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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句,“泥炉汤沸起,烹泉试新茶。”


众人听后只觉尔尔,未作评论。


夏浅汐岂肯甘居人后,待茶饼研碾细腻,放入盏中,她屏息听声辩水,在泉水煮沸起泡时,提起水壶烫盏。她没有直接点汤,而是将沸水倒入紫砂茶盅内,而后背向桌案,侧首回眸,娇身微屈,将茶盅置于肩窝,悬而高冲,滚水自上而下顺着杯沿注入案上的黑瓷盏内,无一滴溅出。


她一手持盅,一手持筅,拂动茶汤,缓缓吟道:“持瓯捣香茗,拨筅幻新汤。”


众人听后,皆颔首称妙。


这个冲茶的姿势由男子来做便会显得扭捏拘束,而夏浅汐做来却是娴雅秀美,令人耳目一新。她乌发如墨,素衣淡容,恬静的神色在腾起的茶烟之中若隐若现,如梦似幻,美得让人心窒。


坐在她对面的荀染温盏调膏,点完茶,用茶筅击拂茶汤,也得一句:“悬壶汤入盏,妙手巧分茶。”


这明显是在称赞夏浅汐,众人私下低语,互相交换着暧昧的眼色。


卧松云性子温热,不好与人相争,点汤分茶完毕,看向庭中景色,笑道:“芳溪穿庭过,风递茶香来。”


“这位公子的文采斐然,此言堪称绝句,甚妙!”人群中有人道。


四人都泡好了茶,夏浅汐执起茶杯,放在托盘中,将清茶轻奉。


斗茶,以汤色鲜白,汤花咬盏不散,水痕耐久者为胜,由专人品评后,齐慕羽败给卧松云,而夏浅汐则与荀染打了个平手。


荀进观此战况,眉头皱起,向众人一礼,道:“各位茶师技艺精湛,令某大开眼界,不过今年的比试规矩与往年不同,这最后一场,所用茶饼需由自己本国所制。”


此话一出,众人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附和的,也有看笑话的。


“不是说比拼技艺吗?现在又改了规矩,莫不是怕荀国输给连年败北的大凉,丢不起这个人。”


“用别国的茶叶比试,胜之不武,某以为,庄主的提议大善。”


大凉不擅制茶,夏浅汐带来的团茶茶饼,皆产自荀国,如果用本国的茶饼比试,单就茶的品质来说,就已落后了一大截。


好在今年雨水充足,她让人采摘头春头芽窖制了一些明前团饼茶,品质还算过得去,只是那些茶叶放在茶行的茶库中,没有带来。


卧松云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起身向她道:“小生知晓茶叶放在何处,这就回去取来。”


夏浅汐感激地向她颔首,“有劳先生。”又向荀进福身道:“妾未带多余的茶,容庄主给妾时间取来自制的茶饼。”


夏浅汐此言正中荀进下怀,他微微一笑,应允道:“便给夏小姐半个时辰。”


卧松云出了茶庄,一刻不停地策马赶往夏家茶行,他在门前下了马,阔步走进去。


夏青青家的铺子就在茶行的斜对过,她今日本想去茶庄围看斗茶,顺便结识些贵胄公子,不料门房要验看什么劳什子的请柬,她没在受邀之列却执意进去,被人给轰了出来。


那个人,不是那个账房先生吗?他不是跟夏浅汐一起去参加斗茶大会了,怎么会中途跑了回来?


夏青青心中疑窦丛生,叫来店里的一个伙计,指着那边的茶行,“你去问一下,那个账房先生回来做什么?”


