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良缘错
作者:静寂月
文案:
前世多少心伤,难道今生还要捧着尊严由他任意践踏吗?
上一世,她惊才绝艳,美貌无双,却被夫君无情休弃,又被堂姐设计毁容,死得悲惨。
重生一世,夏浅汐决定收敛光华,韬光养晦,该避的避,该躲的躲,可是为什么,他却不肯放过她了?
南宫弦:汐儿,这是我的全部家当,等所有的事情结束,我们离开京城,到一个很远很美的地方,做一对神仙眷侣,富贵闲人。你若是放不下做生意,我们找一个安静平凡的小镇安定下来,买上一两间店铺,你做掌柜,我给你当伙计,随你使唤。你说,好不好?
一句话文案:明眸浅笑,乱人心神。
阅读指南:
1.男女主双重生,1v1,he
2.男主深情且专情,一点都不渣,不要被第一章给误导了哦。
3.架空历史,勿考据,不喜勿喷。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宅斗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浅汐,南宫弦 ┃ 配角:卧松云,戚索索,顾念生,夕姀,子栗,子姝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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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死
大凉,京城繁华的街道上,商旅路人摩肩接踵,两旁商铺鳞次栉比,茶馆酒肆热闹非凡,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一片盛世太平景象。
突然一匹骏马穿过人流疾来,马上之人扬声呼喝道:“靖南侯世子驾临,尔等避让绕行!”
话音刚落,四下一阵鸡飞狗跳,不消半刻,便归于死一般的沉寂。
很快,十二名锦衣侍卫护卫着一顶八人抬的大轿,步伐整齐地穿行在长街之上。
“娘,你快看,那个轿子好气派啊!”街边一名总角小童张大嘴巴叫道。
旁边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听言立刻捂住了那小童的嘴,压低声音道:“别乱说话,当心惹祸上身。”
这轿中之人乃是大凉国堂堂靖南侯府的世子爷南宫弦,南宫世家的先祖是本国的开国功臣,其子嗣蒙荫皇恩,数代不衰。这世子爷武功高强兵法卓越,为大凉国立下了数不尽的赫赫战功,今上为了表彰其功,特准其随意出入皇宫大内,所行之处,路人需行礼避让,恩宠仅次于东宫太子。
据说,南宫弦此人面冷心硬,喜怒无常,发起狠来六亲不认,因他长相英俊不凡,爱慕他的女子不胜枚举。
近日,只因世子妃在他面前失手打翻了一盏茶,他就当场写下一纸休书,将世子妃休弃。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非但没有给他招来薄情的坏名声,反而惹得京城的/名/媛贵女们更加趋之若鹜,一个一个都想卯足了劲地创造时机,投入这位世子爷的怀抱。
这不,刚静街没多久,就有许多贵女闻讯赶来,放下骄矜身份,扭着小碎步子跟在轿旁。一人道:“小女仰慕世子爷威名已久,希望世子爷赏脸与小女一叙。”
更有甚者,竟然拍起轿身,大着胆子道:“小女为世子爷亲手绣了一只鸳鸯并蒂的荷包,还请世子爷笑纳。”
那人说着就要扬起荷包朝轿中砸去,却猝不及防地被旁边的侍卫一把夺下,抛至远处。
轿子的帘布被轻轻掀起,近侍随风上前躬身倾听,只听里面那人带着浸骨冷意的声音道:“外头为何如此吵嚷,本世子养你们何用!”
随风恭敬道:“爷请恕罪,属下这就处理。”
随风对四面的侍卫打了个手势,侍卫们即刻提刀唬喝,将那些女子驱离。
轿子继续平稳前行,突然斜刺里跑出来一个环佩华裳的美貌女子,她伸开双臂拦在前面,一双如水明眸中带着倔强。
耳根清净了没多久,轿身一顿,竟然冷不妨地停了下来,害他身子猛然前倾,差点闪了一个趔趄。
他伸手挑起帘布,不耐烦地吐出一句:“又发生了何事!”
