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声音来自头顶。
“啪啪——”
他顺着声音抬起头,看见哥哥微笑的嘴弧度越扯越大,竟然像是裂开直到耳际,那张少年清秀又带着清秀的脸,在红光的笼罩下,变得阴森又狰狞。
他哆嗦了一下,朝旁退了一步,手也随之放开了。
“怎么了?”哥哥转过身,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他猛地眨了下眼睛,哥哥又恢复了平常的脸。他捂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冷汗不停地从脸颊往下掉。
“……后面,”他哆嗦着,伸出手指着身后,哥哥转过头,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问:“怎么了?”
他指着后面,着急地说:“有虫,好大好大的虫子!”
边说,他边转过身……
然后,愣住了。
他睁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然后转了个圈,愕然地张大了嘴,那里什么也没有,既不是红色的,也没有肥肿的虫子,更没有飘在空中的荧火。
这里只是往日经常走过的乡间小道,由泥土和石子构成。
***
他记得第一天来的时候,坐着黑色的小轿车,他好奇地探头朝外张望,车轮会因为凹凸不平的泥地颠簸一下,沿途会遇见军用大卡车呼啸而过,卡车上装满了和哥哥般大小的jūn_rén ,在看见自己的时候,那些人会和他挤眉弄眼。
哥哥安静地坐在身旁,翘着二郎腿,手里抱着本书,不时地翻开一页。
他当时就在想,哥哥好可怜,连jūn_rén 都当不了,他看着那些黑色的步枪还有军绿色的制服,黑色的瞳仁亮晶晶的,他也想当jūn_rén ,拿着枪打坏人。
他们住在离着镇子有一段距离的院子里,院子往在深处走,就是茂密的树林和大山。
他们曾经住在靠海的大城市里,从没有见过这样巍峨的大山和绵密的树林,他朝大山投去敬畏的一眼,随后尊崇人类的本能,第二天就去征服大山去了。
到了这里后,他们就不怎么饿肚子了,在大城市里食物都是分配的,但偶尔也有乡村里吃不到的东西,比如含在嘴里会疯狂跳动的糖果,扭一扭的夹心饼干,还有卷在一起像长舌头一样的泡泡糖。
不过,他过得还是很欢快的。
隔了段时间,会有车运来一些必需品,偶尔会有个看起来气质很好的叔叔,来找妈妈。
他从小就机灵,一看就知道那个叔叔很厉害,可能就比爸爸差一点。
有段时间他特别想要弄个树屋,于是趁那个叔叔来的时候,一把抱着那叔叔的小腿摇了半天,直到叔叔笑了,随后就开来一辆军用卡车,要比之前见的小很多,大概是装物品的吧,下来两个jūn_rén ,拿着木板和钉子爬上后院的树敲敲打打,一个下午的时间,树屋就做成了。
不过没多久,那个树屋就成了哥哥藏东西的地方,因为到了夏天,树叶繁茂的时候,树屋就被遮住了,除开他们家人,还有那个叔叔和做树屋的jūn_rén ,没有人知道那里有树屋。
后来运军需品的车没有来了,那个穿军装的叔叔,也没有来了,好像是出事了,经常能看见天上有飞机飞过。妈妈每天出门,走很久很久走到山底下等消息,他饿得浑身哆嗦,抱着哥哥哭,这时候阳哥哥来了,像是黑暗里一道光,赶着大牛拖来了食物,他们撑过了那段日子。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他努力想,看着布满繁星的天空,拉着哥哥的手在崎岖不平的道路朝前走着,后来像是漫长的黑暗,明明才来到这里的时候全是无忧无虑的快乐,在那之后全成了一团团挥之不去的浓雾。
是了,就是那一天。
那个年轻女人来到家的那天。
***
那个长着一张圆脸的年轻女人,最爱扎着两条小辫子,她以前也经常来。妈妈说她是大学生,她住在镇子前端不到五分钟的筒子楼里,那个筒子楼里全住满了和他们一样来自大城市的学生,都是和他们一样,来度假的。
但哥哥说那个女人不是来自大城市的,那个女人说话的时候带着南方某省的口音,偶尔不经意间还会冒出土话来。那个省很穷,应该说是那个时候,所有的地方都穷,而那个地方更穷。
女人应该来自那里。
可那个年轻女人却很奇怪,她非要说她来自某个家族,家里有庞大的宅院,和数不完的仆人。其他人听说家族的名字,立刻就露出一脸诚惶诚恐又谄媚的表情。每次读书会那女人总会有数不清的附和声,更加让人迷惑的是,不仅仅是筒子楼里的学生,时间久了,就连村子里的人也听她的话。
他那时候有些奇怪,懵懵懂懂地问哥哥,那不就是他们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