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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真相 (22)(2 / 2)

待今日来访的五六个人全都垂头丧气的出来了,春娇便也垂头丧气的回房了。


珊瑚在招呼客人,看见何家贤进来,忙道:“这几日拜访的人太多了,奴婢招呼不周……”


何家贤早已经习惯,自从春娇进门后,何家早已经一点儿待客礼仪和规矩都没有的破落家庭户的样子,何儒年不知道有没有说过,反正就这个样子一直下来了,忙道:“无事,你忙你的。”


进了屋,何儒年正在喝茶,不像何家贤以为的春风得意,反而是满面愁容,他抬起头看了何家贤一眼:“回来了。”


“父亲拒绝了他们?”何家贤轻声问道,看那些人的模样也看得出来。


“为父……”何儒年往口中倒了一大口酒,到底是没有说究竟:“你有事?”


何家贤便将来意说了。


何儒年无力的笑笑:“我不打算再教书育人了。”


何家贤大惊,只是见何儒年态度决绝,终不敢劝。


又去看徐氏,才知道何儒年自打被私塾劝退后,又看着黄缺中了秀才,终究心有不甘,去求何老夫人让他再度上场考试。


何老夫人自然是拒绝了。


何儒年回来后,便意志消沉下来,诸事一概不管。


家里若不是早些年还有些积蓄存着,只怕连日子都过不下去。


“那些银子本来是给家慧做嫁妆的,如今只能先拿来开销了。”徐氏苦笑:“你爹这个样子,谁劝都不听,大概是想妻儿老小饿死的吧。”


“祖母到底为何不许父亲考试做官?”何家贤想到梅姨娘跟她说的,梅何两家的渊源,又结合方其瑞调查的结果,想来想去,到底不明白。


“谁知道呢。没人敢问。”徐氏叹口气。


虽然这本不是她该管的事情,可既然梅姨娘说有转机,说不定有机会可以劝劝,何家贤觉得,应该要去何老夫人那里走一趟了。


何老夫人还是病着,只是不甚严重,多为卧榻休息。她的病和徐氏的又不同。


徐氏不能下床多为心病,只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何老夫人就是年纪大了,每日的汤药熬着喝着,一进屋子就是一大股子药味。


直接说明来意,何家贤试探的问:“咱们家和梅家到底有什么渊源?”


“我本来是不想说的,既然你知道了其中一些过往,那和你说说也没什么。”何老夫人慈爱的笑笑:“你的祖父,本是梅阁老的门生,举荐他做了翰林院副院判,整理史书,编修立著。”


后来,梅家事发,先帝便要求何老先生将史官中所有记载梅家的痕迹全都抹去,当是没有这个家族一般,梅阁老推行的所有政令全部焚毁。


“他们都说何家是被梅家牵连,实际上并没有。先帝,他只是恼了梅阁老,梅家的其余人,都没有动。你妹妹去的那家也姓梅,祖上与梅阁老是堂兄弟,便没有被大牵连,只是官职全都没了,贬为庶人而已。”


何老夫人叹一口气:“你祖父,是自动辞官的。他觉得,伴君如伴虎,且官场黑暗。当时梅阁老倒下后,许多指责他,要求严惩他的奏折一封一封往先帝案头上递,最后先帝凡是征用的了,你祖父都要详细记录在案,他发觉,这里面不少都是受梅阁老恩惠过的人,越发心寒。梅阁老全家发落后,他也就心灰意冷辞官了,并勒令,何家世代子孙,不许在入朝为官。”


“你父亲爱读书,我也不好总拦着。只是不好违背你祖父的遗训,因此他中了举人,我不许他再科考。”何老夫人叹一口气:“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委屈了你父亲,可是你祖父当初被卷入梅家大案时,殚精竭虑,夜不能寐,一个月之间,三十不到的人,头发都熬白了,他就说,官场,是一条不归路。走得不稳的,便被人欺负蹂躏。走得稳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迟早为人鱼肉……没有一条是好的。”


