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埋藏的记忆就像口埋在地底下发黄生霉的棺材,只要轻轻撬开一角,那些久远凝重的记忆就迫不及待全跑了出来。
此时窗外被风刮得左右摇摆的树枝,隔着层玻璃远远地看过去,就好像黑暗深处的泥地里,有双脱了皮的手破土而出。
“我的资料你应该都看,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没了,是个亲戚嫌没人要的可怜小孤儿,那时候国外有个大企业家想要领养一个黄种小孩,我很幸运,被他选中了。在那之后,我在国外读书上学,接受良好的教育文化,但国籍一直没变过,直到前年,我想要落叶归根,这才回国……”
这些资料在调查组刚成立的时候,容铮拿出来反复查看过,从舒墨小时候在国内待过的孤儿院,到他国外就读过的小初高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品行得分也没下过a+。
乍一看,就是个被白人富裕家庭收养的乖孩子。除了有钱,没有其他有钱富二代的坏毛病。学习刻苦,性格温和,生活单纯,交际圈健康,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姚大江抱着孙周兴一伙人同归于尽的时候,容铮突然在急着赶往现场的途中接到了来自r的那张照片。照片的背景和孙朝东住着的病房背景一模一样,根本不需要辨认,容铮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舒墨。
还来不及震惊,又发现舒墨眼睛有些问题。昏迷期间舒墨眼睛一直闭着,由于他不是家属,医生从没把这隐私和他这个外人提过。直到那天,姚大江那场地动山摇的爆炸,让他生出了许多担心,担心舒墨就这样一睡不起,他实在太想舒墨,慌忙之间去扒舒墨的眼睛。
他满腔的难过与担忧被那眼睛给泼得一干二净——那个让他疑心总能快他们一步,并似乎总有他们信息的r,还有目击者说,公-安局门口看见有双异色瞳孔的人……就和舒墨一样。
同一天得知两条难以消化的信息,那时候的心情无法形容,他枯坐在病房整整一-夜,一边是舒墨,一边是真相。他恨不得从手机里揪出那个r,狠狠地拎着他的领子,问他照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在舒墨醒来的瞬间,那什么怀疑和惊惧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巨大欢喜,铁面无私的阎王脸第一次选择了掩盖证据——容铮把照片删了。
就在刚才,多米带来的视频,再看见r的那双眼睛,他心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怀疑又不可抑制的冒出来。
他突然又拿出来舒墨那份政审资料,回想他的眼睛,他的病,他不由自主想起那份专业的病情解答——多重人格障碍是ptsd的一种,与童年创伤有关,虐待,大多产生自五岁之前……
“……那份人事档案没有问题,你肯定也反复查过,除了名下资产介于种种敏-感的问题可能有些虚报,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不过,你肯定也注意到了,里面唯一模糊不清的,可以供人怀疑的,只有我很小的时候,在我出国之前,亲生父母还活着的时候。”
“那时候你多大?”容铮明显地一顿,抬起头,“有没有五岁,怎么会到现在都还记得。”
“这有什么奇怪的。”舒墨摇摇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接受非常专业的心理治疗,我养父舍得花钱,请来的都是世界顶级的医生,有个医生特别擅长催眠,可以让我回忆起一些断断续续碎片。久病成医,这也是为什么我对催眠有研究。”他摊开双手,毫无隐瞒坦诚地说。
“那……”容铮犹豫了一下,略微把身子往前倾了一些,看着舒墨眼睛问,“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舒墨微微一愣之后,突然沉下声音说:“虐待狂,变-态……”
“什么?”容铮的心重重地往下一沉,额前同时跳起了青筋,舒墨却嘴角轻轻一提,笑他:“怎么可能。”
容铮刚提起的气瞬间卸下,想出声责骂两句,但看舒墨偶尔流露出调皮搞怪的模样,又突然发现舍不得。
也是在这瞬间,他突然后知后觉,发现舒墨对待自己和别人有点差别——对待别人像个谦逊有礼的五好少年,面对自己却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猫。仗着自己被宠,格外嚣张跋扈,不时冲上前亮起猫爪撩拨两下,等人火气上来,又惶然地躲了起来。
容铮无奈叹了口气,最后只好选择沉默地倾听。