随风上前,反手在唇边小声道:“回爷的话,是世子妃拦在轿前,属下们不敢贸然冲撞过去,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一双金线缂丝云靴着地,南宫弦从轿中走出,步履沉稳地往女子站着的地方走去。
他身着一袭玄色锦衣,腰间只挂着一块御赐的白玉玉牌,视线往上,他下颌微微紧绷,线条似刀削斧刻般明晰俊朗,墨如点漆的双眸深邃晦暗,绝美的薄唇勾起,衔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讥笑。
伟岸挺拔的身姿立在跟前,宛若神祇。
夏浅汐在四周的抽气声中回过神来,樱唇一动,启口道:“汐儿被休弃回到娘家后,受尽外面人的白眼和嘲讽,汐儿好生想念世子爷,还请爷念在往日情分,让汐儿随您回府吧。”
南宫弦神色渐黯,质问道:“你可知本世子为何休你?”
“是因为……因为汐儿不小心打翻了热茶,茶水泼在母亲身上,才……”当时,她正要奉茶给夫人,突然膝盖一痛,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她就失手将那茶水连同茶杯一起全抛到了夫人身上,还有脸上。
“爷听我说,汐儿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有人想要害我,请您相信汐儿!”
“哦?”低沉浑厚的话音上扬,南宫弦俯身,唇角噙着邪魅惑人的淡笑,说出来的话语却寒冷刺骨,“夏小姐的意思是本世子冤枉你了?”
一声冷漠疏离的夏小姐把她一颗期盼的心击得粉碎。
“你性子飞扬跋扈,善妒成性,自嫁入府中便搅得后宅不宁,数次冲撞母亲,忤逆长辈。母亲被你伤得疼痛难消,高烧数日不退,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我不休你,岂非枉为人子!”
夏浅汐听言心中一片哀凉,她咬咬牙,上前攥住他的衣袖,泣不成声道:“汐儿知错了,求爷不要抛下我,不然汐儿就一无所有了!”
南宫弦用力拂开她,掩在袖中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未几,他调整好心绪,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一别两宽,各自婚配。本世子已经将你休了,我与夏小姐再无瓜葛,还请夏小姐自重,莫作无谓的纠缠。”
两旁的路人看到这一幕,纷纷抬手指指点点,嚼起舌根来。
“原来名动京城的夏大小姐背地里居然是这幅德行,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难为世子爷这么有孝心的人了。”
“都被夫家休了,还死皮赖脸地缠着,真是不知道羞耻二字该如何写了。”
夏浅汐被他甩的朝后退去,脚下不稳跌坐在地,她顾不得众人的冷嘲热讽,双膝向前一跪,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爷不理汐儿不要紧,汐儿的父亲如今深陷囹圄,吃尽苦头,还请爷念些旧情,救父亲出来。”
语毕,她就向他伏地一拜,连连叩首。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为了救父亲,她甘愿承受一切。
她把他当成救命的稻草,汪洋中仅有的一根浮木,可是她却高估了自己在那人心中的份量。只听南宫弦冷言冷语地道:“令尊行贿买官,贩售私盐,触犯律例,他自食恶果,与我何干!”
说罢他就翻身跨上随侍牵着的骏马,一抽马鞭,绝尘而去。
那不堪忍受的嘲讽还犹在耳畔,夏浅汐脸上挂着自嘲的苦笑,步履沉重地回到夏府,刚绕过翠障,就看见大伯父夏立仁正招呼着几个小厮进进出出地搬东西。
“大伯父,您这是在做什么?”
夏立仁转身,看见是她,面上一怔,不答反问道:“是浅汐啊,我听青儿说你一早去拦世子爷的轿子,求他搭救你爹,那世子爷你见着了吗,答应了吗?”
夏浅汐颓然地摇了摇头。
夏立仁收回视线,转身向那几个小厮道:“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干活,把这些值钱的东西都给我装进马车,送到福祥斋当掉。”
夏浅汐喜道:“大伯父当这些物件可是要疏通官吏,救我爹出来?”
