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可能,”舒墨长长停顿了一会,目光缓慢地依次扫过六个人的面孔,最后落在大门中间的监控摄像头上,才收回视线,他怕光似的半眯起眼睛,微微一笑:“r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组织,一个有多重身份的组织,他的成员可能是才会用手机的初中学生,也有可能是家财万贯的商贾,更有可能……”他说完一顿,突然一下跳到桌上,在上面缓慢地迈着步子,边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人,边冷冷地说:“是一个位高权重的政客。”
六人倏地瞪大了眼睛。
在监控室的调查组成员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其他原本提不起劲头的省厅领导们这时也不得不神情凝重起来。
他们本来一直在担心事后责任,觉得调查组是在瞎折腾,让两个毛头小子去审,肯定压不住眼前这群老油条,然而到了这图穷匕现的时刻,他们心也不由地跟着提了起来。
成功与否,在此一举了!
而场中的六个人脸色各一,有的不可置信,有的暴跳如雷,还有的干脆无动于衷,只是想马上离开,可怎么离开?
门都被反锁了,从窗户跳出去,怕也是非死即伤。
“r在4月15日出现在公众视野,同时制造了那场声势浩大的直播,在全国打响了名声。当时我们都还不清楚这个r到底是什么,为了快速控制事态发展,先是动员了全国最优秀的警察队伍,随后聚集了所有能做特殊应对的专家学者,然而没有用,最后仍旧一败涂地。r仿佛有读心术,他分毫不差地在孙周兴的每一步计划下设下陷阱,居然能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像玩弄在鼓掌里。”舒墨鼻子轻轻哼了声,好似感到讽刺般撇了撇嘴,“从欲海市市政领导车被劫持,到直播平台被攻陷,再到r发出审判公告竟然引发六百公里外的省会城市——淮赧市市中心爆发踩踏事故……包括第二天孙周兴前一脚走出公*安局,后一脚被劫持,最后因为一场爆炸而粉身碎骨,所有证人集体翻供,巨塔一般的达胜集团瞬间分崩离析。”
说到这,舒墨由衷地赞叹一声:“真是厉害,相当厉害,史无前例,警方每一步行动都在他精准的算计之下,甚至成为他计谋里的棋子。”
还不仅如此,这人精通炸药,制造出来的爆炸定时装备,以现有国内拆弹技术根本无法拆除。
“我觉得最可怕的是,r精通人性,他可以悄无声息通过网络了解你的为人。就算你不上网,可你的家人好友总有上网的,一旦有人发布你的信息,他就可以了解你到底是谁,是怎么样的人,有什么欲*望,有什么缺点……可以精准地掐住你的命脉,让你不得不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更有甚者,就在毫无察觉的情况,做一件遵循个人习惯的小事,就帮助了他的犯罪。这就是r,仿佛不是人类,是暗循人类行动规律和心理习惯的庞然大物,让人感到恐惧,同时情不自禁去膜拜。其实r是人,但不是一个人,它不过是个代号,实际上是由成百上千不知名人士组成的一个庞然大物,就如他真正的全称——rabble,乌合之众。”
刚刚还议论纷纷的会议室里骤然安静下来,神情凝重地看向舒墨。
“其实,我们和r接触的时间比415还要早,特殊案件调查组的第一起案例——纪录片杀*人狂,在阁楼里意外发现的录像带上,每一卷都刻有一个很小的r字母,只是当时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说到这里,室内的灯光暗了一半,一束光从投影仪射*出打在幕布上——那是在特殊案件调查组经手的五起案件中,所有带有r记号的证物。
“我们特殊案件调查组起初创建初衷是侦破疑难案件。主要针对的是长期制造多起案件、破获难度大、有反侦察能力的连环杀*人犯。而r就给我们送来了五个丧心病狂的连环杀*人犯,并且由于这些案子,我们总会深入调查到一些本地的贪腐大案。
“由此可以肯定,r针对的并不是警方,而是扎根已久却羽*$西~整迟迟不能被拔出的贪腐官员。这也是为什么在415案里,r能成功和陆阳结盟,还策反两名在职警察——因为在程序正义下,尽忠职守的警察无法审判本地腐烂锈蚀的官员,所以不得不选择和法外制裁者结盟,以自己的牺牲,换取真正的程序正义。”
这番话可以说是直指逆鳞,所有人心知肚明,但没有人敢说出来,监控室里好些个人瞠目结舌之余,显露了一丝尴尬,然而这会儿谁出声都有站队之嫌,于是都干脆选择闭嘴,面色不改地盯着监控。
“这些话说的什么,你的意思是,他们那些罪大恶极的罪犯才是有能力的,在追求正义,而我们这里的警察尽忠职守,却全是酒囊饭袋,连个罪犯都抓不住?”赵厅长已经快六旬,据说明年就要退了,宵衣旰食半辈子,头发白了大半,这会儿居然晚节不保被两个小孩审讯,被气得脸脖子全红了,“我就说你们特殊案件调查组该解散了,无组织无纪律,连思想都有问题!”
