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鱼精本在春江水府当差,他拜了个王八做干娘,那王八精乃是水府管事,为这一层裙带关系,替他走动后门,寻了份有油水的肥差。
虽是走后门谋的差事,然养家糊口重任在身,鱼二不敢懈怠,日日勤恳,用心办差,又处事圆滑,见人时未语先笑,共事的精怪没有不爱他的。
这日上差时,鱼二就觉着古怪:怎么人人都拿眼神瞅他,又交头接耳,对他指指点点,像是偷着在说什么闲话。
他心中不解,就直言相问,然而个个都不肯说,问得多了,还躲着他走。
正百思不得其解,他那干娘匆匆来到,见面就喊:“我的儿,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媳妇在家中遭人侮辱了!”
这一句话,晴天霹雳一般,惊得鱼二魂不附体。
他一把扯住王八精袖子,失声道:“我老婆怎么遭人侮辱了?”
王八精跺脚道:“你呀,真是眼盲耳聋,如今外头都传遍了,说有个天杀的道人,趁夜闯了你媳妇卧房,将她……将她……唉,你还傻愣着嘞,快回家去!快回家去!”
鱼二又惊又怒,差事也顾不得了,一路分水拨浪,赶回凤尾湖。
湖底有座宅院,是鱼二祖传的宅子,如今只有小两口,连同刚出世的胖儿子居住。
还未进门,就听到屋内呜呜有声。
鱼二那颗心,几乎要叫哭声揉碎,他撩开珍珠帘子,大步往屋里走,口中喊道:“心肝,不要伤心,你丈夫来家了。”
屋内扑出个梨花带雨的美人,哀哀哭道:“死人,你还晓得有家,一出门就十天半月不归,怕是老婆儿子死了也不知。”
鱼二一把搂住老婆,见她玉容憔悴,乌丝残乱,一双眼肿成了泡发的馒头,顿时十分歉疚,满口赔不是:“怪我,怪我,心肝,你打我出气,不要哭坏了身子。”
鱼二娘子哭哭啼啼的,攥着棉花也似的拳头,轻轻捶了丈夫几下。
鱼二叫她:“再重些,再重些。”
鱼二娘子却再不肯下手,她哽哽咽咽说道:“什么轻些重些,你是我亲亲丈夫,我哪里舍得拿你出气。”
一时间鱼二心中火热,鱼二娘子也有些依依,两口子搂搂抱抱,诉说些离情别意。
待自家娘子止住哭声,鱼二才小心问她:“心肝,我听干娘说你受了委屈,特地赶回家为你撑腰,是哪个欺了你,你说与我听,定不饶了那贼厮!”
听得丈夫问,鱼二娘子才慢慢说来。
原来昨儿夜里,她正在卧房安睡,突然听得有人敲门。
鱼二娘子梦里醒来,迷迷糊糊的,只以为丈夫归来,便打开房门。
她也没看清人影,打着呵欠去扯“丈夫”,嘴里嘀嘀咕咕埋怨:“死鬼,你怎么半夜回来?”
没成想死鬼避开她拉扯,歪歪扭扭打了个稽首,说:“夫人,贫道有礼了。”
鱼二娘子定睛一看,敲门的哪里是她丈夫,分明是个认不得的道人。
深更半夜,道人上门,家中只有老弱妇孺,她也害怕,慌忙后退,要把房门关上。
然而道人虽行了个礼,礼数却也不多,也不知道怎么地,他就闪身跟进了卧房。
鱼二娘子花容失色,怒斥道:“你这道人,怎么好擅入妇人内室,快快出去,不要惹我发怒。”
一天道人笑道:“夫人莫恼,我有事要求夫人,怕把我关在外头,不听我说话,不得已才进了卧房。”
鱼二娘子勉强问道:“你有什么事求我?”
一天道人如实说:“我想同夫人讨些奶水,好去喂养我的小徒儿。”
闻言,鱼二娘子面红耳赤,喝道:“道人胆敢冒犯于我,无礼!无礼!”
她羞怒还来不及,哪里会给什么奶水。
一天道人问:“果真不给?”
鱼二娘子骂道:“贼道快滚,我不是可以叫你欺侮的妇人,你这样欺人,叫我丈夫得知,恐怕要一刀砍了你项上狗头!”
然而一天道人并不肯走,说:“夫人不要误会,我不是欺你,实在是徒儿饿得慌,没奈何上门求恳,望你发个善心,救济救济。”
鱼二娘子不肯,一天道人又再三恳请。
说讲半夜,两方着实谈不拢。
一天道人见状,便自己捡了条绣凳,在人家卧房里坐下,又自倒了一盏冷茶,不紧不慢喝起来。
那自在模样,叫鱼二娘子气个倒仰:“好个道人,人家不愿相帮,你要强令人帮,你是哪个山头出来的强盗,干得出这样龌龊的事儿?”
一时间强盗长强盗短的乱骂,又说他下贱,又咒他短命,从祖宗十八代骂到千子万孙,一天道人全然只当耳旁风,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若是叫羊生看了,恐怕也不信这个是他师父,他师父心眼只有针尖大,怎么会任人辱骂而面不改色,这怕不是个假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