夏立仁哼道:“小娃娃道行太浅,哪里知晓其中厉害。立德的案子惊动朝堂,皇上亲自下旨严办,没有官员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铤而走险。”
说着他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叹口气,“立德此次恐怕难逃一死,这一大家子人需要照料,还有一摊子生意缺人操持,立德膝下无子,而你又是女流之辈,大伯父就勉为其难扛起这个重担,待会伯父就把府里值钱的东西清点一下,划到伯父名下。”
夏浅汐怔忡在原地,如遭五雷轰顶,她难以置信道:“我爹身在大牢命悬一线,大伯父你就急着霸占家产,心里不愧吗,良心能安吗?”
说着她就上前阻拦搬东西的小厮,“夏家的家业都是我爹和我娘创下的,这些是我爹娘的心血,都给我放下,不能搬!”
夏立仁气急,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后拉,“你爹不在,府里由我这个长辈说了算,我念在你是立德的女儿,又被夫家休弃的份上,以后只要你安分守己,老实在后院呆着,大伯父不会短缺了你吃穿,若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大伯父翻脸不认人了!”
“大伯父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和爹爹!”夏浅汐嘶声力竭,正要与他理论,突然臂上一重,被夏立仁的长女,也就是她的堂姐夏青青,扯到一边。
“浅汐,我爹现在正在气头上,等他静下心来,我再帮你劝劝。都是一家人,莫伤了和气,你先随我来。”夏青青小声对她道。
见她杵着不动,夏青青接着道:“你出去一天了,也该累了,我们去那边喝口茶,歇息一下。”
夏浅汐被她拉到花园中,按坐在石凳上。丫鬟上前奉了茶,夏青青挥手让丫鬟退下,亲自倒了一杯温茶,放在她的手心。
大半天没有喝水进食,这会她还真的口干舌燥。夏浅汐大口灌下那杯茶,递给夏青青,“渴死我了,再来一杯。”
夏青青笑意盈盈地给她添了茶,伸脖看着她喝下。
夏浅汐大口喝完,将茶杯猛掷在石桌上,气鼓鼓道:“大伯父他真是太过分了,竟然利欲熏心,置亲情手足于不顾,我和爹爹都看错了他。”
站在一旁的夏青青捏着帕子掩唇高深一笑,“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
“你说什么?”夏浅汐疑惑地扭头看她,还没等夏青青开口,她就觉得一阵眩晕。
她扶着额头,试着站起来,但是双腿绵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向前重重地栽在地上。她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哪里受过这般苦楚。她此刻趴在地上,伸手揉着磕伤的膝盖,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我,我这是怎了?”
“哈哈哈哈……”夏青青在她身后一阵肆意的狂笑,而后走到她面前蹲下,声音还是一贯地轻柔婉转,“告诉你也无妨,这茶里被我下了迷药,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浑身无力啊!”
“堂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夏浅汐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试图挪动双腿,但不起一点作用。
夏青青捏着她的下巴,凑近她的脸,一字一顿道:“为了什么!夏浅汐,明明我才是夏家的嫡女,凭什么大家都只认你这个夏大小姐,凭什么世子爷娶你,却从来都不正眼瞧我一眼!不就是因为你爹掌管着夏家的生意,财大气粗嘛,如今风水轮流转,你爹下狱,夏家的家业由我爹掌管,你的一切都将是我夏青青的。”
夏浅汐听言惊得红唇微张,盈盈杏目泛着水泽,犹似一泓清澈的碧波。许是服了迷药的缘故,一张俏脸浮起红晕,惹人堪怜。
夏青青伸手在她脸上抚摸两下,咬牙切齿地道:“从小到大,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张狐媚妖艳的脸,你就是靠着这张脸爬上了世子爷的床,跟你那个短命的娘一样下贱!”
