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杀案的凶手抓了!说是一个和他有感情纠纷——嗨,就是他给人家戴了绿帽子的男的,对方已经被拘了,4月一审判了死刑,现在正在上诉,我就让老容托关系,让我进去找他谈了谈,发现这里面可太多猫腻了。”多米啧了一声,“这里面涉及一个资产二十亿美元的市政项目,这死者的爸为了钱,情愿冤枉一个不相干的人,也不抓杀死自己儿子的真正凶手。”
说到这,多米摇头一叹气:“这老兄也是惨,不仅女朋友被人睡了戴了绿帽子,还被冤枉成杀-人犯,在看守所里没少被收拾……”
容铮看他越说越远,赶忙把话题拽回来:“我们怀疑,制造127爆炸案的就是这名消失的流浪汉。他应该是用流浪汉身份作为伪装,然后在大巴车上安装炸弹,随后进入厕所换装,所以在其他人眼里,流浪汉就失踪了。之后他再利用跑车,离开了高速,把尸-体和车辆都丢进河沟里。”
舒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没有隐藏尸-体,就这样大摇大摆离开,听起来有些猖狂。”
容铮:“你有什么想法。”
“暂时没有,”舒墨轻轻皱了下眉,“只是看来,他并不担心透露身份。”
他翻开随后三份资料,资料里都是在爆炸现场出现过的可疑人员,均做了变装,刻意隐瞒了身份——
江址市银河爆炸案,嫌疑人是一名体态臃肿的蒙面人,穿着厚实的黑色羽绒服棉裤,头上戴着雷锋帽,只能从和旁边的对照物判断出对方是男性,身高一米七四,体重大概在76kg左右,走路左腿有轻微的跛脚。
八佛山庄爆炸案,嫌疑人是一名身材窈窕的女性,长卷发,身着舞会主题礼服,戴着吸血鬼面具,穿着8cm高跟鞋,预估身高在164cm。在多米提前记录下的山庄监控视频里,找到了四拨人进过贾杰,也就是八佛山庄已故老板的办公室里。在贾杰死之前,这名女性进过房间,和贾杰的助理发生不可描述的行为。随后对方不小心被地毯绊倒,摔在了桌子底下,也就是炸弹的安置点。
415欲海市公-安局爆炸案,嫌疑人是代号为r的网络黑客,现场监控全被-干扰器干扰,只留下个模糊的身影,但在周鹏接受采访时,录到了r的侧面。当时他骑在一辆黑色摩托车上飞快驶离现场,恰好和魏威乘坐的交警车辆擦肩而过。从视频上看,r的身高一米八六,身材标准,穿着兜帽套衫。
多米移动鼠标,打开一个文件,总共有一百多段,主角全是这四个人,出现的地方却各不相同,有超市门口,有廉价宾馆,有繁华的步行街,有公交地铁……——是从各个大大小小的监控摄像头上截取的他们出现的片段。
不得不说,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能找到那么多监控片段,仅仅依靠一个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做出这样的是多米,那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找汉斯帮忙弄了个犯罪地理画像,划了几个范围,然后根据他们可能出现的地方做了电脑建模,让电脑自动计算出他们可能出现的地点,再提取出监控,找到他们的身影。”多米说得有些臭屁,但不得不说,他臭屁的还是有些资本。
“也就是说,你并不需要面部特征,只要知道这个人的体型和微动作,再计算出可能出现的路线,你就可以通过黑进天网或者视频网络的途径,找到这个人的身影?”舒墨问。
“说什么黑啊,这叫做工作。”多米一本正经地纠正,然后拉长后音开始得瑟的解释,“世界上没有完全一致的个体,就算双胞胎一样,人的下意识行为模式和指纹一样,都有细微差别。国内有能覆盖到每个角落的监控网络系统,不过监控太多,人力资源却严重不足,找一个人就像大海捞针,实在太难了。
“可计算机不一样,你只需要编制程序,他就会自动捕捉有类似行为模式的人,还可以节约人力物力。但这项技术现在还在发展中,错误率相当高,所以我只能找到这些细碎的片段。”说到最后,多米脸上是懊恼的烦躁。
舒墨则忍不住感叹:“这已经相当厉害了。”
多米不甘心,伸手握紧拳头:“有生之年,我他nnd一定要搞个奥创出来。”
舒墨哑然失笑。
容铮则是一脸不明所以的茫然——奥创,那是什么,新型电脑病毒吗?