“文人,尤其难做。空有一腔抱负,却没有武将的能力。要么同流合污,要么以死相谏,他不希望何家的子孙,走这两条道路的任何一条。”何老夫人气息绵长:“我不想再让何家后辈,趟这趟浑水。做过官,才知道做平民的可贵。”


☆、186、陈氏遭训斥


“你也不必想那些弯弯绕绕了,你父亲此生是不可能再入仕,只要我活着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何家子孙做官。”何老夫人语气铿锵:“长柏长青也是。”


“可是,梅姨娘想让二爷去科考做官。”何家贤犹豫了一下,将心中的困顿说出来:“二爷却喜欢做生意。”


“好男儿志在四方,做什么都好。”何老夫人本待不再说话,瞧着何家贤一脸担忧,突然道:“梅姨娘有私心,一心想找机会为梅家平反。可是梅家是平反不了的,当年的证据烧的一丝也无,连卷宗案底都没有,说都说不清楚,已然是一桩尘封的糊涂案,再说先帝的事情,当今圣上也不会再管。梅姨娘只是心高气傲,她出身高贵,家世显赫。一朝沦为阶下囚,多少年来耿耿于怀,因此不甘。方家老二是个好苗子,别搅进这趟浑水里头。”


“梅姨娘再不甘心,也没有办法的。据你祖父说,梅家当年犯得事,的确也是事实,只是中间不可为人告也。梅家自己也明白,所以从未喊过冤枉。只是梅姨娘年纪小,不懂事,又没人跟她说。她上次来,我劝过她,她不太听。”


何老夫人很是担忧:“她这样执迷不悟,怕是要连累你和老二。哎,算了。我已然言尽于此,她听得进去是她的造化。”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何家贤不知道如何劝,也不知道如何说。对何老夫人来说,她的夫婿在官场上受的苦,给她造成了根深蒂固的官念,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对于梅姨娘来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小时候是位高权重的梅阁老的孙女,习惯了被人尊捧,习惯了高高在上,糊里糊涂这一切就被褫夺,在未弄清楚原委之前,她自然是不甘。


何家贤起身,何老夫人的解说,让她觉得又多了一个说服方其瑞的好理由。


却用不上了。


方其瑞开始在书房用功起来。


何家贤本来以为他心里还有一丝犹豫的,没想到最终还是臣服于“孝”字上。说起来,方其瑞算是她在封建社会最能反抗的人,却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教条。


可能那些桀骜不驯,那些风流洒脱,那些离经叛道,都是前半生的演习场而已。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作出那样迎合当权者的文章,又怎么会觉得“人人生而平等”是正经道理?


何家贤想了想,却怪不得他。他选择什么样的路,那她就跟着接受什么样的结果。


她其实不是厌恶方其瑞读书,而是讨厌梅姨娘对他的操纵,而他,也强迫自己做不喜欢做的事情,甘之如饴接受了这种控制。


这才是最可悲的地方。


何家贤忍不住心疼方其瑞。同时,也心疼那些天底下明明有自己的想法,却因为“孝字”,不得不违背心愿,背道而驰的人。


陈氏被方老爷当众打了以后,就不大爱出门,家里出了周氏管的厨房还算井井有条,许多事情已经一团乱糟。


方老爷理不顺,便命沈姨娘管一部分,梅姨娘管一部分。


沈姨娘管着内宅里的迎来送往。


梅姨娘管着下人仆役。


发放月例等闲差,但是事关银子的权力还在陈氏手中。


林姨娘怀着身孕,落了个清闲,倒是很喜欢到何家贤这里来坐坐,看看小然然憨态可掬。


这一日坐了半天,待回去后,就发生了一件大事——她的随侍丫头采芳居然趁她不在的时候,邀了姘头大白天的在房里厮混,被过来送茶的宋妈妈逮个正着。


采芳自然大喊冤枉:“奴婢是被人下了药,一觉醒来这个男人就睡在我床上了……”


