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文质彬彬,符合方二夫人的要求。如此,便可谓是佳婿。
可是婚后呢?是否能贫穷富贵,不离不弃;是否能婆媳矛盾时,维护媳妇;是否能果断勇敢,撑起小家?这才是身为女儿家应该考虑的。
陈丽与何书礼谈恋爱时,莫不是如胶似漆恩爱非常,可婚后呢,鸡飞狗跳满目疮痍。所有的感情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中,一点一点消磨殆尽。
她从小看着听着等着盼着,发觉要想家庭过得好,离不开男人的两个品质,忠贞和责任。
古代对于男人的忠贞就别妄想了。可是责任感呢?
说起来,除了方其瑞,她目前还未从任何男人身上发现过有这个闪光品质。连一开始表现颇佳的何儒年也不能幸免。
方玉珠选来选去,挑来挑去,唯独没有这一条。
“二叔那样的品性,说起来是无人能及的。”何家贤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怅然,怒骂自己虚假。方二老爷对二夫人是不错,可是据说他在那边还是有一房姨娘陪着,此番二夫人回来就是给方玉珠找婆家的。
只能说,矮子里面拔高子,比起方老爷一房又一房的,他算是好得多了。
“只是,到底是终身大事,还是要多考量些。”何家贤找不出实质证据,只能好言相劝:“毕竟,新婚燕尔,有谁不体贴的。可是过得几年,就不见得了。”
“谁过几年不是老夫老妻啊,都一样过日子。再说以我们小姐的聪明过人,肯定能留住姑爷的心。”宝儿不以为然,替方玉珠婉拒何家贤的好心:“二奶奶不就是个好例子,二爷对您好吧。听说冯少爷跟二爷以前挺好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你还会这个词。”何家贤笑着:“跟着有学问的主子,连丫头也这样有文采。”她笑着瞧宝儿:“你说的这样欢,你该不会是看上冯少爷了罢。”
话一出口,宝儿脸色就变了,指着何家贤嗔道:“小姐,二奶奶说的什么话,奴婢可没脸见人了……”
方玉珠笑着道:“你再这么说冯少爷的好处,只怕我也要怀疑了……”
她这句似是而非的话一出,宝儿的脸色彻底变了,结结巴巴的道:“奴婢不敢……小姐放心……”
方玉珠瞟她一眼,跟何家贤告辞:“二嫂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知道这些都是好话。回头再留心打探下,若是二哥知道些什么,也不妨告诉我……二嫂知道我,我并不是那种不分好歹之人……”
何家贤发觉一回到做人的境界,方玉珠的那种机敏与开明的态度就立刻回来了,心里愈发赞赏,不忍她走错一步。
等她二人走后,吉祥提醒道:“二奶奶不该说宝儿的,那样的话,即便是想,也不能说出来。”
何家贤疑惑的望着她:“她那样明显的态度,我……”
“二奶奶没有陪嫁的侍女,自然是不懂的。”吉祥笑着道:“女子出嫁若有陪嫁,多半是以后要伺候姑爷的,不说抬姨娘,通房是一定的。”瞧着何家贤疑惑不解,吉祥细细解释:“咱们府上的林姨娘,就是夫人当初的陪嫁丫头,从娘家带来的。老爷纳了新姨娘,夫人为了争宠,就把林姨娘给了老爷了。”
“对于宝儿来说,日后服侍冯少爷几乎是一定的。”吉祥有些无奈:“对于玉烟小姐来说,她不愿意往这方面想,可是也得做好心理准备,万一时间长了,冯少爷对她不喜欢了,或者她怀孕了,不方便伺候了,与其让别的女人来跟她争宠,不如让自己的丫头,毕竟,可以拿捏在手上,便于控制……”
☆、145、吉祥的未来
何家贤懂了。
这一懂越发觉得悲哀。
