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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可是来葵水了,肚子可痛?”夏青青瞥见桌上的红糖姜水,凑近她,眨着眼睛道,“堂姐是过来人,你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


“浅汐知晓了,谢谢堂姐。”她淡淡回了一句,就转过身拨弄手里的汤匙。


夏青青自顾自地说了些话,慢悠悠绕到梳妆台前,打开小抽屉,从里面捡起一只嵌着上好珠玉的蝴蝶发簪放在发间比着,笑吟吟道:“浅汐你瞧瞧,我戴这只簪子好看吗?”


若是以前,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赞一声好看,然后大方地对她说,堂姐既然喜欢,就拿去戴好了。


爹爹对娘用情至专,至今未纳半个妾侍,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吃穿用度都是紧着最好的。大伯父家的两个女儿与她年纪相仿,自小与她玩在一处,她顾念姐妹之情,从不吝惜这些身外之物,夏青青就是欺负她好说话,不知道从她这里哄走了多少好东西。


夏青青灿烂的笑容还凝在脸上,正等着她的回应,周氏从外间过来,对她道:“青青,刚才我路过别院,你娘正在找你呢。”


“叔母安好。”夏青青把簪子反握在手中,两手交叠,向周氏行了个规矩的礼,“母亲既然找我,青青就先告辞了。”然后侧身对她道:“浅汐,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啊。”


说罢她就轻快地迈着碎步,聘婷袅袅走出门外。


周氏对着夏青青的背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你这个堂姐机灵得过头,你还总是不以为意,刚才她顺走的那只发簪我看见了,那可是上好的和田白玉,值不少钱呢。你爹拿这个给你戴,不是让你转手送人的。”


本以为自己的女儿又三言两语搪塞糊弄过去,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却听见她道:“娘说的是,以后我会把首饰藏好。”


周氏点了点头,吩咐子栗出去,把门带上。


她端详夏浅汐几眼,郑重道:“汐儿,你自从落水被救回来后,娘觉得你跟以前不同了,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你老实告诉娘,到底发生了何事?”


夏浅汐心里一诧,面上却不露半分,仍旧是惯常的嬉笑模样,“娘你在说什么呀,汐儿听不懂呢。”


“知女莫若母,虽然娘平时忙着生意上的事情,没有太多时间照顾你,但是你的一些细微变化,可逃不过娘的眼。你这几日不时打听铺子里的事情,还耐着性子跟老周学起了珠算,不得不让人起疑。以前你说珠算费脑,听见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声音就头疼,如今怎么有兴趣学起这个了?”


周氏说着,从袖中取出两张宣纸,展开铺在桌上,“还有这两张纸,上面的字都是你写的,一张是从府里的教书先生那里取来,一张是老周给我的,笔锋虽然相似,功力却大相径庭,短短几日之内,不可能如此精进。”


夏浅汐瞥了一眼那纸上两行婉柔秀丽的簪花小楷,心中哭笑不得。


她的外祖父膝下无子,把大女儿,也就是她的娘亲,从小当作男儿教养,识文断字,教习六艺,小小年纪便才识过人。周氏嫁进夏府后,帮助父亲操持生意,什么风浪没见过,早练就一副精明无双的头脑。夏浅汐以为自己隐藏得极好,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看出了端倪,到底是心思浅,操之过急了些。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周氏见她双眼闪烁,半晌不答话,忍不住道:“娘以前听人说过借尸还混的,你若是别人,那我的汐儿哪里去了?”


夏浅汐一听周氏往借尸还混上歪想了,心下一横,将自己重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室内有一刻静谧的沉默。周氏理了理思绪,抬手覆上夏浅汐的额头,另一只手摸上自己的。


夏浅汐按下周氏的手,解释道:“本来女儿也不信,不过这几日应验了几件事情之后,就不得不信了。娘若不信汐儿,汐儿有法子让娘相信。”


说着她伸手覆在周氏耳边,低语了一阵,周氏听着听着,猛地瞪大双眼,神色几经变幻,看向她道:“不可能的,秦蕊对我忠心耿耿,不可能存着这种心思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上一世娘就是被她蒙在鼓里,最后被她气得卧床不起,渐渐熬坏了身子。”夏浅汐神色认真,双眸中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与镇定,“娘既然不信,何不试探一下?”