梅姨娘主审这个案子,自然是不留情面,这样丢人现眼,传出去连方家的名声都要被连累的:“这么说,你不认识他?可他已经招认,他可是认得你。”


梅姨娘一听人禀报,并且拿在当场,就立刻带人过来,将男女分开审问。


果然,采芳一听男的已经招认,浑身冷汗淋漓,大感绝望,不住的道:“奴婢是被人陷害的。”


“是林姨娘,肯定是她,她不满奴婢总是看着她管着她……”采芳大叫起来。


“这么说,你该罪加一等才是。你一个下人,管着姨娘了还不许姨娘不满?”梅姨娘精准的把握信息。


采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更加不忿,却再不敢说什么,怕多说多错。


“老爷不在,夫人不管事,林姨娘怀着身孕别吓着她,这事儿我这边就了了。”梅姨娘笑着问采芳:“你是在这里就说呢,还是等送到州府衙门上了大刑才说呢。”


“他……他真的都说了?”采芳哆嗦着问。


“自然,第一次是什么时候,怎么认识的,还有,你怂恿林姨娘偷老爷的小账本儿……”梅姨娘拉长音调,采芳在她的漫不经心中溃不成军。


“他怎么能什么都说,这个天煞的坏心肠……”采芳咆哮着哭喊:“奴婢是冤枉的呀,奴婢的确与她有私,可是今日的确不是奴婢约他来的呀。奴婢大白天的,哪里有那个胆子!梅姨娘,奴婢冤枉啊……”


她既然已经承认与那人有私,自然就谈不上什么冤枉不冤枉的了。


梅姨娘笑笑,将参与的人都下了禁口令,又将采芳和那男子关押于一处秘密的地方,方老爷回来,悄悄禀告。


不知道如何处理,整个方府再也看不到采芳的身影了,这事情也没有人提起。采芳像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一般。


陈氏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她没想到梅姨娘的势力居然如此之大,大到她处理一件事情,居然一点儿风声都不露。


可是她怒也没办法,她在方老爷面前提起此事时,方老爷却扬起眉毛“哦”了一声:“有这事儿?采芳是谁?”


陈氏败下阵来,愈发不甘。


她想把所有的权力拿回来。可是方老爷不发话,她没办法。


她的威严,全都在那次忍不住掌掴了何家贤之后,掉得一败涂地。


下人们是怎么议论她的,她早已经听得不想再听。


何家贤禀了方老爷,方其瑞潜心读书,她必须陪着,实在没有空去晨昏定省。


方老爷允了——婆婆那样子打了儿媳,还在人前作出一副婆媳和谐的样子已然很不容易,再逼她笑脸迎人,那岂不是把右脸又伸过去?


何家贤的秉性他知道,是有个性自尊心强的人。


方老爷不是那种冥顽不宁,迂腐教条的家长。相反,因为常年在生意场上沉浮,他比谁都懂得什么叫圆滑变通,什么叫设身处地的为人着想。


更重要的是,方其瑞愿意读书,比什么都重要。


金娘子发觉,自己安排的人手,渐渐得不动神色的全都被换掉,她急了。


陈氏也急。


叫了周氏过来,周氏只推脱她肚子大了,行动不方便,匆匆坐了一坐,话都不愿意多说,只道:“这是父亲的安排,如今我也自身难保。”