“林姨娘这些年没有身孕,不是不能生。府里都传,是夫人不许她生。”吉祥苦笑:“身为奴婢,就是这样命苦……”
“可怜了林姨娘终生无靠了。”吉祥忍不住感慨:“不知道到时候奴婢是个什么命呢。”
“你放心,我必不会让你给人做小,谁都不行。”何家贤急忙握住她的手:“我到这府里,茫然四顾,无依无靠,身如浮萍。若非你及时相帮,我哪能有今日的立足之处,只怕还缩头缩脑,连门都不敢出,处处被人轻贱呢……”
“二奶奶千万别这么说,这是奴婢的本分。”吉祥笑着道:“奴婢自己也不愿意给人做小。小时候在那花楼里,见过的男人不知道多少,没一个是不花心不风流的。像二奶奶刚才说的那个‘责任心’,奴婢反正是没见到过。”
“可惜大部分人都不像奴婢这样想。她们穷怕了,觉得只要能吃饱穿暖,给有钱人做小,比给穷人做正室要好多了。”吉祥说着有些感慨:“大部分姑娘都不是像雪梨那么聪明的,也不像奴婢那样,生长在烟花之地,知道普天下的男人,都是什么下贱品行……”
“她们给人做丫头,只瞧着主子穿金戴银,燕翅鲍肚,便觉得什么好都不如银子好。可是奴婢觉得,下人也是人,花楼里为了银子被人践踏的女子还少吗?奴婢还是想先堂堂正正做个人,再想吃饱穿暖的事情,只要有手有脚,什么不能挣?奴婢不想再被人呼和喝去,随意践踏……”
“若是那样,奴婢宁愿终生不嫁,伺候二奶奶。至少二奶奶会先把奴婢当个人看。”吉祥想得深远。
何家贤怅然:“依你的心愿。你愿意嫁,我给你备嫁妆;你若不愿意,我必待你亲如姐妹,相伴终生。”
“谢二奶奶。”吉祥跪下磕头。
“快起来,折煞我了。”何家贤弯腰去扶,起身时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站不起来。
“瞧我,这几天没睡好。”何家贤自嘲的笑笑,吉祥忙起身扶她坐在矮榻上:“二奶奶,其实奴婢觉得,二爷说的没错。您在护着身边人,护着雪梨,她犯错在先。若是不惩罚,人家都只当汀兰院没有规矩……”
“我知道他对,可是他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我觉得寒心……”何家贤刚接受了吉祥的“推心置腹”,忍不住也把心事向她吐露:“他丝毫没顾忌到我对雪梨的感情……”
吉祥没有说话。她照顾何家贤这么久,早就发现她的主子,对待女人,是感情至上的。汀兰院的丫头,她从来没有呼三喝四,打过骂过;她就连发布命令时,也是和声细语,目光直视,让人觉得是平等的,是被尊重的;谁有难处了,说一声就能借到银子,再从每个月的月例里面扣;谁生病了,轮换着休息,其他人顶上都是毫无怨言。
不说别的,光说雪梨与和气的事,若是换在别的院子,早不知道被拆散过多少次,生怕被人知道主子管教不严,出了这样的丑事……唯独二奶奶,见识两情相悦,只想着成全,处处帮忙。
这样的主子,为她赴汤蹈火,也是心甘情愿。
给何家贤喝了一口茶,吉祥又拿来靠枕让她歪着,才道:“二奶奶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
“不必了。”何家贤歪了一会儿舒服多了:“说了太久的话,有些累,我睡一会儿先。”
吉祥便依言坐到门口,瞧着何家贤闭上眼睛,不多时就睡着了。
她也靠着一点一点的打着盹儿。这几日二奶奶晚上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睡在门口搁出来的小床上,也时常被影响,这会儿困极。
不知道打盹了多久,天渐渐黑下来,身上越来越冷,吉祥起身拢了拢炭盆,明显感觉有人靠近,她机警的抬头,急忙开口行礼:“二爷……”
方其瑞冲她作了一个“嘘”的手势,站在门口往里瞧了会儿,才问道:“二奶奶怎么睡在那里?”
