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上一会儿,恐怕整个通道都会灌满水。
容铮先是试着拿电台联系其他人,可电台进了水,半天没有反应,手机也被送到技侦部门。
联系不到任何人,他可以现在转身回去找人,可吴海等不及了,水位越来越高,如果钟旭还想着躲藏在里面,两人都会没命。
下水道就深深隐藏在学校的地底下,里面布满了垃圾,因为下暴雨的缘故,地道的一大半都被雨水淹没。
容铮深吸一口气,从井口跳了下去。
下来后,容铮就发现他想的太简单了,借着洞口投下的光线,他发现整个洞口仅一米五高,前方黑洞洞的一片,一眼看不到尽头,他想了想,又转身爬了上去,把自己的证件放在了洞口,好提示后来的警-察。
做好这些后,他才重新跳下洞口,把自己的腿浸泡在污水中,然后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顺着地道朝里走,越朝里走,腐臭味就越浓厚,一路上他的心提在了嗓子口,高度戒备着四周,黑暗仿佛有了实质,不停涌上来淹没了他手里电筒透出的光线,周围安静极了,静得可怕,以至于他的踩水声大得惊人,偶尔黑暗深处会传来一阵扑腾声,他的心就会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想象着钟旭会从黑暗中突然朝他扑过去。
然而什么都没有,周围依旧是静悄悄的,无论是钟旭,还是吴海,都没有踪迹。但这里依旧看起来阴森可怖,像是一张怪物张开的巨口,随时准备咬住进入的人。
容铮捂着口鼻,慢慢朝前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疲惫和寒冷再次袭来,长时间的弯着腰走路,让他的身体开始吃不消,地下的温度比地上低了十几度,他感觉身体开始发冷,脚步开始发沉。
但他还是必须保持着稳健的身姿和前行速度,以至于不会发出过大的声音,让钟旭发觉。这一瞬间,容铮庆幸自己参加了那么多年的军事训练,能在这么极端的环境下还保持着清醒。
在经过一个拐角时,容铮突然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连忙停住了脚步,举起手电仔细查看,发现洞壁上放着一个显眼的木板。
那个木板颜色明显和周围湿滑腐烂的垃圾不同,看起来像是被后拿来搁在那里,用来挡着什么东西,等容铮悄悄走近了看,发现木板两侧有两道明显的手印。
这里以前应该有个铁网,但被人弄走了,换了个木板搭在上面。
容铮深吸一口气,把手枪从腰包里取出来,另一只手放在木板上,果然上面没有污泥,看来经常被人搬动。
容铮小心翼翼地把木板揭开一条缝,一股更加浓郁的血腥味钻了出来,还带着股浓浓的腐尸的味道。
容铮赶紧把手枪别在腰上,再弯腰把木板整个移开,木板后面有一个排水孔,很狭窄,但足够让一个人爬行进去,他试着探头进去看看,发现前面有个拐角,无法看见尽头。
容铮站在原地定了定神,他想了想,把手电光调小了一些,然后含在嘴里,再手脚并用,爬进洞里。他两只手臂都贴在胸口,手底下全是滑腻的苔藓,他用手腕和手肘暗暗用力,脚尖蹬着洞壁,想利用阻力,让动作更快些。
但空间实在有限,短短几下动作,就把容铮弄得大汗淋漓。他一声也不敢喘,全程憋着气,尽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在爬到洞口的时候,忽然隐约听见了脚步声。
有人!
容铮心一下提在了嗓子眼,他赶紧关了手电筒,把枪举在头顶对准洞口。
他大气不敢出,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捏紧了手中的枪,直直盯着前方,眼皮都不敢动一下。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狂吼。
“啊——啊——”来人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紧接着又疾步走开,不远处传来了砸墙的声音,容铮心头一紧,赶紧凑到洞口,竭力朝前看去。
洞口外有火光,里面点上了蜡烛,下面是个四十来平米的水泥池子,那个狂吼的男人正背对着他,用手握成拳头拼命砸着墙。在他右下角,有两张废弃的课桌,拼在了一起,上面血迹斑斑,课桌底下,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趴在那里,不知道死了多久,全身已经腐烂得不成人形,污水让他漂浮起来,但桌腿挡住了尸体的去路。
容铮使劲朝周围张望了一下,却没发现吴海的下落,只有钟旭一个人,像是一只困兽一样在发泄着情绪。
容铮浑身的肌肉绷紧,一手扒在洞口边缘,一手举着枪对准那人的背,盘算着最快的行动路线,打算趁钟旭现在没回头,直接冲上前制服他。
他半个身子探出洞口,正准备一跃而下,这一低头,他浑身的血液霎时冲上头顶。
洞口下面,有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妇。
她脸色苍白,闭着眼睛,瘦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躺在池边,污水已经盖过她半张脸,但她毫无所觉,看起来像是昏了过去。
怎么会有个女人?
