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撞鬼,也不是恐吓,目的不是为了找他麻烦,而是让他解决麻烦。周鹏感到如释重负,同时又感到更大的困惑——为什么不干脆告诉我怎么回事?
周鹏眼下挂着两大大的黑眼圈,瞪着屏幕搜肠刮肚,把视频里看到的信息在脑袋里颠来覆去来回整理了一遍,又把总结出来的几个要点掉肚子里。
首先,十二楼住的是一个老太婆,上星期摔了一跤,被送到了医院现在都还没回来,面具人利用这间空房半夜空降到了周鹏的阳台上。
其次,面具人攀爬过程中身上没有携带任何物品,只是跳进屋里,又故意留下一串脚印,最后从正门大摇大摆离开。
这说明面具人拥有撬门的技能,周鹏房间里的箱子是从正门搬进屋里,时间可能更早一些,面具人留下脚印是故意的,离开的时候也故意隐去了痕迹,通过正门又回到了楼顶。
想到这里,周鹏眼皮一跳,忽然回忆起昨晚,那些在楼道看热闹的邻居里,是否有个面具人就隐蔽在其中,用那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注视着他?
故弄玄虚,装神弄鬼为的自然是引人注目。
周鹏很快想到了对方的目的,这是有人在冲他击鼓鸣冤啊。
每天集会喊冤围堵市局大门,托关系打电话帮忙调查一下的数不胜数,除非市里省里大案要案奇案,一般凶杀案意外事故并不需要重案组亲自出马。
群众的想象力是惊人的,1995年h市公安局专管刑侦的副局长回家时,在门前发现两只死状奇特的老鼠,其中一只老鼠把另一只老鼠的尾巴含进肚子里,后来在含着尾巴的老鼠肚子里竟然发现一堆小鼠崽。
这事情有点意思,副局长起了心思私下调查,调查到后来抓了一人贩子团伙,原来那是一个丢孩子的女人搞出来的。
老鼠谜题的答案是什么,副局长怎么顺藤摸瓜找到女人丢失的孩子,这些周鹏都不清楚也没追问,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碰上这样的怪事。
这人是什么时候盯上自己,是通过电视新闻网络媒体,还是在住院部偶然的一面之缘。
他有什么话想说呢?值得他花这样大的功夫。不得不说,这方法倒是真的凑效了,周鹏还真有了兴趣。
他双臂抱在胸前,对着证物照片愁思苦想许久,他估计这面具小贼和他也许真不认识,不然怎么不清楚他脑子小时候被门夹过,一遇到做题就头疼得要命。
眼前这些东西单独放在自己面前都认识,可加在一起他都不明白。
他干脆想起笨办法,从抽屉里拿出纸张和笔,把信息写上去。
全身赤衣果的女人,浑身是血,尸体,高中教材,数学,麦田的守望者,手机,笑声,白色发箍,蓝色吊带碎花裙。
周鹏咬着笔杆,像是在做计算题,不停把这些关键词拆拆剪剪,自言自语地说:
“喜欢数学的高中女生,穿着蓝色吊带碎花裙,头上戴着白色发箍,她的手机收到一封全是笑声的邮件,然后她就死了?”
