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了心。
南宫弦与夏浅汐当日未归,并让李御医留在府里两日,照顾周氏病情,补品药材也从宫里弄来一大堆,很是周到。
第三日,周氏病情好转,胃口好了许多,已能散步走动,便向夏浅汐道:“我这病好得差不多了,有刘妈和丫鬟们照顾着,不妨事。你们俩住在将军府有一段时日,也该回侯府住几天,省得侯夫人怪怨你。”
长久不回侯府确实不像样,夏浅汐知道周氏是为她好,颔首应下,“女儿听娘的。”
用罢午膳,夏浅汐与南宫弦拜别父母,乘坐马车回了侯府。
顾氏知晓儿子回来,亲自跑去门口迎接,拉着南宫弦的手嘘寒问暖,看夏浅汐的时候也是笑吟吟一副好脸色。
夏浅汐走后,刘妈进来请了个安。
周氏屏退丫鬟,小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秦蕊离开府里好几年了,也早就嫁人成家,怎么突然就……没了?”
刘妈叹口气,压低声音道:“我从她家邻居那里打听到,说秦蕊的相公是个穷鬼,大老粗,成天喝酒,喝醉了就打她跟孩子,秦蕊熬了几年不堪折磨,一时想不通,投井自尽了。”
“啊!竟是这样。”周氏双腿一软坐到椅子上,剧烈喘息几声,心口隐隐发痛。
晚上服药歇下后,周氏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半夜窗外突然寒风大作,猛烈扑打着窗棂,内室的纱帘在昏黄的灯光下摇晃,显得阴森可怖。
周氏睡眠浅,被风声一吵立刻惊醒,睁开眼却看见一个人影立在床前,长发披散,湿哒哒往下滴着水。
那人穿着一身海棠红妆花褙子,腰身曼妙,慢慢抬起头,长发掩映下的红唇轻启,“姐姐,我是秦蕊,你还记得我吗?”
周氏心里重重一惊,吓得说不出话,只张口喘着气,两手死死捂着心口,面色极为痛苦。
女子低低的冷笑声在内室回旋,“姐姐,当年我被你赶出夏府,爹娘把我嫁给了一个山野村夫,他对我不好,老是打我,还打我的孩子,我实在受不了,就跳了井,若是当初你肯留我,让我嫁给夏大哥当个侧室,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悲惨的下场,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她说着俯身看向周氏,露出一口森然白牙,“我在黄泉路上好生寂寞,姐姐以前对我那么好,会来陪我的,对吗?”
粗哑的两声呜咽在喉间滚了滚,周氏两眼一翻白,倒在了床榻上……
侯府北苑,南宫弦与夏浅汐亲热一番,唤过丫鬟伺候梳洗换衣,睡到下半夜,门上突然被人急急叩了两声。
“爷,是我。”随风贴着门缝道,“属下有急事禀报。”
南宫弦起身,为夏浅汐掖好被角,自己坐在床沿,向外面道:“何事?”