晚饭过后,周氏在灯下绣着团扇,秦蕊过来在她跟前坐下,拿簪子挑亮灯芯,抓起针线筐里的丝线绕着,“这灯火这么暗,仔细伤着眼睛。”


“嗯,这下亮多了。”周氏就着灯光绣了几针,似不经意间提起,“你比我小五六岁,如今岁数也不小了,家里可给你说好了人家?女人总要嫁人的,若有中意的,不妨告诉我,姐姐会为你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


秦蕊手上动作一滞,低头回道:“我只想陪着姐姐和姐夫,帮你们料理家务,免除后顾之忧,姐姐突然提起此事,是不是嫌弃我了?”说着委屈地嘤嘤哭了起来。


“哪有哪有。”周氏忙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婚姻是头等大事,我是怕耽误了你。”


“姐姐是关心我,秦蕊怎会不知,夜深了,姐姐若是没有旁的吩咐,我先回房休息了。”


周氏点头,看着秦蕊擦着眼泪离去,眉头微微蹙起。


“娘,你看见了吧,她分明就想赖在爹爹身边。”夏浅汐从里间挑帘而出,走到她跟前道。


周氏将信将疑,夏浅汐道:“娘,你如此引狼入室,最后害的还是自己,到时家宅不宁,悔之晚矣。娘放心,此事交于汐儿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 羊角篦子(举手):申请当道具。


我:送你花花。


感谢以下大人的地雷。


皮皮扔了一个地雷


怜时扔了一个地雷


某只紫薯扔了一个地雷


☆、揭穿


夜幕降临,遥远的天幕上缀着疏星淡月,散发着朦胧清冷的光辉。夏立德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刚绕过照壁,就有丫鬟过来,说夫人与大小姐已经在饭厅等候。


前脚刚跨过门槛,夏浅汐就立刻起身迎到跟前,笑嘻嘻地挽着他的胳膊,往饭桌边走去。


夏立德落了坐,接过女儿递过来的筷子,在桌上左右逡巡挑选自己喜欢的菜肴下筷。他看着满桌子不堪入目的菜色,眉头皱了皱,正想叫来厨子问话,却听夏浅汐道:“爹爹,今日女儿亲自下厨,粗略烧了些小菜,您快尝尝,看看我的手艺如何?”


“你做的?”夏立德一愣,随即展颜道,“你平日从未踏进过厨房半步,连萝卜白菜长什么样都不知晓,竟也能做菜。你有这份心,就很难得了。”


“爹爹以为我是拿别人烧好的菜来诓您吗?”夏浅汐求助地望向周氏,急急道,“娘,你快告诉爹,这些是不是女儿做的。”


夏立德听到这话,也望向周氏。周氏温和笑道:“确实如此,这几日汐儿特意跟厨房里的张师傅学着烧菜,今晚桌上这些菜全是她亲手做的,厨子只在一旁指点打打下手。”


“厨房烟熏火燎的,大小姐可是一片孝心呢,老爷真有福气。”秦蕊也在一旁敲着边鼓。


“哦?”夏立德脸上浮现惊喜之色,“我的女儿长大了,知道孝顺爹。好罢,今日我就沾沾女儿的光,享享清福。”


说着他夹了一块有些焦糊的红烧鲫鱼放入口中,慢慢细嚼着咽下。


“怎么样,好吃吗?”夏浅汐笑着问他,眸光清亮。


“嗯,我女儿做的,当然好吃。”夏立德容光满面的夸着,吩咐人去酒窖中取来梨花白陈酿,手指轻叩在桌上,哼起了小曲,显然心情极好,“女儿难得下厨,怎么说也要喝上几盅。”


