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有这么多人。”
中年女人一时间有些恍惚,她布满皱纹的手颤颤嗦嗦摩挲着那些照片,又害怕又惊讶,那些年住在巷子里的日子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
她闭上眼,有些悲哀,那段日子是她这辈子最骄傲的日子,她年轻貌美,一颗比天高的心,争强斗胜。她像只骄傲的公鸡,擅长运用自己的优点,每天穿着短裙露出两条细长的腿在狭长的巷子里来回巡视着,好像那里就是她的天下。她冷眼旁观着那些小屋子里的人的悲欢离合,无聊地踢着石子,听人八卦着某人的悲惨遭遇。
她长久以来整个人是麻木的,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半个身子浸在刺骨的冰水里。
仿佛那些人过得越惨,就更能让她感到满足,有种自己过得最好的幻想。她和所有人一样,觉得死一两个人不过是寻常的事情,人总是来来去去,谁也记不住谁。在那样饥寒交迫的年代,一个妓·女的生死引不起太多人的注意。
更何况这些人和她毫无瓜葛。
可是现在她一睁开眼,那些死人就活生生地立在她的眼前。
她打了个寒颤,那无数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怨恨着,凭什么你还不死?
“你是说这些人全死了?”街道主任那单薄的眼皮愕然地撑开,惊讶地抬起头,他震惊地看着那些照片,手心里全都是汗,他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忍不住咂嘴感叹道:“这里可有不少人啊!”
他快四十了,在如意村度过了大半辈子,从他还有记忆开始,就在臭名昭著的红灯区打转,漫步在连甍接栋狭窄的石板路上,瞅着逼仄的巷子里来往过路的人们。他常好奇地蹲在角落,看那些男男女女戴着假面具嬉笑怒骂。
他那时候还不懂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就觉得挺稀罕,经常有提着裤子的嫖客坐在凳子边等着排位跟他讲那些又臭又长的大道理,他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心里总觉得这些人的做法很可笑,可又觉不出哪里可笑。
被大众遗忘的贫民窟里,各种各样黑暗的事情不声不响地发生着。
他经常能看见有人裹着草席从房子里抬出来,那种记忆就算过了几十年依旧很清晰,只是大多数时候被抛在脑后,现在被偶然牵起了线头,后头的画面就跟着源源不断全涌了出来。
一开始很多人围在房门前看,他也探着脑袋,好奇发生了什么,其实他心里隐隐知道,有人出事了吧,可他还是一边问出什么事了,一边跑去和人凑热闹。
裹着草席的人被抬出来的时候,半个手臂耷拉掉在外面,上面全是指甲壳大小的红印子,密密麻麻的,像盛开的梅花,但看着渗人。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撇着嘴说脏,没人愿意去碰那只覆满红斑的手。有大人趁机教育到处乱跑的小孩,说不听话,以后只能像这样被当做垃圾一样丢弃。
人就像个物件一样被麻绳粗暴地裹在草席里,像垃圾一样丢在巷尾。瞧热闹的人们看到这里就四散开来,忘记他们脱口而出的“脏”,门前一盏盏红灯亮了起来,小巷子又开始腐-烂-yín -旎的一天。
可能是太无聊,也可能是太好奇,那截长满花的手臂始终在他脑海里消散不去。
他拿着狗尾巴草,吹着口哨,踩着污水,和一群与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好奇地朝那草席探头探脑。住在这片半大的孩子,早就看惯了污水四溅的下水道和头顶杂乱的电线杆,对那些边边角角里渗透出来的污泥全然麻木。
他们不怕死人,也不懂什么是脏。
也许是麻不不仁,也许是没心没肺。反正好玩就行。
“死”“脏”这些字眼在他们有限的脑袋瓜里,就是单纯的文字,无论大人多少次捏起他们的耳朵警告他们不要靠近巷尾的草席,他们依旧当做没听见,甚至认为这是一种挑战,敢去碰的人,那就是勇气的象征。
作为年纪最大的孩子,他怎么能没有勇气?
那时候他头上的毛发还足够茂密,还没有戴上书呆子标志的眼镜,先发育的个头也比同龄人高大,穿着最时尚的牛仔裤,戴着从老爸那里偷来的蛤蟆墨镜,黑色t恤衫上有个酷劲十足的白色骷髅。
学着街头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
他鼓足勇气、攥紧拳头,在众人的怂恿下飞快地跑到巷尾,趁没人注意一把扯住草席的一角往上一掀,寸丝不挂的人就呼噜呼噜滚了出来。白·花·花的肉·体展现在这群小男孩面前,小男孩们张大了嘴,惊讶地看着那奇异曼妙的身体裸成相见,发出一声声惊叹。
女人外躺在草席上,她不着寸缕的肌肤上布满了红色的圆型斑点,看着很美又很渗人。
有小孩好奇地拿着棍子,戳着女人的身体,然后惊讶的大叫:“是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