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气,不过很微弱,头撞破了,他要不行了。”
他试着睁开眼,可眼前依旧一片黑暗。
“怎么办,要不要报警?”
他感觉自己的腿动了,却不是自己控制的。
“你疯了,我会坐牢的!”
他的手也自己动了,摸到冰冷又粗粝的沥青了,又碰到腰侧——
“那怎么办,我们把他留在这里,会被人发现的。”
“那边有条河……”
不,他没有死!救命!
“你把他的脚抬起来,我搬头,先把他弄到车上去。”
他疯狂地挣扎,然而身体一动不动,手指却自己动了起来,摸向了皮带。
“把他扔到后座。”
他躺在粗糙逼仄的座椅上,蜷缩起的双腿抵在车门上,然后耳旁响起“啪”的一声,前面的车门也关上了。
紧接着,他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对方先是倒车,再把车调转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接下来,发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动了。
这一刻,他很确定,他的大脑没有下达任何指令,然而他的四肢却自顾自的动了起来,并带有某种诡异的理性的思考。
先是脚小心翼翼地离开车门,紧接着整个腿部缓慢移动,双脚结结实实地踩在了车里的地毯上。
整套动作做的悄无声息,像是故意在降低声量,好不引起别人注意。
他心底感到一丝难以言说的寒意,浑身毛骨悚然,无法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
他整个人好像被分成了两半,灵魂被迫从身体里抽离开。他能感受到,也能听见声音,可他看不见,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接着,那只放在腰间的手举了起来,整个上半身朝前倾去,几乎就在分秒之间,他的左手往前迅速一抓,右手则拿着一个冰凉的东西,朝下使劲捅——
一下,两下,三下……
他听见了高亢的惨叫声。
车轮胎不堪重负地和粗糙的地面摩擦,浓郁的血腥味钻进鼻腔里。
旁边的惨叫声变得撕心裂肺,他飞快地抬起手,对准另一个方向又开始用力捅。
惨叫声变成呜咽声,像被堵了水管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呜咽声越来越低,血腥味则变得越来越浓。
这时,“咔哒”一声,他感觉车撞到什么,车笛声尖锐又刺耳。
突然,一种不好的预从心底升起,他感觉下腹一痒,整个人仿佛悬空,紧接着疾速地下坠。
就在这时,他听见自己说话了,“他”说:“墨墨,别怕。”
“噗通”一声,整辆车狠狠地摔在某个坚硬却又柔软的地方。只是停顿了一瞬间,紧接着缓慢地往下浸,就像陷入了牛奶里的麦片,无法抵抗重力迅速地往下坠落。在他的意识快要消失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噼啪——”,他猛地惊醒了。
他心脏正在快速地撞击着胸腔,疾速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一时间呼吸不上来,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直到呼吸和心跳都变得平缓,这才试着睁开眼。
就在这时,办公室里电话铃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舒墨一下把眼睛睁大,又快速地眯起来,还没聚焦的眼球迟缓的移动,有些茫然地看着凹凸不平的天花板,随后视线缓缓朝下——陌生的墙纸,陌生的家具,陌生的房间……他一时想不起来,身处什么地方。
座机电话还在不要命地狂响,他感到头疼欲裂,手肘撑在身下坐立起来,一件大衣从他身上滑落,舒墨捏起那件陌生的大衣微微一愣,昨晚的记忆这时才姗姗来迟。
他半夜实在没熬住,就和容铮一起在省电视台的沙发上将就了一晚上,可能因为太困了,连容铮离开都没察觉,就在陌生的地方睡死了过去。
舒墨呼出一口长气,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准备去解决那个烦人的电话,可刚走一步,他脚心就突然感觉一道尖锐的疼痛。
他皱着眉低下头看,发现一个玻璃杯被打碎在地板上,旁边还有一大滩褐色不明液体。
根据现场初步判断,舒墨估计是自己睡觉翻身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装着感冒药的玻璃杯。
舒墨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玻璃,然后走到办公桌旁,拿起话筒:“谁?”
电话那端的人没听出接电话的是个陌生人,把他当作办公室的主人,立刻说:“领导,出事了!”
可能是感冒的原因,舒墨头疼得厉害,他扯开领口,听见对方用兴奋的声音描述事故,一种细微的不适感从心底慢慢延伸出来,他眉头一皱,拉过椅子坐下,问:“什么事?”
那头的人语气更加兴奋,还特地压低了声音,把喘出的气喷在了话筒上,然后在“刺啦”“刺啦”的背景音里激动地用气音喊:“死人了!”
舒墨心情越发烦躁了,他手指敲在桌上,带着有序的节奏,尽量平心静气地问:“什么意思?”
“等下。”那人像是在和人说话,同人小声嘱咐了几句,然后走到一边同他说,“是这样的,前天我不是请假回父母家吗?结果他们这里连下了两天暴雨导致道路塌方,我才不得不继续请假,没想到居然让我撞见这事,我在我父母家旁边的河滩上发现了一具男尸。”
舒墨“嗯”了一声,他没有多大反应,发现尸体只是普通刑事案件,他们见过太多尸体,不会像普通人那么激动。而且河岸这种地方,发生自杀或者溺亡的意外更多。这事多半只是个普通案件,附近的公安局就近调查就行了,上新闻也只最多占用半分钟的时间,还构不成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电话里那人并不这样认为,他可能感觉到舒墨语气中的不以为然,他接下来说话更快了,语气中透着种道不明的微妙的激动感:“我知道出现尸体并不稀奇,特别我家这里,风水不太好,三天两头有人想不开专门跑这里自杀。从小到大,我见过的尸体没有二三十,但七八具总有的,可这具男尸不一样!”他难掩激动地压着嗓子低声说:“他是被人杀的!”
舒墨敲在桌上的手指一滞,这次坐端正了,认真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肚子被切开,我拿了根长树条翻开看,发现他内脏没了,不仅如此,生*殖*器也被割掉了。而且,这尸体和我见过溺水的很不一样。”那人说起来有些耐人寻味,他吞咽了唾沫,对着话筒吐出一口长气,“那些溺水的,要不就是身体僵硬像商场里的塑料模特,要不就是膨胀得很大,像个气球,看起来非常恶心。这人不一样,他不像溺死,而是像被人杀了,然后将尸体处理完后才扔进河里。”
舒墨呼吸微微一缓,他想说些什么,这时候那人难掩兴奋地提高了音量,催促道:“领导,这事除了我还没人知道,我还没报警,刚刚已经联络好人来帮忙搬尸体,你快带人过来,咱们先拍点现场照片,再走访下附近居民,抢在警察来之前先报道出去。我有预感,这可能会是大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