这番话在本来就一肚子火的领导中间,成功又加了把油,顿时让在场六人更加火冒三丈。被两个毛都没齐的小孩拘禁,这话要传出去,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舒墨无动于衷地抿了抿嘴,反而有些好奇反问:“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为什么生气,难不成,是因为我说中了才气急败坏吗?”
多米在旁一脸醒悟:“哦,原来这就叫做——做贼心虚。”
“你!你给我等着,等出去——”
“不用等,你们现在就出不去!”舒墨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回视在场气急败坏的领导们,微微眯起眼,一字一顿不客气地说,“不仅有大老虎,还有一抓一大把的小苍蝇。像欲海市这样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基层官员肆无忌惮,他们彼此之间关系盘根错节,就像一张铺天盖地的毒网,让遭了罪的民众苦不堪言,不仅脏到骨子里,还吃人,吃老百姓的血和肉。还有的像慢性毒药,给普通民众罗织安全的幻想,可一旦这些人到了毒发的时候,他们就陷入了巨大的灾难,连个能帮自己说话的律师都找不到的巨大灾难。”
极少部分当权者的欢乐却是司法的悲哀,民众的悲哀。
“有那么一部分心怀正义的人坐不住了。他们不愿意同流合污,不甘心就此沦落。当r出现的时候,他们仿佛看见了光,那是司法之外的光——不用遵循冗长又不确定的程序规则,不仅能把恶人的罪行暴露在公众眼中,同时案子也不会因为忌惮某些人的‘特殊原因’而到此为止。这语希圕兌。也就是为什么我说r就在现场,因为这次的未成年人杀警案太不寻常了,有人在故意引导舆论,想要引出案件背后涉及的真相,和r的手法如出一辙。然而遗憾的是,模仿的总归是模仿,拙劣的痕迹处处存在,这才让背后想要制裁的人——在省内隐藏多年的大毒*枭许中山,以及他创建的恒通海运,也就是盘根在省内最大最深的贩*毒团伙,在r预告后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畏罪自杀!”
话语刚落,又再度引起一阵哗然。
“所以,”舒墨站直了身体,“今晚的审讯针对的就是拙劣的仿冒者r——那个企图制造第二个415案的模仿犯!”
监控室外,容铮抱着手臂,忍不住抿起嘴角——舒墨先把r将警方行动玩弄鼓掌之间的事实摆出来,挫了这群领导的锐气;然后坦然说出调查组和r的关系,证明自己完全有资格主导;再点出令省内警方蒙羞的直播案,剑锋直指贪腐渎职的问题;最后话锋一转,回归主题,点出今晚的主题——r的模仿犯,就隐藏在六人之中。
与此同时,监控室内有一群人皱紧了眉,有个老警察颇为不满,可能是个直肠子,开口就说:“这怎么从头到尾都在夸罪犯,反而显得我们各个草包似的。说好的审讯,搞得跟个人演讲,怎么可能有人松口。要我说,直接挨个拉去审,总能审出来什么,让这两个小孩子来,玩过家家嘛……”
有人随口就顶了回去:“去去去,不懂别装懂,你觉得不好,现在让你进去,和那群领导拍个马屁吹个牛讨论祖国大好河山人人安居乐业!”
老警察脸色一沉,刚要怼回去,就被身后的人拉出,朝他使了一个眼色,又冲前面的监控努了努嘴,只看一眼,他就瞠目结舌地闭上了嘴——监控里方才一直抗拒的几个领导,这时,都拉开了椅子,坐了下去——这是愿意接受审讯了。
胡明海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挨个递了一圈后,抬头和舒墨对视了一眼后,把烟盒递给他:“抽吗?”
