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贤搭着吉祥的手,慢慢走出鹤寿堂的门,待走到院子中间,像是才发觉一般,看着角落里做事的腊梅:“母亲,汀兰院还有一个大丫头的缺,我瞧着她挺伶俐的,不如就她吧。”
说完不等陈氏反应,对金娘子说道:“金妈妈在给鹤寿堂找一个合适的吧。”
陈氏已经基本上明白何家贤今日来的用意,因为没有准备,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找不到对策,只能忍了。
待何家贤走后,金娘子不等陈氏说话,跟着进了屋将门一关,噗通一声就跪在陈氏面前:“是老奴没有办好差事。”
说着将利用腊梅去毒害何家贤的经过描述了一遍,说完恨恨的道:“都怪那丫头不伶俐,连个差事也办不好……”
“糊涂!”陈氏随手将帕子径直掷在金娘子脸上:“擅作主张!你这是陷我于不义!”
金娘子急急磕头认错,又道:“老奴伺候夫人二十几年,夫人在陈家,是嫡长女,在方家,是当家主母,什么不在夫人的手中捏着拽着,从未见您这样生气过,一时气愤不过……她拉拢林姨娘,又教四少爷读书,这手伸得太长了些,老奴瞧着夫人着急上火,一时想岔了……”
陈氏念着她伺候自己这么多年的情分,倒是心软了下来,拉了她起来,才语重心长的道:“自她嫁到家里来,我一直看她就不顺眼,但是说到底,她何曾与我有冤有仇?你细想是也不是?”
金娘子想了想不说话。
“我在内院,老爷从不许我管外院的事情,生意上的门道就更不跟我说了。”陈氏叹气:“我是怕,只是怕,怕老爷被那个狐媚子教唆,把方家的产业都交到别人手上。可若是想避免这一点,顺顺当当让我的业儿接过这份家业,不仅业儿要争气,我也要争气!”
☆、171、凉爽的冰块
“这些年,老爷虽在夫妻情分上对我淡泊些,纳了那几房妾室,可说到底,他对我这个正妻,还是很尊重,爱护和信任的。”陈氏想到此处,面上带了一抹笑容:“再说了,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老爷人能干,又温和。”
“那是夫人对方家恩重如山,又对方家呕心沥血的缘故,老爷这是应该的。”金娘子想到这些年陈氏的不容易,擦了擦眼角。
“那就是了。老爷愿意这样信任我,我就不能坏了他的信任。这人心一旦崩塌,再要建起来,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陈氏解释道:“你是跟着我的老人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明白我的心思。”
“我不是不想出手,而是,如果亲自出手,势必就要把老二,梅姨娘一齐拉下马来才不枉。”陈氏恨恨的道:“光死了一个何家贤,有什么用处?”
金娘子这才明白陈氏的打算,难怪她只是教唆别人去,自己从不沾染半分。成功了自然在后面笑,不成功,那也是别人的事情,与她无干,硬扯都扯不到她身上。
“只可恨让她拿着把柄,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挟您,实在可气!”金娘子想到这一桩,恨得牙痒痒。
当初何家贤第一次拿陈氏挪用公中的银子要挟时,金娘子就曾经提议,让周氏写一份借条,只说借了公中一万两银子,后来还上了,那票号的事情也能解释的通。
陈氏却说不必,一来平白欠债一万两,周氏必不会干,定要允诺她一些好处,委实划不来,不如就这笔糊涂账;二来,即便是借与了周氏,在方老爷那里,她也会留下个“随便将公中的银子借给别人”的坏印象,毕竟,当初方家被要求捐米粮,全家集资、卖铺子时,那样紧要危急的关头,方老爷都没许她动公中的银子。
那周氏又是何等紧要的事情,需要动用公中的银子?只怕再紧急,也急不过那会儿危如累卵的方家。
这个黑锅是洗不白的。
陈氏只是懊恼,居然被何家贤被同一件事情算计了两次,她还挺有胆。
真是小瞧了她!
