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等胡远亭等人去休息了,他则换了衣裳,马不停蹄的去接王妃和暮婵来刺史府和嵘王相聚。
王妃和世子妃昨日被安排住在暮婵那里,沈琤心里有数,她们必然已经互相询问过关于婚约的事儿了。
但他一点不担心,只要王爷肯认,那么婚约就存在。
不好像每次一样直接闯,先叫人通传,等叫他了,他才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
沈琤一进门就看到暮婵依偎在一个气度雍容华贵的妇人身旁,见她来了,那妇人和暮婵耳语了几句,暮婵便低头浅笑去了。
料想便是丈母娘了,沈琤干脆利落的叩拜:“小婿沈琤,叩见岳母大人!”
王妃上下打量沈琤,见他英俊挺拔,从昨晚到现在,他的人对自己招待有加,不曾怠慢。
在滦临吃了苦头的王妃,心中对这个女婿颇有几分满意。而且女儿说沈琤对她很好,没有任何逾越的地方,于是越发看他顺眼了。
“想不到,你父王这件事做的倒挺好。”王妃朝女儿小声笑,继而抬头对沈琤道:“快起来吧,先坐下。”
“谢岳母大人。”沈琤落座后,关心的道:“您昨夜休息的可好,都伺候周全了吗?当然这里是不能跟京城比了,希望您多担待。”
“你有心了,照顾的颇为周全。不光是我,暮婵这些日子也多亏你照顾了。”王妃这番感激却不是假的:“她跟我们失散后,我们的眼睛差点哭瞎了,后来听说在你这里……我们……”
哭的更厉害了。
暮婵接话替母亲圆场:“才松了一口气。”
王妃点了下女儿的脑门:“现在就向着他说话呀。”
暮婵倒不是向着他说话,只是怕母亲说话没轻重,惹下不必要的麻烦,初来乍到,还是一团和气的好。
沈琤不知她是这样想的,他心里恰如一股暖流淌过,娘子多贴心,别看平时跟自己少言寡语的,但肯定没少在丈母娘前美言自己。
王妃正色道:“后来听说在你这里,说实话,我们是担心的,以为你会对她不利。但后来我们听说她和你一起布施,我就想你一定对她不错,她才肯配合你。暮婵的性子我知道,似柔则刚,她讨厌的事儿,死也不会屈服的。”
沈琤感慨道:“知女莫如母。”他深有体会,前世他结结实实的尝过苦头,任怎么软硬兼施都没对自己半点好颜色。但是她最后替自己挡剑,是不是说自己的段数更高一些,将她的铁石心肠暖化了呢?
虽然也可能是别的答案,但是不管了,容自己先得意一会吧。
王妃狐疑的问道:“但是暮婵跟我说,似乎王爷他私下跟你通信定下了婚约,这点着实奇怪,她父王不是能藏住事情的人,竟然瞒的我如此严密,我竟一点点都不知道。”
沈琤大风大浪见惯的人,这点质问岂能难倒:“王爷可能平日看似不羁,但涉及身家性命时,为了保护你们,他却是世上口风最严密的人。毕竟私交节度使,是重罪,他老人家将这些压力都揣在自己心里,着实为难他了。”
“我还以为你父王每日就知道侍弄花花草草,心里不装事的,没想到他竟然也能做这般考虑。”王妃笑道:“不过多亏他送了暮蝉的画像给你,你才能将她一眼认出,保护了她的平安。”
“全是托王爷的福。”
王妃见沈琤说话得体,满意的点点头:“希望你能不忘初心,一直这样保护暮蝉。”
沈琤心里颇有感触,多好的岳母,上一世竟被自己一小心给杀了,真是对不住。他立即起誓道:“我沈琤若辜负郡主,定叫我死于万箭穿心,马踏尸骨,死无全尸!”
得到女婿的誓言,王妃彻底满意了:“好了,我们也该去见你父王了。”
“嫂子呢?”暮婵口中的嫂子便是世子妃:“她似乎还没醒。”
“叫她休息吧,她太累了。我们去就行了。”
沈琤起身:“我去叫人备马车。”
他大早上的两头跑,心里却甘之如饴,不把岳母哄好,怎么把暮婵嫁给自己?
等王妃和郡主乘入马车,他亲自骑马护送,带着亲兵浩浩荡荡去见嵘王。
这时有百姓大喊:“沈将军——”众人见状都跟着喊:“沈将军——沈将军——”
沈琤骑在马上,略显得意又刻意低调的挥了挥手,看的王妃一愣一愣又一愣的,他怎么在城内有如此高的威望。
“马上就要变成郡马爷了。”
“昨晚上嵘王已经认下他这个女婿了。”
一路上,不时有百姓互相交流消息,沈琤听在耳中,笑在心中,看来交代下去的事,办的还挺用心,这么快就散布开了。
到了刺史府,一路去往大厅,他之前派人通传了,嵘王和世子应该知道要相见,不出意外,此时应该在这里候着了。
丫鬟推开门,沈琤便看到嵘王坐在椅子上,世子在一旁侯立,见了他,嵘王身子动了动,大概内心在挣扎要不要起身,最后身子还是坐稳了,没有动弹。
“父王——”暮婵向前了几步,但到底不能像和母亲那么随意,止步于父亲面前福礼,之后才含泪道:“您还好吗?”