夏浅汐愣住,嘴巴翕动着,却艰难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夏青青抽走她发间的一只梅花金簪,用力在她脸上一划,那白皙细嫩的脸上立刻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脸上的痛辣传来,却不及心里的恐慌和害怕,她的指甲抠着地上的泥土,拼尽全力从牙关挤出几个字,“夏青青,你疯了。”
“你爹很快就要死了,你独自活在这世上也是辛苦,就让堂姐送你一程。以后,世上再也没有夏浅汐这个人,没有人会记得你这个被人抛弃的女人。”
夏青青红着眼,将木偶一样的夏浅汐拖到旁边的水塘前,揪住她脑后的头发把她往下按去。
她的脸是前所未见的阴沉冷漠,像从炼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狰狞,“算命先生说你五行缺水,你爹说他跟你娘是在小溪边相识的,就给你取了浅汐二字,堂姐我就做一回好人,圆了你的命数。”
扑通一声,红色的烟纱罗衣在水面散开,层层叠叠,宛如一朵绽放的红莲。
冷水没顶,她无力地闭起眼,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这一世,我怎么活得这样糟糕。
若有来生,我……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啦,卖萌打滚求个收藏,嘻嘻嘻。
☆、重生
好黑,虚弱的身体仿佛坠入死寂的永夜,没有知觉,没有声音,连丝微薄的气息也没有。好冷,冷得如同坠入冰窖,却冷不过心中的绝望和悲凉。在她感觉灵混快要从身体中剥离的时候,突然一股大力牵引着她往上游去,恍然中,她羽睫颤动,缓缓睁开双眼,有细碎的光在头顶浮动。
身子忽地一轻,而后落在坚硬的地面上,久违的空气入喉,她被呛得连声咳嗽,胸口那处似火烧一般灼痛。
嘈杂慌乱的人声和脚步声在耳畔响起,却听得并不真切。
“大小姐醒了,快去禀告老爷和夫人。”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熬些姜汤来,大小姐若有个闪失,咱们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这是在阴曹地府了么,怎么还有人唤她大小姐?耀眼的日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眼角有泪滑落,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擦,碰到脸颊的时候不由一愣,她惊讶地睁大双目,两手在脸上来回摩挲,触手的肌肤光滑柔嫩,没有一点瑕疵。
被夏青青划的那道伤疤,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站起身,望着熟悉的庭院、花园、凉亭、石凳,思绪浮浮荡荡,竟不知身在何处。身后有人在叫她,她似没有听到般,推开扶着她的人,踉踉跄跄地往前面走去。
她的家,是个五进五出的大宅院,四面高墙环护,厢庑楼廊建造得富丽堂皇,花园戏台锦簇别致,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显露着十足的富贵气息。
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由光洁圆润的七彩卵石铺就的甬路硌得脚底微痒,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一道垂花门,到了大伯父夏立仁家的院子。
夏青青和她的妹妹夏子衿正在院中的廊庑下悠闲地翻着花绳,察觉有人来了,夏青青扭头冲她甜甜一笑,脆生生地叫她的名字。
“浅汐,快来跟我们翻花绳啊。”
“浅汐,你去哪里啦,怎么衣裳都湿透了?”
眼前的女孩稚气未脱,但她分辨得出来,这眉眼是夏青青没错!看到夏青青,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那张疯狂得近乎扭曲的脸,她心头立刻一颤,神色似见鬼般惊惧,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夏青青见她不过来,以为是她不乐意,就抿了抿嘴,转身继续跟子衿玩了起来。
“汐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是谁,是谁在唤她?这个声音那么温柔,那么好听,胜过世间一切乐曲。她抬手拍拍沉重的脑袋,拨开记忆的迷雾细细寻找,这声音好像是……
她转过身,看见周玉萍朝这边匆匆走来,保养得宜的脸上难掩紧张和憔悴。正惊讶间,周玉萍已走至近前,扶着她的肩膀左右打量,焦急地道:“方才下人来报,说你失足跌进花园的池塘里了,幸好被人看见给救了上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为娘怎么活啊!”说着她眼圈红红哭了起来。
她抬手颤抖地覆上周氏的手背,竟然是温热的。她瞪着杏目,张着嘴想说些什么,胸口却猛地憋闷发堵,气也喘不匀,突然眼前一黑,直直向地上倒去。
她的娘亲周玉萍,在她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好像做了一个冗长又痛苦的梦,梦里的她被夫婿南宫弦休弃,被堂姐夏青青下药毁容并推进冰冷的池塘里,还有父亲,他被人诬陷关进大牢,生死未卜,而他的亲兄弟,那个昔日里看起来慈祥和善的大伯父,正像个无耻的强盗一样霸占她家的家产。
她不能就这样白白死了,她要救父亲,她要守护爹娘的心血,还要让那个背弃她的人后悔,还有她那个情深义重的好堂姐,她岂能就此放过!就这样没有价值地死去,教她如何甘心!