夏浅汐捧着一盘菜放到他面前,灿笑着,“爹,你再尝尝这个蒜薹炒腊肉,你不知道,那个腊肉硬邦邦的,女儿怎么切也切不动,最后还是厨子帮忙切的。”


夏立德极赏脸地夹起一箸吃着,称赞不已。


“你们爷俩别光顾着说话,汐儿,快坐下吃吧。”周氏喊过夏浅汐,为她盛了饭。


夏浅汐也抓起筷子夹菜吃,才嚼了几口,眉头突然皱得紧紧的,转脸噗地一口全吐在空盘子里,拿手扇着舌头,急喊着,“快给我倒杯水喝,太咸了。”


她接过秦蕊取来的温水漱了口,吐在鎏金莲花型盆盂里,拿帕子拭干嘴角,扭头歉然道:“爹爹,汐儿烧的菜实在太难吃了,把这些倒了吧,让厨子做些能下口的菜。”


说着她就使唤婢女撤下菜肴。


夏立德拦住她道:“别撤,爹觉得甚美味,一点都不难吃。”


周氏尝了几口菜,艰难咽下,吩咐婢女端来三碗温水,放到三人面前,“汐儿第一次做菜,能做得有模有样,已经不错了,只不过稍微咸了些,咱们把菜肴放在水里涮一涮,还是一样能吃的。”


夏立德十分赞同,高兴地吃起饭来。周氏抬头悄悄对夏浅汐使了个眼色,她会意执起酒壶为夏立德斟酒,“爹爹别光顾着吃菜,女儿为您斟酒。”


“好好好。”夏立德执起酒杯一饮而尽,把空杯对着她,“爹今日真是高兴,满上满上。”


“爹既然高兴,那就多饮几杯。”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夏立德歪在椅子上,满面通红,酒醉醺醺,还一个劲地要人添酒。


周氏知他醉了,唤来秦蕊与刘妈,扶着夏立德去后院歇息。


两人将夏立德安置在床上,周氏伺候着给他擦面净手,夏浅汐突然捂着肚子道:“娘,我肚子有些痛,您陪我回房歇息吧。”


“姐姐在这里照看着,我陪大小姐过去吧。”秦蕊有眼力见地上前去扶夏浅汐,夏浅汐却撒娇道:“我想要娘陪着我。”


周氏从床沿上下来,扶着她的胳膊,吩咐秦蕊,“你在这里照看一下老爷,我陪汐儿回房。”


“是。”秦蕊柔声应下,待那两人走得看不见影儿,就随便找个理由支走了刘妈。


她走到床边坐下,为床榻上的人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唇边漾起娇媚的笑意。


“玉萍。”夏立德攥住秦蕊的手,含混不清地喊着周氏的闺名。


秦蕊抽回手,俯身去解夏立德衣襟上的盘扣,待脱得只剩一件里衣的时候,秦蕊坐回去,慢慢褪下自己的衣衫,上身只剩下一件水红绣花肚兜。她娇笑着伏在夏立德身上,玉指在他胸前划着圈,“老爷别急,奴家这就来服侍您。”


“秦蕊,你在做什么?”藏在帘子后头的周玉萍再也按捺不住,领着夏浅汐走了出来。


秦蕊一惊,不顾衣衫凌乱,忙从床榻上下来,跪下哀求道:“姐姐,我错了,我是真心爱慕夏大哥,求你原谅我这一回吧。”


周氏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扶着额头歪在夏浅汐身上,失望地道:“秦蕊啊秦蕊,亏我把你当做姐妹一般对待,你就是如此报答我的,真是有情有义啊!”


秦蕊听得此话,咬了咬唇,再抬头时,眼中尽是绵长的嘲弄与恨意,“夏大哥正值壮年,姐姐一人霸占着她,生不出儿子不说,还不许他纳妾,你扪心自问,对得起他吗?”