随风推开门,扑通在门口跪下,眼观鼻鼻观心,极力忽视屋里弥漫的暧昧气息,启声禀告,“夏府的人过来传话,说,夏夫人不大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离殇
数九寒天, 夜色沉如一汪波澜不惊的死水,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突然疾来一辆华贵马车,随风在前头赶车, 南宫弦坐在车里抱着泣不成声的夏浅汐,轻声安慰着:“我已经派人去宫里请御医了, 很快就会赶到, 娘一定会没事的。”
夏浅汐听随风说那句“夏夫人不大好了”的时候,心里头就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前世娘在她十三岁时突发心疾去世,如今她年已十六,一直以为过了出事的那年, 就会免去劫数,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阿弦,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娘她……”夏浅汐心里着慌,却不知从何说起。
南宫弦如何不知晓她心中所想, 伸手撩开马车帘布,扬声喊道:“随风,再赶快些。”
“是, 爷。”随风猛抽长鞭,马车如离弦之箭一般行驶而去。
路上巡夜的几波金吾卫认出是靖南侯府的马车,也不敢拦,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夏府门口停下。
夏浅汐搭着南宫弦的手下车,管事在门口相迎,“小姐,您可回来了,绸庄有人带头闹事,老爷下午赶去处理,至今未归,已经着人去寻了。”
管事满面愁容,夏浅汐心里有了底,一张俏脸失了颜色,眼泪早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滚落。
她朝前走了几步,脚下猛然失力,一个趔趄几欲跌倒,只好由南宫弦扶着她直奔夏府主院。
院里丫鬟下人进进出出,夏浅汐脑中空茫一片,如提线木偶般被南宫弦带着走到内室门口,子栗搀着她进去,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
周氏面色苍白不省人事,鬓发染霜,仅一夜之间便苍老了许多。夏浅汐握住她的手扑倒在床上,哭着喊道:“娘……”
南宫弦在外厅询问周氏病情,大夫答道:“启禀世子爷,夏夫人夜里突然惊厥,引发心疾旧症,又加上前几日风寒侵体,身子虚弱,只怕……”
大夫说着遗憾地摇了摇头,南宫弦心中沉痛,眉头紧锁,郁郁叹了口气。这时,随风架着一名老御医走了进来,南宫弦忙免礼,催促御医进去诊治。
御医为周氏摸脉针灸,汤药灌下一剂后,周氏终于悠悠醒转,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娘,你终于醒了。”夏浅汐眼中闪过喜色,却见御医放下银针,摇了摇头,冲她拱了拱手,“请世子妃借一步说话。”
夏浅汐脸上的笑容戛然凝住,吩咐子栗代为照顾周氏,起身随御医去了外厅。
御医向夏浅汐和南宫弦躬身行礼,“世子爷在上,请恕老朽无能,此病来势汹汹,夏夫人心血耗尽,脏腑衰竭,已然回天乏术……此时醒转乃是回光返照,有什么想说的话,赶紧说一说吧,晚了只怕……”
御医的话仿佛淬了剧毒的利刃一刀一刀剜在她的心口,让她又痛又喘不过来气。夏浅汐歪倒在南宫弦身上,葱白的指甲嵌入手掌,用这刺心的痛楚才换来一丝镇定。
“我要去看看娘。”夏浅汐擦干眼泪,收拾了面容,换上些许如常神色,一步一步走到内室床头。
“娘,御医说了,你很快就会好的。”夏浅汐拧了一条湿帕子为周氏擦擦干裂的嘴唇,转身时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汐儿,不用骗我了,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清楚。”周氏掩帕咳嗽两声,气若游丝,“汐儿,别哭,你听我说,这都是天意,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不要太难过了。娘本该早早走的,多活这几年是上苍恩赐,我已经看到你嫁人,过上好日子,已经赚到,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只怪娘福薄,不能再陪你了。”
“娘,你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跟阿弦以后有了孩子,还要跟您讨喜钱呢,你不能这么早就走了,教女儿和爹爹如何舍得……”夏浅汐压抑的酸楚终于奔涌而出,趴在床边哭得伤心欲绝。
“娘没福气,等不到抱外孙了,要是早知道身子这么不顶用,就提前打袼褙给他做一双虎头鞋,缝几件肚兜,也算我这个当外祖母的尽的一份心。”周氏伸出枯槁的手抚摸她的秀发,幽幽叹息一声,“你爹呢,他在哪儿?我想见他,想跟他说说话。”
“娘您先歇歇,爹马上就回来了,再等等。”夏浅汐扭头朝外喊道,“快去叫我爹过来。”
回头时发现周氏盯着上方虚无的某处,瞳目紧缩,抬起手似要抓住什么,“秦……蕊。”
“娘,您说什么,女儿没听清,您说清楚些。”夏浅汐凑在周氏耳边倾听。
再抬头时周氏已经阖上双眼,手也无力滑落,垂在床沿。
“娘!”夏浅汐抱着周氏失声痛哭,泪水迷蒙了双眼,悲恸的情绪从心底渐渐蔓延、钩绞,直到失去痛觉,抽干了她所有的气力。
苍天,你让我重生一世,就是为了让我再次承受生死离别的痛苦吗?