周鹏顿了顿,食指轻轻敲了两下桌子,目光落在桌上的照片上,又扫过笔下的关键词。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脸色倏地一变:“难道是……校园暴力。”
……
……
舒墨到国外第三年,已经八岁了。
八岁读小学在国外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外貌还有蹩脚的中式英文口音。
那个年代,社会矛盾激烈,黄种人地位低下,被称作蝗虫,只能做洗脚工,送餐员这种底层工作。白人小孩瞧不起他,黑人小孩拿他撒气。
舒墨又被一下推翻在地,他抱着小腿在地上打了个滚,磕破了额头和膝盖,有血丝渗出来,伤口像是被火舌舔过,火辣辣地疼。
充满嘲讽的笑声就在一步之遥,嘲笑什么呢?他的外貌,口音,以及擦得程亮的黑皮鞋。
舒墨握紧拳头,踉跄地想站起来,又被人狠狠推了一下肩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剧疼从腰椎传来,他忍无可忍终于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那些人立刻更加兴奋了,大笑着指着他,蹦蹦跳跳,为了让他发出更大的哀嚎声,开始踢他,踩他。
他们不打舒墨的脸,因为不能让家长老师发现。
舒墨遍体鳞伤地回家,他一声不吭,只说自己摔了一跤。选择沉默并没有用,折磨变本加厉,他夜里看着星星,眼里却失去了光芒。
舒墨有一天装病想逃课,他轻轻地问少年:“我可不可以不上学。”
少年把他抱上了校车,嘱咐老师要看好他,不要让他逃课。
有一天,那些人突发奇想,想看看他的身体构造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他们把舒墨拉到了天台,用一根电线把他的手腕栓起来,然后绑在了铁杆上。天台风很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半个学校的学生都来了,里三层外三层,全都看向他。
那些眼神有好奇的,兴奋的,惊讶的,怜悯的,鄙视的……
他们眼前站着的不是人。
是一种人形动物,黄色皮肤,黑色眼睛,黑色头发。
夕阳落下,太阳的余晖是大红色的光,像火,又像血,燃过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胸,他的腹部,他的腿,全身红彤彤的。
他低着头,眼泪一滴滴落在黑色皮鞋上,一阵风吹来,他皮肤上起了细小的颗粒,寒毛也全立了起来。
那一瞬间,幼小的舒墨意识到天地有无限大,他却非常渺小。等人群散去,他没有穿衣服,浑身赤衣果地走下楼,一瘸一拐地进了教室。
这时候是家长会,少年来了,穿着笔挺的西装,看起来潇洒帅气,那是和自己多么不一样的人,也是房子里和自己唯一一样的人。
推开门,他站在门口,浑身青紫,背上有掐痕,胸口有划痕,屁股上还有鞋印,那都是亲爱的同学们留下的痕迹。多么令人窒息的画面,家长们发出痛呼,老师们发出尖叫,学生们开始恐慌。
他直直地走向少年,然后抬起头,用哭红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我以后可不可以上学了?”
他的眼睛又黑又大,含着蓄满的泪水,他没有哭,只是眼泪一滴滴缓慢地掉下来,烫伤了少年的手。
夕阳余晖染红了整片大地,无论是东边还是西边,余晖都是一样的,像燃烧的火,也像喷溅的血。
大孩子牵着小孩子,红色的光照亮他们的侧脸,把皮肤灼得通红。
他们不一样,又一模一样,顺着弯弯扭扭的街边小道朝太阳落下的反方向走,那里是家,是命运的方向。
在路上,少年停下脚步,他在路边采了一只狗尾巴草,转过身他把狗尾巴草给了舒墨,说:“拿着,装进包里。”
小舒墨用袖子擦了把脸,把狗尾巴草拽在手里,咧嘴笑了。
小孩子就是那么好哄,他们手拉手继续往前走,走到了火车站,火车站里人来人往,少年走到售票窗口要买两张回家的票。
夕阳的余晖落下,黑暗吞噬了白天,一阵夜风刮了过来,狗尾巴草被吹走了,小舒墨拼命追,风却把这棵小草越吹越远,等他回头去看,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少年也不见了……
闹铃声骤然响起,舒墨从黯然失落的梦境中惊醒,顶着一脑门冷汗,伸手按掉了闹钟,他睁开眼,怅惘地看着天花板,空调细细吹着冷风,把他滚烫的额头吹得冰凉,原来只是个噩梦,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把手放在胸口,感受狂跳的心脏。
四周寂静一片,他在黑暗里艰难地吞吐着呼吸,仿佛在黑暗的角落里看见童年的自己,露出憔悴苍白的脸,睁着裹着血丝微肿的双眼,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夕阳的红色就像那夜村里燃烧的火焰,一路燎过,全部化为灰烬,照亮了他的身体,燃尽了皮囊里哀弱的灵魂,留下了一身的不甘和痛苦,他想过反抗,却无能为力,好像一朵误入沙漠里坚挺的花,还没开放,就干枯在了一望无际的沙海里。