周氏被她的话气得站不住脚,鼻翼急促地翕动着,手指震颤不已。夏浅汐一面扶着周氏,一面斥道:“秦蕊,当年你家遭难,你爹娘不得已要把你卖进窑子里去,是我娘把你买下,对你照顾有加。亏我娘真心待你,你却动了不该有的歪心思,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还在这里怪怨我娘,你对得起谁?”


秦蕊低着头不说话,半晌,默默向周氏磕了一个头。


翌日清早,夏立德照常早起,用罢早膳就去铺子里忙活去了,晚上歇下时觉出不对,就问周氏,“你身边的秦蕊怎么不在?”


周氏回道:“秦蕊家里为她说了门亲事,今天结了工钱就家去了。怎么,老爷舍不得她了?”


“呵呵呵……”夏立德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她只不过是个丫鬟,走了再提拔得力的人伺候就是了。”


周氏低头沉思了片刻,终是问出口,“老爷,妾嫁给你这么多年,只生下浅汐一个女儿,妾身为夏家媳妇,不能眼睁睁看着夏家无后,趁着老爷年富力强,应及早纳两房妾室,延继子嗣才好。”


夏立德一怔,仔细看了看周氏面容,见她眸中含泪,面带忧戚之色,不免动容道:“为夫娶你之时就曾立下誓言,此生只要你一人,绝不纳妾。”


“可是……”


夏立德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儿子又有何妨,为夫不在意这些世俗之见,况且汐儿乖巧懂事,我十分喜欢,再不济等汐儿年过及笈,招赘姑爷入我夏家祠堂,继承香火,也是一样的。咱们家家累万金,女儿聪慧貌美,那些个王公贵族的公子哥儿都巴不得挤破脑袋想当我夏立德的女婿呢。”


周氏心中稍稍解颐,勉力挤出一个笑容。夏立德话音里带着笑,“若你再想不开,等你调养好身子,我们再生一个,嗯?”


周氏握起拳头直锤他胸膛,气笑道:“你个老没正经的。”


夏立德绕到身后扶着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内室走去,“夜深了,咱们早些歇息吧。”


秦蕊离开夏府后,周氏对夏浅汐的话有了几分相信,一再叮嘱她万不可与外人道也。此事太过荒诞,夏浅汐自然拎得清,等小日子过了,就急忙缠着周氏,要跟她学习经商之道,为家里分忧。


“汐儿,你可知何为商人,商人是做什么的?”


隔行如隔山,夏浅汐是个闺阁淑女,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认在经商方面是个一窍不通的白丁。她认真想了想,如实回答:“商人以本逐利,自然是什么东西赚钱就卖什么,赚的钱越多越好。”


周氏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依你之见,只要能赚到钱,盘剥取利,囤积居奇,这些都是应该推崇的了?”


夏浅汐忙摇头,“为富不仁,谋取不义之财的人不配称作商人。娘你快教教我,汐儿要跟你学习。”


周氏道:“生意并非只是一个牟利的生财之道,亦讲究诚信为本,细水长流。有些生意需调拨余缺,贩贱卖贵,有些生意则薄利多销,以多取胜。商人因利而往,要有一双慧眼,也要审时度势,懂方圆知进退,才能积累长远。”


夏浅汐边听边用心记下,似懂非懂。周氏又道:“娘说这些无用的终归只是纸上谈兵,对实际无益。不如这样,娘明日让你去天香阁当个一日掌柜,你留心酒楼的运作之道,回来给娘讲讲收获。”


“一日掌柜?”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夏浅汐点头应下,像只蝴蝶般飞快地向芷汐院奔去,“这主意不错,汐儿这就去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啦啦,争取让男主早些出来撩妹。