“我父母对我很好,我母亲是大家闺秀,父亲是青年才俊,我妈年纪大我爸一轮,但外表看不出来,她是有名的大美人……他们感情很好,家庭美满那种,据说我爸还在读书的时候对我妈一见钟情,后来一直念念不忘到毕业,然后偶遇了我妈,有点童话故事情节。”舒墨笑了笑,随即又收敛,抿了下嘴唇,“在我记忆里,我家随时都是欢声笑语……除了一点,我妈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他们是非常有名望的大家族,包括那些所谓的亲戚……我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
“那一天,好像是个节日,我父母照例先去外公外婆家问候,我年纪小贪玩,和佣人的孩子玩捉迷藏。我躲在一楼的柜子里,突然听见有人在吵架,那是我哥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跑了出去,就看见我们送的礼全被人从二楼扔下来,还不等我明白怎么回事,又听见一阵喧哗,我大姨她………带着一帮远房亲戚抓扯着我妈头发,撕扯她衣服,从二楼一直追打到一楼……我哥跟在后面,拼命拿手挡着,还去求我外公外婆,但他们不动,就站在一旁像看马戏一样冷眼旁观。
“当时我才三四岁,整个吓坏了,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那些人看我是小孩并不顾忌我,就在我旁边说,我妈是婊-子,是狐狸精,到处勾搭男人,连姐姐的老公都不放过,然后指着我哥说,那就是外面勾搭的男人生的。”
容铮心里暗暗抽了口凉气,捏了一把桌上的薄荷糖,还没等气匀下来,忽地惊觉自己对舒墨从未有过半点的了解:“哥哥?你还有个哥哥?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嗯。”舒墨以为他是好奇他哥的事,便顺着这个话题深-入了些,“一来你又没问过我,二来我觉得有些麻烦——我哥他,和我同母异父,大我十岁,是个混血儿……那时候我妈妈年轻不懂事,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意外和人有了我哥,那人又不见了,这才灰溜溜地回了国……本来我外公y u xi嫌弃她丢人,私底下联系医生,硬要她把孩子打掉,可临当头,我妈竟然跑了,等再回来的时候,抱了个蓝眼睛白皮肤的男孩……”
直到现在,女人未婚生子,都是一件极为不耻的事情,更惶论三十多年前,他母亲这种光鲜亮丽的大家族,这简直可以算是晴天霹雳般,天大的丑闻。
于是这万众宠爱的大家闺秀,成了别人口中不知检点的狐狸精。
那样的日子他-妈妈和哥哥过得异常艰难,被锁在豪华的深闺大院里,像只供人玩赏的金丝雀,除了吃穿用度不差,没有自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连佣人都瞧不起他们。
这种瞧不起并不是表现出来,而是发自内心,沉积在阴暗的某处,不经意流露出来,才是最瘆人的。
直到舒墨他爸,听说了这事,在那段回忆里,舒墨他爸就像骑着白马的王子披荆斩棘,带走了被困在城堡里mǔ_zǐ 两人。
那时候舒墨父母念在亲情关系,逢年过节会虚头巴脑地回一趟娘家,舒墨出生让他们和母亲紧张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些。
当然,也仅仅是“稍微”而已。
那天舒墨还是个脚都站不安稳的小豆丁,父母把他保护得极好,唯一生活的艰辛可能就是和哥哥斗嘴。他从没听过例如狐狸精、婊-子这类巷头街尾粗俗的脏话,但也能看得懂那些人脸上暗含的鄙视和嘲讽。
像深藏地面之下的岩浆,跟着脸上皱纹般纹路皲裂出嫉妒的火来。自古以来,女人向来擅长折磨女人。像这种谁家老公不小心多看了别人一样,不是先问清楚事情真相,而是急忙忙地去找女人的麻烦。
其实舒墨妈妈不过是不小心裙角勾在了对方手提包的拉链上,谁知被哪个擅长嚼舌根的碎嘴娘们瞧见了,跑去和他大姨说了。
他大姨本来夫妻感情有问题,一直疑心姨夫在外面有人,再想自己亲妹妹未婚生子,还勾搭了个小十几岁的男人做老公,这毫无逻辑的因果关系经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连上了,气急败坏地当着满屋子亲戚对自己妹妹百般羞辱谩骂,期间没一个人站出来讲句公道话。
“在那之后,我妈和他娘家算是彻底断绝了往来,直到后来,我妈走了,他们也没来看过一眼,对于那个家,一直是妈心头的一个梗,觉得自己年轻不懂事造成了后来的局面,整个家都被她弄得乌烟瘴气。直到我大前年回来,起了一个心思,想再去看一看,看看他们是不是过的不好,没有我妈的日子,是不是就有一天罪有应得了……”
容铮不由放低声音问:“怎么样?”
