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本来已经关灯的市局骤然灯火通明,十几辆警车拉响了警笛,闪烁着红蓝爆闪灯从郊区到市中心,沿途居住的市民好奇地朝外探头。
而与此同时的电视台,整个四楼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市政及省厅官员全都被困在四楼的大会议室里,不仅没有电,连信号也没有。
站在电视台外等着实施抓捕行动的负责人奇怪地看了一眼,只见四楼窗口站着一个什么人影,正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一切,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他边拿出无线电试图联系上四楼执勤的警员,边逆着人群疾步朝大门走去。
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愤怒的人群拦住去路,挥舞着的手臂和难听的咒骂声让他不得不停下来,他烦躁地推了一下冲上来的记者,指着前面警告道:“退后,全部退后!!”
喝退了人群,负责人再次抬头去看,只见四楼整体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刚才的人影早就消失不见了。
他的心咯噔一下。
……
……
舒墨站在窗户旁拉上了最后一幅窗帘,当外面的光彻底消失的时候,他恍惚之间听见了十几年前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他凭借着身形娇*小的特点,悄无声息钻进了那嘈杂的大堂——臭不可闻的汗臭,空中飞舞的头发,刺耳的笑声,让人头晕目眩的灯光,他小小的心脏跳得飞快,汗流浃背地喘了口气,猖惶警惕着四下张望,悄悄跑到窗户前,踮起脚尖,因为哥哥说了不能让他们闻见烟的味道,必须关上窗户。
一开始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窗户关上了,还要锁住了,然后拿钉子钉上。直到最后他发现,原来是为了不让人从窗户里逃出去。
这是哥哥教会自己众多本领之一,也是他觉得很重要的一项——抓捕猎物的时候,绝不留后路。
这里足足有十米高,任何人想要跳下去,都非死即伤。
那时候哥哥站在他身后,蔚蓝色的眼睛映着魄人的赤红色,他用手轻轻揉着他的头顶,指着外面燃烧成片的村庄:“你看,火焰真美。”
舒墨不动声色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隙,抬眼看了一眼窗户缝隙外的景色。不远处聚集黑压压的人群,人头攒动,看起来像狂躁的老鼠,充满戾气。路旁点缀的灯光照得四周灯火通明,这些科学发展而创造的人类文明,在黑暗中的城市里弄出交错明亮的灯带,然而并没有那一晚原始火光令人胆寒的美丽。
突然,他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也没看就直接接起来,就听见了容铮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准备好了吗?”
舒墨做了个深呼吸:“准备好了。”
但其实他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下意识有些胆怯。
容铮听出他语气里的犹豫,难得的放柔了声音:“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舒墨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四下无人,真正的容铮现在在隔壁的监控室里,他还是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十分满意这句实际上毫无用处的假话,成功让他身心愉悦,轻轻哼了一声,小声喊了他一声:“容铮。”
“嗯?”
“下周日,能不能和我打场篮球?”
“好啊,你想打多少场都可以。”
“真的?”
“嗯。”
“一言为定!”
“乖。”
这段话完全被公放在了隔壁的监控室里,调查组其他成员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忌惮着容铮,忍着头皮发麻,装着什么都没听见。
坐在监控室里的几个老警察完全没搞懂什么情况,明明这个邀请打篮球的对话也没什么,怎么越听越奇怪,总感觉……总感觉有点暧*昧。
他们疑惑地朝容铮望去,只见容铮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突然冰消雪融似的笑了下,末尾还柔情蜜意地说了个“乖”。
“……”
老警察沉默片刻,转头看向面色铁青的池剑:“你们调查组的同事相处,倒真是融洽啊。”
池剑:“……”
他尴尬地笑了笑,攥着拳头努力强忍着犯上殴打领导的冲动,咬牙切齿地点头:“呵呵,我们组里都是这样,关爱同志嘛,都是这样。”
那边池剑搜肠刮肚给突然不靠谱的容铮打掩护,这边会议室里听了半晌的舒墨忽然嘴角一抿,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本来紧绷的情绪被容铮这用心良苦的一打岔瞬间荡然无存。
容铮依旧面无表情,印证了那句“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市井名言,坦荡得让屋里几个人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内心过于龌龊,才会胡思乱想。
但不管这会儿见到了什么,就算是突然见到外星人袭击地球,也得沉下心,首先把眼前的事办了。
见舒墨神色放松下来,容铮便一本正经地打开话筒,重新把话题拉回到现场,简短有力道:“开始。”
室内温度适宜,除了没灯,一切还好,舒墨显然没有夜盲,对着摄像头点头打了个手势,从兜里把早就准备好的耳麦拿出来戴上,然后转过身缓缓朝会议室的尽头走去。
他边踱着缓慢的步伐,边目光扫过整个会议室——角落里安装了两台摄像机,桌上放了话筒和电脑,投影仪和音响已经提前预备好,场中还站着六个人正在茫然地左顾右盼。
舒墨迅速地收敛了笑意,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在木质的桌板上,由远及近的敲击声让那六人分外紧张,在黑暗里拼命探头探脑。
舒墨抱着手臂冷眼旁观,嘴角噙着股道不明的冷笑,他没急着开口,悠闲地原地站定后,用指甲大力在桌上划了一下,一声令人牙酸的刺耳噪音倏地响起。
循声望过去的六人不可避免地哆嗦了一下,在黑暗中陡然停止了摩挲的动作,目光惊惧地同时聚焦到一处。
人的恐惧和不安大多来自于未知,突然停电陷入黑暗,瞬间就丧失了视觉,陡然响起的声音,只会让他们诚惶诚恐地胡思乱想。
谁没有害怕的东西呢?床底的怪物,衣柜里的小丑,黑暗里陡然响起的怪声,尽管知道有人装神弄鬼,但人的本能还是会感到恐惧。
舒墨玩味目光落在他们的脸上,好一会,大约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嘴角慢慢冷了下来,带着夏夜的沉闷,面色终于恢复如常。
他冷冷注视片刻,清了清嗓子,突然大力拍了下巴掌:“各位!”