☆、闹学


次日一大早,天刚微微亮,夏浅汐起身挑了件湖水蓝对襟半臂襦裙,由丫鬟伺候着穿了,发髻轻挽,腰上未饰香囊玉佩,臂上仅搭了条琉璃白云纱披帛,款步珊珊下了阁楼。


她在饭厅候了一阵,周氏与夏立德相携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她,有些吃惊。


夏立德今日穿了件藏青杭绸长衫,胡须理得干净,显得神清气爽。


“汐儿,你今日为何起得这么早啊?”夏立德看到如花似玉的女儿,立马舒心一笑。


夏浅汐吩咐婢女摆上丰盛的早膳,招呼爹娘落座,抢着帮他们盛粥,一面道:“一天之计在于晨,我等会要跟娘一起去铺子里学做生意,当然要早些准备了。”


“哦,做生意?”夏立德似听到什么笑话般,高声笑呵一阵,“女儿家做什么生意,净瞎胡闹,还是好好跟先生念念书,学习琴棋书画针黹女红,才是正经。”


“不,爹爹。”夏浅汐摇摇头,神色郑重,“爹娘每日为了咱们这个家辛苦忙碌,汐儿看在眼里,却无法帮爹娘分忧,心中十分惭愧。汐儿决定了,从今日起,汐儿要学习经商之道,成为爹娘的得力帮手,帮家里的忙。”


夏立德看她理直气壮的样子,笑容敛去了些。坐在一旁的周氏附在他耳边道:“老爷你转念想想,以后招赘,女婿若是想耍滑头,吃里扒外,女儿懂些生意上的事情,多少也能以防万一。”


夏立德心思转了转,觉得是这么个理,就笑道:“也罢,去看看也无妨。”说着看向周氏,“让他们好生照顾着,可别累着我的宝贝闺女。”


周氏颔首应着,向夏浅汐投去一个温婉的微笑。


“谢谢爹爹。”夏浅汐笑得眉眼弯弯,从盘子里取过一块切好的香得流油的咸鸭蛋,用筷子把蛋黄和蛋白挑出,撒进粥碗里,捧到夏立德面前,甜甜道,“爹爹,你吃这个。”


早饭过后,夏立德到钱庄看账去了,周氏领着夏浅汐乘轿去了天香阁。


时辰尚早,酒楼里还没有客人前来吃饭,几个穿着一水儿青灰短褐的小二在大堂扫着尘土,抹布擦桌子,一看夫人和大小姐来了,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站作一排,恭敬行礼道:“夫人,大小姐。”


周氏向他们颔首。酒楼里的管事掌柜李西玉上前拱手道:“夫人有何吩咐?”


周氏环视一圈大堂,道:“今日你带汐儿熟悉一下酒楼的生意,午膳和晚膳给她备一份,晚上打烊时,我再来接她回府。”


说着转身对夏浅汐道:“汐儿,你想吃什么,尽管跟酒楼里的厨子说,不要拘谨。”


“好的,娘,你放心把酒楼交给我吧。”夏浅微微扬起下巴,志气昂扬,一副大干一场的样子。


周氏走后,夏浅汐拎着裙角在酒楼内跑上跑下,四处打量,对什么都新奇,连伙计的鸡毛掸子都要亲自试一试,有些不懂的地方都问掌柜。李西玉接了这个纳闷的差事,开始时一直陪着小心,很怕怠慢了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但一番相处下来,觉她性子随和谦恭,毫无骄矜之态,便耐心与她讲解起来。


外面日头明亮,开始有客人陆陆续续地进店吃饭,李西玉吩咐伙计上前招呼客人,后厨早就忙碌起来,烧水的烧水,配菜的配菜,还有大厨熟练地掂锅炒菜,灶下呼呼腾起一道耀眼的火焰。


夏浅汐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指点江山,心中暗暗佩服。客人越来越多,连楼上的位子眼看都要占满,伙计肩膀上搭着白巾子,殷勤地上前招呼,忙得脚不沾地,她看的心里发痒,张口提出要找些事来做,唬得李西玉直呼使不得。他又不是正经主子,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使唤东家的掌上明珠做事。夏浅汐嘴上不依,两厢僵持不下,最后只得使了个折中的法子。


李西玉领着她来到靠近酒楼门口的柜台边,指着桌上的笔墨道:“不如这样,等下客人结账付钱,老朽收钱,大小姐您在这里帮忙记账,总行吧。”


