撵也撵不走,骂也骂不听,鱼二娘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她急转身,快行步,掣出床头定神宝剑,一剑劈向道人。
只听得金戈交击之声,那宝剑在一天道人身上砍出一串火花,更无半点印子。
这……莫非他是铁打的?
鱼二娘子受惊之下,一气乱砍了十七八剑,却伤不得一天道人分毫,唬得她手软脚趴,再不能动。
一天道人笑吟吟道:“夫人若有力气,只管砍上个千儿八百剑,但凡我躲避一下,就是没有诚心,待砍得尽兴了,请装一葫芦奶水,好叫我带回去喂养徒弟。”
闹得这一通,床上鱼二娘子的大胖儿子也已惊醒,哇哇大哭起来。
鱼二娘子心头惊慌:这个孽障,怎么这时睡醒,睡醒也罢,怎么又哭叫起来,贼道人本事厉害,拿我亲骨肉要挟可怎么好?
一天道人虽没节操,其实也干不出这档子事,然而做母亲的总是要多思多想,哪怕一阵风来,也怕吹得自家骨肉着凉。
多方思量下,鱼二娘子忍辱含羞,应了贼道要求。
一天道人这时倒正经起来,鱼二娘子罗帐里解衣裳,本已隔了一层帐子,他仍是背转身,不往床榻多看一眼。
等奶水到手,他规规矩矩行个礼,说:“日后若有难处,贫道还你一遭。”
而后退出卧房,倏然消失不见。
鱼二娘子这才惊觉:原来道人来的只有一道元神,其行为举止竟与生人无异,先前那么些时候,她亦丝毫未曾看出。
将来龙去脉尽数说与丈夫,鱼二娘子担心道:“贼道本事不一般,恐怕有些来历,你去找他说理,恐怕是要吃亏,相公啊,我受些欺辱不妨事,你是我的心头肉,如若伤损了你,才叫我心头滴血哩,不如就忍了这口气,不要找道人争执。”
鱼二却道:“你是我的亲老婆,我不维护你,哪里还算个大丈夫,心肝,不要忧心,哪怕他是天王老子,我也给你讨个公道!”
鱼二娘子听了,动容落泪:“好人,你是我的终身依靠,我是爱也爱死你了。”
两口子甜甜蜜蜜抱着亲嘴儿,把旁边摇车里的大胖儿子忘个干净。
啃了一会子嘴,鱼二又问老婆:“心肝,那贼道还有欺辱你的没有?”
鱼二娘子假意掐丈夫一把,撒娇卖痴地埋怨:“就不能盼我个好?”
看她还有精神打情骂俏,鱼二便晓得并没有遭受侵犯,心里也松了口气。
安抚好老婆,鱼二拿起刀枪,整顿装束,要出门寻仇。
出得门来,他抹了把脸,方才现出怒容。
先前在鱼二娘子面前时,念及她已受了一回惊,他便忍怒不发,如今不当面了,一腔邪火再忍不住。
鱼二打了个呼哨,传来湖中鱼群,问了一天道人形貌:约有几尺高?面白面黑?眼大眼小?穿着什么服色?
按照鱼儿所说描画了图形,四处探听,终于得到仇人下落——是师徒三人,那个师父就是闯卧房的贼道,如今正在天香山上。
鱼二赶至天香山,见得山顶道观,晓得仇人在里面。
他不但晓得这里有他的仇人,也晓得这里是凤仙娘娘的道场,绝非撒泼之地。
然而辱妻之仇,不可以不报,哪怕是仙家洞府,也顾不得许多。
他暗中观察,见外头有通灵性的仙鹤猿猴,不好直入,观内又有仙人坐镇,难以强闯。
冥思苦想间,忽然听得泠泠水声,循声看去,原来是一条活水,这活水连通了观内莲池,正好方便他出入。
鱼二大喜:这不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
他摇身一变,变作一条寻常青鱼,顺着活水,游至观内,潜藏在池中荷叶底下。
莲池边上,一天道人正与凤仙坐在亭子里说话。
凤仙说:“若不为你那个小徒弟可怜,我也不耐烦管你,她是吃奶的年纪,岂能日日随你四方浪荡?来我这处打秋风,只打得一时,又打不得一时,不如早寻出路,多做打算。”
一天道人懒洋洋的,不大着调:“寻什么出路,做什么打算?”
凤仙气笑:“还用人说,哪怕寻个正经差事,就一味瞎浪,要是你肯,我上表天庭,替你请个好差。”
一天道人立马谢绝:“凤仙娘娘好会压榨人,伤残人士也打主意。”
这话听着叫人生恼:“好个压榨,好个伤残人士,真是不识好人心!”
“我问你,你不做事,怎么养活徒弟?”凤仙逼问,“再是爱自在,总要为两个徒弟的日后考虑,难不成人家的徒弟成神作仙,你的徒弟就跟你做叫花子?”
然而一天道人油盐不进,凭人家怎么劝说,都左耳进,右耳出。
凤仙说得口干,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清露润喉,正要再劝,忽然有所感应,往莲池淡淡一瞥,见清波荡漾,碧叶沉浮,于是暗自掐算,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