六人蓦地后退半步。
与此同时,只听“噼啪”两声电流撞击的声音,整间会议室的灯骤然亮起,灯火通明。
刚才还在黑暗中茫然惶恐的六人淬不及防被刺眼灯光晃了眼,朝后慌忙退了好几步,直到退到墙根,才勉强稳住心神,顶着强光缓缓地睁开眼。
省市各界的权威此刻汇聚一堂,除了大型会议,这种场景实在难得一见。
停电的瞬间,他们的确慌了神,那声不大不小的巨响,像极了爆炸声,联想到今晚r的预言,一时间都以为遇见了袭击。毕竟关于r和爆炸案的机密文件,只有眼前这些人知道,以他们的身份,作为袭击对象也有一定的道理。
可很快他们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在正常情况下,如果遇见爆炸事故或者突发事件,会立刻开始疏散撤离人群,尤其是他们这种身份,负责人一定会把他们安排在撤离的第一线。
还有一点,四楼除了执勤警察,其他都是省市领导。主要工作是现场坐镇,给群众重视的印象;也好在出事的时候,第一时间统筹规划想好策略。现在却把他们单独聚集在了一间会议室里,门锁还锁紧了,这是把他们当罪犯吗?
他们心神未定面面相觑片刻,从强光导致的泪眼婆娑中缓缓回过神来,目光聚集在前方的年轻人身上,刚才黑暗中他们看得不够真切,以为是疏散的警员,可现在一看才发现,这个人竟然只是个普通的年轻人。
这人未着警服,穿着淡蓝色的衬衣和牛仔裤,身材很单薄,头发有些长,尤其是刘海,厚重的遮住小半张脸,还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让人根本看不清神色,只是他的下半张脸很白,鼻梁直挺,嘴唇特别红。
面对一群有气势的长辈领导,年轻人不躲也不闪,反而是挺直腰,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很温和地看向他们,说:“各位领导好,我叫做舒墨,是今天负责审讯的调查员。”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立刻炸开了锅。
审讯?
调查员?
这小子到底什么情况?
谁给他的胆子把他们关起来,其他人呢,都跑哪儿去了。
六人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愤怒焦躁,几乎要暴躁地砸桌,离舒墨近的直接要冲上前质问,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制止了。
“那个,还有我……我是本场审讯的书记员。”角落里,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刚还震怒的领导们看清那个人后,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还不算个年轻人,这他*妈是个小孩,还是个外国小孩!
坐在角落,立着一台电的小孩煞有介事地敲击了两下键盘,十分正儿八经地做自我介绍:“我叫多米,国语还不太熟,麻烦大家不要用生僻字。”
“胡闹!”胡明海先出了声,作为刚上任的省公*安厅副厅长,他一眼就认出了两人,强忍着就要爆发的怒气,觑着四周人身份不好当场发作,只能端着领导的架子,警告地一伸手指,“容铮让你们来的?他也未免太嚣张了,就是他爹过来,想要调查我们,也得按照程序。先不说我们的身份,如果是审讯,那需要有拘捕证,证件在哪里?简直是瞎胡闹!还有,你们两个小孩简直不成体统,不说有没有成年,就连警服都没穿。舒墨,你的耳朵上还戴着耳钉!”
舒墨伸手捏了捏耳垂,在视线聚焦之下,他竟然毫不脸红,眼睛一弯,轻轻笑了起来:“胡厅说的没错,这算不上一次正式审讯,并不具备法律效应,内容我可以保证完全保密,而且你们必须接受,因为你们压根出不去……”
话还没说完,六人一片哗然——这,这简直就是耍无赖嘛!
六个人无语地瞪了舒墨一眼,转身急冲冲地奔到大门前使劲扳了两下门把手,接着气急败坏,很显然,门被反锁了!
胡明海皱眉:“我们没时间和你们俩瞎胡闹,快把门打开,这事情就不追究了……”
“不行!”舒墨毫不客气打断他话,他抿了抿嘴,态度里透着不耐烦的倨傲,手掌撑着椅背微微朝前倾着上身,随即又冷冷一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六人,用很轻的声音说,“今天这场审讯必须,也非常有必要,因为我要在你们中间——找出r。”
会议室里六人一愣,即刻喧哗了起来。
“r?”公*安厅厅长赵厅长也在这里,他莫名奇妙看了舒墨一眼,仿佛听了一个很可笑的玩笑,指着自己问,“你说我们这些人里,有人是r?”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孩子,我们这群老头子,连电脑开个文档都要学个一两个月,你真的觉得有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