“可。”夏浅汐欣喜着应下,在圆凳上坐得板直,子栗理了理桌上的纸笔,为她研了新磨。


临窗的一桌客人在唤小二结账,小二上前算过账,把客人送出门外,再将银钱交于柜台。


李西玉核对后,把钱收起,对夏浅汐道:“小姐请记上,午时八号桌五位客人,一两银子。”


夏浅汐执笔在账本上飞快记下。


日近中午,结账的客人渐渐增多,有时还全赶在一起,夏浅汐一连记了好几页,手腕有些发酸,子栗在一旁为她擦汗,劝她歇息会,她不肯,仍耐着性子一丝不苟地帮忙记账。


一直忙到将近申时,不再有客人进店吃饭,她才收拾了纸笔,领着子栗,到后厨与李西玉他们一道用膳。


晚上天香阁满堂明烛,客人络绎不绝。戌时酒楼打烊,周氏来到天香阁,询问夏浅汐这一日的收获。


夏浅汐抿唇细声道:“女儿才呆了一日,只帮忙记了账,谈不上有什么收获。”


李西玉抢着道:“大小姐勤奋好学,又吃苦耐劳,今日可帮了大忙了。”


“今日的进账不必入库。”周氏吩咐了李西玉,转身笑着对夏浅汐道,“今日是你头一回赚钱,娘让人给你裱起来。”


夏浅汐听言大喜,拉着周氏的手臂摇着,激动不已,“谢谢娘。”


回府后,夏立德还在前厅等着她们,见她们回来了,就问了几句关心的话。


夏立德看她欢喜的模样,只当她是小孩子新奇玩闹,等热乎劲儿一过,就不会再去,于是道:“明日夫子会来讲课,你跟青青她们一起念书去。赚钱要紧,却不可耽误功课。”


夏浅汐点头,乖巧地应了声是。


夜里歇下时,夏浅汐抱着钱罐,在床上左右打滚,脸上的笑容越发止不住。


夏府的衡芜院清幽雅致,两间宽敞明亮的厢房留了出来,作为学堂,供府中女君读书之用。夏立德视女如珠如宝,特请了京城最有学问的夫子,教习夏浅汐诗书。每每有课业时,大伯父夏立仁家的两个女儿也顺道来蹭学。


“贫富之道,莫之夺予,而巧者有馀,拙者不足……”夏浅汐用手帕掩着看书,细细琢磨其中的深意。


跟她一桌之隔的夏青青发现了苗头,得意勾唇一笑,故意大声道:“浅汐,你看的什么书啊,看得那么入迷,可否借我一观?”


前方踱步的夫子闻言,转身走了过来,抽出夏浅汐还未来得及藏好的书,翻了几页,脸色一沉,“女君不仔细听讲,看这些旁门左道的书,是要将老夫置于何处?”


夏浅汐脸上发热,离座向他福身一礼,“夫子恕罪,学生知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夫子虢须道,“女君如此妄为,不可纵容,请女君背诵《女诫》中《妇行》一章,略作惩戒。”


夏青青面上不露分毫,心中却暗自窃喜。这位夫子是出了名的严厉,等下夏浅汐背不出,不知道怎么被罚呢,她就等着看好戏吧。


“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夏浅汐郎朗诵出,竟无一字之错。


夫子满意地道:“女君好学,吾心甚慰。然老夫有一言告诫女君,士农工商,商居最末,世人眼中,商乃贱业,难登大雅之堂。女君对此类书籍应避而远之,莫要沾染满身铜臭之气。”