伙计蹬蹬跑去询问,没一会功夫,就跑了回来,告诉她:“那位先生回来取茶叶,说是他们家小姐比试要用的。”


哦,怪不得。夏青青心思一转,计上心来,拉过妹妹夏子衿向茶行后院走去。


“姐,你拉我做什么?”夏青青走得飞快,子衿身量小,有些跟不上,着急问她。


夏青青不得已停下,侧目笑得温婉,“子衿,你帮姐拦下那个账房先生。”


“不,我不去。”子衿一努嘴,脸偏在一旁。


“你!”夏青青气得火冒三丈,突然看见旁边一堆石料,趁子衿不注意,把她往石堆上一推,恼火道,“你不去也得去。”


“啊!”子衿力气小,被她这么猛地一推,膝盖直接磕在石子上,痛得直咬牙。


“对不住了子衿,姐也是没有办法。”夏青青眼角瞥见向这边走来的卧松云,冲她挤眉弄眼,“帮我拦下那个人,姐以后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你。”


“姐,你怎么能这样。”子衿挣扎着起身,却被夏青青按住肩膀,“别动,他来了。”


夏青青说完便闪身离开,留下跌坐在地掩面啼哭的子衿。


“三小姐,你怎么了?”卧松云弯着身子看着她,温润的眉眼中带着关心。


夏子衿抬头,猝不及防地跌进一双明亮的星眸之中,男子俊朗的面容近在眼前,笑容浅淡却温暖,犹如春风拂面。她登时羞红了脸颊,喃喃道:“我……”


“你的腿受伤了,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呢。”卧松云看着她受伤的膝盖,眼底呈现担忧的神色。


“我没事。”子衿想起来,刚动一下却又跌坐回去,痛得说不出话。


“你的膝盖都流血了,还说没事。”卧松云忧心道,“我去叫大夫给你看看。”


“先生行色匆匆,定是有紧要的事,我等下让下人给我找大夫就行了。”


“你伤得那么重,我不能丢下你不管。”他叫来一个小二,把茶叶交给他,吩咐道:“速去聚仙茶庄,把这包茶叶交给小姐。”


小二小跑出门,半道上被夏青青伸臂给拦了下来,“你这身打扮过去,看门的人保准把你赶出来,把这茶叶交给我,我给堂妹送去。”


小二小声道:“先生交代过,让小人亲自给小姐送过去。”


“给我。”夏青青把茶叶从小二怀里拽出来,冷冷瞪他一眼,“我跟你们小姐是堂姐妹,竟然信不过我。”


说着她挥挥手,打发他走,“这儿没你的事了,我会帮你去茶庄跑这一趟的。”


等小二走得看不见影儿,夏青青把茶叶重重摔在了地上。


夏浅汐身上的那个玉牌,分明是世子爷之物,怎么好端端落在她的手里。


夏青青看着散落一地的茶叶,觉得不解气,又狠狠踩上几脚,恨声道:“叫你下贱,叫你勾引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泥炉汤沸起,烹泉试新茶。


持瓯捣香茗,拨筅幻新汤。


悬壶汤入盏,妙手巧分茶。


芳溪穿庭过,风递茶香来。


心痒写了几句烂诗,见笑啦。


☆、斗茶(下)


铜壶内滴漏将尽,卧松云仍未归来,厅堂内已有人挥着衣袖扇着风,三三两两低声窃语。夏浅汐安静地坐在案前,藏在衣袖下的双手慢慢紧握,心中自是焦急不已。


没时间了,她不能坐以待毙。


四周的议论声扰人清净,她终于按耐不住站起身来,向荀进一礼:“庄主,妾派去取茶叶的人至今未归,想必是路上出了岔子给耽搁了,容妾出去迎一迎。”


荀进捻须思量,颔首道:“也好,小姐快去快回。”


“多谢庄主。”夏浅汐步出厅堂,急匆匆往外边走去。


立在人群中的南宫弦挥手招来近侍随风,向外间扬了扬脸,“去看看。”


外头日光融融,风暖莺啼,夏浅汐和子栗一路分花拂柳,抄近道走出茶庄,在门口来回举目四顾,也未见半个人影。


“小姐,卧先生到现在都没回来,咱们该如何是好?”子栗担忧道,“那个庄主临时起意改了规矩,分明是存心刁难人。”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倘若先生来不了,没有茶叶就等同放弃比试,就意味着她要兑现赌约,从此不再插手生意上的事,不敢再往下想……


夏浅汐的眉头频频蹙起,又来回踱了几步,转身问向门房,“这位小哥,请问最近的茶叶铺子在哪里?”