“玉烟小姐过来跟二奶奶说了会儿话,二奶奶有些乏了。她这几日夜里都睡不好。”吉祥解释:“二爷还是回来住吧,二奶奶知道错了……”
“别告诉她我来过。”方其瑞摇摇头:“她心太软,迟早要吃亏,让她长点记性,是为她好。”
吉祥知道方其瑞是好意,倒是深以为然,点点头不吭声,瞧着方其瑞又转身走了。
“哎,明明互相挂念,偏要在这种事情上赌气。”吉祥有些感慨:“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跟小孩子一样。”又起身去给何家贤盖盖被子。
翌日吃早饭的时候,何家贤喝了一口小米粥,又觉得头晕眼花,胃里翻腾,忍不住在桌上就干呕起来。
吉祥给她捋背,叫人倒水。
来的却是春杏:“梦梨姐姐照顾雪梨姐姐呢,没人应,奴婢就来了。”汀兰院自打雪梨被打,便缺一个一等丫头的闲,何家贤忙着赌气,也没管,倒是别的人都默认将梦梨顶上去。
她瞧着何家贤脸色蜡黄,总是干呕,一副食物不振的模样:“二奶奶是不是有了……”
何家贤一惊,心里五味陈杂,听春杏继续说道:“我娘怀小弟弟时,就是二奶奶这副模样……不,她呕的可比二奶奶严重多了,连苦胆水都呕出来了……”
吉祥面上一喜,起身就往外跑:“我去叫二爷……”多么好的让人冰释前嫌的机会!二爷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来看二奶奶了。
“……去请大夫!”何家贤叫住吉祥,叮嘱他:“先别让二爷知道。”
吉祥见她到了这种时候还如此倔强,有些无奈,就听何家贤道:“免得空欢喜一场,还觉得我故意找借口叫他呢。”
这两人!吉祥无奈的摇摇头,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多时,大夫便过来,把了脉脸上顿时喜笑颜开:“恭喜二奶奶,二奶奶这是有喜了……”何家贤开心的不得了,这才记起本月葵水还没来,超过的日子恰好就是跟方其瑞冷战的时间,连在一起快十天了,她最近满腹心事,根本就没留意。
给了大夫丰厚的诊金,汀兰院上上下下都开心起来,连雪梨也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到正屋恭贺何家贤。
消息传出去不过一盏茶功夫,方其瑞已经满脸冰霜的冲进来,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谁带头往门口退去,顷刻间就如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何家贤一人。
“真的……”方其瑞一说话,冰渣子就从嘴边上往下落。
何家贤似娇似嗔瞟他一眼,低头不语。
这一眼在方其瑞看来,就是默认了。将马鞭一扔,大跨步走过来一把抱起何家贤:“这么说,我真的要当爹了!哈哈哈哈哈!”
成亲这么久以来,何家贤从未见过方其瑞这般狂野的笑过,也忍不住笑了:“快放我下来,本来头就晕,一转就更晕了。”
方其瑞急忙放开她:“要吃什么?要喝什么?这个月银子还够用吗?我把铺子里的银子提一些过来……”
“别……你要留着进货啊,不是说春裳卖得挺好吗?”何家贤急忙制止。为了这一门生意,汀兰院近来的开支的确是节约到了最少。
“生意在于来日方长,银子少就少做些……你要紧。”方其瑞将脸贴在她肚子上:“我瞧瞧他动没动……”
“真是,还是平的,能看出来什么?”何家贤打一下他:“你脸太冰了,冷得很……”
“我一听消息就从铺子里快马加鞭赶回来……”方其瑞笑嘻嘻的将手故意伸到她咯吱窝下:“给你相公暖一暖,冻死我了。”
似乎两个人从无嫌隙。
很快,何家贤怀了身孕的消息传遍方府的每个角落。
与她怀孕一同传遍方家的,是张玉环跟陈氏抗议有几个丫鬟背地里说她坏话,陈氏懒怠敷衍的笑话。
当初方玉烟痛打张玉环,临走时撂下狠话,不少丫鬟已经学得绘声绘色,气的张玉环牙都咬碎了。结果雪梨作为丫鬟扇了她的巴掌,最后却从轻处罚,又让不少下人私底下猜测陈氏也不喜欢她,想要拉拢三小姐,表明立场了。张玉环听后立刻去跟陈氏告状,趁机说要好好管教一下下人,陈氏却不痛不痒的叫她早些回张家,姨妈惦记呢。
张玉环闹了个大笑话,灰溜溜的收拾包袱走了。
金娘子一面帮陈氏递去年府里最近2个月的账本,一面问道:“表小姐回去了,那二奶奶那边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陈氏深深叹一口气:“她倒是好本事。”
翻了一页,感觉心里堵得慌,看不下去,将账本一合:“玉环又蠢又笨,实在指望不上。老二媳妇又怀了孕,老爷不知道怎么高兴呢。再怎么说,也不能打着不孕的幌子往她屋里塞人了。算了,先这么着吧,由她养着,省得咱们手伸得太长,让老爷不欢喜我。”
金娘子叹道:“夫人就是太顾忌老爷的心情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不顾念我,我多少要顾念他的。”陈氏不住的叹气:“说起来,不怪老爷高兴,怪只怪老大媳妇不争气啊!这么多年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金娘子也跟着感慨了一番,出主意道:“到底是她占了先,如今木已成舟,再叫个有经验的妈妈过去伺候?”
