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让老爷担心了。”说着看向夏浅汐,狐疑道,“汐儿,你怎么也来了,今日不是要给你招赘吗,千万不要为了我而耽搁了。”
夏浅汐坐在床边,抚着周氏的胸口为她顺气,“汐儿早一日成亲晚一日成亲不打紧的,什么事都没有您的身体重要。”
夏立德在房里照看了好一会才离开,夏浅汐握住周氏的手,感激道:“谢谢娘。”
周氏笑道:“娘知道你不想跟世子再生瓜葛,就装病来了这么一招,暂且揭过去了。你是娘的亲女儿,娘当然要向着你,处处为你着想了。”
“娘。”夏浅汐娇嗔一句,低头依偎在周氏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啦啦。
☆、霸王餐
“跪下!”靖南侯南宫珏立在祠堂正中,看向堂上供奉的祖宗牌位,对身旁的南宫弦道。
南宫弦撂袍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
“你可知错?”南宫珏冷声道。
南宫弦挺起胸膛,神色坦然:“儿子做错何事,还请父亲明示。”
“我问你,你为何私自参加什么招赘大会,求娶的还是个低贱商贾人家的女儿?”南宫珏脸色一变,显出几分怒意来,“你是靖南侯府世子,身份尊贵,又是皇上看好的栋梁之才,前途无可限量,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就算迎娶公主,我堂堂靖南侯府也配得起。”
南宫弦正色道:“回禀父亲,东林街上夏府嫡女夏浅汐,是儿子心爱之人,她德容兼备,兰心蕙质,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说着他向南宫珏叩首一拜,直起身道,“儿子此生非夏浅汐不娶,还请父亲成全!”
“你,如此冥顽不灵。”南宫珏气道,“来人,取我的鲛皮软鞭来,今日本侯要在祖宗面前实行家法。”
门口的家丁领了命,不一会儿折返回来,向南宫珏呈上一条乌黑的长鞭子。
南宫珏持鞭在手,寒着一张脸问他,“爹不管你跟那女子到了何种地步,今日你在祖宗面前认个错,发誓以后不再与那女子来往,爹就既往不咎。”
南宫弦不以为然,坚定道:“就算被父亲打死,儿子的心意,断不会改。”
“区区一个商贾之女,就把你迷得失了心智,你不配做我南宫珏的儿子。”南宫珏手上的鞭子一挥,似长了眼睛般精准地打在南宫弦的后脊梁骨上,痛得他眉头拧巴成一个川字,却咬着牙不肯哼出声来。
“老爷,住手。”南宫珏的原配夫人顾佩蓉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按上南宫珏握着鞭子的手,哀求道:“老爷息怒,阿弦犯下什么错事,咱们坐下来好好说,不要动起干戈,这鲛皮鞭子力道狠厉,挨上几鞭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南宫珏转脸看向顾氏,痛心道:“夫人,你可知你这儿子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他竟然跑到人家家里,要做人家的上门女婿,如何教我不气!”
“竟有此事!”顾氏满脸惊讶,片刻晃过神来,给南宫弦使眼色,“阿弦,快跟你爹磕头道个歉,你爹念在父子亲情,定会原谅你的。”
南宫弦面沉如水,大声道:“儿子没有错,为何要认!”
“好啊,事到如今,你还嘴硬不肯认错,南宫世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夫人你别拦着,今日我要打死这个逆子。”南宫珏拂开顾氏的手,边打边冷声呵斥,“你到底知不知错,知不知错?”