门房一愣,摸摸脑袋想了想,指着街角,热心道:“小姐您往那边直走右拐,不多远就有个天茗茶坊。”


“多谢小哥。”夏浅汐向他道了谢,上了来时的轿子,子栗放下轿帘,催促着轿夫急急忙忙去寻那茶坊。


轿夫脚程快,一眨眼的功夫,轿子在天茗茶坊门前四平八稳地落下,夏浅汐搭着子栗的手下了轿,提裙迈入茶坊。


里面的掌柜一看来了客人,还是个秀美玉映的年轻女子,忙眉开眼笑过去招呼,“这位小姐,请问需要买些什么茶,老朽这里有荀国特产翠眉茶,还有齐国名茶云峰白毫,还有……”


夏浅汐打断他道:“老板,妾要买咱们大凉自制的茶叶。”


那掌柜脸上的笑容僵住,讪笑道:“小姐一看就是外行人,咱们本国产的茶叶无论是品质还是色泽都极为逊色,价格也是最便宜的,不大上得了台面。”


夏浅汐没空与他多说,急道:“掌柜的,妾就需要土茶,劳烦您帮忙找些。”


“也罢。”掌柜不解地摇了摇头,踱到里面,从架子上取了一簸箕茶叶,摆在案上。夏浅汐抓了一把摊在手心,拨揉了几片叶子,观其色泽暗而无光,老嫩不一,与下脚料的劣茶无异。她抬头问向掌柜:“还有吗?”


“小姐稍后。”掌柜转身去里间找了一通,回来时给她拿了一包茶,“就这些了。”


她取了几片放入口中细嚼,喉头浓醇微苦,炒焙火候有些过,尚且可用。


“这些我全要了。”夏浅汐让掌柜包起茶叶,环顾一圈货架,留意到一罐子杭白菊,她眸光一闪,脸上浮现欣喜的神色,“掌柜的,再给我称二两杭白菊来。”


聚仙茶庄的厅堂内,众人等得不耐烦,各自找了地方坐下歇脚。随风悄然闪身进去,附在南宫弦耳边低语了几句。南宫弦听后略松一口气,简要嘱咐他几句,让他退下。


荀进看向滴尽的铜漏,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一名小厮小跑上前向他禀了几句,他听后面上微有讶色,向人群中望了望,若有所思地坐了回去。


夏浅汐在厅堂外面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敛袂举步入内,福身道,“妾已归来,让诸位久候,望请见谅。”


“小姐安然归来就好。”荀进伸手请她入座,向众人拱手,“如此,这便开始吧。”


夏浅汐与荀染互相行了茶礼,生火净手,煮水煎煮,细调茶膏,接着烫壶、点茶分茶、幻化汤花。两人技艺纯熟,手法相当,一时间难分高下。


荀染闻到对面席案传来的茶香,眉头皱了皱,“夏小姐所用的茶饼并不算好,可要当心了。”


夏浅汐莞尔一笑,“烹茶讲究心无杂念一气呵成,先生莫要分心。”


人家对你的关心丝毫不买账,还舔着脸贴过去作甚。荀染心中苦笑,很快收起心思,凝神注汤击拂。未几,盏面泛乳腾雾,乳花鲜白,咬盏凝而不散,汤纹水脉幻成茅檐屋舍,清溪媚柳,疏云薄雾缭绕其间,好一个幽山仙人去处。


有眼尖的茶师看出玄机,惊喜着一抚掌,扬声道:“这不是聚仙茶庄么,先生以击拂之法使其浮于盏中,纤巧如画,真是妙绝!”