“玉萍!”夏立德气喘吁吁跑进来,终究是晚了一步,没来得及见周氏最后一面。
“玉萍,你不能走啊,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夏立德伤心痛哭的声音自内室响起,南宫弦眼角有泪滑落,但很快收起悲痛之色,吩咐随风和管家,传唤这两日伺候过周氏的下人过来问话。
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天很快亮了。夏府前厅,南宫弦负手立在正中,看向跪在眼前的十几名下人,沉声问道:“昨晚是谁上的夜?岳母大人惊厥是谁先发现的?”
一个穿着莲青对襟棉袄的丫鬟赶紧叩首:“回世子爷的话,奴婢晚晴,昨晚是奴婢上夜,也是第一个发现夫人昏倒的人。”
“本世子问你,昨晚岳母大人的卧房中可有异常?”
晚晴低头认真回想,答道:“奴婢与刘妈伺候夫人喝药歇下后,刘妈回了后院下人房里,奴婢就在外间的榻上睡下了。大约子时前后,外面突然刮起了大风,把窗户吹开了,奴婢听见风声,起身去关窗户,心里担心夫人被风吹着受凉,就走进去看看,没想到奴婢刚进去却看到,看到夫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揪着心口,奴婢就吓得跑出去喊人了。”
“刘妈何在?”南宫弦听晚晴断断续续说完,吩咐道,“叫她来见我。”
刘妈在主院给周氏换衣,听了传唤立刻去了前厅,向南宫弦跪下,“老奴给世子爷问安。”
南宫弦直问道:“听管家说,你在岳母大人跟前尽心尽力伺候了很多年,可有什么想说的。”
“夫人是个善良的好人,就这么突然去了,老奴心里边也伤心。”刘妈看看左右,犹豫一刻道,“老奴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南宫弦屏退下人,留了刘妈一人问话。
刘妈道:“昨晚之前,夫人不知从哪儿听来秦蕊自尽的消息,就托老奴去打听,这秦蕊是夫人以前的贴身丫鬟,还跟夫人是同乡,关系亲近,大概是四年前,秦蕊做错事被夫人撵出府,打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秦蕊嫁给了一个酒鬼,成天被打,就在前不久,她被丈夫打了之后,想不开投井自尽了,夫人昨日知晓此事后,脸色就不太好,许是夜里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才会惊厥。老奴担心有人故意让夫人知道秦蕊的事,还请世子爷查一查。”
南宫弦颔首,让刘妈退下,叫来影卫彻查,原是府里有几个丫鬟与秦蕊的夫家是同乡,私底下议论的时候恰好被周氏听见,盘查询问之下,这几个丫鬟身家清白并无问题,周氏知晓此事只是巧合。
南宫弦又命人查了夏府所有人的房间,又查了周氏的药方、熬药剩下的药渣、衣衫首饰、房中摆件,能查的地方都仔细查过,亦未寻到一丝可疑之处,只能不了了之。
灵堂设在前院正厅,夏立德身为商会行老,在京城颇有威望,每日前来吊唁的人众多,夏立德与夏浅汐fù_nǚ 两人每日以泪洗面,强打着精神应对这些杂事。
夏立德无子,膝下只有夏浅汐一个女儿,南宫弦以女婿的身份帮着主事,虽不合规矩,但他身份尊贵惹不起,便无人敢说三道四。
停灵七日后,夏浅汐身穿孝衣扶灵,走在棺椁前面,周氏的葬礼办得风风光光,棺椁在城外的一块风水宝地下葬。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的好伤感。
☆、失心
周氏下葬后, 夏立德大病了一场,多日茶饭不进,丧妻之痛郁结于心,人也消瘦了许多。
这些时日夏浅汐与南宫弦一直侍疾在侧, 悉心照料,就连除夕夜两人只回侯府吃了顿年夜饭, 就匆匆赶了回来。
侯夫人顾氏时常见不着儿子, 对此心有怨言,但侯爷南宫珏没有发话, 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夏家商号虽有几位机敏老练的管事掌柜撑着,但少了东家掌舵主事,生意上不免艰难些。