鼠标机械的按键音在安静的屋内响起,舒墨根据标题一一点进去,看见这四个人出现在不同地点,但四个人都很明显的有躲避摄像头的行为。
什么样的人,连在生活中都会小心翼翼?
然而在翻到最后一页时,一个穿着兜帽的男人在经过商场的自拍屋时无意间抬起头,刚好被自拍的情侣拍到了脸,那张脸半张脸被黑色口罩挡住,却有一双诡异的异瞳。舒墨瞳孔微缩,屏住了呼吸。
多米正要凑头过来看,舒墨轻轻一点鼠标,若无其事地退出了文件夹。
这时,容铮坐在对面抬起头,问:“怎么样?”
舒墨轻轻吸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调整好表情,随后说:“想法有很多。”
很显然,这份报道和第一份资料得出的结论全然不同。四起爆炸案的嫌疑人完全不同,是来自不同地点、不同身高、不同性别的人。虽然证据不足,但作为有力的怀疑对象进行调查,完全可以给专案组作为调查的方向。
可是为什么不?
为什么要半夜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两个人秘密商讨这件事?
想到这里,舒墨合上手里的资料,转头看向容铮:“如果是四个人,那代表了一些可怕的事实。国内出现了一个新型的,四人以上的恐怖组织。成员有的是高级黑客,有的是高阶军工技术人员,还有技术高超的伪装者……一群高智商高能力的人聚集在一起,仅仅只是制造报复性的爆炸案,似乎不太合乎常理。”
容铮把手揣在一起,“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这几起爆炸案,和你们想的一样,目的不同,动机不同,尤其是最后两次,八佛山庄和达胜集团有不可言说的联系,如果制造415直播像他们宣称的‘正义审判’,为了连根拔起达胜集团,惩罚犯罪分子,那为什么又要在八佛山庄制造爆炸案帮他们掩盖罪行?”
容铮抬眼看他:“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算不上,只是想起前段时间看的纪录片。”舒墨微停顿,回忆了一下说,“世界上有很多犯罪集团,这些集团内部也分不少派系,但唯一相通的就是钱。有人拿钱买命,自然有人愿意卖命拿钱。达胜集团做的生意,市场主要在海外,属于灰色地带,要想流通,必然要和当地的犯罪集团构成一系列合约。
“我们假设r所在的a组织,专门为犯罪集团提供武器,洗-钱,特殊人才。这样的组织往往属于中立,这就可以和多米之前说的,这个r上一次出现是终止了一次毁灭级炸弹的行动。但其实他不是出于自身意愿,只要有人给钱,他就行动,或者说是……他们在行动。”
容铮片刻明白他的意思:“是雇佣兵?”
“差不多。”舒墨想了想,随手拿起桌子上的防霉球颠了颠,说,“把四个爆炸案看做四个独立案件——都有不同的买家,目的都不相同,比如休息站那个爆炸,和巨额市政项目是否有关联?还有八佛山庄的爆炸幕后老板会不会就是孙周兴?r自导自演的那场祸水东流的直播,是不是国外的某个犯罪组织给达胜集团幕后老板的警告?”
容铮若有所思一皱眉,手指敲在桌上,思考着。
舒墨摊开手:“不过这都是我的猜想而已。”
多米茫然听了半天,听到最后,对着水杯里的自己大眼瞪小眼,郁闷地说:“搞半天,我们想错了,我和老容还以为,这个组织是听命达胜集团背后的最终老板。因为八佛山庄的事情不小心透露出去,担心自己暴露,这才把那地方炸了。
“后面孙周兴那事,一个猜测是因为这老乌龟功高盖主,就像鳌拜一样,被背后老板设计了,给对方做了顶缸的。二个猜测这背后大老板想洗白上岸,需要清除累赘,所以让r借冬宁和陆阳的手,把孙周兴的生意暴露出来,然后趁机把他弄成罪魁祸首,洗脱嫌疑。毕竟姚大江那场最后的那场同归于尽,实在是有些多余。”
“这个假设,也没问题。”舒墨温和地笑了笑,把防霉球铺开放在桌上,“我都说了这是推测,也就是我看了资料后自己的想象。反正都是私下假设,没有什么证据,不妨多些假设,多些思路,然后顺着下去查,总比在家闷着强。”他转向容铮,问:“你说呢?
