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扑通一声,捶珠与捣玉齐齐跪道:“娘娘,我们知错了。”
因惧怕挨骂,这两个小仙童泪眼汪汪的,就如雨打的鸡仔儿,瞧着可怜得很。
二人心里头又怕又气:娘娘果然没算错,老头儿真是个灾贼,他不安好心,要遭天打雷劈!
苍天要是有眼,就该发一千道一万道雷,劈死这个贼道!
肚子里窝着火,咒了无数遍,耳边又听得责备:“你们呀,确是做错了。”
娘娘也这样说,仙童更是垂着脑壳,几乎要把下巴贴到脚跟。
凤仙又说:“错就错在不该只骂他,更该用大棒子撵他,便是撵不走,怎么不唾他几口?你们不会,就听我教——呸!呸!!呸!!!”
咦?
这话风不大对劲嘞。
小机灵鬼儿偷偷摸摸抬起眼皮,小心打量自家娘娘神色。
就见着凤仙指着一天道人,半笑半恼道:“老东西,你这张老脸羞不羞,到主人家的地头骂主人家的童儿,这是哪里来的礼数,普天下也没听过这样的事。”
一天道人振振有词:“待客的先不讲礼,我做客的讲啥子礼?”
凤仙懒得理这老头,只对自家童儿说:“不要跪,快把小女娃带到锅底灰那里去,叫锅底灰喂她吃奶。”
若非怜悯女娃娃摊上这么个不着调的师父,她哪里肯叫贼道人上天香山来,岂不是脏了她的地?
小仙童齐声应是,就要带小鹤去什么锅底灰那里吃奶。
羊生看看师父,又看看菜蓝子里的小师妹,压根没犹豫,抬脚跟着小童走了。
小鹤还小,他自觉有责任看护。
至于老头子?
嘿呀,管他娘的!
仙童引着这对师兄妹,到了一处庭院,院子里有棵老松,枝干虬劲,翠叶遮天,正是:修条拂层汉,密叶障天浔,凌风知劲节,负雪见贞心。
松下有一方青石,石头上躺着一只黑黢黢的大猫,那猫油光水滑,体态雄壮,通体黑毛如锦缎生光。
因它实在黑得过分,所以就有了个诨名,叫做锅底灰。
锅底灰才生了一窝猫崽,此时正好有奶,凤仙的意思就是叫这猫顺便多奶一个。
听了仙童转述,锅底灰轻轻衔住小鹤,将她从篮子里叼出,放到自家肚腹上。
那里有几只小猫,正埋头大吃大喝,见忽然来了个无毛猫,都十分新奇,纷纷伸爪子拨弄。
小鹤不堪其扰,扭动躲避,又无处可躲,片刻间身上爬满了猫儿。
羊生见状,不满道:“这些猫欺负我家小鹤,该打,该打。”
捶珠捣玉白眼道:“哪里欺负了,是你自己多心,白吃白喝的,破事忒多。”
羊生便恼:“倘若我自己能喂,能叫小鹤受这个委屈?”
越想越是怄得慌:“怪我不济事,我要是个女儿身,小鹤哪消挨饿,哪消受人白眼?”
他在那里替师妹伤心起来:“我苦命的小鹤,是师兄没本事,要叫你上别人家讨饭,师兄对不起你!”
这一番话呀,说得那叫一个心酸,那叫一个可怜,看他忍辱负重的样子,足以令人潸然泪下。
小鹤:“……”
这倒霉师兄,脑壳遭驴踢了,到现在还不死心,一门心思要做她的娘哩。
然而这大可不必,如此深情厚谊,她受不起,也不敢领受。
毕竟小鹤自忖是个正常人,干不出趴在师兄怀里吃奶的事。
至于先前被羊生忽悠,鬼使神差啜的那一口,已然被她强行忘却了。
到头来还是锅底灰打破了羊生的自怨自怜,大猫扒开自家猫崽,专把人崽护在一边,使小鹤不受小猫打扰。
这样儿一来,小鹤也可安心吃奶。
起先她还有些矜持,觉得吃猫奶有些羞,不大好意思张嘴,但看小猫吃得香甜,兼之肚子又饿,就也顾不得颜面,张嘴吃起奶来。
一吃就不得了,这猫奶喷香!
小鹤几乎要感动得落泪,世上怎会有这样香的奶,莫不是在做梦罢?
她趴在猫肚子上,死也不肯起身,真恨不得给猫儿磕个头,拜它做个干娘。
羊生见了,脸色比锅底灰还黑。
他心里酸不溜秋,说:“分明是我的师妹,却同猫儿更亲。”
一时就很嫉妒黑猫,频频拿眼去瞅猫儿,从头到脚给人家挑刺,说什么“膘肥体壮,着实丑陋”,又说“黑不溜秋,浑似炭灰”。
锅底灰也很有灵性,听他骂猫,就看他不顺眼,嘴里喵呜哇啦地回骂。
捶珠与捣玉更是跳脚:“你这个人好没良心呀,我家锅底灰乃是天底下一等一俊俏的猫儿,要你来指手画脚?”
又骂:“人家帮你奶师妹,你却挑三拣四,怎么端着碗还没放,就骂起娘来?”
羊生自觉理亏,他其实晓得自己不该说□□,也晓得猫儿生得俊,是自己心里头发酸,才口不择言讲猫坏话。
两人一骂,他立时回过神来,心里就悔:是了,它奶了小鹤,有天大的恩情,我说它的不是,就有些儿忘恩负义,显得我像个白眼狼了。
于是改口认错:“对不住,是我的不是,我心中有些妒忌它,所以昏了头,才说出那些话来,我给猫儿赔个不是,请你不要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