又是两道鞭子发了狠一般抽在南宫弦的身上,顾氏冲过去,挡在他身前,朝南宫珏扑通一跪,泣声道:“老爷,你要打就先打死我吧,妾就这一个儿子,他要是死了,妾也跟着去了。”
“你……你们一个个都要把我给气死。”南宫珏面色铁青,将鞭子狠狠甩在地上,朝外走去,“今日罚这逆子跪在祠堂,在祖宗面前忏悔,没我的准许,任何人不许探视。”
顾氏被下人请了出去,祠堂的门缓缓关上,阻隔了外面明亮的天光。案上点着长明灯,南宫弦的脸映在灯影里,添了几分少有的柔和。
他直直跪在那里,心里想着夏浅汐,想着过去的种种,还有,她的母亲旧症复发,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顾氏在门口跟守卫小声说了几句,便走了进来。
顾氏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端了一碗白米饭,把筷子递在他眼前,“阿弦,在这里跪了这么久,该饿了吧,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一夜还有好长呢。”
南宫弦许久未开口说话,声音有些黯然沙哑,“谢谢娘,我不饿,也不想吃。”
“不吃饭怎么行呢,可别饿坏了身子。”顾氏擦擦眼泪道,“你明日跟你爹道个歉,说些软话,娘也帮着给你求情,这事就过去了。”
南宫弦半晌不答话,顾氏又道:“难不成你还想着那个姑娘?我听你爹说,夏家虽然是京城首富,财产巨万,总归是个做生意的人家,上不了台面。你若真喜欢那家的姑娘,娘找媒人说和说和,把她接进府里给你做个侧室还是可以的,至于入赘,不止你爹不答应,娘这一关你也过不去。”
“汐儿是个很好的姑娘,娘你见过她,也一定会喜欢她的。若是她肯嫁到府中,儿子定要立她为世子妃,若她不愿,儿子甘愿放下身份入赘过去。”南宫弦闭起眼,“娘不必再劝,儿子心意已决。”
“唉。”顾氏叹口气,用帕子拭着泪,拎起食盒出去了。
翌日,南宫弦从祠堂里头出来,正在书房揉着跪得发麻的膝盖,随风从外面进来,躬身道:“爷,您没事吧?”
南宫弦抬头,“没事,她那边如何了?”
“回爷的话,夏夫人病情已经稳定,并无大碍。”
南宫弦点点头,挥手道,“买些药材补品送到夏府,要最好的,就说是我送的。”
随风应声而去,南宫弦回房换了件干净衣袍,大摇大摆地出了侯府。
京城繁华无双,他走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竟然有些茫然,直到街边酒楼里飘来的香气蹿入鼻间,这才发觉,他从昨日到现在油米未尽,此刻腹中空空,并且猝不及防地听到一声咕噜。
他侧目看到酒楼门上的匾额,唇角一勾,大步走了进去。
“哟,这位爷,欢迎光临敝店。”小二迎上来,笑容满面,“那边有个空位,您里面请。”
坐在柜台里面的李西玉抬眼瞧见南宫弦,慌忙撂下账册,走过来行礼,“世子爷恕罪,这伙计是新来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千万别计较。”说着横了那小二一眼,“还不快给世子爷陪个不是。”
小二吓了一跳,赶紧哈腰行礼,“小人眼拙,还请世子爷海涵。”
“楼上包厢清净雅致,还请世子爷移步。”李西玉道。
“不必。”南宫弦抬手,“在大堂随便找个位子就行。”
小二心里打了个突,求助地望向掌柜,李西玉道:“还不按世子爷说的照办。”
“是,世子爷,您这边请。”小二带他来到窗边的一个空位前,招呼他入座,取下肩膀上搭着的白巾子擦着桌面,“请问您要吃点什么?”
南宫弦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淡淡道:“随便上些酒菜即可。”
“是。”小二唯唯应了,转身擦擦额角汗珠,跑去找李西玉了。
李西玉亲自去厨房让厨子做了几道美味佳肴,又让人去酒窖挖来一坛梨花白陈酿,用青玉莲花酒壶装了,给南宫弦那桌送去。
南宫弦装着心事,酒不知不觉间喝了好几壶,还一味地让小二上酒,等到察觉有了醉意时,他摸摸腰间,神色微变。
他来时换了衣袍,忘记带钱了!