她这话就虚伪了。据陈氏打探的可靠消息,周氏在厨房只手遮天。


权力四分之后,谁也无法掣肘谁。


架不住黄缺的央求,方其瑞中间抽空去了一趟京城,接了何家慧回来。


何儒年意志消沉,成日里靠喝酒度日,徐氏劝不得,春娇说不得,何家人心浮躁,战战兢兢。


陈氏听说方其瑞要去京城,托他带东西去给方玉露。


方玉露自从去参选后,一直在待选中,客居在王府,循规蹈矩,进退得体,低调自谦,倒是没起什么风波。


只是方玉珠在路上治好了疹子,却也没回来,反倒是去了京城散心,陈氏心里一直惴惴不安,顺道让方其瑞去打听一下。


虽说有些嫌隙,但是到底方玉露并没有得罪过,方其瑞也是尽心尽力,只说在晚上睡在王府,白日里进宫与其他选女一起训练礼仪起居,有些苦累,但是能忍。


陈氏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又问方玉珠的踪迹。方其瑞却不得而知。


何家慧被悄悄接回来后没有回何家,她从被送走之时,何儒年已经满城放言,她被何家除名了。


徐氏瞒着何儒年做主,将她许给黄缺,两个人就在那茅屋成亲了,住在燕州城郊。只有方其瑞和何家贤等观礼。


春娇向何儒年高密,何儒年冷笑:“她已经不是何家的人,生死荣辱,与我何干?”


春娇忿忿不平,只好撇撇嘴作罢。


约莫又等了半个月,便有旨意下来,说是已经指给了云州太守潘栋为续弦。陈氏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只差没有满燕州城嚷嚷。满府上下布置起来,要迎接太守夫人。


方老爷得知此事后却并不如陈氏一般高兴。


那日方玉露进京后,陈氏就告知他,方玉珠因路上染病,耽误行程,情急之下,她只能让方玉露代替方玉珠入选,却不敢欺君罔上,便又托州府大人加急上了一道折子,说方玉珠有退婚隐情,他一时不察,怕影响天家声誉,临时补上方大人之侄女方玉露。


到了方玉烟手中,却又托了人,将方玉珠之类的言论全部删掉,呈在礼部尚书案头上的,就成了本来上报的就是方大人的侄女方玉露。


一切顺理成章,谁也挑不出个错来。


“玉露被赐了这样一门姻亲,我自然是高兴的。”方老爷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很忧虑:“如此,该如何向玉珠交待,她日后若是嫁得不如玉露,我又该怎么面对二弟?他远在西北,我这边却没能看顾好他的妻子儿女……”


陈氏本来喜气洋洋的脸因为方老爷提到二房一家而冷了下来,她见方老爷脸上的担忧不是装的,是真的忧心忡忡,便耷拉着脸:“老爷是觉得,咱们玉露不配拥有这样的好婚事?只要玉珠配?”


“论理是这个理。咱们商家本就没有赐婚的资格,若不是借了二弟的名头……礼部不追究也能蒙混过关,可若是真追究起来……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方老爷思虑道。


“我瞧你就是心疼二房,也不知道心疼你亲闺女……”陈氏被他的担忧坏了兴致,起身将他往外推:“既如此,你过去安抚下她二婶好了……说不定她二婶见着你来,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方老爷听她说出这样的浑话来,气得举起手,片刻后放下:“为老不尊!”


陈氏说完也发觉自己话过头了,想收回却也来不及,发觉方老爷又想打自己,将脸递上去:“你打呀,打了正好给她二婶出气……去哄她也有个好由头……”


“不可理喻!”方老爷怒瞪陈氏一眼:“你还有没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


“当家主母?我还是方家的当家主母吗?”陈氏闻言捶胸顿足:“你一个两个的都叫出来管家,现在家里一盘散沙,各行其是,谁也不拿我的话当回事……”


“那是你自己做的孽?不讲道理掌掴儿媳,还当着下人的面,你还没意识到自己错了!”方老爷也怒。


“我错在哪里?我身为婆婆,教导媳妇,哪里错了?”陈氏怒吼:“你一个两个的都护着,你当我不知道?你自己缺学识,娶进门一个有学识的,便当祖宗一样供奉着,我不像你,尊卑不分,婆婆就是婆婆,媳妇就是媳妇,她就是天家公主,进了我方家的门,也该守我方家的规矩……”


“是吗?”方老爷怒极反笑:“老三还没定亲呢,你还有机会,弄个公主回来!”


