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江址市,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刘新力有些不爽,人的情绪其实很容易被天气影响,他就是其中之一。
日子过得太不顺了,在家里,在公司里,他都像是个龟孙子。
其他的同学都留在了省会,只有他,因为父母的原因回了这种小城市。
现在和父母住在一起,他那个专制的母亲,还像管学生一样管着他,看电视不能超过几个小时,不准一直玩手机,一到晚上八点,就逼他回房间看书学习。
他乘着电梯,脚不停地无意识晃动,手里的资料沉甸甸的,被塑料袋裹了几层,怕一会儿出去被淋湿了。
电梯空间很小,挤满了人,大冬天的,开着暖气,一群年轻的糙汉子。
几个条件组在一起,就是满鼻子的酸臭味,像生化武器一样,简直让人窒息。
这令人更加沮丧和焦躁了。
被挤在角落,鼻尖紧紧贴着一个高个子男人腋窝下的刘新力,绝望地运用着憋气功,他努力转移自己注意力,想想其他事情。
想起今天一大早开会,还没等他报告昨日行程,他就被老巫婆给狠狠骂了一顿,他有些不服气,自己来应聘技术岗位,却要有八项全能,要去要钱,要去结账,还要到处检查工程的安全度和情况,还要跑腿,到处送检查报告和资料,求爹爹告奶奶装孙子,喜怒哀乐都得精通了,十八们手艺还得齐活了。
拿着服务员的工资,干着其他公司一个小组的工作。
他走出电梯,愤愤然地呲了呲牙,哈了口气朝地上吐了口浓痰。
“臭娘们,我迟早辞职,谁愿意在你手底下干活,倒八辈子血霉了。”
这是他第八百次发誓了,事实上他没有啥证,专科毕业,虽然经验丰富,工作能力强,但是没有文凭。没有证件,你有什么办法证明你能力强,几次投简历都石沉大海。
而且老巫婆太贼他妈精了,居然还让人力资源部时刻监视着各大招聘中介公司的消息,查看有没有本公司的人在网上投简历。
公司业绩越来越差劲,和老巫婆的专制做法很有关系,留不住人,辞职的人一批批走。
他们公司曾经也是省内首屈一指的大企业,军方合作单位。
可就在几年前,董事长不知道脑袋出了啥问题,看上自己老婆的闺蜜。
一个老小三,岁数也有五十多岁了,曾经是个政府官员,还去做别人小三,真是丢人。想到平日里面上对她拍须溜马,背后讽刺她的人品的几个受宠爱将,心里又不服气又幸灾乐祸。
活该,自己的丑事情,都被自己的爱将给抖出来,真是讽刺。
不知道是嫉妒还是其他的什么情绪,让刘新力心窝子一直撒火。
他要去找甲方签一份资料,这份资料本就早签好了,甲方的资料员是个糊涂鬼,把资料弄掉了,还非要说是他们公司没给,实在没了办法,拿着收发薄上填着资料员名字的本子,也无济于事,只好去送资料。
这人啊,就这样,握着点小权力,就能把祸水往外流,害别人没了奖金,自己的奖金反正是保住了,心里美滋滋的,不会有半点良心不安。
“听见了吗?”
站在玻璃门前面的刘新力,忽然听见旁边有人说了句话。
“听见了吗?”
又是同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转过头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个秃顶的男人,那头在大厅的灯光下,泛着别致的光。
“你在说什么?”刘新力疑惑地走近了两步。
那人穿着一套整齐的西装,挺着将军肚,像是哪家公司里的小高层。
秃顶小高层脸色黑沉沉的,那阴气隔着空气,朝着刘新力耳朵冲了过去。
“听见了没?”那人忽然猛地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刘新力,一双眼珠子像金鱼一样,朝两边鼓着,血丝布满在上面。
这是一种极度恐慌的表情。
刘新力的腿肚子软了软,没由来的,心里发颤。
他大力咽了口唾沫:“听见什么,我什么也没听见。”
“不对。”那人表情严肃,语气严厉地质问,“你耳朵聋了还是怎么,这么大的声音都听不见?”
这句像是被老板训斥下属的话,让刘新力心里那点害怕惊惧飘走了,莫名其妙的焦躁火气全都冒了起来,他语气十分冲的冲那人喊道:“你谁啊你,脑子有病吧,这没啥声……”
话还没说话,忽然被一阵尖利的刺啦声打断了,刘新力吓了一跳,迅速转身朝声音的地方看去。
那声音,是从电梯的方向传来的。
不约而同,大厅的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块。
那个声音,就像是尖锐的金属刮在另一块金属上,让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下体一阵阵酸麻感朝着身上涌。
所有人都心里有个恐怖的念想。
电梯!是电梯!电梯掉下来了!
下一秒,像是要印证他们猜想似的,忽然巨大的“哐当”声响起,脚底下的花岗石地板都随之猛烈地发出巨颤。
“啊!”有人回过神,发出了尖叫,一个中年男人发出了女人般尖细的嗓音,却没人觉得好笑,因为那声音,很快又被其他的尖叫声盖住。
刹那间,大厅乱成了一团,却没有人离开。
站在最前面的刘新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大力深呼吸了几次,就自告奋勇地上前去查看。他刚跨出一步,忽然,细微的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是:滴答。
他听见了,这次他确认他听见了——滴答、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