开春天气渐暖, 晴阳温煦,风里浮荡着花气暖香, 馥郁醉人。
夏立德如往常一样坐在红木门槛上,怀里抱着周氏的衣衫,头倚着门框,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夏浅汐进来看到这一幕, 眼眶骤然泛酸,她驻步深吸一口气,拿帕子擦擦眼角, 忍下眼泪才走过来,蹲下身子,柔声道:“爹, 这才一会儿功夫,您怎又一个人坐在这儿了?冬寒还未过去,您身子刚好些,当心被风吹着。”
“小姐恕罪,老爷非要坐在这儿,我们怎么劝都不听,实在是没法子。”下人忙恭声告罪。
“玉萍,玉萍……”夏立德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口中只重复念着周氏的名字。
“爹……”夏浅汐握住他的手,抬头望着他憔悴的面容,哽咽道,“娘走了,爹你还有我,还有夏家商号,京城的商会还有许多大事等着您出面操持,您要赶紧好起来,不能就此消沉下去啊。”
夏立德转脸茫然地看她一眼,将周氏的衣衫往怀里拢紧了些,又偏过脸去,口中依然念叨声声,“玉萍,你去哪儿啦?怎么还不回来啊……”
“爹。”南宫弦走过来,蹲下身,与他平视,轻然笑道,“饭菜好了,咱们先吃饭。”
说着慢慢扶起夏立德,夏浅汐将衣衫从他手中抽出,递给丫鬟。
“爹您慢着点,咱们去饭厅。”
南宫弦与夏浅汐左右扶着夏立德,往月门那处去,没走几步,鼻尖突然嗅到一股难闻的尿臊气。
夏浅汐往下看去,只见夏立德的袍角湿了一大截,还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
爹他,竟然,尿裤子了!
夏浅汐难以置信地捂着嘴唇,呜咽的声音含混着哭腔,“爹,你怎么这样了……”
“都退下!”南宫弦显然也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急忙挥退丫鬟下人,走到夏立德面前,扶着他的肩膀道,“爹,我先带你去换身衣衫,换好了咱们再回来用膳。”
“我要吃饭,我要吃饭。”夏立德眼珠傻傻转了转,痴痴道。
南宫弦眸色一暗,继而微微一笑,“爹,你要乖,快跟我进屋换件衣裳,不然阿弦以后不跟你一块玩了。”
见他直点头,南宫弦便扶着他的胳膊,慢慢搀进内室,在门口时回头向夏浅汐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汐儿,别担心,你先去饭厅等我们,我给爹换好衣衫就过来。”
“嗯。”他的话仿佛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夏浅汐微颔首,搭着丫鬟的手离开主院。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南宫弦扶着换了一身簇新衣裳的夏立德来到饭厅,夏浅汐站起来伺候他入座,亲自盛了饭,拿汤匙挖了一勺黄栗米饭吹了吹,凑到他嘴边,“爹,来,快把饭吃了,今日女儿让厨子做了您爱吃的荷叶蒸鸡,等会啊,我给您撕一块鸡腿吃。”
夏立德抬手推开,头倾在一边,扁着嘴不满地道:“不吃,我让阿弦喂我!”
“这……”夏浅汐望着手中的汤匙,轻叹一口气。
“我来。”南宫弦微笑着接过她手中的饭碗,取过汤匙,“爹,吃饭了。”
“啊……”夏立德张大嘴巴,由南宫弦细心给他喂饭。
午膳用罢,南宫弦陪夏立德在院中散了一小会儿步,伺候他歇了午觉,御医蹑手蹑脚进来给他把了脉,出来时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
“回禀世子爷和世子妃,从夏员外近日的脉象和状况来看,他是思虑过度,忘失前后,神明不清,百物不辩,已有失神混乱的迹象,此乃呆症。”
夏浅汐心中有数,只道:“请问御医可有医治之法?”