说完也不在理她的竭斯底里,径直背着手走了。


待出了鹤寿堂的门才冷静下来,想到陈氏说的“一盘散沙”,倒是有些紧张。


踱步到园子里,发觉一园子的花草格外郁郁葱葱,几个下人只穿着薄袄,一个个忙的鼻尖沁出汗珠,这个负责搬放,那个负责修剪,有条不紊。


发觉方老爷到来,几个下人急忙行礼,其中一个管事的便道:“梅姨娘说,秋天花朵凋零,树叶也都落下了,园子里光秃秃的不好看,叫小的几个挑一些葱郁的盆景先摆放着,给这园子里添点儿绿色。等春季到了树发新芽了,再去伺候那些花儿。”


☆、187、方玉露替婚


方老爷看着摆成一条线的盆景,一个个错落有致,精致清雅,忍不住笑着点头。


待去了梅姨娘的屋子,瞧见方玉静搬个板凳,正认真抄佛经,因为是冬天,头上戴着帷帽,只露出耳边一小撮头发,短短楞楞的——她的头发自剃了以后,就没再剃。


梅姨娘半蹲着身子,在一旁尽心尽力教她:“抄佛经最能锻炼忍耐力,你一笔一字的写好,那经文的意思便能懂个七七八八。”


起身见方老爷来了,便屈膝行礼。


“这些年了,每次叫你免礼,你都不愿意,依我看,坚持久了,倒是也能锻炼忍耐力……”方老爷故意借着这个话茬取笑。


“老爷,这是规矩,礼不可废,否则哪里还有尊卑长幼秩序。”梅姨娘正色,就见方玉静过来恭敬见礼。


方老爷发觉自打方玉静搬过来跟梅姨娘住以后,神色沉静内敛,进步神速,不由得心情大好,从陈氏那里争吵后的阴霾一扫而空。


“老爷,妾身有一事想请老爷帮忙。”梅姨娘笑着给他斟茶:“妾身想请老爷亲自走一趟,请何老先生,过来教二爷。”


方老爷闻言手一哆嗦:“只怕难得很,据说很多世家子弟上门,都吃了闭门羹。”


“老爷是偏听了。”梅姨娘温婉笑笑:“妾身专门去打听过,那些世家子弟并不是亲自上门的,而是派管家小厮之流,手捧重金上门……何老先生孤清高傲,一身才学,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侮辱……若是老爷赶在那些子弟之前亲自去求,则是极大的诚意,再加上本是姻亲,那成功的机会便大了许多。老爷也是听过三顾茅庐的典故吧。为了二爷的前途,为了方家的将来,还请老爷委屈走一趟……”


梅姨娘诚恳地说着,竟然跪了下来。


方老爷大骇:“不敢当,您快起来。”说着起身去扶梅姨娘,恭敬有加:“你既然这么说,我试一试便是。”


方玉静在外听见他二人对话,早已经见怪不怪。以前她跟冯姨娘住时,就时常听人议论说梅姨娘是狐狸精变的,很是蛊惑人。平日里不声不响,一旦跟老爷说什么事,老爷一定照办。


她虽不信鬼神狐怪之说,却对梅姨娘的本事也是稍有微词。


后来亲见了,才暗想,若她是一个男人,女人温柔典雅,说话有理有据有节,且全无私心,想必也会言听计从的罢。


也不知道方老爷说了什么话,或许是他的坚持有了效果,三顾何家之后,方其瑞便不在书房学习,而是得允每日去何家上学堂,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


当方其瑞第一次步入何家时,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方家那个混世魔王?居然真的要拜何先生为师了?”