人群中有人叫了一声好,溢美之词此起彼伏。


夏浅汐手轻筅重,熟练点汤,淡然从容以对。她的茶饼稍逊,汤色呈现的不是上等的鲜白,而是下乘的黄白。


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茶质比不过,只能在汤花上下功夫,胜负优次,在此一搏。


她深吸一口气,暗自鼓了劲。顷刻,案上的黑瓷盏面浮现一株含苞待放的金菊,乍一看不起眼,细观菊花的花瓣重叠蜷曲,栩栩如生,颇有画师笔下名品秋菊素雅坚贞的神/韵。


幻出花卉茂树并不稀奇,这茶戏还有下文。只见她素手轻然一挥,乳花涌动,菊吐青蕊,渐次开放,再一挥,花瓣缓缓收拢,呈枯萎凋零之势,须臾散灭。


厅堂内一时鸦雀无声,众人还未从方才的惊人技艺中回过神来,夏浅汐微微一笑,“妾材朽学浅,让诸位见笑了。”


几名茶师上前,围在两人的茶盏前议论品评。一人道:“荀染的茶,汤色鲜亮纯白,而这位小姐的茶,茶汤微微泛黄,略逊一筹。单就汤色来说,荀染胜。”


另一人道:“两位幻化的汤花各有千秋,但艺茶之术,胜在立意新颖,心思巧妙。某以为,当由夏小姐胜出。”


又有别的茶师围绕案前,端起茶杯放在鼻间,细闻香味,品后赞道:“茶气饱满,初时微苦,回甘味久,荀国的茶四海皆知,不愧是上品。”


他放下茶盏,喝过另一杯茶,闭目细品,猛然睁开双眼,看向夏浅汐,惊喜着点头,“此茶加入了杭白菊,中和了茶叶的苦涩,淡中有味,喉韵极佳,完全不输荀国的茶。”


夏浅汐垂目道:“妾的母亲常嫌茶汤清苦,妾每每奉茶,在盏中加入一两朵杭白菊,以调茶味。”


那位茶师抚须点头,“菊清香淡雅,能清热明目,与茶相融,倒是相得益彰。”


茶师们围坐一团商量许久,由庄主荀进宣布道:“最后这一局,由荀染胜出。”


话音刚落,荀染立刻起身,抬袖一揖:“夏小姐的艺茶之法精妙绝伦,某若以自国产制的好茶侥幸取胜,实难服众,亦受之有愧。”


夏浅汐福身道:“妾只会耍些钻营取巧的雕虫小技,荀公子的茶艺炉火纯青,担得起第一茶师的名号,妾输得心服口服。”


众人也觉得比试的结果有失公正,纷纷为夏浅汐说话,荀进脸上有些挂不住,又与茶师们商议一阵,宣布道:“此次斗茶,由荀染和夏小姐两位茶师同时获胜。”


厅堂内爆发出一片高低起伏的喝彩声,夏浅汐与荀染颔首接受众人的恭贺,荀染问起:“夏小姐用劣茶赢过在下,可见技艺高明,某好奇之余,想冒昧一问,小姐师承何处?”


“妾的师父是陆明,他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茶师。”夏浅汐笑吟吟,转而道,“妾家有良田千顷,妾回去禀明家父,广开茶园,引栽良种,迟早会焙制出令国人引以为傲的茶叶来。”


荀染赞赏笑道,“某在此祝夏小姐早日得偿所愿。”


“多谢荀公子。”


她的眼角不经意地扫过人群,看到朝这边注目的南宫弦,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触即分。


从茶庄出来后,夏浅汐乘轿回了夏家茶行,她在后院遇到卧松云,犹疑的目光看向他,“先生似乎欠我一个解释。”


卧松云还未开口,身后一道清亮婉转的声音传入耳畔,“堂姐莫要责怪先生,此事因我而起。”


夏浅汐回头,见一个婆子有些吃力地背着夏子衿走了过来,子衿让婆子把她放在石凳上,而后让她退下。


夏浅汐走过去扶着她坐稳,不由问道:“子衿,你怎么来了,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子衿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眼泪汪汪,似一只困在陷阱中的小兽,“是我姐,她想让我拦住先生,我不肯,她就把我推到石头上,还磕破了膝盖,她真的好狠心。”