吴海呢?
一时间,容铮脑中警铃大作,他顾不得其他,径直一跃而下,然后举起手枪大喊:“钟旭!”
钟旭的背影浑身一震,好像惊吓过度,骇然地转过身,用手指指着容铮:“你是谁!”
“警-察!把手举起来!”说着,容铮疾步朝钟旭跑了过去。
“啊——”钟旭发出一声惨叫,转身就跑。
容铮飞起一脚,直接踹在了钟旭的腰上,钟旭狠狠地摔在池子底部,直接一头埋进污水里。
趁他倒地,容铮赶忙伸手到腰上去摸手铐,就在这时,容铮的耳尖一动,感觉身后一阵疾风传来,容铮下意识地朝旁一偏头,一把刀直直地砍在了他肩上。
一阵剧痛猛烈地传来,容铮吸了口气,一把抓住钟旭提了起来,咬着牙回头,发现那老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此时正举着一把刀,两眼睛布满血丝,正满目狰狞地瞪着他。
“放开他!”老妇人摇摇晃晃地举着刀,声嘶力竭地狂吼着,“不然我就杀了你!”
“把刀放下!”容铮忍着肩膀上的剧痛,举着手里的枪,心里猜测女人的身份,难道是钟旭的同伙。
老妇人脸上下垂的肌肉剧烈的抖动着,冒着寒光的刀刃直直对准容铮:“你把他放开,不然我砍死你!”
钟旭已经被容铮吓得魂不附体,他脚软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挣扎着想从容铮手底下逃离,容铮的肩膀已经受了伤,但力气没少,一脚狠狠地踹在钟旭的后腰上,警告道:“别乱动!”
钟旭直接被容铮一脚踹翻在地,疼得直打哆嗦,老妇人连忙想去扶他。
“呯”的一声,子弹打在地上,老妇人吓得往后一栽,一跟头摔在了水里,手里的刀也掉在地上,但随后她又飞快地反应过来,一下朝钟旭扑过去,想用全身力量撑起钟旭。
容铮正想冲上前,直接一脚踹翻一个,铐住一个,再逼问吴海的下落,谁知道这时候钟旭突然暴起,一把拿过地上的刀,横在老妇人的脖颈前,狰狞道:“放我走,不然我砍死她!”
情况陡然生变,容铮紧紧捏住枪,惊疑不定地盯着钟旭。
老妇人这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血液从脖颈间留下,锋利的刀刃几乎是瞬间留下一道血痕,但她又硬生生地憋住叫声,咬紧下唇,强忍着痛苦。
“你在做什么?”容铮把枪瞄准钟旭的额头,狐疑地看着两人,心想这两人在做什么戏。
“我不是演戏,她不是我同伙。”钟旭猜中他心思,又把刀刃往下用力按,“我早上一看见她,就想杀了她!”
老妇立刻发出“嘶嘶”的痛呼声:“我是他妈妈,警官,你不要动手啊。”
容铮扫了老妇一眼,沉着声说:“钟旭,你杀了那么多人,以为自己能逃脱法律制裁吗?”
“妈的。”钟旭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愤恨地瞪着容铮,“如果不是你们插手,他们可以活下来。”
“活下来?”容铮拧紧眉,片刻后,他忽然恍然大悟,“你把人挂在树林里,以为他们能活过来?”