头好痛好胀,身子忽冷忽热,病痛折磨着她,让她在睡梦中难以安稳。她咬着牙努力了几次,终于睁开了双眼。
低垂的蜜合色鲛绡纱帐上遍绣着栩栩如生的缠枝牡丹,身上的锦被柔软温和,是由万钱一尺的上好云罗绸缎裁制而成,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雕刻精美,舒服得让人不想起身。素手撩开纱帐,闺阁宽敞明亮,镂花轩窗半开半掩,窗下置着一张琴桌,旁边的檀香木梳妆台上立着铜镜妆奁,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听到了床边窸窣的声响,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丫鬟立刻醒神,走上前在她跟前跪下,“奴婢该死,奴婢一不小心睡着了,请大小姐责罚。”
大病初愈,她的身子很是虚弱,还没站起身就一阵眩晕,只好再躺回去,扯过一个湘色织锦暗纹的引枕垫在身下。
吐纳几息,晕眩感褪去些,她才抬起手,慢悠悠地道:“无事,你在这里辛苦守了许久,迷瞪一会儿也不要紧,起来吧。”
“是。”丫鬟战战兢兢地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奉于她,“大小姐高烧烧了三日,水米未进,先喝口温水润润嗓子吧。”
“你是子栗?”夏浅汐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抬头看清了她略显稚嫩的脸庞,下意识地问道,“子姝呢?”
子栗摇头,小声回道:“奴婢不认识这个人,也没听说过。”
子栗是府里的家生丫鬟,比她小上一岁,十岁就在她身边服侍,而子姝却是在她十三岁那年从人牙子手里买进府的,此时的夏府还没有叫子姝的丫鬟,那么……
夏浅汐心中疑惑丛生,急问道:“子栗,快告诉我,如今是永嘉几年?”
“啊?”子栗张大嘴巴吃惊地望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捕捉一丝戏弄的意味,回应她的却是一片郑重认真的神色。半晌,她抓了抓衣裙,嗫喏道:“回大小姐的话,今年是永嘉十五年,时值秋末。”
永嘉十五年。
这一年,她才十二岁,怪不得她觉得哪里不对,低头一瞧,果然身量小了许多。
子栗看着她有些不寻常地举动,往后挪了两步,行了一礼,“夫人知晓大小姐醒来,肯定高兴,奴婢这就去禀告夫人。”
差点忘了,这一年周氏尚在人世,夏浅汐又惊又喜,忙道:“快去快去,我要见母亲。”
子栗应诺离去,夏浅汐强撑着身子走到梳妆台前,在梨花木绣墩上坐下,铜镜里映出一张模糊的俏脸,杏眼桃腮,容姿清丽,还有些可爱的婴儿肥,模样虽未完全长开,却能预见日后倾动京城的绝世之貌。
没想到,她被夏青青推进水塘后竟然没死,老天垂怜,让她在十二岁溺水被救的那一日重新活了过来。以前她看过些志怪杂谈,只觉荒诞无稽,如今应验在自己身上,不禁心生感慨。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将她的思绪拉回。周玉萍一进门就道:“汐儿,你终于醒了,可把娘急坏了。”
夏浅汐站起身,猛地扑到她的怀里,哭泣声断断续续,“娘,女儿好想你。”
“你没事就好。”周氏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念了句阿弥陀佛,“烧退了,等下娘再叫大夫过来看看,病刚好可马虎不得。你饿不饿,想吃些什么,娘吩咐人给你做。”
夏浅汐抱着她不撒手,只摇摇头,“我现在不饿,我想爹爹了,他在哪里?”