夏浅汐看着子衿因不时抽噎而起伏的身子,心中颤了颤。子衿比她小上两岁,平时话少安静,不爱与人亲近,又有这么个恶毒的姐姐,也是可怜。


她转身向卧松云福了一礼,“妾冤枉先生了。”


卧松云忙摆手,“小生惭愧,未能帮到小姐。”


子衿怯怯开口:“我姐如此对我,我以后再也不要理她了,堂姐,我以后能来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夏浅汐低头扶住她的肩膀,弯着身子与她平视,柔声笑道:“子衿,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夏青青料到夏浅汐会找她质问,一早躲进房里称病避不见客。夏浅汐来时带了一个大夫过来,让子衿去敲她房门。夏青青让丫鬟带出话来,说她得的是姑娘家的病,不好见人。


子衿由婆子扶着贴着门缝往里瞅一眼,按照夏浅汐吩咐她的话慢悠悠道:“京兆府尹家的许小姐送来请帖,叫阿姊去府中赏花,听说好些贵胄公子也去呢,既然阿姊有恙在身,子衿就替你回绝了吧。”


“别,我要去。”闺房的门被打开,夏青青一只脚刚迈出门槛,眼皮稍一抬,就愣在当场。


她的爹娘,子衿,还有叔父,叔母,夏浅汐,都在外面站着,那么多双审视的眼睛盯着她,似要在她身上灼出洞来。


她刚想缩身退回房里,被夏立仁叫住了,“青儿,出来说话。”


夏青青心知躲不过,暗声骂了句娘,低头走了出来,向夏立德和周氏行礼问安。


“听浅汐说,你毁了她比试要用的茶叶,还把你妹妹推倒摔坏了腿。”夏立仁话音冷沉,脸上阴晴不定,“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给浅汐陪个不是,这事就这么算了。”


“爹!”夏青青的声音蓦地拔高,竖起柳眉剜向夏浅汐,“只不过一包烂茶叶而已,我赔给你便是了,至于这么得理不饶人吗?”


“啪!”夏立仁挥手给了她一巴掌,厉声斥道:“做错事还不知悔改,即日起,罚你面壁一月,等你什么时候知道错了,愿意赔礼道歉,再放你出来。”


夏青青捂着肿痛的脸颊,唇角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正想犟嘴,方氏眼疾手快拧着她的胳膊,把她推进房里,背着众人向她使眼色,“你还嫌闹得不够大,非要挨上一顿痛打才甘心。”训罢,回头对夏浅汐歉意一笑,“浅汐啊,青儿纵然有万般错处,你看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原谅她这一回,算了吧。”


夏浅汐盈然笑道:“侄女并非不明事理的人,侄女只希望堂姐能收收性子,改过自新,这样对谁都好。”


夏立仁轻咳一声,端出长辈的架子,打着圆场道:“牙齿与舌头挨得那么近,也有咬着的时候,既然话都说开了,咱们还是一家人,还跟以前一样亲。”


众人又说了些场面话,便散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大家随便对付着看看吧。


作者菌拿屡败屡战的减肥大业保证,男主绝对是深情又专情的,一点都不渣,不信请往后看。


☆、炙羊


夏浅汐赢得茶艺比试之后,夏家茶行声名大噪,短短几日之内,铺子里的茶叶悉数兜售一空,五番之利自不必说。夏浅汐得意洋洋地把契书拍在夏立德的案头,眉头一扬,“爹,女儿打赌赢了,请爹兑现诺言,让女儿继续打理夏家商号的生意。”


“好好好,爹都依你,都依你。”夏立德笑着摇头,“爹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这精明要强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谁。”


夏浅汐眉眼弯弯,笑得明澈天真,“常言道,虎父无犬女,爹爹既有学识又有本事,女儿行为处事无不以爹为榜样,当然是像爹喽。”