御医捻须道:“夏员外得的是心病,心主神明,神官不职便会气滞善忘,取四七汤服之,化蓄血,除呆气,或有一线生机。常言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若想员外痊愈,除非有法子让他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顿了顿,他叹口气,“只怕是,唉,难啊。”
南宫弦攥着夏浅汐的手紧了紧,向御医道:“有道是人定胜天,岳父大人定会好起来的,还请御医快快开药。”
“是。”御医拱手告退。
“汐儿,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何御医是皇上钦点的太医院院正,由他照料爹的病情,一定会药到病除的。”
夏浅汐疲惫地靠在他怀里,泪光点点,“阿弦,谢谢你。幸好有你在,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
“你我是夫妻,岳父大人是我的尊长,照顾他本是应该,跟我何来这样生分的话。”南宫弦抱紧她些,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放心,一切有我。”
两人说了会话,南宫弦留在前院照看夏立德,吩咐丫鬟伺候世子妃去芷汐院歇息。
走到中庭的一处角门时,夏浅汐突然停步,对子栗道,“我有些气闷,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夫人过世之后,小姐郁郁寡欢伤心不已,还要分出神来照顾老爷,许久未见她露过一个笑脸。今日天气晴朗,出去走走消散消散也好,反正随风会在暗处保护,便也随了她吧。
子栗未让其他丫鬟跟随,只与子姝跟在后面,三人一道出了角门,在巷子里慢慢走着。
一路无话,直走到脚腕酸乏,夏浅汐正想掉头回去,眼角留意到前面一户人家的后门门口坐着祖孙三人,男童拿着弹弓瞄树上的鸟雀,女童在跟老翁翻花绳,两人一边翻着,一边还乐呵呵地唱着翻花绳的歌谣,听得夏浅汐扬起了唇角。
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一名围着蓝布围裙打扮朴素的妇人出了来,看着一老两小正玩着,温婉笑道:“爹,饭菜做好了,大宝,二丫,快扶你们祖父起来,吃罢饭咱们再玩。”
两名小童脆生生应了,一人一边扶着老翁站起身,那个叫大宝的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帮他扑扑身上的灰尘。
老翁迈着颤巍巍的步子跨入门槛,摇头叹气道:“人老了就成了拖累,我这一把老骨头不晓得还能熬上几年,要不是舍不得孙子孙女,我就提早到地下跟你娘见面去喽。”
“爹,瞧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身子骨硬朗着呢,肯定会长命百岁,安享儿孙福,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木门缓缓关上,里头人的说话声渐渐听不到了,夏浅汐怔怔立在原地,望着那儿出神。
“小姐,小姐。”良久之后,子栗轻唤了一声。
“哦。”夏浅汐回过神来,忧郁的眉间松融了些,“走得累了,回吧。”
何御医开的四七汤服了几剂,夏立德的病情依然没有丝毫起色,真让人发愁。
几日后,夏浅汐做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在夏府前厅召集夏家商号的几位管事掌柜,郑重宣布:“各位夏家商号的掌柜们,这么多年帮助家父经营生意,夏家商号能走到今日,你们功不可没。”
说着她轻叹一口气:“如今家父这般境况,夏家商号实在不适宜再经营下去,因此,我以夏氏嫡女的身份代家父做出决定,向商会辞去家父的行老位子,夏家商号底下的所有店铺均停业转卖,所得钱财在城郊捐建几座草堂,剩下的存入钱庄。商号所有的伙计、工人每人多发放半年工钱,让他们另谋生计,至于几位管事掌柜,你们劳苦功高,每人可领五百两银子,下半辈子的生活可得无忧,也算没有亏待你们。”
“小姐,夏家商号可是老祖宗老太爷积攒下来的,不能就这样毁了啊。”管事周安道。
“是啊,这么大的家业说散就散,多可惜啊,小姐请三思啊!”另一位管事也劝道。
“周叔,陈叔,你们听我说,我爹的病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好,我已嫁为人妇,出嫁从夫,怎能回来照顾生意。”夏浅汐叹气道,“我也是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李西玉拱手道:“既然小姐心意已决,老朽与各位理应遵从,不过我有一言,希望小姐能把两三间盈利好的铺子留下来,他日老爷痊愈,也可东山再起。”
夏浅汐思量一刻,颔首:“李叔说的是,就按照刚才说的置办下去吧。”
众人商议好各项细枝末节,四散离去,夏浅汐站在空荡荡的庭院里,望着头顶四四方方的蓝天,脑中忽然想起母亲从前跟她说的话来。
那会子她家因秋季赈灾有功,她被召进皇宫面圣,皇上还赐下一道“天下第一商”的金丝楠木匾额,以示嘉奖。
周氏温柔笑道:“汐儿,现在你可知何为商人?”