“临到门口,我还是没有去看。”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们活的是好是坏,是人是鬼,都在他心里起不了半点波澜了。舒墨嘴角轻轻抿了一下,算是把这条偏到大西洋的线扯完了。
舒墨起身走到冰箱旁边,拿了两干净杯子各倒了些纯净水,本来他想直接从冰箱取,但倒了半杯后,他忽然想起方才容铮的话,鬼使神差地把冰水倒了,换上保温瓶的水,甚至还加了两把枸杞和红枣。
容铮看着他翻箱倒柜,意识却还在方才舒墨小时候的场景里,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童年。
他从小也生长在大家族,三姑六婆远房亲戚可以把淮赧市绕个全城。每逢年过节,就跟进了鸡窝一样闹腾得不行。
这种大聚会的时候最少不了就是互相攀比,好在也都不过分。他爷爷个性比他爸还愁人,冷着张脸能把拜年的小孩吓哭,但对他是极好的,估计是隔代亲的缘故,还会偷偷格外给他塞一些红包和零嘴。
童年对容铮来说算得上无忧无虑,好像没有遇见过什么过分的人和事,因此大部分记忆也都模糊不清,不像舒墨一样连细节都记得异常清楚。
容铮忽然意识到舒墨父母的死恐怕不那么简单,所以他才说出这么个简短又不怎么愉快的记忆给他做铺垫,甚至把母亲充满争议的秘密都说了就来。
舒墨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些,转了个身,坐到了容铮的对面,顺便把加了辅料的热水放在他面前——厚重的杯底磕在了花岗石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容铮回过神来。
舒墨问:“喝点热水,现在四点过了,想休息了吗?”
容铮摇了摇头,故事只听了一半,最重要的地方都不清楚,怎么可能有睡意?
“那我就继续说了。”舒墨抿了口水,稍微了润下嗓子,问,“你知道以前有很多用数字替代的地名吗。”
容铮对于这种地名十分了解,这是冷战时期国家对于一些涉密机关和地区的代号名称,当时在地图上是找不到的,一般多见地势隐蔽的小城镇。
现在这些地方已经不再属于保密特殊阶段,但依旧会沿用原来的名字。比如有些地方街道社区谐音听起来类似数字,像洞洞肆(004)、八扛七(8-7),就是这个意思。在欲海市,他更是遇见更多这样的地区。
“我爸就是在这种特殊秘密机关工作,他是某个特殊项目的负责人,因为保密的关系,对外宣称只是个普通的早九晚五的公务员。”舒墨说,“他工作很忙,几乎住在研究所,我一个月大概就能见到他四回,因此每一次见面都格外期待。有一次周末,我在家兴致勃勃地等他回来,因为我们约好了,要去动物园玩。但那天我等了很久,看着窗外从白天变成黑夜,他都没回来,我一下急了,哭着去找我妈。找了一圈,结果发现我妈也没了。当时家里就剩我和我哥。一对父母一声不吭的,就把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扔在家里,很明显是出事了。”
容铮心提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具体什么事,其实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也没说给我们来个通报,或许有,但我太小,也记不得了。”舒墨苦笑了一下,又停了停,随后低声说,“不过,根据时代背景倒也能猜测个七七八八。应该是某个项目涉嫌机密泄露,导致了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我父亲作为项目负责人,成为了第一嫌疑人,当场就被拘留了起来。但我爸这人根本不可能做什么坏事,他胆子小,拖家带口,又是家里的顶梁柱,做事得瞻前顾后,又格外小心,别说主动透露机密,就是间接……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
容铮心已经提在了嗓子眼,他深吸了口气:“后来呢?你们两个小孩在家里就没大人能来看一眼吗?”