不知是醉酒还是心中的难堪作祟,南宫弦觉得脸有些热。他招手唤过小二,压低声音道:“本世子来时匆忙,忘了带钱,可否先记在帐上,稍后本世子会命人将饭钱送来。”
小二刚才听掌柜的说起南宫弦的身份,知道此人不能得罪,便恭敬点头,“是,一切听世子爷吩咐。”
南宫弦起身正要走,突然一道带着讥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哟,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了,世子爷吃饭不给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吃白食啊。”
南宫弦冷冷看他一眼,认出此人是昨日在招赘大会上被他揍了一拳的人,心里涌起一股怒意,“干你何事!”
那人一听此话,嚷嚷的更起劲了,“吃饭付钱,天经地义,既然世子爷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那小爷我今日也不付账了,哪天想起来再送钱过来。”
夏浅汐在门口听见吵嚷声,以为有人闹场子,走到近处一看,竟是南宫弦在与人争执。
南宫弦看到她,心里发窘,不自在地道:“汐……夏小姐。”
李西玉上前将刚才发生的事小声跟夏浅汐讲了,夏浅汐听后微微一笑,向那个挑事的人道:“这位公子既然觉得吃饭不付钱并非君子所为,为何还要效仿呢?若是觉得我这天香阁做的酒菜不合您的口味,下次还请您光顾别处。”
话音一落,四周的指点声响起,那人话语一噎,伸手往怀里掏了掏,将酒钱往桌子上一拍,愤然拂袖走了。
南宫弦看她沉着处事的样子,瞬时没了脾气。
夏浅汐转向他道:“世子爷既然没带钱,可让店中的伙计去靖南侯府取银子。”
“慢着。”南宫弦阻拦道。他昨日刚被老爹抽完鞭子,若是知晓他吃饭不给钱,指不定又要窝火。
南宫弦走近一步,饶有兴致看向她,含笑道:“本世子今日就要吃白食,不知夏小姐欲拿本世子如何?”
夏浅汐不慌不忙,扬起下巴道:“既然如此,就按照酒楼的规矩,让世子爷以劳力相抵。”
南宫弦沉思一刻,颔首,“好,就依小姐之意。”
南宫弦被小二带到后院的柴房前面,小二垂着头,小心翼翼道:“小姐说,让您把这里的柴全劈了,还有这几口水缸,也全打满。”
李西玉与夏浅汐站在不远处的廊檐下观望着,李西玉小声道:“小姐既知世子爷的身份,这样做是否不妥?”
夏浅汐原本不想理会他,但想起那日被他压在院墙底下强吻,就恨得牙痒痒。她抬手碰碰自己的嘴唇,放下道:“不用管他,这是他自找的。”
李西玉目送她离去,疑惑万分。
这头南宫弦把衣摆系到腰上掖好,撸起袖管,拿着斧头开始劈柴。直做到日落时分,他额前的发丝乱了几缕,后背汗湿一片,浸得里头的鞭伤隐隐作痛,心里却是满足的。他将最后一块木柴劈完,看着码得整齐的干柴,微微一笑。
夏浅汐忙完店里的琐事,正要动身回家,李西玉过来禀报道,“小姐,世子爷把院里的柴都劈完了,够店里用好几天的,几口水缸也打满了,他让人来问您,这样够不够抵消饭钱,若是不够,他还可以再做些。”
光顾着看账,倒是把他给忘了,夏浅汐哼道:“让他回去吧,不走还要我管他晚膳么?”