“算啦。”陈氏心里是明白的:“咱们这段时间做的这些事,是个傻子也看明白了,何况她也不傻。若是以前,还有可能。你瞧最近这几次,一次两次的顶撞我,一点儿孝道也不讲,哪里还有以前贤良淑德的模样?再说,自打有了纹桃下毒的事情,老二把汀兰院管的多严?跟咱们院子里的人,话都不多说一句,有什么不高兴就去老爷那里直接告状,我哪里还得罪的起哦。咱们不必送个把柄去给她,到时候,没有事也惹出一身骚。”
金娘子见陈氏说的有理,笑着道:“还是夫人深谋远虑。只是说起来也奇怪,平素咱们也没做多出格的事情,二奶奶却像是跟咱们有深仇大恨一般。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了,就说表小姐,天下间哪个男人不纳妾,偏她反应那么激烈,直接连老爷夫人的脸面都不顾了!”
“许是新婚夫妻,还腻歪着呢。”陈氏有些头疼:“我也说不准。”
金娘子就靠近了道:“真不害臊!不过倒是有一事要禀告夫人的。”她凑近陈氏的耳朵:“咱们院子里的三等丫鬟腊梅,倒是与吉祥走得很近。”
腊梅?陈氏全无印象:“吃里扒外?”
“那倒是不至于。”金娘子笑着道:“不过是撞见她二人说话,老奴留心过几次,都是拉家常,聊天而已,并无什么可疑。”
陈氏笑笑:“那先留着,有用得着的地方再说罢。”
聊了一阵,倒是心情好了许多,陈氏重新翻开账本,倒是笑了:“汀兰院最近怎么这样省?”
“听说二爷倒了一批春裳在卖,说是去年的款,便宜处理,买的人还不少。”金娘子小声道。
“小本买卖,看把他能的。”陈氏想到方其业经手就是几万两银子的生意,不由得得意的抿起嘴笑了:“到时候等我儿子把十万两雪花银赚到手了,到时候有了他这几十两上百两银子生意的衬托,反倒是越发显得我儿能耐。”
陈氏喝了一口茶:“二房小姐的婚事怎么样了?”
“说是两边都还挺满意,下了小定了。”金娘子赶紧汇报。陈氏挺开心:“二夫人聪明,吃过没钱的苦啊。听说咱们家本来与冯家就有生意来往,到时候亲上加亲,倒是一桩大喜事,你得空准备一下添箱的礼吧,跟二小姐和三小姐差不多就行。”
金娘子忙答应了,又道:“老爷已经给汀兰院那边送了礼物过去了,咱们要不要……”
“哦,既然如此,就去准备一份贺一贺。想来她是不大愿意见我的,不过我是长辈,由不得她的性子。”陈氏揉揉额头:“这孩子脾气有些犟啊,到底还是被老二带坏了。是我期望太高,指望家里人都和和美美的……”
☆、146、沈姨娘苦衷
“夫人费的心,她们是不会懂的。一个个只为自己那点儿蝇头小利打算。”金娘子急忙用手接过,给她揉起太阳穴来。
除了方老爷和陈氏,几位姨娘也都送来贺礼,其中仍旧是以梅姨娘的最为贵重。若是以往,定然是冯姨娘第二。因此冯姨娘落魄,倒是显得沈姨娘送的两支金钗格外突出,人也较以往热情了许多。
待看望的人走尽之后,沈姨娘磨磨蹭蹭留到最后,小声道:“我前几日听说了一件事情,想跟二奶奶求证一下。”
何家贤诧异她居然会对自己如此温柔,以前的那个尖酸刻薄的沈姨娘倒是完全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因为笑问:“姨娘有什么话便说罢,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沈姨娘便道:“我院子里有个丫头,原本是陪着四少爷玩耍的,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跑到外面哭,碰到了你屋里的吉祥姑娘。说当初二奶奶瞧了凯少爷,觉得是一块读书的好材料,我想问问,可有此事?”
