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枫露宫。”白琴回答道。
李慎知道自己会在这里,肯定是因为庚衍,联想一下对方的皇帝身份,和这所谓的枫露宫,他猜自己是被关进了庚衍的某座别宫,变相的囚禁起来。
他当然不知道所谓的枫露宫,实际上是神圣光明皇帝陛下本人的寝宫。
短暂的走了会神,李慎用手撑着床褥,试图坐起来,白琴站在旁边,表情恭谨而平静,并没有上前搀扶的举动。严重虚弱的李慎根本使不上力气,刚撑起半个身子手肘一软就又往回栽倒。
然而他并没倒回床上。
李慎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自己的右手,那只手撑在床褥上,帮他稳住了身体。他用两只手撑着自己坐稳,然后不可置信的将右手抬起来,在自己眼睛前面挥了挥。
……好了。
这是个叫他无言以对的事实,在他的源脉报废后,他的右手恢复了正常,不只是右手,他在被子里动了动左腿,感受得十分清楚。李慎摸了摸脸,确认右眼上没有遮蔽物,然后用掌心覆住左眼……一片漆黑。
旁观着他这一系列动作,白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一下,回来时手中多了面圆镜。她沉默的将镜子交给李慎,在镜中,李慎看见了自己苍白的面孔,和右边那只依然暗金无光的眼瞳。
源脉被废,只剩下最本源的生命力,李慎与这异种能量是一荣共荣一损共损,没有了足够的源能供应,它也只能苟延残喘的缩进了他的右眼。
成为废人后,李慎重新得回了健全的四肢,他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接下来的几天里,出现在李慎面前的仍然只有白琴一人,态度恭谨,伺候的相当精心无可指摘,却也并不过分亲近。在各种天材地宝不要钱一样的滋补下,李慎的身体很快便好转起来,渐渐的能够下床走动。然而锁在他左手上的锁链长度仅有十米,他的活动范围便也被控制在这十米以内。
随着每天清醒的时间变多,越发感到无聊的李慎让白琴去给他找点书来看。
白琴并没询问他想看什么书,当天下午,她搬着一张比她整个人还长的大书桌,摆到李慎的床边,然后又往返几次搬来座椅,和满满四大箱资料档案。
李慎随便拿了一份翻开,第一页是个老头的照片,旁边的附注是罗德森,光明帝国宰相,后面是详细无比的个人资料以及平生事迹……他放下文件,问白琴拿这些给他干嘛。
白琴回答道:“这是陛下的吩咐。”
四大箱全是西陆光明帝国的官员,贵族,富豪,以及宫廷人士档案。李慎不清楚庚衍拿这些给他看是想做什么,不过这些档案也挺有意思的,尤其是那些上流人士们各式各样的黑历史,看得李慎简直叹为观止。
他每天吃饭睡觉看书,定时在床边做一些简单的锻炼,表现得无比平静,直到将近半个月后,白琴头一回将外人带入这间宫殿,几个宫廷裁缝围着李慎,将他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测量了一通。
事后,白琴给出解释,是要给他制作服装,这没毛病,李慎没意见。
然而第二天,她又拿来几本礼仪书籍,并告知李慎,他得开始跟着她学习西陆的宫廷礼仪了。
李慎不明白了,并且表示拒绝。
白琴告退离开宫殿,可能是去将他的态度汇报给庚衍,于是没过多久她回来了。
“陛下说,您必须学习这些礼仪。”
李慎坐在书桌边,抬起眼看着她,他即便战力全失成了个普通人,身上那从刀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杀气与煞气也不会随之消失,他坐在那儿,冷戾的目光静静落在白琴身上,扯了扯嘴角,笑的无比冷漠。
“必须?”他笑道,“你让他自己来,当着我的面讲这两个字……我等着他。”
白琴在他的目光中深深躬下身。
“陛下说,您将是他的皇后,在下个月的婚礼前,您必须掌握它们。”
李慎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他沉默半晌,低声道:“婚礼?”