容铮微一沉吟,随后朝多米一点手:“这样,多米,你找一下从去年1月开始到今年4月15日前,所有进入本省的外籍人员,什么人都不要错过,孕妇,老人,甚至小孩……对方为了降低风险,说不定会进行伪装。”
多米深深吸了口气,摊在椅子上:“我靠,又是大工程。“
嘴上这样抱怨,多米却片刻不多呆,十五秒以内完成拆u盘,关电脑,背包等动作,期间打翻了半杯牛奶,把桌上的资料不小心被电脑包一兜扫在地上。随后这个急性子的外国少年,接过舒墨递来的三明治往兜里一揣,迎着狂风暴雨冲出门外。
只见那辆骚包的黄-色跑车,在万物静籁的夜晚发出轰隆的震天响,化作一道黄-色闪电,飞快地消失在视野里。
舒墨捧着一杯加了冰块的冰水慢慢喝着,打算喝完继续睡,容铮一回来就像个劳心费神的老妈妈,不知道那杯冰块水怎么得罪他了,站在旁边看了一会,硬要换成温开水,舒墨正打算推脱说不用了,他并没有那么渴,结果手里的温开水又不翼而飞,容铮自作主张给他换成了温好的热牛奶。
对从小在国外长大的舒墨来说,喝热水治百病这个土药方并不太熟。炎炎夏日,就算在房间开着冷气,稍微运动下都能出一身汗,舒墨拿着温热的牛奶仿佛拿了一杯定-时-炸-弹,只疑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容铮这是在变相惩罚他。
可等舒墨回过神来,那杯温热的牛奶已经见底,那些平时固执的一些小习惯,似乎都随着这杯微带些甜味的牛奶慢慢变淡,就连方才因为r牵扯出一些小焦躁,也不翼而飞。
舒墨靠在墙上,抿了下糊着奶的嘴唇,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玻璃门的倒影上——容铮赤着脚,正在低头收拾多米留下的那片湿哒哒的狼藉。
晚上,他没有穿那身一本正经的制服,而是换了身宽松的t恤,夏天的布料有些清透,举手投足的时候,隐隐约约能看清楚肌肉的脉络。
舒墨眼神不由自主地随着容铮的动作,落在他肩膀腰间各处鼓起的结实的肌肉。
他像看奥斯卡获奖电影,兴致勃勃地看着容铮认真收拾的背影。看见容铮把打湿的资料小心翼翼地捏起一角摊平放在桌上,这样细致的活路,对容铮这样的大高个实在有些艰难。
容铮像是在拿毛线穿细针,想把黏在一起的纸张分开,又担心把柔-软的湿纸撕烂了,很快把自己搞得满头大汗。
舒墨看着湿亮的额头,朝前一步,走到他身旁:“帅哥。”
容铮手下动作一停,转过头看向舒墨,无奈地说:“你怎么还不去睡?”
舒墨朝他微歪头,手托着下巴,轻轻笑了下,问:“要我帮忙吗?”
容铮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朝他摆摆手:“明天你还要上课,快去休息,这个有点麻烦,我再弄弄就好了。”
“不麻烦。”舒墨笑着凑了过去,伸手搂住了容铮的脖子,踮起脚在他下巴亲了一下,说,“让我试试看,就试一下。”
容铮最受不了舒墨和他起腻,耳根很快就红了,再看舒墨一副不答应就不让开的模样,只好惯着他点头同意,但看着他从刀架上拿了把小刀在眼前晃,还是忍不住心往下沉:“你试试,不行就让我来。”
舒墨把刀一举,挡开那只眼前乱晃的手,朝容铮一扬眉,鄙夷地说:“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容铮的确多虑了,事实证明,舒墨如他所说,是个很行的男人——他的手指很细很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练过的关系,手指要比平常人灵活不少。
方才在容铮手底下异常艰难快戳破的纸张,在他手底下竟然异常听话,被指尖轻轻一挑,再用锋利的小刀飞快划过,很快,被水黏在一起的纸,竟然被他一张张完整无缺地分了出来,然后平铺在干净的大理石地板上。
容铮沉默地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忽然觉得喉咙痒,想要抽烟。他下意识伸手去摸烟盒,刚摸到,又想起舒墨不让他抽烟,担心被舒墨说,于是转身拿起桌上的薄荷糖。
这时,舒墨忽然头也不抬地开口问他:“怎么,还在为那视频心烦?”
容铮剥糖的动作一停,反应过来,扭头看他:“你看到了?”