她认真想了想,回道:“女儿认为,古来商人可分三等,三流商人靠经商果腹保身,二流商人谋利致富,而这第一流的商人,则是超出致富保身的自利行径,心怀家国百姓,富行仁义。而我,就是要做这第一流的商人。”
第一流的商人。
夏浅汐扬唇自嘲一笑,这诺大的家业,如今竟要毁在她的手里,何其残忍!
重生这一世,加上辈子的时光,她都没有像此时这般,痛恨自己没有生得一副铁骨铮铮的男儿身,无法也无立场帮爹爹挑起夏家商号这个担子。
若母亲泉下有知,应该能理解她的苦衷吧。
晚上在芷汐院歇下时,南宫弦拥着她躺在床上,吻吻她的额头,“白日里的事我听说了,你的决定是对的,爹的病时好时坏,商号无人操持,实难支撑下去。不管怎样,为夫都会站在你这边。”
夏浅汐“嗯”了一声,话音里有一丝涩意,“阿弦,谢谢你。”
南宫弦垂下视线,对上夏浅汐莹润的双眸,淡淡笑了笑,“跟我还用得着说什么谢字,在我心中,你是最重要的。”
夏浅汐心间涌上暖意,犹疑一瞬,伸出左手探进南宫弦的衣襟,轻抚他的胸膛。
“别闹。”南宫弦喘着气,轻轻移开夏浅汐的手。
岳母过世后,他们一直没有同房过,不是不想,而是实在没心思。
今晚她这是怎么了?
夏浅汐咬咬唇,柔软的身子像游蛇一般一点点往上,在他的俊脸上方停住,低头亲啄他的唇角。
南宫弦眸色渐深,身上被她点起熊熊烈火,烧得他无法忍受。
少顷,他抱着她翻了个身,热切的吻急急落下。
夏浅汐手攀在他强健有力的臂膀,杏目含光望着晃动的帐顶。
阿弦,给我一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长假期间,有朋友来浙江找我玩,我们去了杭州宋城、西湖、河坊街,还有嘉善县的西塘游玩,拍了一些很棒的风景照,大家可以去我微博看。
宋城有免费古装可以穿,押金两百一套就可以,那个招牌节目宋城千古情很赞,演员都好美,节目融合3d特效,创意也很棒,大家有空可以去玩玩。
西塘是一个很有情调的古镇,原生态的江南风情,卖东西的很多,也有很多特色的东西,梅菜烧肉特别好吃,夜景也很美,坐坐乌篷船很有感觉。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遇到一个超级帅的帅哥哥,打算下个月开个现言,就写西塘艳遇泡到帅哥哥的故事,不知道有木有人看。
☆、妒火
翌日清早, 南宫弦端着托盘在内室外头来回踱步几圈,经历一番挣扎过后,挑帘走了进去。
夏浅汐刚醒,瞅见青瓷盅内乌沉沉浓重的药汁, 眉头一蹙,“这是何物?”