南宫弦在后院等了会儿,李西玉过来道:“世子爷,我们家小姐说您可以回去了。”
说着李西玉在袖中摸出一个粗布钱袋,双手呈给他,“小姐说今日这顿饭由她请了,这里是您今日的工钱。”
南宫弦接过钱袋放在掌心摩挲了两下,面上未动声色,眼中却有一丝笑意闪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世子肯定会把女主娶回家里宠宠宠,两人的小日子也一定会蜜里调油,甜甜甜的。
☆、信物
南宫弦离开天香阁,回到靖南侯府时,暮色已经低垂,烁烁星子像萤火一般点缀在夜空。府中早早上了灯,四下焰影幢幢,在他俊朗分明的脸上映上一片斑驳的落寞。
南宫珏与顾氏此刻正端坐在前厅上首,南宫弦走进去向两人行礼,南宫珏从椅子上起身,看也未看他一眼,冷哼一声便绕过他拂袖离去。
顾氏走到跟前,端详他两眼,“阿弦,你去哪里了,怎么浑身酒气?”
南宫弦点头道:“无事,只不过心情烦闷出去喝了些酒。”
顾氏向一旁吩咐:“去熬些醒酒茶来。”说罢又向他道,“赶紧回房洗漱一下,娘让人给你备些晚膳。”
“谢谢娘。”南宫弦应了声是,便回自己院里从头到脚沐浴一遍,换上干爽衣衫,刚从净室出来,顾氏已经命人在厅前摆好了饭菜,看见他,微笑着挥手招他过来用膳。
“母亲用膳不曾?”南宫弦走过去落了座,抬头问道。
“我吃过了,你快些用吧。”顾氏亲自为他布菜,饭罢让人上了醒酒茶看着他喝下,犹豫片刻才道,“阿弦,你是否还为了上次给你安排通房丫头的事,而怪怨娘?娘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
南宫弦握起顾氏的手,打断了她的话,“娘,儿子并没有怪你,莫再多想了,时候不早,您回去休息吧。”
“好罢。”顾氏叹息一声,由丫鬟搀扶着回主院去了。
南宫弦目送她走远,从袖口摸出那只粗布钱袋,松开绳口,将里面的铜板倒在掌心,一枚一枚数起来……
翌日清早,夏浅汐起身坐到梳妆台前,被子栗伺候着梳头。她从镜匣中取出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自己对镜扶着戴上。
不一会儿,子姝匆忙从外面过来道:“不好了,小姐,世子爷来府中做客,说是为了提亲的事,此时正跟老爷在前厅用茶呢。”
“什么?”夏浅汐听言,惊得手中的耳环抖落在地,上头的翡翠裂开一角,玎珰着滚出老远。
她昨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到酒楼后院打水劈柴,就是为了故意给他难堪,常人受了如此羞辱,应该躲她躲得远远的,却未想他又厚颜找过来了。
夏浅汐匆匆拾掇一番,下了楼,带着子栗在前厅外头偷听。
里面沉默一刻,先听到的是夏立德的声音,“上次招赘大会上,贱内突发急症,故而不得已取消了比试,还请世子爷见谅。”
南宫弦笑着道:“夏员外客气了,晚辈今日前来,正想与您说一说入赘的事情。”
“哦?”夏立德面上一怔,“请世子爷详细道来。”
“那日的比试若是继续比下去,晚辈定会拔得头筹,成为您的女婿。晚辈一心想娶夏小姐为妻,无论娶妻还是入赘,全听夏员外之意。”
夏立德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心思急转着,这位世子爷无论是品貌还是家世,都是女儿夫婿的上上人选,哪怕是让汐儿嫁进靖南侯府,也是稳赚不赔光耀门楣的好事。
夏立德笑容满面正要答应,却见夏浅汐从外面移步走了过来,向堂上一礼,“汐儿拜见爹爹。”
说着她又向南宫弦欠身一礼,“民女见过世子爷。”
南宫弦抬手摸了摸鼻子,强忍着笑意,轻声道:“免礼。”
“爹,我有话要跟世子爷说,请您回避一下。”
夏立德看看她,又看看眼睛在自己女儿身上打转,一脸沉醉的南宫弦,起身呵呵笑道:“也好,你们年轻人说说话,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待夏立德走远,夏浅汐转脸看到南宫弦以及他腰间系着的粗布钱袋,脸色顿时沉下来,话音也不复先前的柔婉,“既然世子爷来此,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姻缘讲究门当户对两情相悦,你我之间这两样都没沾,还请世子爷另觅佳人,莫作无谓的纠缠。”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南宫弦脸上的笑意胶住,心急道:“汐儿,我是真心喜欢你,真心想要娶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么?”