不想嵘王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的道:“是暮婵吧,父王这脑袋自从你不见后,就时好时坏的了,前一天发生的事,第二天转身就会忘了,更早的记忆也是时断时续的。”
沈琤一愣,向嵘王方向冷冰冰的看了一眼,他知道嵘王这家伙要干什么,装疯卖傻表示之前的事都忘记了,婚约就无从谈起。
果不然,就听嵘王朝他的方向问道:“唉,这位将军是谁呀?”
王妃见丈夫这般,纳罕走过去:“你这是怎么了?当然是你选的女婿了,我来的路上听人说,你昨晚已经认下他了,世人皆知,今天沿途路上都是这消息。”
没想到吧,岳父大人,早料到你可能要反悔,所以早把消息传出去,我在柘州名声这么好,听闻我和郡主的婚约,百姓乐见其成。全城都知道暮婵是我娘子了,你还能收回成命,民意不可违,看你能如何?
“咳!咳!”嵘王一口气没上来,憋的脸通红,看着沈琤心里骂,臭小子你行你厉害,真是活得久了,竟然连节度使用民意裹挟这种事也能见到。
“想必是刚才离的太远,才没能看清楚。”沈琤微笑着靠上去,字字清晰的道:“岳父大人,现在看得清小婿了吗?”
嵘王将气咽回去,憋在胸中,伸出手狠狠的拍了拍沈琤的肩膀,欲哭无泪的道:“好女婿,真是本王的好女婿!”
白浪费一晚上的时间想对策,才露出阴谋的一角就被掐灭了。
暮婵问父王:“您真的好了么?”
还是女儿好,一直担心自己的安危,养个儿子跟个哑巴一样,一点不帮自己:“好了,好了,不用担心父王。坐吧,快坐。”
沈琤便扶着暮婵让她和自己坐到同一侧,仿佛真的是成了婚的一家人了。
嵘王看在眼里,怒在心里,但在人家的地界,耍不了威风,心说等我回京城的,但突然想到京城在叛军的控制下,于是道:“你占据这柘州城有些时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京勤王啊,总这么耽搁,是不是心虚避战啊。”
王妃震惊,心想王爷这么如此不会说话,忙笑道:“女婿应该有自己的打算,或许,若不是等着咱们的到来,早就打上京城了。这么一想,咱们还没向女婿道谢呢。”
岳母果然出身名门,说话多得体,沈琤谦虚道:“孝敬长辈是应该的,道谢的话,折煞我了,我可受不起。”说完,看向嵘王:“其实我一直怕自己做的不好,王爷不认我这个女婿。不过,自昨晚王爷当众肯受我一拜,收下我这个女婿,我这一颗心也安稳了。”
你倒是安稳了,本王可没法安稳:“本王是认下你了,但郡马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本朝哪位驸马郡马不是身先士卒,忠心耿耿报效朝廷的。定北的名声可不大好啊,你若是不规矩,外人会说本王收了个有异心的女婿,也是居心不良的。”
连暮婵也听出其中的刺耳了:“他此次南下本就是勤王,虽然有些流言蜚语,但我们内部是不是不要随便猜忌的好。”
沈琤知道嵘王什么意思,催他赶快拔营起程,这样就可以离开暮婵了,若是能战死,更是锦上添花,他睡觉都能乐醒了。
他先向妻子投去个欣慰的眼神,然后长叹一声道:“我知道王爷牵挂在蜀地的皇上,恨不得自己披挂上马斩杀逆贼,夺回京城。我何尝不是如此呢,如今看到郡主和你们团聚,我也能毫无牵挂的出兵京城了,我近日便会点齐兵马,拔营出征!”
好,太好了!嵘王的眼中终于有了光芒:“这才像是男子汉的所为。”有了盼头,心情舒畅了,也有胃口喝茶,拿起茶杯,慢慢的品了一口。
“我若是能夺回京城,必是大功一件,到时我就恳请皇上,不仅让他赐婚还要让他当主婚人!”
“噗——”嵘王一口茶没喝多少,全喷了出来。
世子忙过来给父王捶背:“您慢着点!”
王妃则笑道:“说的好,难得你如此有心。”
暮婵先是惊讶,继而抿嘴浅笑去了。
嵘王多少也知道定北的实力,弄不好真的能办到,况且立了大功不求封王封侯,而是为自己女儿挣面子,难免让人有几分好感。嵘王纠结了一会,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时有人禀报说胡远亭求见。
沈琤便道:“见谅,看来我得走开一会了,已经置办了酒菜,你们先吃着,不用等我了。”
嵘王心里拍手,脸上则淡定的道:“知道你忙,抽不开身,我们自便了。”
等沈琤走了,赶紧下地来到女儿面前,眼中含泪的打量她:“让你受苦了,父王对不起你,知道你丢了,父王真的恨不得一头撞死。”现在也很想撞死……
暮婵不解,为什么父亲要在沈琤面前装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说话也阴阳怪气的:“父王,他不是你选中的吗?怎么看起来你似乎不喜欢他。”
王妃也道:“是呀,一开口不是讽刺就是挖苦,幸亏他修养好,放在那什么胡远亭、娄合安身上早拔刀砍你了。那年禁军中的谁来着,和他老丈人赌钱,差点动刀。这还是中央禁军呢,别说是地方节度使了,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