“没有,那时候都乱套了,全城到处都在搜查,整个城市鸡飞狗跳,估计没有人有心思管我们。不过这种情况没有维持多久,很快有人来接我们出城,说是我爸的同事,带着我们水路加坐车大概花了两天一-夜时间,转送去了一个道路不通只能靠车接车送的偏僻小山村,我妈早就在那里等我们,但没能见到我爸……”
容铮心往下猛地一沉,这做法他十分熟悉,分明就是人质。
那个偏僻的小村庄背靠密林,离边界只有三十公里,最近有座专门流通商品的小城市,还有jūn_duì 驻扎。如果想离开是可以的,但是孤儿寡母要走几天几夜的山路,先不说体力能不能支撑,没准刚出村口,就会被人发现重新抓回去。
但对那时候才五岁大的舒墨来说,这样的环境简直就是乐园——不用上课,整天跑林子逮野鸡、抓虫子。村里人善良纯朴,并不知道他们来的原因,带着对外来人本能的恐惧和向往,对舒墨一家人格外好,隔三差五送些自家种的蔬菜,偶尔还会送两只小鸡小鸭来哄舒墨开心。
舒墨小时候格外调皮捣蛋,牙嘴利索,一天不打就能上房揭瓦。他比同龄人要聪慧一些,五岁正是他精力旺盛,求知欲最强的时候。他也不认生,两天就把村子里的人全都混熟了。今天东家讨饭,明天西家斗狗,但做得也不过,还添份乐趣,村里人都挺喜欢他。
“刚开始一切都挺好。”舒墨轻声说,“附近驻军虽然不准我们离开,但也很照顾我们,因为负责人是我爸朋友,担心我们受欺负,常会派人去村里看看我们的情况,后来成了每半月送些物资。托他的福,我们过的还不错,除了不常能吃到肉,物质条件倒是没差过,甚至偶尔还能喝到羊奶。”
舒墨那时候做梦都是笑的,每天玩得不亦乐乎,但偶尔还是会想爸爸。大半夜趁所有人都睡了,他就偷偷背着小书包钻到山底下,结果每次都要被守在路口的jūn_rén 抓回来。
抓的次数多了,从刚开始担心到最后的数落。后来他依稀明白了,只要路口有jūn_rén 守着,他们就没法离开这座村子,也没法见到爸爸。
小孩子逻辑能力很简单,世界观也是一加一等于二,非黑即白,觉得想见爸爸和逃出村子划上了等号。
“好像是在那三个月之后,我又偷跑出去,意外发现竟然没人守,我顺着路一路往下跑,居然也没人追来,后来我到了驻军的地方才发现,一个营的人都不见了……过了几天,我才知道是发生bao乱乱,除了我们住的那座村,其他城市全乱了。边境时常不太-安宁,总有些境外的流寇想钻进来做坏事。我记得我当时被带回家,发现家里多了个满头是血的陌生人,正和我妈说什么——全乱了,到处都在杀-人放火,千万不能出去。”
容铮听到这里,有些耳熟,他愣了片刻后,突然又想起什么:“你们当时是在西南吗?”