“不会又是一时兴起吧,当初他才启蒙时可就被何先生赶回家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翁婿关系,不好拒绝吧……”


“那也不能答应,毁了自己一世英名吧。”


一时间众说纷纭,总之就是一个意思:不看好,不相信。


而与方其瑞收获的一大堆贬义词作为鲜明对比的,是方玉露回家时的衣锦荣光。


太守是一方之首,方玉露一下子声名大噪。


所有人都在为方玉珠可惜,叹她病的不是时候。


太守是正三品的官,方玉露一下子跃居到所有的姐姐之上,不可谓不荣耀。


一时之间方家门庭若市,陈氏风头无两,许多平素根本不屑于理她的官太太们,上赶着过来说着笑着陪着。


方玉婷听说了一整天心情都不好,颖儿忙劝道:“她算个什么,一个续弦而已,据说那太守潘大人,膝下还有一儿一女,是前面的夫人留下的。她一过去就当继母,好不到哪儿去。”


方玉婷压根儿不说话,根本听不进去。


她绞尽脑汁,千方百计的嫁进侯府,无非就是侯府是官宦人家。方玉荷能的,她也能。


谁知道已经是个空架子,眼见着凋零。侯爷和世子根本顶不上什么用场,虽说有个品级,但是全然没有任何权力,全部是吃空饷,领一份微薄冯俸禄而已。


她费心心思,联合各方势力给夫君谋了一个侍郎的缺,却也不过是个五品的小官,托着侯府树大的阴凉,可算让人对她有了些好眼色。


可这个,立时就被方玉露不费吹灰之力给超越了。


就连从家再请夫人们聚聚时,都特意给方玉露下了一个帖子。


据说从家八少爷也在指婚之列,他被指的是江南梁家的千金。


方玉露如今前呼后拥,好不气派,虽然还没有大婚,但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也不必藏着掖着。


进从家的大门前,她远远的瞧了从家八少爷一眼,他还是一样的眉目清秀,风姿俊朗。


听说那个太守是个精神矍铄,刚正不阿的男人,不过也三十岁年纪,朝气蓬勃,深受重用,并不会比他差呢。


方玉露强忍住心思,收敛念头,与一些年轻的夫人们谈笑风生。


只是思绪却总也收不住,不知道梁家的千金,是否会比她美貌,是否会中他的意呢?


“四妹妹,你这一下飞上枝头啊,在想什么呢,这样入神?”方玉婷也参加从府的宴请,在这深秋时节,却穿一袭裁剪合宜的夹袄,却又比旁人的都要薄,勾勒的腰身盈盈不足一握。


方玉露见被人撞破心思,忙回了神,对方玉婷并没有好眼色——她那时候满人群中散布,说自己想高攀,惹得众人耻笑,她可一点儿没忘记。如今,那帮耻笑她痴心妄想的人,现在都围在周围,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二姐说笑了,不过是妹妹运气好而已。”方玉露很是自谦。


“太守夫人客气,我瞧啊,这就是缘分罢。一切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上次带头笑她的许夫人过来亲热的挽着她的胳膊:“这边走,那边有点水。”


方玉婷看过去,见一小滩积水,大概是昨日下雨后流下来的,便往方玉露那边靠了一靠,再对许夫人一推,许夫人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拉着方玉露一齐跌倒在水里。


她气呼呼的转过头去想开骂,待瞧见是方玉婷时,一下子静了声,知道是不好得罪的主,忙扶起方玉露:“太守夫人,真是不好意思,我脚下滑溜……”


方玉露本待生气,见她言辞恳切,歉意满满,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恨恨瞪她一眼。


一旁早有颖儿叫了从家的三夫人来,不住的道歉,又亲自带她们去换衣裳。


方玉露冷冷道:“算了,我先回府了,没得败坏了心情。”


她本就有些厌烦这些夫人们的前倨后恭,虚与委蛇。没当上官太太时,对着她们总是自惭形秽,有些不甘心。


等真的当上了,又觉得顶上风光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一种。


从三夫人亲自送到门口,恰好有仆役过来禀告,见着正经主子,上气不接下气:“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从三夫人瞧了刚下软轿的方玉露一眼,保持着仪态:“有事说事,慌慌张张的像个什么样子。”