他忽然觉得冷了,伸手把凉被往上扯了扯,试图阻挡那冰冷的视线,再闭上眼,心里默数数字。
当年衣柜里默数的习惯不知不觉间已经刻进了骨魂,想改早就也来不及了,像上瘾的毒品,唯有一遍遍数数,才能让他心里那些躁动不安的黑暗触角安稳下来。
默完最后一个数字,他已经从童年的噩梦回到现实里,心跳恢复正常,冷汗也走了干净,等他再睁开眼,那角落里如影随形的黑影也终于消失不见了。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再扫过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只有对面墙上油画里的盘发女人正对着他展开温暖柔和的笑,就如平时见着的一样。
一阵脱力感涌了上来,他倒在床上,虚弱地摊开四肢平躺在床上,看着雕着花纹天花板,脑子里却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
他不清楚为什么好端端突然做起了噩梦,其实这个梦里的情景他几乎不记得了,那到底是真实发生过,还只是臆想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估计是因为昨晚上聊起过去所引起的后续不良反应,那些回忆他其实记得并不真切,每次大梦一场,都是些片段,挑挑拣拣倒是能还原个从前。
实际上,出国后的日子是有不愉快,类似于水土不服,呆久了也习以为常,他面对的更多的是无微不至的关怀,要什么有什么,所有人都宠着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短暂痛苦的记忆总是比快乐更深,在梦里阴魂不散。
而且他总是有种错觉,许多回忆并不属于自己。
舒墨颇为自嘲地笑了笑,把手背盖在眼睛上,闭着眼静思,想他过去的事,想现在的事,想即将发生的事。
日上三竿,窗外是燎噪的蝉鸣,窗内是带着冷气的黑暗,蝉鸣和冷气最能使人入梦,人精疲力尽是很容易乏的,很快他又模模糊糊睡着了。
他梦见了五岁时奔跑的村头,看见了大牛拖着的牛车,他拼命在往前追,追着牛车上的人——妈妈,爸爸,阳哥,哥哥……可那大牛奔得好快……这头懒牛平日里爱和他作对,死活不肯挪上一步,这时候却奔得飞快,他追得筋疲力尽,被路边小坑绊了一下,在地上狠狠摔了一跟头,等他焦急地抬起头,那牛车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心里像出现了一个补不了的大洞,空荡荡的,还形成了漩涡,就要把他吸进去了,一只手忽然凭空出现,从背后拉住了他。
他扭过头,刺眼的阳光晃住了他的眼睛,他忙伸手遮盖,透过张开指缝他看见了一个眼睛像琥珀的高个男人。那人弯下腰低下头,他感觉那个男人温热的呼吸洒在自己脸上,他浑身僵住,眨了眨眼睛,下一刻,他瞳孔一缩,那人竟然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梦是毫无章法且不讲道理的,一个心悸的噩梦转眼变做了一场化指柔的春梦。
那只覆了茧的粗糙大手在皮肤上翻来覆去的抚摸,从胸口到腹部,从脚丫子又到小腿,摸得他心跳失衡,口干舌燥,两条腿难耐得相互磨蹭,本能地挺着腰去蹭,偏巧手的主人使坏,就是不肯摸他想要的地方,急得他一身血翻滚着泡子直朝头顶冲,恨不得翻身压在对方身上,迫使对方束手就擒。
缠绵的梦境里到最后,舒墨精疲力尽,直到容铮上来轻轻推他,舒墨才从一片糜烂的梦境里醒来,他缓缓地睁开眼,容铮刀削似的侧脸一下撞进眼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梦到了什么,猛然之间臊红了脸,连忙闭紧眼睛翻了个身,用枕头埋住通红的脸然后大力呼噜了声,表达了正在装睡的意思。
容铮对这欲盖弥彰的动作气笑了,用力拍了下他屁股:“怎么还装,都中午了,起来吃饭。”
说完起身拉开窗帘,顿时室内光芒灼人,舒墨见装睡不成只好翻身坐起,撑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地说:“没装,我还没睡醒呢。”
容铮没揭穿,点着头应和他把他推进洗手间,回身起手在衣柜里挑了两件衣服,在舒墨走出来的时候,递给他穿上。
舒墨昨夜被容铮折腾到天亮睡得不好,后来又是噩梦又是春梦,这会还头晕,觉得额角钝钝的疼,手还发软,穿上衬衫好半天没能把扣子扣好。容铮见状,把他手拨开,自己上手。
舒墨老老实实站直,两手握着放在身后,低头看着容铮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动作着。
在这种温暖的气氛中,舒墨觉得自己心一半都麻了,一边心里感叹容铮的手指真长真好看,一边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想容铮真不是一般人,昨天听完自己坦白的那些,要换个人怕早就跑得远远的,恨不得划条楚河汉界,老死不相往来,他竟然还能没事人似的来帮自己穿衣。