“夫子所言差矣。”夏浅汐又行一礼,据理力争道,“商者,上可富国,下可富家,虽居末尾,却不可或缺。学生听闻,陶朱公财聚巨万,富好行其德;孔子高徒子贡,极擅经商,曾游说列国,扬孔子名于天下;周人白圭曾言,人弃我取,人取我予,乃大智慧。学生看这些书,学习前人经商之道,并无过错。学生亦听闻,当初京城许多世家大族欲聘夫子授业,夫子却选了夏府,家父与夫子并无交情,夫子肯来此处,难道不是因为夏家出了丰厚的千金报酬,夫子身上,难道不是满身铜臭之气吗?”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她,说罢愤然拂袖离去。


晚上夏立德回府时,夏浅汐已经跪在前厅的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奉上戒尺,“爹爹,汐儿今日言语无状顶撞夫子,请父亲责罚。”


夏立德下午也听说了些只言片语,本有些恼怒,但见她态度如此诚恳,心头一软,屈身扶她起来,“过来跟爹讲讲事情始末,你为什么要顶撞夫子?”


夏浅汐将白日里念书的事跟夏立德细说一遍,夏立德听后沉默一刻,叹口气道:“夫子说的没错,经商本就不入流,夏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没有官职傍身,外人心里也是轻视的。夫子那里,为父改日会亲自登门致歉,倒是你,以后不可再如今日这般胡闹了。”


夏浅汐转到父亲身后,握起拳头为他敲着肩膀,温顺道:“爹爹放心,女儿自当谨记。”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保证你们的男主很快就会上线。


感谢那时年少和皮皮两位大人的地雷。


☆、软硬


翌日,夏立德携厚礼前往夫子府上致歉,而夫子为了彰显自己的高风亮节,死活不肯露面,给他吃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新任夫子的人选还没有落定,夏浅汐并不着急。她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四书五经烂熟于心,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就连当初为了取悦那人而苦练的一身超凡舞艺,如今也能试舞一曲天下无。上一世,即便她再惊才绝艳,再费尽心思讨好逢迎,努力赢得他的宠爱,又能怎么样呢?


从始至终,他从未在意过。


脑中不自觉地浮现那张英俊又漠不关心的脸,夏浅汐心口猛地一痛。


听人说,他不顾侯爷和夫人反对,孤身一人前往西北边邑参军,每次平乱都是抢先打头阵,立下战功无数,有一阵子,街头巷尾无不议论着这位英勇无匹的少年将军。


她闭起眼,深吸一口气,强制挥走那些不该再想的沉重思绪。


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些花前月下的儿女情长,或许只该出现在虚幻缥缈的戏文里。


这几日,夏浅汐都在天香阁帮忙打理生意,从刚开始的记账打下手,到后来游刃有余地独自掌管,连李西玉都夸她上手极快,是个做生意的天才。


这日,她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酒楼,伙计们已经开始洒扫,她在李西玉的指点下,拨打着算盘珠子,学着盘账。


账者 ,财之源也。生财之道,并非一味赚取,懂得理钱用钱才能开源节流,累积长远。


上次月末清账,爹爹把大伯父叫去帮忙,之后大伯父就堂而皇之地成了夏家商号的账房总管,领着二十两银子月钱的肥差,暗里却干着偷奸耍滑的勾当。


爹爹宅心仁厚,即便知道他那位兄长表里不一,也会顾念手足之情,给他留一份薄面。无论如何,她都要用心学习理账,就算赶不走豺狼虎豹,只要她日后不时查查账务,总能防患于未然。


李西玉看她认真专注的样子,颔首赞赏。他唤来小二端来上好的龙井茶,呈在她手边,“大小姐忙了许久,该是渴了,先喝口热茶润润嗓子吧。”


“多谢李叔。”夏浅汐接了茶,凑在唇边呷了一口,神思顿时清明许多,“这些我已核算完毕,烦请李叔帮我看看有无错漏之处。”


“大小姐有事直接吩咐便是。”李西玉伸长胳膊把账薄揽过来,依次认真翻阅起来,边看边赞赏道,“大小姐天资聪颖,一学就会,亦能举一反三。这账册上核算的各项进益支出,事无巨细,皆井井有条,准确无误。我看不日之后,大小姐定将成为生意上的一把好手。”