事情可一可二不可再三,陈氏并不是没有应对之策。只是她没料到何家贤会知道这件事情,并且咬着不放。
“你去账房走一趟,看看老大媳妇名下的银子还有多少,叫她拿去咱们家的钱庄过一下票号。”陈氏不愿意走漏风声,却更不愿意总被何家贤捏着鼻子走:“叮嘱掌柜的,把嘴闭紧。”
金娘子听到这里倒是开了窍:“夫人早该这么做,防着一手的。”
“我千算万算,算不到自己人头上,她起了异心了,我早该发现的。”陈氏冷笑,喃喃自语,又似乎在说给金娘子听:“做婆婆的,哪里能想到嫡亲的儿媳妇身上去呢。”
金娘子想到周氏今日只求开溜,隔岸观火的态度,明白了陈氏的懊恼。
这事情只有天知地知,周氏知和她知,陈氏除外。
何家贤的要挟,不是她们的失策,她本就跟她们对立,从她踏进方府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只不过,她们以为她会忍耐,她却学会了挣扎反抗。虽出乎意料,细细想来,却也是意料之中。
毕竟她的身后,站着梅姨娘,陈氏从未小觑过她。
真正失败的地方,是周氏的离心。
想明白这一点,金娘子倒是定了心神,提起了外院的腊梅:“那那个丫头?”
“先给她。”把柄的痕迹还没消灭干净,先忍耐吧:“你去说事的时候,顺便敲打敲打老大媳妇。”
金娘子到沁心园说了陈氏的指示,周氏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回头等金娘子一走,却嗤之以鼻。
等她怀上孩子,陈氏再老一些,这个家迟早要给她当的。一万两银子算什么。
不过,还要再快一些,要是方其业也娶了媳妇……
汀兰院。
腊梅跪在地上:“奴婢不敢求二奶奶宽恕,奴婢只求二奶奶给个恩典,让奴婢还能全着回去看一看家人……”几十板子下来,不死也得残废。
“起来吧。”何家贤笑着:“回去吧。”
腊梅没想到这样就得到允诺,下意识一愣:“二奶奶?”
“您不问问奴婢为何要这么做?也不怕奴婢跑了?”腊梅难以置信。
“你不是这样恶毒的人。但是犯了错不得不罚。”何家贤挑挑眉毛:“你先回去吧。”
腊梅想了想,许久没有说话,半响才伏地重重磕了三个头。
第二天回来时,脸上带着毅然决然的表情。
吉祥却只安排她一应事务,弄得腊梅狐疑不已,却又下定决心不问,只埋头干活,比谁都勤快。
从家下帖子来了。
陈氏听得心里一喜,以为是请方玉露,不料,请的是何家贤。
去去无非就是陪从四奶奶说说话,解解闷。
何家贤也在家里憋得无聊,巴不得多去从家见识一下。
只是上次是方玉婷带头,她没备礼,这次人家明着请她,她自然不好空着手去。
想来想去,把所有金玉都翻检了一遍,只怕没有什么能入从四奶奶的眼。连吉祥也跟着犯愁了。
主仆两个在屋里商量了半天,也没个定论。
腊梅在院子里,见吉祥出来脸色阴郁,便问是什么事。
吉祥想着何家贤并没有真心要找腊梅报仇的意思,把她要到身边来,一是留个人证,二是也保护她,因此便把不好送礼的事情说了。
腊梅想了想道:“那从四奶奶成日里都闷在房间,眼下天气又热,必然是不思饮食的。二奶奶平素吃的那些开胃的山楂,不行吗?”
何家贤站在门外听到,倒是一拍手。
她进了方家的门,成天就在体面,荣耀,礼尚往来几个字上面打转,好像送的不够奢华就没了脸面一般。
腊梅不过一个三等小丫鬟,对她来说,有吃的就算很不错了,因此出的主意更加平民化、生活化。
不仅是山楂,她自己为调整胃口,弄得芋圆红豆冰,也可以送一碗过去。
果然,这几样到了从四奶奶手里,很受赞赏,连一旁伺候的大丫鬟都笑着道:“方二奶奶有心了,我们奶奶已经好几日没有这样好的胃口了。”
何家贤笑笑:“这些都是我自己嘴馋,没事寻摸着做的,方子很是简单,等一下我写下来,四奶奶想吃的时候,吩咐厨房做一份就是了。”
那大丫鬟急忙道谢。
从四奶奶却道:“菊香,你把碗先收下去。”
待屋里没人了,才对何家贤羞答答的道:“我……我试了,怎么没动静?”