舒墨默不作声和他对视片刻,伸手拿过烟道了声谢,忽然像想起什么,笑着颠了颠手里的烟:“那天陆阳身上搜出的烟,好像也是这个牌子——中华,他倒是逃亡生涯也过的挺滋润。”
胡明海略一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点燃了手中的烟轻轻吸了一口,下一刻,半眯着眼睛看向舒墨:“这么说,我是第一怀疑对象?”
“也不算。”舒墨不慌不忙,笑眯眯看他,“415直播案,胡副厅有不在场证明,同时又是受害人——是当天被陆阳充当人质的领导之一。说起来这事挺骇人听闻,那段各位领导被生生推下悬崖的视频迅速地在全网铺开,网警根本删不过来,都要准备打辞职报告以谢罪,没想到胡副厅长福大命大,悬崖底下刚好有个视线死角的平台,正好把你们全救了。”
这番话等于讽刺了,实在太嚣张,太目中无人了,有好几个皱了眉,心中非常不满,可也没说什么,现在被困在这里的情况,也只能任人摆布。
“当时有那么多人,也不算运气全来自我,说不定我也是拖了别人的福。”胡明海面不改色,轻轻笑了一声,就收回视线,专注吸起手里的烟。
在一片腾云驾雾的二手烟中,舒墨手指轻轻敲在桌上,盯着六人的表情,微笑着问:“江洋的案子破获速度快得不正常,里面明明有多处疑点未查明,却着急着结案,仿佛迫不及待要给某些人一个交待。热点也快得不寻常,居然持续两个月,那群辞职边缘的网警也太不靠谱,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有,省公*安厅突然决定和电视台合作,把一起未审定的案子带进节目组。难道真是为了蹭热度,连职业操守和规则都不要了?还是说,我们的这几位领导,当真无能到这种地步?”
他边说,边觑着对面的神色,又加了一句:“还是说,有些人就是为了在电视上翻案,才迫不及待选择在庭审当天开直播……余副队,你对我这个看法有什么想法?”
余宏军脸色微变,苦笑着摇了摇头,沉默半晌,才开了口:“是,我和几个朋友怀疑案子有问题,私底下做了调查……不过那时候我早就被要求参加节目。今天节目里你们也看到了——我当年渎职,无意间泄露的话,不仅让无辜的人差点死了,还毁了他的事业。所以我对江洋这案子尤其上心,江洋的辩护律师是我同学,我俩找了些证据,还找到了周鹏帮忙。”
停顿了一下,余宏军姿态一下放得很低,他捏着手里的烟,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沉声说:“我承认,我还提前买了网络水*军,想要引导舆论——没办法,415里的民众舆论,让我发现,有时候获取关注,才能更好的挖掘真相。可要说我是模仿r,那不算,我一没害人,二没私下制裁谁。”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什么,一拍桌子:“对了,那个自称r打来的电话,就在我参加节目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可以洗清我的嫌疑吧。”
正在埋头打字的多米冷不丁抬起头加了一句:“可r不是一个人,也可以多人相互配合,有个人在现场,那装作r的同伙再打来电话,不就更容易控制了吗?”
余宏军黑黝黝的脸颊倏地煞白。
舒墨尽收眼底,这时却话锋一转,看向另一位:“王亮,王大律师,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王亮拿着烟的手轻轻一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冷冷地看向舒墨:“小舒警官,的确有这个可能,但你有证据吗?没证据,这些话都是空想。”
舒墨眉毛轻轻一扬,斜睨着王亮,沉默着打量了他半晌,扯开一边嘴角,微笑着说:“王律,果然三句话离不开证据,可如果我没有证据,以我个人身份,敢把你们六位领导拘禁在这里吗?你们也太高估我了。但审讯是讲求手段的,总不能让我一下就上证据,我现在把你们六位拘在这里,就是让你们交叉指认。”
他背往后一靠,好整以暇翻了翻手里的文件,然后“啪”的一下合上,盖在桌子上,问:“谁先来?”
王亮脸色一沉,脸色难看地抿紧了嘴唇,跌坐回椅子里。
一直沉默的曹部长倒抽了口冷气,他刚才偷偷用手机打了几个电话,试图联系上什么人,但一直没有信号,可停电之前,明明他还接过几个电话。
猛然间,他突然意识到今晚的审讯绝没有那么简单,他此时已经慌了,冷气充足的房间里,他却汗湿了领口。
他和这群经常和司法打交道的人不同,抵抗不住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很快弃械丢甲,迫不及待想把自己摘出去。
他踌躇了半根烟的时间,一颗心七上八下在胸腔里撞了四个周圈,越跳越厉害,才忐忑不安地主动开了口:“我只是个管宣传的,平时和刑侦半点关系不沾,也没有多大的觉悟,工作上不能说勤勤恳恳,倒也从没撂过摊子。这次江洋案子的宣传的确也过头,可上面的意思,我也只能遵从。实在要追究责任,我可以认,但不是我做的,我绝对不能背锅。当时开会提起要搞什么直播节目,我就第一个反对了,不信可以查,这种会议都是有视频备份的呀!”