“我不想杀人,我不是杀人犯,我只是想要借用他们一点东西。”钟旭双眼赤红地瞪着他,激动得嘴角溢出了泡沫,“本来可以活的,我施了咒语。让他们服用了处-女的血,又把他们里里外外清洗干净,再缝好挂在高的地方,只要被月光照一晚上,他们就会复活。”
说着,他脸上的肌肉鼓成激动的两团,眼泪鼻涕都涌了出来:“我被你们变成了杀人犯,你们一再逼我,我只想好好的活下来,活下来啊!”
“所以你是得病了,觉得需要吃人肉才能活下去?
“不是什么人肉都可以,必须是健壮的男人才行,我特地选了学生,他们恢复能力很好,很快又能活蹦乱跳。”
“你得的是什么病?”
“癌症。”钟旭咬着下唇,“骨癌,如果不吃他们的肉,我马上就会死掉。”
“你在哪个医院检查出来的?”
“没有检查。”钟旭摇头,“不需要去检查,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半年前,我发现我对手和脚都变形了,一到夜里,就疼得要命,第二天连走都费力。我上网查了一下,我这就是骨癌。”
看着钟旭疯狂的眼神,巨大的荒谬感笼罩了容铮,一种荒唐的猜测突然从脑海里冒了出来,因为他发现根据钟旭描述的这些症状,这病很有可能只是风湿而已。
“你放下刀,我带你去医院做一次彻底的检查,或许你的身体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不,你骗我!”钟旭执拗地拒绝,“只要我跟你出去,你们立刻会把我关起来,然后我就会被关在监狱里。我知道监狱是什么样的,我会死掉,器官被人摘除,尸体被送进医院,让那些学生天天研究我的遗体。”他越说越激动,手下的力道越来越大,大滴的汗水从老妇的额头溢出。
容铮连忙转移话题:“今早你抓的那个男孩呢?”
“什么男孩?”钟旭眯起眼睛,有些莫名其妙。
“一个晨跑的学生,今早失踪了。”容铮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没有。”钟旭突然大叫起来,“你们想冤枉我!”他激动地大喊大叫,根本没有注意到手里拿着的刀。
“钟旭!”容铮连忙叫住他,“我只是问一问,你冷静点,你手底下现在是你的妈妈!”
“什么妈妈!”钟旭突然发了狂,嘶吼起来,“我这一切都是他们害的,我要杀了他们,老头子已经被我杀了,现在就剩下她了,我要杀了她,我要马上杀了她!”
说着,他激动地晃动着手里的刀,根本不在意容铮手里的枪,像是自顾自陷入癫狂,刀刃一下陷进了肉里,剧烈的痛苦朝老妇传来,她恐惧地张大嘴,感到死亡即将来临。
“钟旭!”容铮先是狂吼一声,发现钟旭眼里全是疯狂,显然已经是动了杀心,容铮只好举起枪,在昏暗的地洞里,那红外线的红点像是燃烧的火一样,瞄准了钟旭的额头。
钟旭狂吼着,他狰狞的影子被火光映在身后墙壁上,像只狂怒的野兽:“我要杀了你,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容铮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紧张地朝前挪了一步:“钟旭,你冷静一点!”
然而钟旭像是听不见,神经质地转着脖子,朝老妇人喊着:“妈妈,你还记得你房间的那个衣柜吗?每次只要我哭,你就把我关在衣柜里,里面好黑,还有黑黢黢会动的虫子,我拼命地敲,拼命的哭,可是你始终都不把衣柜打开……”
“对不起……儿子,妈妈对不起你……那只是个玩笑,一个恶作剧,我没想过……”
“恶作剧?玩笑?”钟旭睁大眼睛,摇曳的烛光下,那张脸像哭又像在笑。
“我们只是觉得好玩,那些虫子都是假的啊。”老妇声嘶力竭哭喊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是假的,假的。”钟旭突然癫狂地哭了起来,他的脚下甚至弹跳起来,仿佛是在跳一曲踢踏舞。
老妇一句话也说出来,只是默默地哭。
“现在我要把你们也都关进衣柜里,妈妈,你就去陪爸爸吧,我也很快……”突然,钟旭眼中红光一闪,手腕微转,就要用力。
“呯”的一声巨响——
容铮举着手里的枪,白烟从枪口冒出来,钟旭踉跄地朝后退了一步,举起手伸出食指,不知道是在指着容铮,看是指着在黑暗里冒头的死神,然后嘴角一咧,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老妇愕然地张大嘴,不可思议地看着倒下的钟旭。
钟旭躺在地上,瞪大着双眼,额间有一个洞,血液正飞快从他的后脑喷涌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老妇凄厉地叫着,像是疯狂的母兽,抱着正在渐渐变得冰冷的钟旭,歇斯底里地发出狂嚎。
容铮犹豫了下,走上前,打算拉走老妇,忽然,老妇跳了起来,猛地扑向容铮,拼命捶打着:“啊啊啊啊!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你把我儿子还来!”