何家贤一愣,好久才反应过来她是说怀孕的事情,忙笑着道:“哪那么灵验,至少得三四个月吧。”
从四奶奶不好意思的笑的:“四爷总是因为没有嫡子遗憾,我就着急了些。”
何家贤便寻着一个典故讲起来,只说怀孕不仅时机很重要,心情也很重要,编了几个放松心情就有了了例子,从四奶奶只听得半信半疑:“还有这么多讲究?”虽然不大相信,却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正说着呢,菊香进来,小声禀告说请脉的太医来了。
何家贤不好打乱别人的正常生活秩序,不等从四奶奶拒绝,就笑着道:“那小女子回避一下。”
从家本来只有官阶最大的从阁老能享受这种待遇,只从四奶奶一来是出身将门,其父是骠骑大将军,居功至伟;二来,她舍身救夫,专受了圣上嘉奖,为女子典范,钦封了二品诰命。
因此平素都是太医过来诊治。
那太医诊了脉,道一声平安后,就要告辞。
何家贤从屏风内瞧着那太医,想到从四奶奶的心病,遣了吉祥出去跟从四奶奶请示,从四奶奶惊异道:“方二奶奶有什么病?”
吉祥便笑着道只是问问。
从四奶奶对太医道:“我这边有位妹妹,有些女人疑难杂症上的问题想要请教。”
那太医自然省得,起身靠近屏风。
何家贤本意就是没打算避着从四奶奶,谁知道从四奶奶主动道:“菊香,我这边吃饱了有些闷,你推我出去走走。”
何家贤愈发觉得从四奶奶的教养和仪态极好,无法行走,实在可惜。
那太医见从四奶奶这样妥当,愈发觉得里面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客人,便毕恭毕敬的道:“不知道夫人有什么问题?”
“太医经验丰富,小女子想问一下,夫妻行房,何时是有孕的最佳时机?”何家贤大大方方。
那太医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霎时想到从四奶奶的心病郁结,猜想莫不是为从四奶奶问的,忙认真道:“男子精气,女子精血,结合在一起,幻化为胎儿,自然是在经期前后最佳。”
“小女子却不这么认为。”何家贤想了一想,才谨慎措词道:“小女子因不喜夫婿,因此只安排自己在经期完后的十天那一日伺候,经期前后,另有两位姨娘伺候。可是时日渐久,小女子已经生了两儿两女,那两位姨娘毫无动静。因此我想,是不是医书有误,并不是经期那几日”
太医没想到她持的居然是怀疑态度,面色就不好看起来:“这可是上古医书,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人人都知如此,夫人为何有如此异想天开之理?”
“尽信书不如无书,太医以为呢?”何家贤笑着道:“这也是千百年流下来的古话。”
“太医以为,人什么时候会流血?”何家贤又问。
“自然是受伤的时候。”
“所以小女子以为,经期来的葵水,当时肚子受伤的缘故。要给时间给它愈合。所以,自然是经期完后,过一段时间,肚子内部伤口愈合后,才更容易受孕。”何家贤肯定是相信现代医学的结果的,因此肯定道:“太医若是不信,大可处处留心,一两年没有结果,十年八年,总会知道我是对的。”
“夫人未免太自信了些。”那太医很是不忿。
“小女子自然自信,毕竟,我已经有四个孩儿了。”何家贤言之凿凿的撒谎,面不改色:“太医想必经常游走于深宅大院,高门望族,且可以打听,凡是将姨娘安排在中间那几日伺候的,是不是姨娘更容易受孕?”
从四奶奶肯定不是个例。不需要多,有那么两三个即可。
“一派胡言!”太医见她居然研究这个,心里笃定不是个什么名门的夫人,得罪了也无所谓,怒得一挥衣袖:“敢问夫人高姓?”