何家贤没想到居然是这件事。她那时候只跟吉祥说明了下意思,谁知道去了冯姨娘院子里提都没有机会提,就被熊孩子吓得仓狂而逃。
只是,没办成的事情再提,吉祥不是这么多嘴的人。
“孩子大了,到底是要念书识字的,我想请二奶奶去夫人那边说说,让四少爷上私塾。”沈姨娘见她不说话,觉得她是默认了。
“姨娘为何不跟父亲提呢,他……”
“老爷现在为了春旱的事情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咱们,府里的大事都是夫人在掌管……”见提到夫人,沈姨娘有些畏缩。
何家贤在心里冷笑,看来沈姨娘是怕陈氏,不敢说,拉着她去当枪使,打算用来垫背呢。若是以前,为了一个孩子的前程,她不管不顾也就去了。
如今经过了这么多闹心的事,沈姨娘在其中也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怀孕了,自保最重要,有些很有可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敬而远之。
更何况,沈姨娘并不是个会感恩的人,万一出了岔子惹得陈氏震怒,黑锅定然是自己背。因此笑着道:“我现下身子不好,二爷不许我出门……更不许我操心……”
“那怎么办?”沈姨娘头一次很是着急:“待过完正月,学堂里就开学了,赶不上这一波,又要等……”
“所以姨娘赶紧去跟夫人说罢,别在我这里耽误时间了。”何家贤笑笑:“更不能耽误了四少爷的前程。”
沈姨娘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走的时候瞟了一眼她带来的礼物,何家贤愈发庆幸刚才没答应她,对她笑着说道:“姨娘的礼物我也用不着,还是带回去留着给四少爷买书本吧。”
沈姨娘见她这样识趣,反而不好意思,却终究舍不得,犹豫了一下拿了一只金钗出来:“倒是手头的确是紧了些……”
何家贤客气地送走了她,将吉祥叫进来,问她是怎么回事。
吉祥一听便懵了,仔细回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是跟旁人提过,但绝不是她院子里的丫头啊。而且很早了,绝不是最近的事情。这段时间咱们自己闹心的事情一出接一出的,奴婢哪里还有闲心思去管别人?沈姨娘不知道听谁嚼舌根,还偏牵扯到奴婢身上,真是无耻!”
何家贤想了想,才道:“你去留心打听打听,她说是有个丫鬟跟她说的,是哪个丫鬟?”
不到半日就出了结果。原是与吉祥以前一同在花园里修剪花枝的一个丫鬟,名叫小意的,近来到沈姨娘院子里当差了。
那会儿何家贤带着吉祥好心好意去沈姨娘院子里,想提点几句,没想到受了一肚子气。吉祥没忍住,偶遇小意,就跟她发发牢骚。没想到她就把这话跟沈姨娘说了。
小意倒是实诚,向吉祥承认了错误。只说那日方其凯欺负她,她到后园里哭,碰见吉祥安慰她几句。
谁承想哭时间久了,沈姨娘又骂她,对她又拧又掐的,逼问她是不是告状去了?她怕挨打,便跟沈姨娘撒谎,说“遇到吉祥,说二奶奶断定,四少爷是个读书的好材料”,将几件事情串联在一起,以求这个有用的消息能让沈姨娘饶过她。
何家贤能助纨绔子弟方其瑞过了童生考试,在读书方面早已经是方府的权威。
“小意说,沈姨娘本就有意让四少爷进学,以前提了一次,夫人没同意,她就再也没敢提,耽搁了两年。”吉祥分析道:“小意这么一说,只怕正合她意,感觉终于找了条明路一般,把宝都压在二奶奶身上。”
“二奶奶没同意,倒是好事。您知道小意为啥被调拨到沈姨娘的院子?”吉祥压低声音:“说是原来伺候的丫头,和四少爷打闹,被四少爷用匕首划破了脸,据说血都流了一海碗,彻底毁容了。沈姨娘硬是诬告那丫头带坏四少爷,回禀了夫人后将人急急打发了出去,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
何家贤只听得冷汗嗖嗖,一个熊家长,一个熊孩子?就这样毁了一个好端端姑娘的一生?而且毫无愧疚,新人来了变本加厉,她没招惹,实在是明智的。