舒墨伸出根食指在他眼前左右晃了晃:“只看到一点,正巧看到他抬眼。”说完他停顿了下,“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
将心比心,以容铮的身份,和现在掌握的情况,就算把舒墨放在嫌疑人上调查都不过分。
容铮没有说话,他把薄荷糖的塑料包装扯开,把蓝色糖块一口含-进-嘴-里。然后把塑料纸揉成团,丢在脚边的垃圾桶里。尽管容铮尽量克制,但舒墨还是从他的神态动作看出来他的焦躁不安。
容铮没什么太大毛病,如果非要说一个,就是爱把烦心的事情全闷在自己心里。
他们之前聊天,舒墨一眼看出他精神不振,如果是因为案子担忧,以前也体验过,没出现过这种状态。于是他担心地绕着弯问了几句,可容铮的嘴像是被焊死了,愣是一个字都没撬出来。
舒墨也拿了一颗薄荷糖,用牙齿“嘎吱嘎吱”咬着糖块说:“这样,我回答一个问题,你回答一个问题怎么样?”他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容铮过去。
“你想知道什么?”屋里冷气有些低,容铮担心他着凉,把挂在椅子上的警服拿上,披在舒墨身上,然后拉开椅子,坐在舒墨旁边。
“没什么。”舒墨眨了眨眼睛,“就是看你又失眠了,是因为案子的事情心烦吗?”
容铮舌-尖抵着薄荷糖,感受着嘴里清清凉凉的感觉顺着喉管一路下落,想了一会,坦诚道:“有一点。达胜集团那案子,上面压得空间很紧,说唐成江人已经死了,想尽快结案,但我这关卡着没让……还有,现在人手不足,他们拿我没办法,就只能从调查组下手——汉斯国籍问题帮不上忙,池剑白冰被调到临省处理一起走私案,吕敷勋在接受纪委审查……欧阳更不说了,没有命案,他只能算半个跑腿,偶尔帮忙送个文件,还能跑错方向。只有多米能帮上忙,但他年纪太小,又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孩,太扎眼,不适合做调查……”
在温和的灯光下,舒墨沉默了一会,说:“我可以帮忙,只要你愿意。”
容铮靠在椅子上,没说话,仔细端详了片刻舒墨的脸,忽然小声说:“我担心你。”
舒墨默不作声看他,扫过桌上那片湿透了的狼藉,心想,担心这个词太微妙了,只要稍微懂点察言观色的人都明白,说白了就是委婉的拒绝。
他舒墨一个能跑能跳的成年男人,什么时候需要别人以担心之名来拒绝呢?
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这个案子的嫌疑人多多少少和自己有些牵扯,更不用说他这眼睛一个就稀奇,偏巧还有人和自己一样,还有那些非要拉着他奇奇怪怪的举动,明里暗里意有所指的短信。
这也难怪,一开始他也不够坦诚,身上怀揣着这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的家世,他的病,他的眼睛,还有要在多年前他和r的联系……
本来他不打算隐瞒,心想回来后容铮问他,他会告诉他。没想到根本没有机会,容铮忙得脚不沾地,自己也忙得晕头转向。偶尔在一起,容铮也把他当做易碎的玻璃娃娃,揣着捧着,生怕一不小心把他摔了,根本不敢提那些问题。
舒墨咂了下舌,什么事都天天闷在心里,不憋坏了才怪。
他飞快扫了一眼容铮脸色,白中带青,带着明显的疲态,如果不是还活蹦乱跳,大半夜不睡觉看案卷,真要让他疑心这人是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重病。
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他突然感觉,有些事情,再不说清楚可能误会就埋下了。这误会现在看来不打紧,未来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细微末节的麻烦。
深吸口气,舒墨伸手拿过桌上的烟盒,把烟屁-股在桌上磕了一下,点了一根烟,温和地望着他,低声说:“容我想想,怎么跟你说。”
容铮看出他脸色比平时有些苍白,起身毫不客气抽走他手里的烟,推他起身:“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时间不早了,明天你还要上课——”
“等等,等等。”舒墨忙不迭拉住了他,用脚腕卡在桌子腿上,一仰头看见容铮一脸隐忍的严肃,他莫名有些想笑。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容铮一眼,回手拉开旁边的椅子,轻声问,“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容铮沉默地低头看着舒墨,认识舒墨以来遭遇的种种奇怪的事,要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他放开了舒墨,在舒墨身旁坐下:“你要说什么?”
舒墨用手拖着下巴看他,嘴角轻轻地提起来,语气有些飘渺地说:“说我,我到底是个什么人。”
容铮一愣,下意识坐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