“真心?敢问世子爷真心能值几个钱,可当得饭否?”夏浅汐勾唇冷笑两声,他这种连结发妻都可以随意休弃的人何来真心,如今这么着急娶她,不过是求而不得的意气罢了。
“汐儿,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怎样才肯信我?”南宫弦拧眉道,“你是不是还为了上次在后园的事生气,不肯原谅我?”
提起那件事,夏浅汐一下子来气,冷声道:“世子爷请回吧,你我没什么可说的。”她朝外走了两步,停下转脸道,“不要叫我汐儿,这不是你该叫的。”
南宫弦怔怔地站在她身后,心底一片凄厉的哀鸣。
过了些时日,秋高气爽,夏浅汐与索索和夏子衿几人精心打扮,结伴去十里湖游玩。
这日天公作美,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几人从夏府外头登上红缎作帷装饰精巧的马车,一路说笑着往十里湖而去。
马车稳稳停下,几人正要下车,子姝从前面跑过来撩开车帘,送进去几个帷帽,告禀道:“几位小姐,夫人备下了帷帽,命奴婢送过来。”
“叔母倒是想得周全。”夏子衿挑了一顶鹅黄色的轻纱帷帽戴好,搭着丫鬟的手臂先下了车。
“我们也下去吧。”夏浅汐捡了个月白色的戴上,与索索一起下了马车。
湖面碧波荡漾,层层粼浪随风而起,摇曳着碎玉乱金,碧叶丛中擎出几支晚开的粉荷,煞是娇嫩可爱。
几个姑娘头一回游湖,新鲜劲上头,兴致冲冲地四处指着说笑。
周氏在后面提点她们:“姑娘家在外,要懂得矜持守礼,莫要扬声喧哗。”
“是。”三人莺莺笑着应了,便随着下人一道去寻事先租好的画舫。
走了不多远,到了一个渡头旁,湖边几座画舫一字排开,众人正要登船,突然被迎面跑来的一群人给冲散了,子栗把夏浅汐拉向一旁,来到一座雕梁画凤的画舫前,向她道:“小姐,您先上去,奴婢去找夫人他们。”
“好,你快去快回。”夏浅汐点点头,迈步上了画舫。
周氏等人被那拨人冲散后,索索眼尖瞅见前方一个戴着月白帷帽身形与夏浅汐相似的女子,高声喊道:“浅汐姐姐在那里,我们快跟上去。”
几人跟着上了最边上的一座画舫,坐下歇息片刻,喝了几口茶,索索招手道:“浅汐姐姐,你别光站着,快把帷帽摘了,一直戴着多气闷啊。”
那名女子背对着她们站着不动,索索上前扳过她的身子,隔着轻纱隐约看见她的面容,惊得嘴巴大张,“你,你不是浅汐姐姐!”
众人亦惊坐起来,“什么!”
这厢夏浅汐刚上了画舫,船便轻飘飘驶离岸边,夏浅汐往里走,掀开船帘正要让船夫停下来,却见一道挺拔精壮的身影背对着她。
南宫弦转身,朝她温温一笑。“夏小姐,幸会。”
他今日穿了那件鸦青暗纹锦袍,腰间仍挂着那只粗布钱袋,显得有些突兀。
这件衣袍他穿着倒是挺合身。呸,现在哪是想这个的时候,夏浅汐将脸孔一板,“南宫弦,你又搞什么鬼,快让船夫停下!”