白琴直起身,点头道:“是的,陛下已经对外宣布,将在下个月,迎娶您为他的皇后。”
她并没有说庚衍这个决定在帝国中掀起了多大的风波,迎娶一个男人做皇后,还是一个连名字身份都不清楚的男人,但既然庚衍已经做出决定,那么整个帝国都必须遵从他的意志,这是毋庸置疑的。
李慎无话可说,发自内心的,没什么想说的了。
第二天,他开始在白琴的指导下学习宫廷礼仪,无异常。第三天,依旧学习宫廷礼仪,无异常。
第四天,他在学习宫廷礼仪的时候用锁链制住了白琴,这个宫廷女官有着仙路三步的修为,随便一根手指就能干掉李慎这个废人,可她不敢伤害他,而对李慎来说,一个瞬间的犹豫,就足够了。
他将白琴用锁链牢牢捆住,庚衍拿来锁他的链子,锁一个仙路三步绰绰有余。然后他当着白琴的面,用牙齿咬断了自己的左手,接着止血,包扎,开始逃跑。
如果不是嘴巴被塞住,白琴一定会在他咬断手腕的时候就告诉他,这间宫殿外面,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轮班,有三十名仙路九步修为的皇帝亲卫在时刻盯守着。
所以他当然逃不出去。
在皇宫御医拼了小命的努力下,李慎的左手被接回原位,因为伤口损坏的实在太厉害,而他又已经是个普通人,哪怕用尽一切办法,也无法让这只手完完全全的恢复如初,以后想要用它提重物,是不可能的了。
重新以伤号身份躺回床上的李慎,终于久违的,见到了庚衍。
庚衍是听到他受伤的消息,连夜从长安赶回来,用的自然是飞甲城号称还在试验阶段的隼型飞艇。当初庚衍能够从林国的计划中安然脱身,自然不是运气好或者巧合,实际上一开始他的确没有察觉到林国的背叛,直到飞甲城的城主让他戴上那个所谓的遇险急救装置。
遇险急救装置是林国计划中的一环,但飞甲城的城主,却是庚衍的人。
庚衍从外面走进来时,李慎正靠在床头看一本爱情小说,自从知道了庚衍打算干什么后,李慎便叫白琴给他重新拿了些书,专门指定要看爱情小说。
因为他真的搞不懂庚衍所谓的爱。
已经是深夜,宫殿四角的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床边的书桌上放着一盏明亮却并不刺眼的源灯,李慎靠在床头,受伤的左手垂放在身侧,用膝盖撑着书本,面孔上表情专注,散落的黑发垂在颈侧,一直延伸进半敞开的睡袍襟口。
庚衍站在门口,静静看了片刻,向前迈出脚步。他走到床边坐下,与抬起头来的李慎四目相对,然后探过身,亲了亲李慎的嘴唇。
李慎没有躲。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庚衍表现的一如以往般自然而亲昵,问李慎:“看的什么?这么入神?”
李慎把书合上,抬起封面给他看,只见那上面用粉红的大字写着:我恨你,我最爱的人。
庚衍愣了一秒钟,问:“好看吗?”
“没看懂。”李慎坦白道,“前一秒还在海誓山盟,一转身就杀人全家,我搞不懂这逻辑。”
庚衍哈哈大笑。
“别看太久,注意休息。”庚衍站起身脱着外套,往旁边的衣架走去,“我去洗澡。”
等他洗完澡换了睡衣回来,李慎已经躺回了被子里,庚衍从空着的另一侧躺进被子里,伸手摸索到被子里李慎的右手,轻轻将其握住,合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李慎突然开口道:“庚衍。”
“嗯?”
“我搞不懂你。”
庚衍笑了笑,没出声。
“你一边说爱我,一边害死杨火星,杀死林国,这到底是个什么逻辑?”李慎的声音有些飘忽,带着明明白白不加掩饰的嘲讽,低声对庚衍道,“野心,权势,和你所谓的爱,你明明选择了前者,还死抓着后者不放,你什么都想要……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对,是我太贪心。”庚衍握紧了李慎的手,“但我不会放手,这辈子都不会。”
李慎沉默了很久,当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安静的宫殿中,一瞬间,仿佛刮起凛冽刺骨的寒风。
“那你就是逼我去死了。”
………………
那一天,李慎挖出庚衍心脏中的源核,将之碾成粉碎,带着释然解脱的心情倒下。然而他搞错了一件事情,对于身体性质已经超越了生物这一范畴,能够断肢重生,不老不死的神坛而言,摧毁其体内源核的确是杀死他们的唯一办法。
但是神坛的源核并不止一枚。
李慎只在神坛那一境界停留了极短暂的时间,所以他并不清楚,真正的神坛,身体会在与天地同化的过程中,逐渐生成越来越多的源核。像黑帝斯那样的老牌神坛,体内至少有八颗源核,而庚衍,则有着四颗。
源核的多寡并不意味着战力的强弱,这更多是神坛对自己同化程度的一个判断标准,体内源核越多,就越意味着接近与这天地合一,对于神坛来说,就是真正的‘死亡’。