那仆役看了方玉露一眼,三夫人便道:“这是方家三小姐,日后要做太守夫人的。”


那仆役就过来恭敬见了礼,知道三夫人这样介绍不是外人,哆嗦着道:“指给八少爷的那位梁小姐,染了急病死了。”


三夫人一听如遭雷劈,立在当场半响不得话。


方玉露也是吓了一跳,这才刚指婚,怎么就死了?一面难以置信,一面有些哀痛,一面又觉得庆幸,一时五味陈杂,呆在原地。


三夫人忙送她上了马车,才道:“家中有事,不便远送,四小姐担待些。”从家不是那些逢迎拍马之辈,又有底气,不会干出没结婚就叫夫人的事情,因此一直正常称呼她为方四小姐。


方玉露在马车上,还是呆呆的想不明白,也想不透。先前她曾经犹豫过,与从八少爷这一错过,是福是祸?


如今看来,大概是福气吧。


果然,陈氏听了这个消息,不住的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庆幸跟从八少爷结亲的不是她:“否则,被克死的可就是你了。新娘子还没过门,这八少爷命可真硬。”


何家贤听了,也只为从八少爷感慨一下,却并未想到什么克妻上面去。


方其瑞晚上回来,何家贤将此事告诉了他,感慨红颜薄命,世事无常。


他听了笑着道:“你还有空替别人感慨,你那个姨娘,今日被先生打了一顿。”


何家贤先是一愣,后是一喜,忍不住笑着撇撇嘴:“我还真当她所向无敌了呢。平日里父亲可舍不得动她一根指头。”


“她这次是触犯到先生的底线了。”方其瑞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是他跟何儒年学习时,前院子里吵吵闹闹,珊瑚过来报,说是春娇收了一些人的银子,答应劝何儒年去教他们家的公子或者少爷。


谁知道何儒年油盐不进,却被方老爷劝服。


春娇傻眼,银子她已经挥霍掉了,如今那些世家大族的小厮过来跟她扯皮要银子。


一时说不对路,就吵了起来。


何儒年听后,当着众人的面就甩了春娇一个耳光。


那些小厮们也是混得人精一般的,见是这样,只得悻悻作罢,口中还说着给何先生一个面子,就此算了。


何儒年什么都能忍,唯独读书人的风骨和声誉不能被败坏,春娇此举,将他此生苦心孤诣营造的声誉折腾的一点也无,从云端一下子跌到泥地里,何儒年怎能不气!


“那银子真的不还了吗?”何家贤能够想象何儒年当时的窘迫与尴尬,拿出一百两银子:“有劳夫君帮我打听下,是谁家的小厮,分别拿了多少,这边帮我还上去吧。”


“不用。”方其瑞将银票推还给她:“这种事情还需要你说,为夫我早就已经差人办好了。”


虽不是良方,可也是补救的办法。“我亲自去的,当着少爷们的面还的,说虽然银子不多,但是岳父因为管理不善,导致家人作出这样的丑事,实属难堪。”


那也算是为何儒年扳回一城了,多少传出去好听些。


正说着呢,陈氏那边芍药过来请方其瑞和何家贤走一趟,却不是去鹤寿堂,而是去梅姨娘的院子。


陈氏坐在太师椅上,眯起眼睛:“是不是你家的亲戚,等老二来了一问便知。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居心叵测到这个地步……”


梅姨娘无从辩解,只神色淡然的坐在她下首的绣凳上。


方其瑞和何家贤到时,方老爷也从林姨娘处被请过来,一进门就怒道:“大晚上的还不好好歇着,闹什么闹!”


陈氏见一来就给她定罪,顿时好不委屈:“妾身不是闹,而是有真凭实据。”


方老爷:“什么事,你说吧。”


陈氏便有些得意的瞧着方其瑞:“老二,你前段日子去京城干什么去了?”


“接妻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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