南宫弦端起药碗作势要喂她, 含糊开口:“这是何御医给你开的补药, 养身子的,快些趁热喝了吧。”
夏浅汐点头, “夫君费心了。”
母亲刚过世那会儿,她伤心忧虑晕过去两回,后来留在家里全心照顾爹爹, 身子一直不大顾得上,南宫弦心疼她, 帮她分担不少事,补品也时常叮嘱她吃着。
夏浅汐不疑有他,就着他的手慢慢喝下。
“好了,喝完了, 我也该起了,叫子栗进来给我梳头吧。”她擦着嘴角道。
南宫弦应声,端着空药碗出了房门, 闭眼轻嘘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他早上特意去问了何御医,御医说她面色不好身子虚弱, 现下是不宜要孩子的。
这碗药其实是,避子汤。
孩子的事,还是等她身子调养好了,过些日子再说吧。
早膳后,何御医过来给夏浅汐请脉,交代了几句,写了补方交给南宫弦,差人去宫里的太医院抓药。
避子汤也是另外配备了一份的,里头用的全是温和的药材,不伤身子的。
晚上歇下时,南宫弦仰面躺着,定定望着上方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事。安静半晌,夏浅汐藏在锦被下的玉足碰到他的脚踝,慢慢往上勾着磨着。
“痒!”南宫弦哼笑出声,往一旁挪了挪。
见他不为所动,夏浅汐便又缠上来,一双如藕玉臂环住他的脖子,低头亲过他的唇,继而往下,吻上他的喉结。
南宫弦心尖猛地颤动,身上被她撩拨得火起,但脑中尚存一丝理智,扶着她的肩膀推开些,哑声道:“昨晚上已经要过了,今日还是缓一缓,早些歇着吧。”
夏浅汐看着他,眼中的期待暗下去,径自翻个身侧躺着,酝酿一会儿才道:“你老实说,是不是厌倦我了?”
声音中透着隐约的委屈,平添一抹娇怜。
南宫弦只当她是在使小性子,低笑几声,认真道:“什么厌倦不厌倦的,都老夫老妻了,我这不是怕累着你了么。”说着扳过她的身子,笑意散在柔和的嗓音里,“怎么净胡思乱想了,我满心满眼都只有你,何时看过别的女子,我就这么让你信不得?嗯?”
夏浅汐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得服帖,抬起头凝睇着他,双眸晶亮,“那我们要个孩子吧。”
南宫弦握住她的手,浅笑道:“孩子的事不急,等你身子好些。”
说罢不等夏浅汐张口反驳,飞快覆身上来,吻住她娇美的樱唇。
不一会儿,两人的寝衣丢得到处都是,床榻凌乱不堪,蜜合色鲛绡纱帐如水波云纹一层层荡开,暧昧纠缠的呼吸高低起伏……
次日,南宫弦又喂她喝了一盅“补药”,两人在饭厅伺候夏立德用完早膳,侯府的人过来传话,说通州宣平侯府世子顾文昭与其妹顾念生来京,侯爷叫他们夫妻二人速回府中待客。
两人商议之后,留下几个妥帖的人照顾夏立德,便乘坐马车回了靖南侯府。
“侄儿跪请姑母、姑丈大安。”侯府正厅,顾文昭与顾念生跪在正中间的蒲团上,向顾佩蓉与南宫珏请安。
“你们兄妹二人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不必多礼,起来吧。”南宫珏道。
顾氏笑问:“文昭,春闱在即,你书读得如何,可有把握?”