所以被毁了一颗源核的庚衍依旧活得好好的,而李慎也被其如愿以偿的关进了自己的宫殿,并被对外宣称死亡。李慎的源脉被废,对庚衍而言是好事,至少他圈禁这只野兽的难度降低了许多。更令他感到惊喜的是,李慎体内的异种能量也随之削弱,看样子不会再危及到李慎的性命,这简直让他有种感谢命运那个小婊砸的冲动。
而且李慎的手和腿也恢复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欣喜之余,他也保持了绝对的冷静,并且克制了自己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对方的心情,省的刺激的李慎又要找他拼命。他留下足够的时间给李慎用来冷静和思考,庚衍并不担心李慎会寻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李慎的求生欲望究竟有多么强烈。
庚衍有一生的时间,慢慢和李慎磨。
——然而李慎却已经被他逼得不得不去死了。
源脉被废,李慎再也没有杀死庚衍的能力,他被对方囚禁在这座宫殿里,彻头彻尾的沦为了对方的玩物。如果他不想遭受这样的折辱,不想被对方将自尊与骄傲一并剥夺,在看不到丝毫逃脱的可能性后,就只能选择去死了。
两人并肩躺在同一张床上,李慎说完那句话后,便无话可讲。
庚衍沉默片刻,坐起身,走下床,离开了宫殿。看着他走出去,李慎隐约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好笑。
逃不过的,迟早……在听闻庚衍要将他当成女人一样娶为皇后时,李慎就已经彻底想明白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但自杀这种事儿,对他来说真的挺有难度,就算是当初被异种能量折磨的日渐衰弱,他也没想过自杀,至多是考虑着找个地方等死。而且李慎一想到自己寻死觅活,庚衍拦着不让,那种场景简直令他不寒而栗。
在他这般毫无意义,甚至有些丢人的胡思乱想时,庚衍已经重新走了回来。
庚衍端着一只瓷碗,走到床边,宫殿中昏暗的地灯映照着他耀眼的金发,给他的面孔打上了一层暧昧不清的光晕。
他定定看着李慎,将碗举到唇边,张嘴喝了一口,然后甩手丢下碗,俯身掰开李慎的下颚,将口中的液体尽数哺入李慎嘴里,并且逼迫他咽了下去。
那液体滚烫,苦涩里泛着腥甜,入喉便如吞了把火,狂烈的火苗一路顺着喉管涌入肠胃,蒸腾向四肢百骸。李慎猝不及防被逼着咽下了这玩意,最开始的震惊过后,便是无可抑制的狂怒——
这是生怕他不肯配合,在床上扫了兴致,还要给他灌上春药……拿他当妓女玩吗?
“我哔你……”
庚衍攥住李慎挥出的拳头,同时另一只手也按住了李慎那只还在愈合期的左手,他将它们按到李慎头顶,扯起挂在床头的锁链,绕紧了李慎的手臂,捆在床柱上。李慎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漆黑的独眼死死盯着骑坐在身上的庚衍,眼中狂躁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
庚衍面无表情的扯开了睡袍的腰带。
一如李慎曾经在梦中所见过的,从里到外都散发着雄性气息的强悍身躯,流金般的发丝滑过贲张结实的胸肌,落进线条深邃的腹沟,竟有着叫人口干舌燥的效果。庚衍俯下身向后按住李慎的额头,把他额前的散发用掌缘别到脑后,然后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
在一丝缝隙也没留下的目光对视中,庚衍握着李慎因药力而硬的烫手的东西,将它一寸寸埋入体内。
李慎的眼中露出了一丝错愕。
庚衍撑着李慎的肩膀,缓慢的向后坐起身,他有些不适的蹙起了眉,右手从李慎的肩膀移到了对方胸口,心脏的正上方。
“我答应你。”他对李慎说道。
李慎并没能在第一时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表情有些恍惚,他感受着被庚衍容纳在体内的自己的一部分,脑中有些混乱……然后他突然就想起来了。
对,他说过,只有一个要求,庚衍答应的话,让他穿女人衣服嫁给对方都行。那个时候他还没认清自己对庚衍的欲望究竟来源于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显得是无比的荒谬而可笑。
这是李慎脑海里最后的一丝清醒念头。
下一秒,在他心中桎梏已久的欲望便势无可阻的冲破牢笼,叫嚣着,欢呼着,欣喜若狂着……淹没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