“何。”何家贤听出他的怒气,并不以为意,她本身也只是随便说说,有用就有用,造福一些因为误会导致不好怀孕的姐妹,若是没有用,那也就罢了。毕竟算着日子行房的夫妻,到底还是在少数。
“何夫人,今日这等荒谬的言论,就当老朽没听过。夫人也切不可散布这无稽之谈,引天下大夫群起而攻之!”她怀疑医书,就是怀疑他们的医术
!哼,听声音年龄不大,胆子倒不小。
太医说完就怒气冲冲得告辞,只听屏风里面传来一句:“鄙姓何,不是夫家的何,是我自己的何。何氏!”
那太医根本就不理会,到了门外,与走了不远的从四奶奶告辞,菊香等她走后,便来请何家贤一同游园。
回去时,又派人送了一翁冰过去。
芍药过来,笑意盈盈:“二奶奶,夫人热的头疼睡不着,莫不如把这一翁冰给夫人解解暑罢。这也是二奶奶的孝心。”
何家贤自己都热得睡不着,十分想拒绝,想了想,还是把那冰送了过去。
吉祥不解地生气道:“连一翁冰都要跟怀孕的儿媳妇抢,算什么婆婆。”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陈氏伪善的时候,何家贤怼她十分舒畅。她现在这样直白,又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若是不让着,只怕舆论上,她就太过分了:“大事上把握原则就好,毕竟明面上,她是婆婆我是媳妇。”
吉祥明白得点点头:“确实,的确也不好让人说咱们二奶奶不孝顺。只是热起来,您又该睡不着了……”
“不要紧,那一翁冰也就管一个晚上而已。”何家贤冲她笑笑:“再说,不是还有你和梦梨给我打扇么。”
☆、172、春娇作妖
说着红梅走进来回禀情况,笑着对何家贤道:“冰已经让芍药拿走了,奴婢给了她二两银子,她说薛舅妈和陈姨妈都在呢。”
原是如此,要借着亲戚来了,给我下套呢。何家贤忍不住笑笑,陈氏只怕以为她不会给,正好借着两位长辈的嘴,将她不贤不孝的名声传出去吧。
不由得暗自庆幸,又看了红梅一眼。红梅坦然接受了她的目光,才道:“奴婢在进方府伺候之前,曾在常州马家做过三年奴婢,伺候过马家的老夫人。”
何家贤饶有兴致的听她说:“马老爷是常州知府。后来奴婢的父亲因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在外间被人砍死,奴婢怕债主找到奴婢要银子,因此赶紧跑了,到了燕州来。然后到了方家卖身为奴。”
常州在南,燕州在北,相隔一千五百多里。红梅一个小姑娘,跑那么远,该是何等勇敢和艰难?
也正是因为伺候过官宦人家的当家主母,所以能做事圆满,思维长远,一举越过腊梅等人,从三等丫鬟中,脱颖而出,晋升极快。
“还有呢?”何家贤继续问道。
红梅摇摇头:“没有了。”
“有的。”
“还有的。”何家贤轻声道:“比如你到我这里,从未出过差错,可那日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烫伤了手?”
她一直对红梅不放心,让吉祥派人盯着的,春杏说那日冬梅来找过红梅,红梅开始先出去了,后来又突然回来倒茶,就烫伤了。
“伺候好主子是奴婢的本分,既然已经到了汀兰院,自然不能身在曹营心在汉。”红梅红了眼眶,咬牙跪下:“奴婢只想安心过活,不想两边和稀泥,像奴婢的爹一样死得那么难看。”
“你识字?”歇后语吉祥也会说,但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不曾识得。不过奴婢小时候,爹爹喝了酒就爱带奴婢去听说书的,奴婢听了好几年。有些话听多了,便知道了意思记下了。”红梅认真回答:“奴婢是从鹤寿堂来的,也知道夫人以前让二奶奶受了不少气,奴婢身上有嫌疑是应当的,奴婢不敢抱屈。”
何家贤见她洞悉一切,倒是越发佩服:“那你刚才怎么知道问问芍药?”