身子渐渐金贵起来,何家贤也特别注意。自打陈氏的阿胶固元膏吃过头后,身体亏空,她就一直盼着能快快有孕。一来有个孩子,她与方其瑞的婚姻会稳固一些,那么总打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封建道德大旗,动不动就操心给他纳妾的人,起码再没有多管闲事,却又冠冕堂皇的借口;二来,方府里的争夺抢斗,尔虞我诈实在是累人累心,有个孩子的童真,可以冲淡阴霾;三来,她是喜欢孩子的。
每次回娘家,虽说对春娇不怎么样,但是她怀中那个粉嘟嘟胖乎乎的婴儿,她却总是忍不住怜爱。孩子大了,有可能不讨喜。可是襁褓婴孩,会握着你的手指头,会咧着嘴笑,会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你……
更重要的是,她喜欢方其瑞,作为女人,想利用这与生俱来的性别优势,为他诞育下一代,延续血脉。让两个人的血脉从此融在一处,生生世世延续,再也不分开。
鹤寿堂内,陈氏摸着手上的宝石戒指,慢条斯理瞧着沈姨娘,冷淡着撇撇嘴:“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四少爷是读书的好材料,说可惜了……”沈姨娘添油加醋:“说起来,倒是快开春了,私塾也快开学了。她这么说,无非是想给她娘家的爹多找几个富家子弟当学生罢。”沈姨娘一面撇清自己,一面却又恨不敢直截了当提出来。
自从起了这个心思,沈姨娘一夜没睡,昨儿个一早就起床,把方其凯叫起来,逼他在冰冷的寒风中,用树枝在地上写“人”字,专门堵在方老爷出门的路上。
方老爷果然看见,停下来看了几眼,问道:“身子骨大好了?前几日问起,还说老是拉肚子呢?有读书的心思是好事,既然好了,就要赶紧读书,别做睁眼瞎,回头叫夫人去安排吧。”沈姨娘喜不自胜,盼了一天却没有一点儿消息,于是一大早借着请安的名头,过来试探陈氏的口气。
陈氏却只问她何家贤怀孕后的情形,丝毫不提。沈姨娘又怕方老爷是忘记了交待,左思右想想把话题往那上面扯,偏陈氏每次都把话踢开。
她向来唯陈氏马首是瞻,按理并不是难以开口。只是两年前,那时候方其瑞考了几次考不上,她就起了心思,想把方其凯往仕途上培养,到时候也是一门好前程。
谁知道只稍微一提,陈氏立时就反驳了回去:“家里有老二去考就行了。老四还小,多玩几年罢。再说,老四一定就是一个读书的好苗子吗。瞧老二屡考不中,把老爷气得,到时候再来一个,方家可丢不起那人!”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
后来她便格外留心方其瑞的读书进展,再稍微一合计,就明白了。陈氏这是除了老大跟老三,不愿意任何儿子再有别的出息呢。最好就是仰仗着正房吃一辈子软饭,叫东不敢往西,软弱无能才好。
为了迎合陈氏,她好长一段时间当着陈氏的面,把方其凯自觉的往废了养。
陈氏很是喜欢,对她愈发关爱有加,吃得住的都甩梅姨娘她们一大截,平素银子锦缎赏赐是络绎不绝,更连地位都超过那些先进门的姨娘一大截。
她自知明白了陈氏的心思,知道自己猜对了。
虽然有些心疼儿子,却只道先顺着她的意,等有朝一日分家了,再好好教养儿子,慢慢调整过来,毕竟方其凯还小,来日方长,等她靠着陈氏站稳脚跟,再作谋算。
没想到方其凯是越来越浑,胆大包天为所欲为,渐渐的连她的话都不大听了,居然还敢用匕首趁丫鬟睡着了,在她脸上画乌龟,画的血流满地还哈哈大笑觉得有趣极了,手段残忍毒辣,连她都有些发抖。
再这样下去,她儿子就不是暂时废了,而是永远废了。
沈姨娘这才慌了神,彻底后悔了。恰好新来的丫头说,二奶奶瞧着方其凯是读书的材料。她曾经起过的念头,如今犹如熊熊烈火一般燃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瞧着陈氏漫不经心的态度,她愈发心灰意冷,只怕昨日方老爷说的话已经烟消云散,没有结果了。她又不好再故技重施,一时间心灰意冷,连平素最擅长的“接陈氏的话,哄她开心”的伎俩都忘记了,找了个借口告辞,从鹤寿堂出来后,站在院子门口,却茫然的很,一筹莫展。
想了想,对一个小丫头耳语几句,片刻,那小丫头就领着金娘子过来。沈姨娘眼神闪烁了几下,想了一会,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金子递给金娘子,见她接了才道:“妈妈与我说句实话,夫人到底是怎么安排四少爷的?”