拳头如骤雨般落在容铮的身上,容铮看着老妇歇斯底里疯狂的模样,脖颈间还有血不停溢出来,一种难以描述的情感此刻在他心中蔓延着。
他牢牢地抓住老妇的手腕,低声说:“对不起,我不得不这样做。”
老妇浑身瘫软在地上,花白的头发一缕一缕黏在脸上,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儿子死了,老头子也死了,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她低下头,双手插-进头发里,用枯枝一样的手指用力抠着头皮,嘴里念念有词:“……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我儿子死了……你也别想活着,你也要陪葬……”
说着,她猛然从水中一跃而起,手里举着刀,飞快朝容铮冲过来。
容铮下意识伸手一挡,刀瞬间砍在了手臂上,一阵吃痛,他跌跌撞撞朝后退了几步,一抬眼,冷汗倏地冒了出来,就看见老妇神若癫狂举着刀,龇牙咧嘴朝他扑来。
水和肩膀的伤延缓了他的工作,剧痛袭来,眼看那把刀就要对准头僻下。
千钧一发,容铮猛地抠下扳机,“呯”的又一声巨响,一阵猛烈的冲击击向老妇,她半边身子朝后一仰,胸口霎时红了一片,她骇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胸口。
血迹越染越大,最后将整件上衣染得通红。
“哐当”一声,刀从老妇的手中滑落,她一时喘不上气,奋力朝前挣扎走了一步,抓扯住容铮的衣摆,布满皱纹的嘴张张合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倒在了地上的污垢里。
容铮浑身僵在了原地,看着在水里沉沉浮浮的钟旭和老妇的尸体,感觉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
污水从四面八方的排水孔涌过来,水位越来越高,很快到了腰间的位置,三具渐渐冰冷僵硬的遗体慢慢被污水盖住,他们就那样静静地躺在池子底下,睁着发青肿胀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一幕宛如活生生的地狱。
他没有想过这个结局,钟旭根本没有抓住吴海,他把自己困在下水道里,想要躲过警-察的搜捕,但自己突然闯进了他的避难所,不仅杀害了他,还把唯一的幸存者也杀害。
水把蜡烛一个个熄灭,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水位慢慢上涨,很快淹过了他的胸口。
容铮眼神涣散靠在墙上,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两只脚沉重地抬不起来。
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黑暗中,他隐约听到不远处响起了水声,好像有人从水底冲了出来,他仿佛在黑暗里看见了三道人的轮廓,他们浑身湿-漉-漉的,步伐跌跌撞撞,犹如行尸走肉,缓缓地朝他移来。
而他现在一动也无法动,只能脱力地靠在墙上,借着旁边的金属楼梯支撑着站立,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个诡异的人影缓缓朝自己靠近。
他用尽全身力气,把手里的枪举起,对准前方,突然听到一道声音在耳畔边响起,那个声音轻柔地喊着他的名字。
那个声音柔和温暖,像是从黑暗里降下的一束光,光晕驱赶着四周不断涌来的寒意。
是谁在叫喊自己?
他努力踮起脚尖,想要追逐那道声音,大声喊着:“喂——”
“谁在那里——”
然而没有回答。
这是幻觉,肩膀上的伤口流血太多,导致他出现一些幻像和幻听。
他感觉自己意识即将脱离,模糊中,看见头顶又几道强光投射过来,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光晕。
真美啊。
他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着,终于再也扛不住了,浓重的睡意扑面而来,他紧紧地闭上眼,朝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