夏家世代经商,积累了丰厚的产业,她的祖父祖母很早离世,大房与二房把家产分了,各自度日。爹爹夏立德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娘亲勤劳贤惠,持家有道,夏家商号在他们的经营下,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如日中天。相反地,大伯父不善经营之道,一家人居行奢靡,坐吃山空,还有个嗜赌成性的儿子,没多久就把家产挥霍个一干二净,分到的几个商铺接连倒闭,日子愈发捉襟见肘,后来只好攀附他们家。
爹爹顾念兄弟之情,给大伯父安排了个管理账房的闲职,没想到大伯父就此嫉恨在心,以为爹爹看不起他这个兄长,利用职务之便,做假账,私挪银款,爹爹与娘亲暗中查了出来,却没有说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强把这口气吞下。
上一世,他们就是太妥协退让,让人以为软弱可欺,才落得那般悲惨的下场,既然老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要逆转乾坤,改变这一切。
周氏叹道:“你爹在铺子里忙生意呢,这几日月末清账,人手不够,把你大伯父叫过去帮忙了,等会我差人去捎个话,告诉你爹你醒了,让他早点回来。”
“嗯。”夏浅汐应了一声,粘腻着周氏说这说那,这份热情让周氏略有些不习惯。
暮霭将昏之时,夏立德急匆匆回到府中,径直朝芷汐院走去。听到女儿醒转的消息,他也想即刻抽身回来,无奈繁务羁身,堆叠如山的账簿等着他一一过目核算,直忙到天快落黑,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夏浅汐大病初愈,身子懒倦,正歪在床上,由周氏喂着米粥。听到外间的咳嗽声,夏浅汐双眼一亮,惊喜道:“是爹爹,他回来了。”
“你耳朵倒是灵。”周氏放下粥碗,拿帕子给她擦擦唇角,起身去迎自己的丈夫。
“汐儿醒了许久,一直念叨着要找你呢。”周氏在门口见到他,笑意盈盈,“老爷在偏厅等着,我给汐儿穿好衣裳就过来。”
周氏回了屋里,夏浅汐已经穿戴整齐,脸上扑了些胭脂,衬得气色好了许多。周氏拉过她的手,向偏厅走去,“就这么着急见你爹,头不晕了?”
夏浅汐脚步生风,恨不得飞过去,扭头冲周氏嬉皮笑脸,“见到爹娘,我的病就全好了。”
“爹爹。”夏浅汐甫一进去,就一头撞进父亲怀中,热泪滚滚,“汐儿好想你。”
“爹爹也想你。”夏立德揉揉她的发顶,还算年轻的脸上溢满慈爱的笑,“爹以后多抽出空闲陪你。”
看到这一幕,周氏不禁笑道:“都说女儿是爹爹的小棉袄,你们爷俩亲热,我这个做娘的眼看就要被冷落了。”
夏浅汐赶紧贴上去,靠在周氏肩头,甜甜地道:“汐儿也是娘的小棉袄,汐儿最喜欢娘亲了。”
周氏乐得合不拢嘴,伸出指头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这丫头,何时变得这般嘴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子栗大大和子姝大大参与本文的重要角色,送你们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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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陷
三人乐呵地说了会话,恰有周氏的贴身婢女秦蕊过来,在三人面前恭敬福身道:“晚膳已经备好,还请老爷,夫人,大小姐前去饭厅用膳。”