“你这丫头,就是这么招人喜欢。”夏立德伸手刮了下她的鼻梁,欣然笑道,“跟爹去田庄看看,爹打算把开辟茶园的事情交给你。”


她昨儿个才提了茶园的事,这么快就得了答复,看来爹爹已经上了心。夏浅汐喜上眉梢,当即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咱们快去。”


经过几日的勘察比较,他们选定了一处肥沃的丘陵坡地栽种茶树,夏浅汐站在山脚举目眺望,仿佛看到翠绿的茶树丛纵横在阡陌之间,迎风漾起千顷碧波,唇边不由漫上欣喜的笑意。


“洒金街上新开了一家酒楼,老板是地地道道的胡人,店里的烤羊肉滑嫩鲜香,不腻不膻,好吃得不得了。今日他们开张大吉,咱们早些去,晚了就抢不到好位子了。”


夏浅汐脚底生风地走在喧闹的大街上,两个丫鬟在旁边紧赶慢赶地追着,子栗掐着腰才勉强跟上,气喘吁吁道:“小姐怎知他们今日开张的,洒金街跟咱们的铺子隔着好远呢。”


这个么,上一世她最爱来这家店里吃炙羊,要不是嫌胡人身上那股子混杂着羊膻气的怪味,她一早把店子买下来,每天都能大饱口福。夏浅汐侧目睨她一眼,啐道:“就你多嘴,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呢,只管吃就是了。”


果不其然,她们赶到那里时,店里几乎人满为患。子姝多打赏了些银钱,好说歹说,跟小二讨要了二楼一间宽敞雅致的包厢,三人缓步上楼。


不多时,小二端上来一只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的羊腿,三人眼中闪着亮光,互相对视一眼,待那小二一走,立马举起筷子,捡着酥软的嫩肉剔着,送入口中。


浓郁的肉汁在唇齿间弥散,干酥不腻,好吃得让人眯起了眼。夏浅汐觉得小口吃着不尽兴,筷子使着不趁手,干脆让子栗下手撕了起来。


她正埋头大快朵颐,全然忘了某人也好这一口。没一会,小二来敲包厢的房门,哈着腰赔笑道:“小的打搅了,本店今日开张,楼下楼下全部客满,只有小姐这里还算宽敞,小的过来打个商量,小姐您能否行个方便,跟这位客官拼个桌?”


这个场景,简直跟上一世一模一样,她怎么忘了这茬,真是雨打黄梅头,倒霉透顶,为什么出门前不看看黄历!


夏浅汐背脊一僵,啃肉的动作戛然停住,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她不着痕迹地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子栗的腿,子栗双眼瞪圆,不解地看向她,“小姐,你踢我做什么?”


夏浅汐闭眼深吸一口气,低头摸到帕子擦擦手,兀自不作声。


还是子姝起身道:“小二哥,你看我们三个姑娘家家的,与男子同桌,多有不便,还是请这位公子另寻别的座位吧。”


“确实一个多余的空位都没有了,不然小的也不会来求姑娘。”小二看这锦衣公子一身贵气凛然,心下不敢得罪,他眼珠忽而机灵一转,两手一拍,嘿笑道:“有了,隔壁间也是男女拼桌的,我叫那间的女眷过来跟小姐们拼一桌,公子去跟那几个爷们一桌,两厢都有了位子,皆大欢喜!”


“不必。”南宫弦打断了小二的话,看向里间那个有些不自在的背影,脸色一沉,“既然夏小姐不愿与在下同桌吃饭,我也不好强人所难,这就告辞。”


“世子爷,请留步。”夏浅汐咬咬唇,起身走过去,向他一礼,“妾听到声音方知世子爷也来此处用膳,我这丫鬟不懂事,还望恕罪。”


“原来小姐与这位爷相识。”小二笑得灿烂,“即是熟人,同桌吃个便饭也无甚要紧,小姐您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夏浅汐不好婉拒,只得道:“世子爷若不嫌弃,就将就着与我们同用一桌吧。”