南宫弦上前,抬手帮她将被风吹起的秀发拢到一侧,含笑道:“你给我做了衣衫,今日特来向你道谢。”
“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夏浅汐刚脱口而出,才知说漏嘴了。
前世她也给他做过衣袍,但那时他堵着一口气,从未穿过,前日他心血来潮从檀木箱子里取出这件衣袍,便让随风去打听,竟然真是她亲手做的。南宫弦靠近她,唇角笑意浅淡,“我猜的。”
“不就一件衣袍吗,有什么了不得的。”夏浅汐没好脸色。
“本世子听闻女子只为长辈和心仪的男子做衣袍。”南宫弦唇边笑意愈加浓深,“难道本世子身上穿的这件,不是夏小姐送给本世子的定情信物吗?”
定情信物,亏他想地出来!她只不过看他为救她,受了皮外伤,还流了那么多血的份上,做件衣服还个人情,免去心中些许愧意罢了。
夏浅汐气急,伸手去扯他胸前的衣襟,一面道:“你会错意了,快还给我,我要绞碎了扔进湖里。”
南宫弦攥住她的手,半认真半戏谑道:“夏小姐这样随意扒男人的衣服,不太好吧,本世子里面可就一件贴身里衣,脱了这件就没法回去了。不如咱们找家安静点的别庄或者客栈,我再慢慢脱给你看。”
“你无赖!”夏浅汐与他争执中,船身轻轻一荡,两人身子失衡向一边歪去,夏浅汐伏在了南宫弦身上,不偏不倚亲上了他的唇,四片唇瓣相贴,夏浅汐睁大双眼,脸上立刻酡红一片。
南宫弦在她耳边笑了笑,“这回是你主动的,我们一人一次扯平了。”
夏浅汐晃过神来便要从他身上起来,他右掌运力拍在身下的船板上,船向一边颠簸摇晃,夏浅汐向下一趴,又亲了个正着。
夏浅汐不甘心被他这样耍弄,手撑在他肩膀两侧想要起身,南宫弦一手握住她的纤腰,一双托着她的后脑勺,在那樱唇上shǔn xī 逗弄,辗转流连,加深了这个绵长又深情的吻。
南宫弦怕逼她太急,会适得其反,按在她腰间的手松开,夏浅汐挣开束缚站起身,脸颊涨得通红,伸出玉指指着他道:“南宫弦,你听好了,任你枉费心机,我死都不会嫁给你!”
如此狠绝的话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南宫弦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颤抖着,心一点一点凉下去。片刻,他冷声吩咐:“靠岸!”
船夫应了声是,调转长棹,缓缓将画舫向岸上划去。
船刚靠岸,夏浅汐便提裙上岸,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拥抱
晴空湛蓝,纤云不染,似碧玉一样澄澈,微风从湖面吹来,揉皱了一湖波纹清涟的碎银绿缎。
夏浅汐提裙上了岸,没多久就寻到了周氏他们,索索拉住她的手抢先问道:“浅汐姐姐,你去哪里啦?让我们一通好找呢。”
子栗也急道:“是啊,小姐,奴婢找到夫人她们之后,您上的那条画舫就不见了。”
夏浅汐双颊泛红,低头答道:“我没事,都怪船夫粗心,人未到齐,就往湖心亭那处划去了。”
周氏上前关怀几句,见她无恙便也放下心来。闹了个这么大的不快,众人皆兴致缺缺,弃了游湖赏景之事,乘坐马车返回夏府了。
回去之后,夏浅汐托着下巴坐在镂空雕花的檀木桌子旁,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前思后想了一遍,琢磨出一丝蹊跷来,之后叫来子栗问话,“子栗,我问你,当时你为何让我上那条画舫,你事先不该知道下人租的是哪一条才对。”
子栗低着头,手指绕着帕子,嗫喏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当时也是心下慌乱,看见那条画舫无人,便以为是府里租下的了,谁曾想竟然搞错了。奴婢一时大意,任小姐处置。”
难不成是她多想了?夏浅汐扶额,烦心地挥挥手:“好吧,无事了,你且下去吧。”
子栗从芷汐院出来,拉长着一张脸奔去后园去找随风。
她朝空中击了两掌,头顶呼啦一声响,随风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看她不高兴,便问:“怎么了,小丫头,何人给你气受了?”