“奴婢在鹤寿堂,芍药初来乍来许多事不懂,奴婢跟她讲过,因此她愿意告诉奴婢。”既然起了话头,红梅索性将一切都和盘托出,说个清楚明白,淋漓透彻:“这事情是常有的。”
“以前马老夫人嫌马大太太不听话,就故意激怒她,婆媳两个好几天不说话。等家里来了宾客,马老夫人就故意不说明白,遣人去请马大太太,大太太不知道缘故,以为又是要为难她,找架吵,反正撕破了脸,就推说身体不适,不去。马老夫人故意带着宾客们来探望,装上大太太在打牌,大太太不孝顺的名声就传了出去,被马老爷好几个月不理睬,常州城也成了笑柄和被厌弃的对象,好一阵子夫人们教育媳妇,都说别学的和马家大太太一般……”红梅学的有模有样,不像是编的故事:“腊梅到了院子里,什么都和我说了,我想,二奶奶大概是没忍耐了。”
“今日芍药来要冰,好在二奶奶痛快给了,不然,奴婢还是要斗胆进言,让二奶奶暂且忍耐的。”红梅说完,何家贤早已经亲自将她扶起:“我在这府里的境遇,如履薄冰,你这样冰雪聪明,应该能看懂……”
“人之常情,二奶奶不必介怀。”红梅知道何家贤说的是怀疑她的事情,笑了,脸上比什么都好看:“这才是要正经用奴婢的表现啊。若是二奶奶毫无怀疑,就对奴婢委以重任,那奴婢只怕还不敢伺候——事情反常,定然有陷阱……”
“就你嘴贫。”吉祥在一旁笑着道:“在这些事情上,奴婢愧不自如,红梅妹妹比奴婢聪明多了。”
“姐姐别谦虚,你从前是院子里管花草的,哪里懂那些夫人奶奶们肚子里的弯弯绕绕?”红梅笑着道:“我也是自小被我爹卖了做奴婢,补贴家用,不得已为之。”
两个丫鬟又唏嘘了各自的苦难身世,恨不能抱头痛哭。
在以后的日子里,大概是同命相连的悲剧,两个人倒是齐心协力,互相帮扶,互相信任。
方其瑞越来越忙,何家贤也越来越忙。
汀兰院的事务井井有条,陈氏或者金娘子吩咐的任何事情,都会回禀何家贤后才会处理。
她忙的是方其凯的教育问题。
方其凯愿意跟着读书,听故事,可是不过一个月,就开始厌烦了。
说好的过来学习的时间不遵守,叫他认字时又漫不经心,何家贤还是想将他送到私塾里面去。
沈姨娘自然是乐意的,只是陈氏那里,只怕不会答应。
方老爷又忙,说好的七天检查一下功课,不过只遵守了两次,就出去南方看丝绸,一走就是一个月。
而何家贤的耐性,已经崩溃到极点,却又不愿意好容易扭转过来的心性,如此再煎熬上一个月,只怕更加难处理。
一时头大,却也只能强自坚持着,每天就在教育方其凯-郁闷-调整心情再教育-郁闷的过程中重复。
恰好此时徐氏病了,何家贤回去探病,吉祥便道:“莫不如回去问问亲家老爷,若是他肯收,只怕夫人也没什么可说的。到时候只需要等老爷回来交待一声即可。”
何家贤暗道这也是个办法,回家后就把这打算跟何儒年说了。
因是正大光明的事情,便也没避人。
何儒年想了想便应允了。
春娇听了便捂嘴笑道:“哎呦喂,我的二小姐,二姑奶奶,你自己的弟弟的心都还没有操,反倒是给别人操起心来了。”
何家贤正色道:“四少爷难道不是我弟弟?非要厚此薄彼分个亲疏?再说,瑾儿还这样小,吃饱喝足睡觉就行了,哪里需要什么心操。”
徐氏便暗地里摇摇头,示意何家贤别再说。
待散了席,回了房间,珊瑚才说出原委:“夫人哪里是有病,还不是被春娇气得。”
“怎么了?”