“如此,多谢夏小姐。”南宫弦淡然一笑,领着随风阔步走进包厢。


屋子里突然多了两个大男人,她们三人不得不端着淑女的风范,细嚼慢咽吃着烤肉,夏浅汐浑身不自在,觉得这羊肉的味道似乎变了些呢。


子栗拿银著为小姐翻捡脆嫩的烤肉,抬头时注意到站在南宫弦身后的那个男子,看他的模样有些年轻,但生得眉清目朗,风姿俊秀,比平时在铺子里见到的那些粗俗的伙计顺眼多了,于是忍不住多瞧了两眼。恰好那少年也在偷着眼睛看她,目光一遇,她的双眼随即转向别处,那张标致的鹅蛋脸上慢慢浮现忸怩不安的气色。


对面的炙羊上了桌,房内又腾起一阵诱人的肉香。南宫弦从随风手里接过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慢条斯理地切起肉来。


夏浅汐想着那日在宫门口的事,犹豫着要不要试探着问他一问。南宫弦警觉地抬起头,发现一双如水秀目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有些不悦地道:“看本世子作甚?”


夏浅汐沉默一刻,把腰间那只白玉玉牌解下,起身往对面一递,“茶艺比试已经过去,妾无需再到宫中学艺,这玉牌如今物归原主,多谢世子爷相助之情。”


虽说上辈子他对她做的那些混蛋事,足以让她恨之入骨,但这次确实是他帮了她,一码归一码,道个谢总是应该的。


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便是了,她可不想欠他人情。


“不用。”南宫弦淡淡看她一眼,并不打算接下玉牌,“留着,以后或许用得上。”


夏浅汐坐回去,客气道:“那今日这顿饭由妾做东,全记在妾的帐上。”


“不用。”南宫弦头也不抬,声音未有起伏,辨不出喜怒。


一连说了两句不用,真够让人光火的。


夏浅汐心中愤恨,正寻着理由早点开溜,突然留意到随风不时盯着子栗瞧,把子栗羞得都快趴到桌子底下去了。她心里一恼,含着几分戏谑的腔调道:“喂,这位俊俏的小哥怎么称呼?你们世子爷也真是的,光顾着自己吃,也不分你一星半点。这炙羊腿不知道撒了什么香料,烤得那是一个肉酥味香,嫩而可口,好吃得不得了呢。”


随风本来闻着香味就已经偷偷咽了几回口水了,被她这么一说更是勾起腹中馋虫,心痒难耐。这位小姐的两个丫鬟也坐在桌上吃肉,同是下人,这待遇……


随风心里正不是滋味,又听夏浅汐说:“不然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把这盘羊肉让我这丫鬟端去给你吃。”


南宫弦听言脸色一点点沉下去,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他本不是贪口腹之欲的人,只不过是知道她喜欢吃,才会过来。她倒好,竟然当着他的面调戏他的随侍,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随风被她的话堵得心里直打鼓,低头半晌不答话。夏浅汐觉得无趣,又吃两口,叫来小二结了银子,带着两个丫鬟出了酒楼。


南宫弦直至酒足饭饱才下了楼去,到门口的时候,先前那个小二提着一个食盒笑嘻嘻走过来。


随风接过一摸,还是热乎的。南宫弦让他赏了小二一块银子,小二喜笑颜开地连声道谢。


刚走两步,南宫弦回头对他道:“这食盒里的羊肉赏你了,拿回去与府里其他几个影卫分了。”


随风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会神才反应过来,感动得不知所以,“谢谢爷。”


“回吧。”南宫弦想起她那双明媚清亮的眸子,笑了笑,朝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不在状态,随便写了一章发上来,明天见。


☆、心结


夏浅汐离开酒楼回到家,才一进门,管事立刻迎上来,拱手道:“小姐,您可回来了,夫人突然昏迷,小人叫了大夫来瞧过,也让丫鬟喂了些药进去,人到现在都没醒呢。老爷去安原郡谈生意,要两日后才能归来,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娘怎会突然病重,昨日见她还好好的。”夏浅汐心中猛一揪紧,叫上两个丫鬟,急匆匆往里面走去,“快随我过去看看。”


