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滴水观音像前跪着的女子,裴枕倒是认识。
洞内光线昏暗,十几岁的女子,穿着乡野农妇才会穿的麻衣,一头云绸乌青发披散在肩上。却见她佝偻着,身子止不住的打颤。
是陈家的寡嫂。
能在这暴雨上山,跪拜在菩萨跟前,也是个虔诚的信徒。裴枕轻唤了一声:“施主。”还是如此的瘦弱。
“大师傅!”
再一次,让霍枝相信她和他之间,是冥冥注定有缘分!
出尘修长的身影,面如冠玉,他虽是僧人却让她很是欢喜。
霍枝心中小鹿乱撞,心里有个小人似乎是在说说,就是他没错了。她不顾羞涩便扑了过去,“大师傅,外头打雷了,枝枝好怕。”
俊秀指尖悬在半空之中,裴枕茫然,却是很不符合规矩的:“施主使不得。”
她哪里管得了这些,眼眶微红,将泪蹭在僧衣之上:“我最害怕打雷,严重之时,还会有晕厥之症,还请大师傅施以援手。”
抱入怀中的僧衣,也稍稍有些被雨水打湿了,却难掩大师傅结实的好身材,精壮手臂,他面容清贵,若不是剃了发,寻常世家子弟都不如他好看。
两人站得近时,裴枕身上的苦艾,也很让霍枝感觉到心安。
她糯糯的声音,是那么的的无助:“就这么一会儿,枝枝求求大师傅了。”
裴枕不是乐于助人的性子。
廖公公今日提起他和皇兄幼年趣事,倒是有一件,他现在想起来了。
有一年,先皇后生辰宴,后宫嫔妃前去贺寿。母妃多年不见皇兄,嘴上虽不说,但心里是牵挂的,
抱着他,前去坤宁宫,先皇后见他可爱,送他一枚玉环。
宴会开席后,母妃和周遭娘娘们闲聊,并未注意他被宦官带走,要寻他的正是皇兄。
他自小听过皇兄不少事,血脉手足,本是该亲近。但皇兄却二话不说推开他,大声呵斥他,“裴枕,你有母妃抱,我没有!”
先皇后赏赐的玉环,也被皇兄搜出来,扔在地上脆成两截。皇兄自然回到摔坏御赐之物,可是要受罚的!但他依旧让宦官关闭小门,将裴枕关入库房之中。
那一夜的库房,也是如同今日这般下起暴雨,雷声阵阵。
裴枕抱着头,躲在角落,求母妃能早日发现自己不在宴会之上,可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夜。母妃的眼神里是欲言又止,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吧?
自那之后,裴枕再未让母妃抱他。他知道,皇兄会躲在暗处偷偷监视着他,想他死。
霍枝闭着眼,“枝枝好怕。”
裴枕也知道。
事实上,母妃早知那日带走他的人是皇兄,却也不肯说,让小小人儿满怀期待的等了一夜。
库房里关上门就暗不见天日,雷声阵阵,他也是会怕的。
“大师傅,我好怕。”霍枝颤抖着身子,
裴枕抬抬起手,却悬在半空,只低低像是在安抚,“莫怕。”
轰轰隆隆的雷音,也没有那么骇人了。
她的耳朵像是被棉花捂住,听不到了。霍枝想,这大师傅真是温柔的好人,与她在一块儿,那大师傅呢可也是愿意的?
必定是不愿意的。
她使了小心机,才能得到短暂的温存。
等惊雷止,一切都恢复如初,裴枕将两人距离拉开半寸,低声询问,“施主,你怎么会独自来到此处?”
她,自然是来寻你!
霍枝颤本要吐口而出,忍住了,说了另一套说辞:“我听闻后山的滴水观音菩萨大慈大悲,能渡人苦海,我在向菩萨祈求一份恩典。”
“嗯。”裴枕应了一声,似乎早已经知晓。
看大师傅不意外的神色,他果然是误会了她的身份,把她当做了陈家的寡妇。
“你心良善,菩萨必定会应允的。”裴枕的声音温柔宽厚,很有说服力。
却显得霍枝耳尖都红了,她向菩萨求的,是要和他相好……
霍枝拜别了裴枕,就此告辞。
他似乎觉得那女子有些话含在嘴里还未说完,可是因为向菩萨求的心愿,那倒是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石洞却留下似有若无的花香。
裴枕手执起落在地上的素布,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是一块女子用来包发的素布。
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