秦蕊穿了件腰身紧窄的秋海棠妆花褙子,衬得一张姣好面容明媚动人,夏浅汐对上她温顺讨好的目光,将头偏向一旁,脸上的笑容渐渐垮下来。
周氏上前扶她起来,怪怨道:“你我本是同乡姐妹,又在我跟前伺候了这么多年,总是顾着这些虚礼,倒显得生分了。”
秦蕊起身,脆生生一笑,“姐姐,姐夫,这总行了吧。”说着挽过周氏的手臂,温柔地喊她和夏立德,“饭菜该凉了,咱们快些去吧。”
饭桌上笑语晏晏,秦蕊殷勤周到地帮忙布菜,还时不时地与爹娘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除了碍着身份没有坐下来跟他们一道用饭,旁人看来,还以为她是爹爹的妾侍呢。
想起上一世秦蕊做的那些龌龊事,夏浅汐冷着脸挪开自己的碗,避开她伸过来的筷子,“我刚吃了粥,不想吃荤腥,用不着你夹菜。”
秦蕊没有觉得被冷落,悻悻地收起筷子,笑着道:“是我疏忽了,大小姐病刚好,脾胃虚,是该用些清淡小粥。正好,厨房里有腌好的脆嫩爽口的酱菜,明日我给大小姐切点配粥吃。”
夏浅汐正想说不用,话没出口,就听见周氏夸赞道:“你这么个玲珑细心的人,比我这个做娘的还要周全。”
窗外秋风舒爽,泛黄的树叶打着旋儿轻飘飘落下,曲折清幽的小径旁边摆满一盆盆怒放的名品秋菊,为小园增添了几分清雅意趣。庭院因时常有下人打理,并不显得凄凉萧索。
安心休养了几日,气色已经好转,脸颊也比之前红润白皙,夏浅汐此刻斜躺在临窗的软塌上,对着满院的冷香芳蕊,落叶飞红,心中并不惬意。
夏家生意繁忙,她的母亲周氏因操劳过度,在她上一世十三岁的时候突发心疾去世,成了她和父亲心中无法抹去的伤痛。
这几日她因落水发起高热,周氏衣不解带地照看她,在她醒来之前已经晕厥了一次,如今已显心力憔悴之态,却仍惦记着家中生意,不顾听劝地里外忙碌。
她至今无法忘记周氏临走前那张病弱苍白的容颜,双眼深陷,形容枯槁,身子消瘦得仿佛一道风都能将她吹走。
周氏弥留之际,虚弱地抬起手抚着她的面颊,流着泪对她说,娘要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娘还没看到你长大成人,还没送你出嫁,娘舍不得啊……
娘,我也舍不得你。
夏浅汐低低地念着,心中酸涩难抑,眼泪不争气地簌簌滚落。她执起帕子擦干泪水,一番深思熟虑过后,暗暗拿定了主意。
一连几日,夏浅汐都跟在周氏后头,到夏家商号底下的各个铺子转悠,明面上是粘腻着娘亲,实则暗里学习经商之道。几番下来,并没学到太多,仅是知晓夏家有三间当铺、五家首饰铺、七家酒楼,十二家绸布庄,田庄无数,外加一个可有可无的茶行。
管事周安是个实诚人,夏浅汐跟他学起了珠算,一些不好问周氏的话也巧妙婉转地向他请教,不懂的地方她都用笔记下,回去慢慢琢磨。
这日早上醒来,她刚坐起身,忽然感觉一阵湿热的暖流从身下流出,当即吩咐子栗喊来院里的仆妇,让她们取来干净的月事带,及填充了草木灰益母草的布袋,自己清洗了身子换下。
收拾妥当后,夏浅汐坐在梳妆台前,喝着厨房里送来的滚热的红糖姜水,子栗在她身后拿着一把羊角篦子,为她篦头。
阁楼的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夏青青推门进来,亲切地道:“浅汐,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去找我玩啊?”
一看见她,夏浅汐就觉得右边脸颊那处火辣辣地隐隐灼痛,她习惯性地摸了摸,再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面色平静道:“堂姐,我这几日身上不大舒服,等好了再找你们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