子栗看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扁扁嘴道:“小姐已经开始怀疑我了,都不让我近身伺候了,我以后再也不要帮你和世子爷办事了。”说着她鼻头一酸,粉泪滚滚哭了起来。
随风眉头一皱,忙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好生哄着:“好子栗,等到你们家小姐嫁给世子爷,你以陪嫁丫鬟的身份进入侯府,到时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这样不好么?”
“可是……”
“没什么好担心的,相信我便是了。”随风掰过她的身子,从后面推着她的肩膀,催促她,“快去伺候你家小姐,别让她起了疑心。”
夏日的余威消解在枝叶泛黄的梢头,天气日渐转凉,京城的各大商号争相贩卖丝绵,以应冬需。御寒棉衣是军需必备之物,往年丝绵供给是由夏家商号包揽的,而今年承接官府生意的这家成衣店被夏立德转手送给了他的兄长,成了夏立仁手下的产业。
为此夏立仁找到夏立德,商量起来,“军需棉衣这类生意,利润微薄,只是图个面子好看,你平时忙得不可开交,这桩买卖便由兄长来做吧。”
夏立德担心道:“兄长,不是我不让你做,只是你没有货源和绸庄赶工,届时如何交差?”
夏立仁摆手,不以为意:“关于货源兄长自有门路,亦会交由别的绸庄赶制,立德你就别操心了。”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夏立德便不再过问,放心把此事交给他。
夏家商号底下商铺众多,生意繁忙,没多久大家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突然有一日,一队穿着号衣的衙差闯进立仁布庄,将里面布匹物什翻得凌乱,店铺老板夏立仁被押走送入官府,店铺被封,门上贴起封条。
夏立德一听到消息就着人打听,这边刚备齐了银子,便有衙差闯进夏府,称夏立德以伪滥之物制作军需棉衣,将其强行带走。
众人被这天降祸事搅得六神无主之时,南宫弦登门造访,夏浅汐刚进前厅,就被他拉着走了。
“南宫弦,你要带我去哪儿?”南宫弦步子极大,夏浅汐有些跟不上,拽着被他攥着的手,急急问道。
南宫弦缓下脚步,在门口挥手招来一乘软轿,强拉着她钻了进去。
轿子里头宽敞洁净,装饰华美,身下毛皮软垫温暖舒适,南宫弦紧紧抓着她的手,微微侧目道:“夏小姐如果担心令尊的安危,最好老实坐着不要动。”
夏浅汐被他勾中心事,眼中一丝光华闪过,侧首看向他,试探一问:“我爹,他现在怎么样了?”