“谢李叔夸奖,我还有许多不足。”夏浅汐低头羞涩一笑,心里面甜滋滋的。


李西玉是个和蔼又健谈的人,这几日与夏浅汐相处下来,被她的谦虚态度打动,说话时便没有之前那样拘谨了。他拢了拢袖子靠在柜台上,歪着头与她闲话起家常来,“其实老太爷过世之后,夏家原先的大部分家产和旺铺都被大老爷霸占了去,分到东家手里只剩下两间不赚钱的粮油铺子。东家心善,没有计较,与夫人昼夜操劳,勤勤恳恳,硬是把夏家商号给撑了起来。如今你看看,东家在京城各大商行的地位,无人敢与之比肩,而大老爷要靠东家给的这份差事才能维持些体面。所以说这人啊,要想走得长远,光有运气和手段还不够,德行才是立身之本。”


这一席话让夏浅汐颇为感慨,没想到爹娘以前还曾遇过那样的处境,大伯父有今日下场,是他活该。


她微微一笑,“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夏家商号能走到今天,离不开李叔这样的能者倾力帮扶。”


李西玉被她的话逗乐了,他转脸打量她两眼,越来越觉得这女娃挺有大人的样子,“东家为人大方,给的报酬丰厚,老朽也是冲着银子来的。”


谈话间,李西玉瞥见大堂中一个拎着食盒往外走的伙计,张口叫住了他,向她拱手道:“大小姐,老朽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浅汐微一愣,笑了起来,“李叔是夏家商号的老人儿了,有话不妨直说。”


“大老爷自从接管账房,每日中午都要咱们酒楼给他送些海参鲍鱼,鱼翅山珍过去,此事若是报与老爷,怕是无果,还请大小姐拿个主意。”


“竟有此事。”夏浅汐脑子一转,吩咐送膳食的伙计,“你一个时辰后再过去,就说厨房事忙给耽搁了。大伯父到时肯定少不了一顿痛骂,你就卖个耳朵听着,回头让李叔给你一两银子作为补偿。”


伙计一听有赏钱,连忙哈腰,喜滋滋道:“多谢大小姐,多谢李掌柜。”


“大小姐莫非有主意了?”李西玉笑着道。


“主意谈不上,只不过有件东西要取回来。”夏浅汐辞别李西玉,接过子栗递过来的披风,迈出酒楼。


夏府别院前厅,夏立仁正梗着脖子朝外张望,里头坐着的几人早就饿得前襟贴后背,长子夏毓武瘫坐在椅子上,不时拍着扶手哀嚎着:“爹,你不是说今日有炙鹿肉送来吗,怎么到现在都不见影儿?”


夏立仁也是焦心,在门口踱着步,他一早吩咐了酒楼,这会子早该送来,莫不是忘了。突然一道人影从外面闪进来,夏立仁小跑着迎到外头,揭开盖子看了一眼,一把夺过食盒,将那伙计骂咧几句,打发出去,大步返回屋内。


“好香啊!”食盒刚被打开,一股浓香窜入鼻间,勾人食欲。夏毓武等不及取来筷子,下手捏了块肥嫩的鹿肉塞进嘴里,喷香浓郁的肉汁缠绕在唇齿间,好吃得让他差点咬掉舌头。


“瞧你这点出息。”夏立仁的原配夫人方氏用筷子敲开他又伸过来的爪子,取过青花瓷碗去盛鹿肉。


“大伯父和堂姐在家吗?”夏浅汐在门外轻叩门环。


屋内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夏毓武啃肉的动作停住,还是方氏反应快,立刻收起碗筷,把鹿肉连食盒一起找地方藏起来,又吩咐夏青青打开轩窗散气。


“门未上锁,定是有人在家,我这就进来喽。”说着脚步声渐近,很快到了院里。


“快,先藏在椅子底下。”夏立仁指挥着方氏,走出门外,呵呵笑道:“是浅汐啊,怎么现在过来了?”


夏浅汐走进屋里,向长辈们行过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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