顾文昭起身恭声道:“回姑母的话,侄儿资质愚陋,幸得父亲与夫子悉心教导,进殿试应不在话下。”
“我儿出息。”顾氏笑道,“虽说兄长在京城也有几座别院,但长久闲置,不免冷清些,你们去了还要里里外外费心张罗一番,不如这些时日就好好地在姑母家里住下,有什么需要的都跟张嬷嬷讲,南院安静,姑母早先几日就已经让人给你拾掇出来,留作温书用。”
“多谢姑母照拂,侄儿叨扰。”
顾氏跟顾文昭说了两句,笑着看向顾念生,招招手,“念念,到姑母这儿来,陪姑母说说话。”
“是。”顾念生羞怯怯应了,走到顾氏跟前,拉起家常来。
哥哥此次进京是来参加春闱考试,她惦记着留在京城办事的莹儿,就央求着一道来了。
姑母依旧语气温慈,不像是知晓她上回买通人击中夏浅汐膝盖,让她打翻茶水之事。顾念生暗自欣喜,心里对表哥升起一股难言的感激。
刚说了几句热络话,下人就来禀告:“侯爷,夫人,表少爷,表小姐,世子爷与世子妃回来了,已经到门口了。”
南宫珏只轻点了一下头,神色淡淡,顾氏听言立刻坐了起来,眼中闪着难以掩藏的喜色。她留心看了一旁的侯爷一眼,又坐回去,抬手扶了扶鬓角的金凤含珠发钗。
南宫弦与夏浅汐携手走进正厅,向堂上叩拜请安。
南宫珏与顾氏免了礼,顾氏向南宫弦说明顾文昭此行的来意,吩咐张嬷嬷好生照应他们兄妹的起居。
午膳时,侯府设下宴席,为顾氏兄妹洗尘。
饭后南宫弦执意要回夏府,惹得顾氏不快,“刚回来一会儿功夫又要走,娘就这么招你嫌,整日不着家便也罢了,留下来多说几句话都不肯。”
“娘你何来这样的话,儿子几时嫌过你了?”南宫弦拧眉,“实在是岳父大人病情严重,这才着急回去。”
“听听,听听,着急回去,合着夏府才是你的家。”顾氏气得不行,避过南宫弦,剜了夏浅汐一眼。
不用猜,定是因为上次强迫她验身之事,怀恨在心,这个狐媚子吹了枕边风,使了手段蛊惑阿弦,才让他们mǔ_zǐ 如此生分的。
顾念生盈盈福身,帮腔道:“天下间为人父母的,无一不盼着子孙绕膝,儿子儿媳能在身边尽孝道,一家人欢聚一堂,和和美美的。表嫂家的事情固然重要,表哥也该念着姑母的一片思子之心啊。”说着眼瞥向夏浅汐,“表嫂以为呢?”
南宫弦看都未看她一眼,棱角分明的侧颜透着几分冷峻,“靖南侯府的家务事,就不劳表妹操心了。”
“表哥,我……”顾念生受了莫大的委屈,泪水在眼眶子里打转,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嗔模样。
儿子不明事理,气得她心窝子疼。顾氏看不下去,拉过顾念生护在身后,冷着脸道:“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翅膀硬实了,都奚落起你表妹来了。”
“关汐儿什么事,娘你不要是非不分……”
“阿弦,你少说两句。”夏浅汐扯了扯南宫弦的袖角,向他摇摇头,“娘说的是,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我家,是不大好。家里有何御医和随风照看着,不会出什么乱子,你就安心留下来陪娘说说话。”
南宫弦沉思片刻,道:“好,那就白天回去照顾岳父大人,晚上再回家里住。不过我不放心爹,今晚还是得回你家去。”
夏浅汐垂眸不言,眼中涌起一片湿热。
顾氏知晓儿子脾性,能答应晚上回来住,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便不再多说,搭着顾念生的手离去。
翌日,黑压压的密云积聚在半空,似打翻了的浓墨,阴沉地似要坠下来。
厢房里头丫鬟莹儿奉了茶,一面将夏府里发生的事一一向小姐说明。
顾念生掀盖吹了吹水面浮沫,抿了一口,放下,“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只扮鬼吓死了夏浅汐的娘,这个夏青青也是个无用的。”撇嘴笑了笑,“不过这事做得没让人起疑,也算没白花银子给她弄张脸。”
莹儿双手交叠,小声问起:“小姐,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顾念生一想起表哥对夏浅汐那温柔呵护的样子,就觉得挠心得厉害,片刻,她忽然想起什么,一瞬间又展颜笑了,“老天真是开眼,让夏浅汐至今都没怀上孩子,姑母那里想必对她早有不满,你说,若是让她永远怀不了孩子,那这个世子妃的位子她还能坐得稳吗?”
“小姐的意思是……”莹儿眼带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