西南地区少数民族多,语言不通,信仰也不同,又临近好几个国家边界,难免有心之人在背后搞小动作。恰好那时候沿海局势紧张,国内党派之争又厉害,有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就忍不住起了心思,到处拱火添乱。
容铮记得小时候是乱了一阵,周鹏他爸早年一直驻守西南,那年党派之争严重,上面担心他爸拥兵自重,下令把人调了回来。谁也没想到他一走那边就乱了,往日被压着打的流寇开始对边境居民疯狂烧杀抢掠。容铮他爸那时候正值壮年,需要立一些战功,就主动请命去了,还连带稍上了他。但具体情况记不清了,毕竟已经过了十几年。
容铮只能记得一些味道,硝烟和血弥漫的味道,可见那时候战局有多混乱。
“是。”舒墨微微一停,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声说,“那群人其实有个窝点,就藏在村子后面的原始森林里,平时总来村里要物资,给不出来,就捅上一刀。虽然不伤及性命,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视觉效果还是挺震撼的。村里人没办法,只有掏空了东西给他们,那段日子可以说和地狱一样,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盼着,想每半个月来会我家的那些jūn_rén ,但时间到了,那些jūn_rén 没来,反而来了一群手无寸铁的大学生。”
容铮略微一思索,就明白怎么回事。那时候国内外局势紧张,以jūn_duì 的角度肯定是先稳定国家安全。
西南边境地势崎岖,山高谷深,jūn_duì 驻扎人数有限,不能面面俱到,只能先保障主要的边境城市和交通要道的安全。
“那群大学生是从城里来的,据说是宣传什么反迷信,解放群众思想,培养无产阶级精神,经常到村里头来做演讲,还会带一些书和放映机,在村里的大坝做宣传,还和我们撞见过很多次。”说到这里,舒墨眯了眯眼睛,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冷,“我哥非常不喜欢那群人,说他们爱慕虚荣,思想都有问题,很极端,还爱抱团,不准我去找他们。我哥这人虽然矫情又事多,但我清楚他不是爱随便背后嚼舌根的人,所以我也下意识疏远他们。那时候大乱,他们住的校舍自然被流寇占领了,只好从小路逃到了村里来……”
容铮并不插嘴,默默地守在旁边,听他说话。
“……村民朴素性情简单单纯,很快收留了他们,就像当年对初来乍到的我们一样,提供住的用的,但也因为这样,这些村民意外地容易被人煽动。我妈特别善良,对人没有太大的戒备心,她自作主张接待那些大学生到家里住,没想到,噩梦就是这时候开始了。”
说到这里,舒墨嗓音忽然有些抖了,他用力咳嗽一声,像是说得太急,不小心被口水呛住,用手盖住嘴xiong胸-脯急速地起伏了下,随后深吸了口气,等气喘匀了,才撑开生理性发红的眼睛,目光落在面前的水杯上。
容铮一直在关注他,见状轻轻把杯子递给他,端详着他神色问:“还行吗?”
舒墨摇了下头。
“谢谢,没问题。”他又咳了一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喘匀了气后,继续说:“那时候流寇三天两头到村里闹,除了抢吃的,这种地痞流-氓欲-望可不止为了满足饱腹之欲,还会偷偷抓村里女人到野地里……那时候闹得人-心-惶-惶,但村里女人毕竟风吹日晒,满足不了他们。那几个大学生细皮嫩肉,害怕自己受害,忽然起了个心思,撺掇村里人瞧上了我妈。他们里应外合,找借口支开我哥,还有家里的看护,然后借口说让我妈和人谈一谈,逼着我妈上了车。我妈那么聪明的人一下就感觉不太对劲,但那群人抓着我,我妈不得不从,可我还天真以为是去玩,非要跟着一起去了,然后被我妈藏在了那间红砖房角落的一个小衣柜里……”
——墨墨乖,我们玩个小游戏。
——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要出声。
——心里默数到一百,妈妈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