“春娇抱着孩子出去串门子,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一个主意,撺掇老爷给小少爷置办宅子呢。”珊瑚最快,气不过:“咱们现在都靠着老爷的月奉过日子,勉强糊口而已,连多余的一个大子儿都剩不下,更何况置宅子那么大笔银子。”
“谨儿还那么小?”这打算的也太早了吧。
“夫人也是这么说,春娇便跟老爷那边诬陷夫人,说夫人霸着银子不出,想贴补几个女儿。”珊瑚越说越气:“老爷就叫夫人把用管家的银子都交出来,还说以后都要把银子直接给春娇当家。”
“爹爹居然同意?这可是宠妾灭妻!”何家贤直觉不妙。
珊瑚便道:“老爷本来是不同意的,奈何春娇说的可怜。她说老爷年纪大了,月奉又少,夫人老生病。若是等小少爷长大了,老爷若是在,只怕也教不了书了,那小少爷拿什么娶妻,延续何家的香火?到时候只怕连给夫人看病的钱都没有?”
“这宅子日后不总归是谨儿的?再说,谨儿若是能上进,自己就能挣个功名前程,又何须祖荫?”何家贤纳闷,这样假的话,何儒年居然也信?是真的老糊涂的吗?
“她贪心不足。”珊瑚怒道:“她说,要是老爷死得早,到时候夫人仗着二奶奶的势,势必要赶她mǔ_zǐ 出何家的,因此要么要老爷现在就写字据,让老夫人作保。要么就让她当家,省下银子另置宅院。”
人都还没死呢,就要写遗嘱?何家贤越听越气。
如此明白的诅咒,任凭何儒年再喜欢儿子,也是断不能容的,那春娇便一哭二闹三上吊,“何家要断后,一代不如一代”的话车轱辘来回说,时间久了何儒年十分不耐烦,便允了把管家权给她。
然后,她每个月先克扣二十两,剩下的买菜做饭,何儒年只早晚在家吃饭,早上喝粥吃馒头花不了多少钱,晚上的那一顿也还说得过去,中午就惨了,只清汤寡水的白菜萝卜。
这也就罢了,偏叫珊瑚发现春娇自己在房里吃独食,跟何儒年说,何儒年只是不耐烦:“不会的。”并叫徐氏不要挑事。
徐氏这才气急攻心,一下子病倒了。
“若是夫人再被姨娘气几次,只怕就全了她的心意了。”珊瑚忿忿不平:“她一直想着扶正呢。”
珊瑚担忧的不是没有道理,徐氏身体很不好,加上年纪上来,若是连吃饭睡觉都无法得到保证,那只怕真的会死在何儒年前头,便宜了春娇成功上位。
可徐氏本就是忧心的命,若是叫她放宽心不去管这些事,只怕她也无法做到。
正说着呢,春娇倚在门口,悄无声息的过来:“老爷说,他不想插手你们方家的争斗。四少爷等老爷允许了,再送去私塾不迟。”
明明答应的事情,这才几分钟呢,就反悔了?
何家贤回头,对上春娇得意忘形的笑容:“我去问父亲。”
春娇并没有被她的对质吓住,反而笑眯眯的:“去吧,别伤心失望了又怨我。”
何儒年正在逗孩子,他讲十个月大的儿子抱在手上,然后高高抛起,再接住,孩子高兴地咯咯直笑。
何家贤自从穿越过来,从未见过何儒年眼睛里那么温柔,那么干净,那么充满希望。
“父亲,怎么又变卦了?”何家贤等待了一会儿,等何儒年看见了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才询问出声。
“你方才一说,我以为是方老爷同意了的,春娇提醒我说方老爷最近都不在燕州,我这才想起来。”何儒年神态平和:“既然没有长辈的允许,你自然不能擅自做主。”
“可那孩子已经耽搁不得……”何家贤反驳。
“那就等得了方老爷的允许再送来吧。”何儒年对她道:“有些孩子十岁了才来启蒙,也是常事。”
何家贤见他板着脸,隐约有不耐烦的趋势,不愿意再自讨没趣,抱了抱孩子,出门去找徐氏说话,拐角就碰到了春娇,她立在哪里,定然是听到了fù_nǚ 两个的对话。
“其实,老爷是被我说动了,所以改了主意。”春娇笑眯眯的:“若是要老爷心意改变,也只消我一句话。”
“劳驾让让。”与虎谋皮,不被吃掉才怪。
何家贤将身子往边上侧侧,准备避开春娇,却被对方伸出胳膊拦住:“说起来,你也是姐姐,长姐如母,你大少爷那么多岁,担得起。”春娇纠缠:“珊瑚那个会告状的,既然跟你说了,就免得我再上方家去开口,在这里说了,两厢便宜!”
