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很多人生活不顺,闲来骂骂政府和警.察,他们都听习惯了,但是这黑皮大叔大声嚷嚷的话让他整个人激灵了下。先不说那帮子绑匪做的对不对,二十年的时间,普通民众不太清楚,他这个在这地界活了半辈子的老民警多多少少有点感觉。
以前他不敢查,害怕一不留神碰到高压线,担心悬在头顶上的刀掉下来,一不小心脑袋就没了。所以他战战兢兢,闭上眼,捂住嘴,堵住耳,只要家里人活的好好的,就心安理得。
可今天看见直播的时候,他心底浮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坐在那小小的警亭里,和往常一样感受着宁静祥和。窗外的天空慢慢暗下来,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开关旁打开了灯。这是习惯性的动作,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他都是这样开灯关灯,平安无事的度过一天。就像六点半起床,慢吞吞地梳洗后换上满是褶皱的警服,走到日历下,拿起笔划掉新的一天,浑浑噩噩数着日子,等着退休。
挺无聊,但是安全啊。
活了那么多年,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不想升职不想立功,没有太大的理想抱负,和工薪族一样,按部就班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
但今天却非常不一样,他看着直播,直播上弹着那些平时他选择视而不见的真相,当这些真相不再是闪躲的言语,所有化为实质性的文字怵目惊心地撞进眼里、陈列在面前时,他整个人像是被一记猛锤狠狠打在脑门上,震撼的愣在原地。
强烈的灯光撒下来,他转过身,忽然发现自己那顶满是灰尘的警帽上,徽章被覆上了一层让人睁不开眼的金光。
他仿佛听见了有人在发出嘶吼声,激荡的音乐和昂扬的宣誓词出现在面前。
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喷涌而出,他那老缓的血管里血液开始快速流动,他耳边响起了拼命跳动的心脏正猛烈地撞击着胸腔,他的手开始克制不住的颤.抖,酸软头疼的关节开始嘎吱嘎吱作响。
好像他又重新变年轻了……
他伸出手,拿起那布满灰尘的警帽,实在太脏了,他的眉头拧做了一团,拿起纸巾细细擦拭。他做得很认真很仔细,浑身有股热焰在燃烧,让他觉得很热。
他脱下臃肿的大衣,戴好警帽,捏紧拳头,走到窗户边,镜子里映出他笔挺的身形,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悄然苏醒。
他想着,绝不能再让警徽蒙灰,绝不能再让他生活的这片土地再沾染上污点。
他推开门,黑暗降临大地,熟悉带着潮湿和煤灰的味道弥漫整个城市,和他一样许许多多本该休息的警.察推开了门,他们穿上警服,戴好警帽,自发的组织起来。
有的巡警神情严肃地巡视着街道,有的交警走上事故多发段指挥起交通,有的森林警.察默默巡视山林……
他们和还在岗位的同志相遇不需要多言,只是轻轻一笑,各自站上各自的岗位,坚定地执行自己的职责。
他们是这个城市很小很小的一颗螺钉,不起眼,没人关注,但是却是能让这座城市正常运转的关键,也是市民晚上能睡好觉,白天能安心走上大街的保护神。
这位中年民警是小小螺钉的一员,他不知道他将会遇见什么危险,遇见什么重大线索,只是照例巡查藏污纳垢的辖区。现在他耳朵竖起,眼睛里汇集着光,专心致志倾听着打探着这座城市可能发出的声音。
黑皮大叔就是这时候出现在他视野里,他像醉醺醺的酒鬼,大声嚷嚷,发出耸人听闻的言论。
这种胡说八道,不太引起他的兴趣。
但是,他突然听见“直播”“孙老板”“公安局”“贿赂”这些词语,他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芸芸之中命运之神轻轻抓住了他的衣领,凑到他耳边,要告诉他些什么。
中年民警立刻站住了,他大力挥退好奇的路人,把黑皮大叔提着到了警亭,关上大门,细细追问:“你刚刚说的情况,再仔细跟我说说。”
“也没啥好说的……”黑皮大叔有点害怕,畏缩着身子,知道自己不把门的嘴惹出了事端。
他惊惧的小眼睛暗暗打量着周围,看见街对面几个熟人正好奇地探头探脑,脸上都是讥诮怀疑的神色,他一下子恼羞成怒,攥紧颤.抖的拳头,外强中干压低声音嘟囔着说:“我这是犯了法吗?不就是说了事实,这也得被抓起来吗?”
“先喝口水。”中年民警看他一脸戒备,便起身端着一次性纸杯过来,上面还冒着烟,是兑了冷水的开水,好声好气地解释,“我没其他意思,就想问问你当时具体经过。”
中年民警笑得一脸和气,黑皮大叔也不好顶着发火。他疑惑地拿过纸杯喝了一口,大概是温水把他那悬在嗓子眼的心给沉了下去,他胆子一下大了一点,突然想起自己看的那些警匪剧,眼珠子一转,忍不住问:“是不是……想要我提供线索?”
中年民警哭笑不得地点头:“算是吧。”
黑皮大叔不愧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老司机界的老油条,变脸绝活一流,一下就不怕了,还财心一起:“那我这消息要是有用,有奖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