主院的内室收拾得干净整洁,多了些盆罐等一应器具,空气中漂浮着苦苦的药味。


周氏闭目躺在云罗圈金绒绣的锦被中,面色苍白,唇间也失了血色。


此情此景,让她忆起上一世,周氏也是这样虚弱憔悴地离开人世,从此天人两隔,她成了没娘的孩子。


夏浅汐在床边坐下,拉过周氏的手握着,不觉湿了眼眶,泪珠哗哗滚落,“娘,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李大夫在屏风外面道:“小姐,请借一步说话。”


夏浅汐擦擦泪痕,从屏风后面绕出来,顾不得行礼,就急问道:“大夫,我娘怎么样了?”


李大夫负手重重叹了口气,“恕老朽直言,夫人此病由风寒引起,这一病引发了先天心疾旧症,十分严重,老朽已经开了药方,不过……”


这几日她忙着茶艺比试和茶园的事,连来主院请安都省下了。娘定是怕她担心分神,才刻意瞒着她。


她还兴冲冲跑去吃什么炙羊肉,真是该死。


“不过什么?”夏浅汐自责不已,忍着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带着哭腔道,“大夫有话不妨直说,我还受得住。”


“夫人此病来得凶险,光是普通的药方还不够,须得寻一株上好的人参作为药引。”


夏浅汐眉间一亮,转向管事,“咱们家的药铺里头就有好参,赶紧叫人去取来。”


管事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忧心道:“小人已去药铺里看过,往年存下的好参前阵子被人买去了,剩下的一些我拿给大夫看了,却都不能用。”


夏浅汐用拳头锤着手心,来回走了几步,停下吩咐道:“快让人去寻人参,别家药铺里也去看看,只要有合用的,无论多贵都要买下。另外,差人去安原郡给爹爹捎个信,让他赶紧回来。”


“哎。”管事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是夜,月光如水般照进来,为幽静的庭院洒下一片柔和的光。内室的床上,周氏仍旧昏迷不醒,她身上出着冷汗,不时呓语着,睡得极不安稳。夏浅汐一刻不歇地照顾她,喂药擦身,一夜未曾阖眼。天色微明时,她有些撑不住,在子栗的劝说下,去隔间歇了一会。


她刚迷糊地入睡,就梦到周氏穿戴齐整安静地躺在棺椁中,挂满白幡的灵堂阴风阵阵,把她身上雪白的孝衣吹得簌簌作响。


“娘!”夏浅汐大叫一声惊坐起来,抚着胸口重重喘着气,额上细汗密布。她环顾一圈房内的摆设,又瞅瞅自己身上的衣衫,才恍然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


她揉揉眼角,挪动身子下了床,刚走到门边,管事就在外边急促喊着:“找到了,找到了,小人打听到,京城百里之外的碧云山上有人发现一株千年红参,据说被有经验的农户看过,确为百年难遇的稀世之宝,若能买来此参,夫人的病情很快就能好转。”


“那还等什么,赶紧派人去买来。”夏浅汐喜从中来,眼底光华闪烁,仿若日光透过云层,心也被照得敞亮了。


“只是,找到红参的人是个泼皮无赖,他坐地起价,谁出的价钱高,他就卖给谁,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闻讯赶去碧云山了。”


“如此。”夏浅汐心思急转,眨眼间便有了主意。她立刻吩咐子栗照看周氏,让子姝去绸缎庄查看新货,又向管事道,“事不宜迟,给我多备些银钱,我亲自去碧云山一趟。”


“是,小姐。此去碧云山走水路最快,这个时候还没有到那里的船,小人会尽快安排。”


一个穿着粗衣短褐的小厮担水路过,听得此话,上前作揖道:“小人的家就住在碧云山下的桃花村,正巧小人今日要回家,可顺道送小姐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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