金娘子将金子放在手中掂了一下,才对沈姨娘道:“其实,姨娘的心思老奴明白,只是夫人一直觉得咱们是经商世家,要把生意传承下去……读书嘛,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那二爷怎么?”沈姨娘不傻,听得出这只是托词。
“二爷是老爷钦点的,夫人也拗不过。只不过昨日老爷说要让四少爷读书时,夫人劝过了,说家里如今靠得住的就是三少爷,日后生意发展壮大,没有个手足兄弟帮衬可不行。”
“那夫人的意思是……”沈姨娘有些激动。
“能有什么意思?四少爷还那样小,离带出去见世面还早着呢。”金娘子悄悄的道。
“可上学是打底子的时候,多识几个字以后才好帮三少爷啊。”沈姨娘怀疑。
陈氏有此打算,更该让四少爷上学才是。况且老爷昨日的态度也很明确,方家的子弟不许做睁眼瞎,都要读书的。以前方老爷曾经也跟陈氏提过,陈氏只说孩子身体不好,年纪又小,缓一缓再说。她这边也没有多想,一味惯着养,顺从陈氏的意思。
“那也不用去学堂。夫人的意思,等四少爷再大个一两岁了,也跟着去学帐,只是这事儿只是夫人的一厢情愿,没跟老爷报备,不好对姨娘说准了,免得到时候空欢喜一场。”金娘子笑着道:“若不是看姨娘真心为了四少爷的前程着急,老奴也不会多嘴……”
沈姨娘眼神闪烁了几下,想了一会,又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金子递给金娘子,见她接了才道:“四少爷已经不小了……还请妈妈与夫人说一声,若是真要手足情深,不管是学什么,都要趁早。最好,还是要四少爷有个一官半职,才好为三少爷日后保驾护航。官商官商嘛,自古一家……”
金娘子眯起眼睛瞅了沈姨娘一眼,笑着道:“姨娘真是深谋远虑,那老奴就在夫人面前多嘴一句吧。”
☆、147、伺机谋害
沈姨娘自然是感激不尽。
金娘子待回去回禀陈氏时,陈氏听了气得将正在捶肩膀的玉击子径直扔在地上摔得稀碎,怒道:“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一个个贼精贼精的,尽算计我。”
金娘子劝道:“她有那番算计又怎么样呢?也要她儿子有那个命!二爷考了这么多年没考上,四少爷已经是个混世魔王,难道还能比二爷还要出息?再说了,咱们又没答应什么,四少爷年纪是不小,可是也不大,再拖个两年,性子定了,就算给他请太子太傅,只怕也无力回天了。”
她这一劝,陈氏的怒火倒是熄灭了许多:“她还说什么了?”
“话是很少,奴婢听她的意思,还是想让四少爷参加科考。”金娘子笑着:“她大概不耐烦夫人的管教了……”
陈氏冷笑着道:“怎么,这些年受我的关照舒坦了,如今翅膀硬了想飞了?”
此刻,沈姨娘在院子里对方其凯循循善诱:“你好生读书……待将来状元及第……”
“我不读我不读。在家里玩多自由自在。”方其凯摇着头:“家里这么有钱,到时候给我一些花不就行了。”
“蠢!”沈姨娘恨铁不成钢,怒道:“谁给你花?你三哥?你二哥?除了我,世间上没人再会真心对你!”沈姨娘说着说着竟然哭了出来:“你以为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过的是好日子?我这些年来,哪一日不是在忍气吞声,就为你将来不再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