穿衣很件挺私密的事情,从小到大,给他扣扣子的人屈指可数,妈妈爸爸还有哥哥,都是最亲的人。想到这里,舒墨嘴角忍不住地得意上翘,现在这最亲的人又得加上一个了。
屋里冷气开得的很足,一楼比二楼温度还要低点,到了餐厅,舒墨先是打了个喷嚏,随后慢吞吞地缩进椅子里,拿起碗喝热汤。
见状,容铮拿起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一些,随后穿梭于厨房和饭厅之间,把几样小菜上完,又拿起刚卤好的膘肥汁多的小龙虾在旁边剥壳,他把剥好的虾肉放在碗里推给舒墨:“你上午的课我看没什么意思,就给你请假了。”
舒墨这时候已经非常饿了,他拿起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往嘴里狂塞,吃了一半,他终于把心头那口尴尬之气咽了下去,就着七分饱的肚子,这才放下筷子,慢吞吞地喝了口汤说:“上午是刑事诉讼法,怎么就没意思了?”
“用不到实际工作,你自己在家背背,应付下考试就行。”说完,容铮拿出手机看了看,又说,“你下午课,我送你过去。”
舒墨有些稀奇地打量了容铮两眼,他没想到有天会从容铮口里听到这样的话,居然怂恿他逃课。
“下午的课也是理论课,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舒墨放下碗,讨好地笑了笑,他一笑特意露出两颗白森森的小虎牙,讨喜得很。
容铮拿纸巾擦手,淡淡看他:“又想干嘛?”
话刚说完,就见舒墨挪着身子磨磨蹭蹭坐到他身边,把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看他,张口要说,容铮正好把手里剥好的虾肉塞进他嘴里,舒墨只好愁眉苦脸地鼓着腮拼命嚼。
容铮满意了,起身拿出平板,走到沙发坐下,过了会儿,他视线往上,突然说:“我一直在想,昨晚你说的那件事。”
舒墨嚼东西的动作一顿,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烦躁,他放下筷子,等容铮问话。
“你继续吃,”容铮说,“没什么大事。”
舒墨还是吃不下:“你说吧,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不是想不明白,只是涉及到容铮的未知领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舒墨一脸木知木觉,心说你不信也没办法,我说的都是真的,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委屈,却不能辩白,只能硬受着把背打直等着后话。
容铮侧头看着坐得端正的舒墨,忽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也是这样乖巧的端坐在角落里。
他当时只是扫了一眼,心想是哪家靠关系走后门进来的公子哥。做
他们这行有真本事的人向来对这种人不服气的,身旁有人嘲他,讥他,看不上他,他便忐忑不安缩着脖子坐在位置上,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鹌鹑。
容铮倒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边上瞧了一眼,心想这孩子当真成年了?
于是他在和舒墨说话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放柔态度。
后来去现场,下水道里恶臭难闻,又是浮尸又是臭气,又担心这只读过书的小少爷能不能受得住,刻意挡了挡。没想到舒墨不仅没受到惊吓,反而还很快进入了状态。检查尸体翻看现场像模像样,像个出现场几十次的老刑警,不禁让他刮目相看。
他也曾经疑惑过,舒墨为什么会那么与众不同。
舒墨不是那些纸醉金迷的富二代,不是天资过人的天生刑警,也不是线人满地的警察世家。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因为他也深陷其中,他是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即便他不想也不愿意,但命运就是无情地拽着他,千里之外的风暴缓缓成型,迫使他不得不退出平静的生活把自己置于风暴之中。
他故意装得不谙世事,无辜可怜,偶尔来些画龙点睛,不经意透露两句线索,引着他们一直朝前走,但是到底去往何地,其实他也心里没谱。
他有很多张面孔,有时候他畏首畏尾,又温和真诚,他乐天达观,又阴郁刻薄,这些是他,但又不是他,只是每次面对不同场景不同的人,就拿起刻着“喜怒哀乐”的面具,对应着戴着脸上,端起一派稳稳当当的架势比演员还要七窍玲珑,差点把他都要糊弄过去。
一般二十岁开头的人都有着初入社会的天真烂漫,应该还在愁爱情、友情,或者是没心没肺,认为社会安定祥和,犯罪离自己很遥远,享受着老百姓简单的快乐安详,哪里像他一般老谋深算,步步成营。
这得是经过多少年小心翼翼看人眼色的生活,才淬炼出这般不同寻常的性子和能耐?怎么会像他轻描淡写的长大两个字而已?