“何家这宅子又小又破,该买新宅子才是。”春娇笑着:“你这位嫁入豪门的姑奶奶,多少该出点儿银子吧。”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我还以为你要宅子,是为了逼出管家权呢。”何家贤经过跟陈氏的对峙,小小一个春娇还不大放在眼里:“如今你得偿所愿,没想到还惦记宅子。”
“主母病着,管家权本就是我的,不该落在一个丫鬟手上!”春假听见何家贤阴阳怪气的语调就炸了:“至于宅子,是你们长期联合起来欺负我们mǔ_zǐ 两个的补偿!”
“欺负你们?”何家贤气得浑身直哆嗦,她成日作妖,把徐氏气得病了起不来床,一次又一次,居然还大言不惭,说别人欺负她?
“哼。”春娇见她生气,冷笑道:“不给你们点厉害瞧瞧,你们硬是不知道我可不是好欺负的。虽然我是逃难来的,无亲无故,可也绝不是那种任人搓圆捏扁的柔软性子!你弄了这么个丫鬟在这里,什么居心,你自己不明白?还想过太平日子,哼,我不太平!谁都别想太平!”
“当我是什么?我好歹也是老爷正经纳进来的妾,这屋子里,除了夫人也就是我最大了,怎么就容忍一个奴婢欺负到我头上?”春娇越说越忿忿不平。
☆、173、厚脸要银子
珊瑚管家已经许久,春娇忍耐了这么长时间,不该此刻才起这种心思。
何家贤懒得与她唇枪舌战,坚决的绕过了她,进了徐氏的房。
她不好当着徐氏的面,就把珊瑚叫到一边:“春娇说你欺负了她?”
珊瑚摇摇头:“奴婢一直是按着二奶奶的吩咐,每个月从夫人手里领了银子,然后去买菜做饭洗衣服,至于姨娘手里的银子,是夫人给的,奴婢并不管到那里。”
“那春娇口口声声说你欺负了她?你仔细想想。”何家贤不想好不容易得来的平衡局面被打破,若是一切合理,她自然是想珊瑚继续伺候徐氏的。
“想来最近得罪姨娘的事情,大概就是……就是……”珊瑚有些说不出口,却还是咬牙说了出来:“半个月前我在厨房做饭,不小心撞翻了洗菜的盆子,水把衣裳泼湿了,奴婢想着家里也没有男人,就没有找东西遮挡,只想着跑几步回屋换掉,谁知道……谁知道老爷提前回来,瞧见奴婢,嘘寒问暖了几句,奴婢不敢多待,低着头胡乱答了就进屋去了。”
“后来姨娘就过来同奴婢吵闹。”珊瑚在这家里得了何家贤的指示,目的就是压制春娇的嚣张气焰,因此两个人都不顾体面,动了手。
再后来,春娇就提了置宅子的事情,闹得何家不得安生。
回到汀兰院,何家贤将此事同红梅说了,红梅想了想,才道:“奴婢说得不对,二奶奶别怪。”
“姨娘是始终把珊瑚当成奴婢的,因此平素珊瑚打杂做饭,她插着腰等吃,自然是乐意的。可老爷对珊瑚嘘寒问暖,让她慌张起来了。”何家贤自从听说红梅在后宅近身伺候过那些夫人太太,有这种事情便会经常问她:“谁都能抬姨娘的,不仅是春娇一个人。若是珊瑚也生个儿子,春娇就再也威风不起来了。”
我就说呢!何家贤一拍脑袋。难怪春娇说珊瑚欺负她,却又不说是怎么欺负的她。只因这一切都是她的担忧而已,具体来说就是臆想,若是传到何儒年耳朵里,只怕还要挨何儒年一顿好骂。
因此她只是闹,胡搅蛮缠,不明原因的闹。
找个由头,从此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给何长谨置宅子?几千两的资产啊。她有了这层依仗,倒是真的谁也不怕了。
真是一手的好算盘。
何家贤搞清楚了缘由,便索性不再管。何家目前的情况,能维持吃穿就不错,哪里还有闲钱买房子?她走时给珊瑚留了些银子,改善伙食不成问题。
至于那春娇,由着她闹,闹到何儒年烦了腻了,她就老实了。
春娇却找上门来了。
何家贤正教方其凯读三字经呢,角门的一个婆子来报,说何家姨娘有事求见。
何家贤自然是不想见,那婆子却又支支吾吾道:“那姨娘说了,二奶奶不见,以后别后悔。”
虽是婆子的转述,可语气那般强硬,何家贤知道来者不善,却不料是非常不善。
春娇第一次进方家的门,一入汀兰院,与刚被让出去的方其凯擦肩而过。
而何家贤居高临下盘腿坐在矮榻上,一旁的红梅笑着道:“姨娘怎么见了方家二奶奶也不行礼?”