赵厅长还算镇定,毕竟在省公*安厅坐镇多年,刚才质问表明了态度,现在就该点明立场。
他略一挥手,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清了下嗓子:“我倒是愿意配合,毕竟心里没鬼,也不怕半夜敲门,我不知道该怎么自证,毕竟你不愿意拿出所谓的证据,但我可以很肯定的保证,我绝对不是什么r,更别说模仿他。要知道,每次他折腾出来动静,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我恨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去模仿崇拜他。”
他鄙夷地一撇嘴,指着余宏军:“反而是余宏军,有这种可能。”
余宏军一愣,慌了:“什么,赵厅长,怎么又我有可能了?”
赵厅长手指间夹了根烟,似笑非笑地点了点他:“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是代表警方的身份参与的节目,但说话却时时向着罪犯,而且刚才你也承认,江洋的律师是你找的,你也私下调查过,还联系了网络水*军操控舆论,坦诚在415里看到了舆论的力量,才想到这个说法。”
赵厅长冷笑一声,不客气地说:“要说谁想崇拜r的力量,你余宏军绝对逃不了。”
“可江洋案的确有问题,这案子是冤案,是专案组调查出了错,总不能让我也跟着装糊涂!”余宏军愤愤然地咬着牙,可是忌惮身份,不能过于激烈,只能转头看向舒墨,坦诚道:“小舒,我们也合作过那么多案子了,你也知道,我平时队里就管管宣传和报告,没有什么大成就,说话也没份量。专案组的成员全是精心挑选的精英,我实在没什么话语权,我还给组长提过问题,说是江洋在监控里消失的太蹊跷了,可谁听啊?”
他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还不是上面的领导想着415影响太恶劣,正好利用当天杀警案挽回面子,要求从快处理。还有网上的宣传,一直在塑造江洋罪大恶极的形象,宣扬警察身份的不易和可怜,而415直播案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一个关键词都打不出去,要不是领导授意,谁相信这事能在眼皮子底下蹦哒那么久?”
赵厅长和曹部长倏地一愣,这余宏军四两拨千斤,居然又把怀疑丢在了他们身上,顿时炸起一片。
突然,不知道是谁反应过来,声音颤*抖着说:“这里,这里不就是和415直播一样了吗?”
话语刚落,本来还嘈杂的室内,忽然鸦雀无声,所有人狐疑地看向舒墨和多米。
紧接着,如遭雷击,所有人脸色苍白,颓然地僵坐在椅子上。
六个人,被困在一个房间,有个擅长黑客的小子,还有个人来审讯他们,眼前还有摄像机……不就和两个月前的直播审讯一模一样吗?
难不成,难不成,他们现在也在被直播?
所谓的八点,其实就他们?
瞠目结舌地看向前面,只见舒墨扯开一边嘴角,露出个狡黠的笑容,紧接着,干脆利落地承认:“是的,我们就是真正的r!”
“司法体系管不到的,由我们来管,程序上无法实现的,那就由我私设刑堂。”舒墨掷地有声,单薄的身体忽然散发巨大的气势,让人不敢小视,“r的确是个组织,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只是其中的两个人,多米帮我黑进网络,我选择审判对象。4月15日,我们本来设下了一个连环套,在石碑广场安排了一场戏,可以快速又直接地把许中山一波人引入警方视线,再由特殊案件调查组进行调查,顺藤摸瓜牵出他们隐藏在警察队伍里的蛀虫。”
舒墨狠狠地一咬牙,目光依次扫过六人愤怒地说:“可有人偏偏自作主张,居然搞出了杀警察诬陷高中生的戏码,不仅牺牲了两个无辜的人,还把时间推迟到两个月后。而今天,居然还猖狂地打着我们的名号拨打热线。这简直就是对我们的侮*辱,我今天必须找出这个模仿的人,否则,你们六个人今天都出不去!”
作者有话说:监控室里众人:这位童鞋,你的戏过了。
多米(兴奋ing):什么,除了书记员,我还有隐藏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