“跟我去了便可知晓。”南宫弦含糊应一声,目光望着外面,似乎是在出神。
轿子在一处作坊外面停下,南宫弦拉她下了轿,门外的衙差毕恭毕敬地迎上来问安,为他们开了门。
作坊外头看着还挺有模样,里边只有几间破屋子,院中明显被人翻捡过,入目皆是狼藉。两人走进一间较为宽大的屋子里,看到角落中捆扎的几摞青布大包。
南宫弦伸手戳破一个布包,掏出一些丝绵,放在她眼前,“这是夏小姐的那位大伯父承包的作坊,这里面装了些什么,夏小姐一看便知。”
夏浅汐捻了一撮放在手中细看,瞧出了猫腻,“棉絮中掺杂了芦苇絮,以此滥竽充数制造军需棉衣,难怪会出事了。”
南宫弦“嗯”了一声,“你那位大伯父一口咬定那间店铺归属夏家商号,他对此毫不知情,欲将自己摘个干净,所以衙门便将令尊抓了去。”
夏浅汐一听急了,“我爹早就将那间铺子划到大伯父名下了,此事全是大伯父一人所为,我爹是冤枉的。”
“夏小姐稍安勿躁,我这里有作坊老板与夏立仁签下的契书,白纸黑字,抵赖不了。”南宫弦按住她的肩膀,定定凝着她,话语带着安慰人心的力量,“还请夏小姐找出令尊与夏立仁出让店铺的契书,好为令尊洗刷冤屈。”
夏浅汐忙点头,“好的,我这就回去取来。”
由南宫弦出面解决,这件事很快尘埃落定,夏立德无罪释放,夏立仁被笞四十,罚银千两,以作惩戒。
夏立德从府衙出来后,即刻命手下绸庄的所有工人连夜赶制棉衣,补上这个缺漏。
一切安排妥当,夏浅汐把夏立德拉到绸庄偏厅,让人奉茶上来,气道:“爹,你这回可看清大伯父是怎样的一个人了吧。”
夏立德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摇头叹气,“你大伯父有他的难处。”
“爹!”夏浅汐恼得不行,皱起小脸苦巴巴看着他,“大伯父就看准了爹爹善良爽直,才处处拿捏你的。”
“好了,现在爹不也没事吗,不要再多想了,咱们回家吧,你娘这几日该担心坏了。”夏立德起身朝外走了两步,回头看看努着嘴的夏浅汐,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爹和夏家商号此番能够平安无事,多亏了世子爷帮忙,你明日备上厚礼,替爹去谢谢人家。”
夏浅汐小声应下:“知道了,爹。”
翌日,夏浅汐一早乘轿去了靖南侯府,到了地方才得知南宫弦去了军营,不在府里。他们一行人正要离开,里面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夏浅汐转身,只见一个雍容大方的妇人端行而出,这人便是她前世的婆婆——靖南侯夫人顾佩蓉。
顾氏悄然打量她一番,眼中闪过惊艳之色,随即看她的眼光中多了一层鄙夷,她微仰起脸,看向别处:“靖南侯府不收受不明私礼,这位小姐请回吧。”
多年不见,顾氏还是这副高人一等的姿态。反正心意已到,收不收是人家的事,夏浅汐也不想与她多言,向她欠身行了一礼,便让下人将礼品抬回马车,照原路返回。
一场秋雨一场寒,夜间裹着软和的锦被,枕着窗外呜呜的风声,睡梦中都能听见落叶的声音。
这阵子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北戎国屡屡滋扰进犯,西北边境战事吃紧,今上封南宫弦为镇戎大将军,不日便要启程,奔赴战场平乱。
夏浅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有些感慨,一打起仗,就会有很多人流离失所,战场刀枪无眼,白骨纵横,最可怜的便是那些战死的将士和他们的父母妻儿,真希望这世间能少些战乱,太平日子可以过得长久一些。
这日,她独自一人在院中踱步,眼前身影一晃,南宫弦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不等她开口询问,便伸开双臂抱住了她。
“你……你又要干嘛?”夏浅汐犹豫着要不要喊人来赶走这个登徒子。
“此去西北苦寒之地,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我要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了。”南宫弦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贪婪地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声音低沉地近似哀求,“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夏浅汐心中颤了颤,菱口微张,却说不出拒绝的话,闭上眼静静地任由他抱着。
片刻,南宫弦松开手臂,看着她莹润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无奈叹息一声,“汐儿,我走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夏浅汐在后面叫住他,“世子爷。”
南宫弦步子一顿,转身挑眉一笑:“怎么,舍不得我了?”
夏浅汐看着他,欠了欠身,“保重。”
“嗯。”南宫弦点头,走了数步,身影一闪,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