春娇“呸”一声:“二奶奶几时回娘家,我都是这么做的。”
何家贤那是怕摆架子,一是让徐氏有芥蒂,二是何家小门小户,回去摆架子不太像话。
可今日春娇来的是方家,她是方家的二奶奶,自然架子先摆了个十足:“何家是我娘亲厚,不愿意让你立规矩,方家却有方家的规矩,不好坏了。”
春娇想了想,看了看周围的丫鬟和院子里的婆子,咬咬牙,屈膝行了个礼:“妾婢春娇,问二奶奶安。”
何家贤冷笑着让她起了:“我知道你今日来者不善,虚的话别说,只有什么说什么。”
春娇被强迫着行礼本就不爽,此刻也懒得虚伪,笑着道:“二奶奶在方家享受荣华富贵,不惦记着点儿你的弟弟么?那可是你嫡亲的弟弟。”
“我记得,亲家少爷是姨娘生的,亲是亲的,嫡怎么个嫡法儿?”红梅嗤笑。
“……我跟我们二姑奶奶说话,你这个奴才算哪根葱?”春娇伸出手指头指向红梅:“还不自己掌嘴!”
“呦,没那个本事飞上枝头,这凤凰的架势倒是学了个十成十的足。”红梅比何家贤想象的战斗力强悍的多:“姨娘还是省点儿心吧,这里是方家,可不是何家。”
春娇见红梅不好相与,不愿意与之纠缠,不再跟她说话,目光灼灼的瞧着何家贤:“二奶奶,上次回家说的给少爷置宅子的事情,你想的怎么样了?我见你这么长时间也没回个话儿,特意过来问一声。”
“姨娘不是得了掌家的权么?难道没存够?”何家贤明知故问,没想到她脸皮居然厚成这样。
“老爷那点儿银子,二姑奶奶怎么会不知道?您呐,如今拔根汗毛都比何家的腿粗了,这还得您来想办法。”春娇笑着。
“我为什么要想办法?谁的儿子谁想办法去。”何家贤冷哼:“我没有钱。”
“没有钱,二姑奶奶说笑了罢。”春娇伸出纤纤玉指挨个的转着圈指:“就这雕花的梨花木大床,还有这梨花木桌椅,这珊瑚摆件儿,您身上的绫罗绸缎,丫鬟身上们的锦衣,跟我说没钱,我可是识货的。”
“姨娘的意思,就是把这些都当了,也要给瑾儿买宅子了是吗?”何家贤见她恬不知耻,指手画脚,本来只是敷衍的打算,如今已经被激起怒火:“那姨娘请人来抬罢。红梅,到时候叫州府老爷来瞧瞧。”
“别拿当官的来吓唬我。”春娇见她直言不讳,也不再假笑,板着一张冷脸:“这些是方家的东西,你自然知道我不敢动。可是,你在方家吃香的喝辣的,奢华金贵的过着,你的亲娘可是连看病的银子都没有啊。你的亲弟弟,连娶媳妇的宅子都没有,你于心何忍?”
“我父亲有月奉,我亲娘怎么没有看病的银子?何家有宅子,我弟弟怎么没有娶媳妇的房子?姨娘莫不是老糊涂了?”何家贤厉声反问。
春娇一愣,她才这么年轻,何家贤居然说她老,顿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