在昨天舒墨坦白之前,容铮知道舒墨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这脸色苍白、强颜欢笑的少年,会在梦里不自觉地透露出真实的自我,他在噩梦里歇里斯底的尖叫,拼命挣扎,像是溺水一样,充满了绝望。
容铮感觉到不对劲,他心一度下沉,胡思乱想地琢磨,这段噩梦背后的现实,到底是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
容铮想起昨天,看见舒墨和一群学生勾肩搭背从学校里出来,带着一身运动完的臭汗,满身的青春气。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另一个舒墨,剥开沉重的皮囊,露出里面最真实的他,那就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舒墨的过去是怎样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了,他只想舒墨能像现在一样做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远离那些血淋淋的案件和阴暗的人性。
可昨晚听完舒墨坦白的那些过去,他忽然意识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事到如今,所有都无法挽回了,从他们进组开始调查,他们已经是这桌棋局里的棋子,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
容铮沉默地看向舒墨。
舒墨刚吃完虾,嘴角的油还没擦干净,看起来油光光的,又像个做了亏心事的小孩,虾肉没咽下去还塞在腮里看起来面颊丰润。
他背打得铁板一样直,脖子却不自觉往一边歪,带着下巴微微有些上扬,有点不乐意的小委屈。
这番动作神态特别生动,容铮从没见过,显得整个人特别小,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模样。
还是个孩子。
“我一直很担心你,担心你的身体、精神状态,担心你会遇见危险,担心有人要害你……也担心你真的牵扯在里面。”
容铮伸手,轻轻擦了擦舒墨的嘴角:“因为太担心,所以要保护你。让你离开调查组,回学校,读书,治病,养好身体。其他的,我自己查,出事了,责任我担,判几年,我也认了。”
舒墨睁大眼:“什么判几年……”
容铮看着他,没说话。
舒墨露出难受的神情,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你想做伪证,想替我……”
“我说过,”容铮低声说,“我会保护你。”
舒墨眼圈微红,咬紧下唇,冲他摇了摇头:“没必要,真的,我会保护好自己。”
“昨晚,”容铮抬手握住舒墨的手,一下一下拍着,“你没必要跟我说那些,你的过去,都不重要,我只想你开心。”
舒墨低头看着脚背:“我只是不想你误会我是坏人。”他从没想过会和其他人说过去的事,那些回忆让他难受,他想永远把过去埋葬掉,但和容铮在一起后,他总会觉得愧疚,感觉自己像个坏人,尤其是得知那些人不断骚扰容铮,他开始担心容铮会害怕他、远离他,他不断想,与其让他从那些人口里知道,还不如自己亲自告诉他。
容铮看着他,把手指贴在他手腕上,微弱的脉搏缓缓撞击着他的指腹,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不是坏人,只是个小骗子。”
舒墨一下抬起头:“什么?”
容铮说:“小骗子,”他捏了下舒墨的鼻子,低笑着说:“关于你哥哥,你没有说实话。”
舒墨急忙想辩解,容铮按住他的肩,缓声说:“至少隐瞒了一些。”
舒墨不解地看向他,抿起了嘴唇。
“昨晚你说的,有关聊天室的事,解决了我很多疑问。可我回头细想,发现有些问题。”容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看向舒墨,认真地问:“你会告诉我吗?”
舒墨定定地看着他,撑在椅子上的手指忍不住抓进皮里,过了一会儿,又慢慢地松开。
他深吸一口气:“你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