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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六十九)七个金登台(1 / 2)

舒墨看向她,目光好像金属冰冷又锋利,他的手碰着裤子上的边线,手指微微一动,像是在弹钢琴一下一下摩挲着凸起的边线,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没有人该死,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有权利决定他们的生死。”


“那他们怎么能决定我的生死?”叶天紧紧捏住拳头,双眼泛红,歇斯底里地大吼,“我不想弹钢琴!我不想学那些才艺!我不想永远吃烂叶子!!”


明明已经注射了镇定剂,她却不知道拿哪来的力气狠狠地砸着床板,一下一下,居然把手背上的静脉滞留针给扯了下来。


手背上划拉硬生生撕下了层皮,殷红的血从手背上溢出来掉在纯白的床单上好似一朵朵雪地掉落的艳梅,像是她的生命在用尽绽放最美妙的时候,但她自己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陌路。


舒墨想要按住她给她止血,她大力地挣扎,一声声的又哭又喊大声尖叫,几乎失去了控制变得又疯又癫,这幅模样惊呆了站在一旁的小张。他根本想不到刚才像翠灵鸟般动人的少女,转眼成了歇斯底里的疯子。就算是方才撕咬林潇潇,也带着令人战栗的美,而现在,她仿若一具无神智的行尸走肉,脸色发灰,嘴狰狞地开开合合语无伦次嘟囔着“贱人”“终于死了”“活该”,背景里匆忙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唤声她全然未觉,只是充满恨意死死盯着天花板,好像那里站着什么人。


小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快去叫护士!”舒墨大喊一声,小张这才如梦初醒正准备转身,门边的刘琳先一步回神飞身出门叫人,护士急忙满头大汗冲了进来撞开了站在边上的舒墨,舒墨踉跄两步勉强靠着一旁的烂椅子站正,他眼前匆忙的身影中,叶天身上的白衣沾上了血迹,乌黑发亮的长发披散在床上,忽然有种绝望又惊心动魄的美。


然后他看见,叶天朝天花板伸出了手,她喉咙动了动,像是在要和什么人对话。


这时候护士来拉他的手,怒斥着他们赶紧离开,但他大脑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些什么,他全身肌肉猛然绷紧,有种莫名其妙的惊悚感让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都冒了起来——“那些人虚妄地想要从虚拟的神鬼里获取救赎,借此燃尽他们灰暗的灵魂走向光明,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给他们最大的妄想。那是巨大的恩赐,当然,也是对愚蠢的惩罚。”


“你知道最美妙的时刻是什么吗?不是生命的诞生和毁灭,而是在信仰毁灭的一瞬间那眼睛里迸发出的绝望和不敢置信。”


“他们恍然察觉自己做了什么,痛哭、绝望、懊悔,甚至仇恨恐惧,这些情绪产生的愚蠢又好笑,就像他们只被几句话就怂恿上当一样……秘诀啊,就是顺着他们的欲望开出他们想要的空头支票,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坐在一旁观望最美妙的毁灭时刻,怎么样,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叶天!”他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大力挣开束缚疾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叶天的手,“你在和谁说话!”


叶天笑了,灰白的脸上仿佛裂开了一条鲜红的口子,她仿佛有了生气,茫然无神的目光聚焦在天花板上的一点,声音却是说给他的,她在用虚弱的气音问:“他,你能看见他吗?”


“我看不见。”舒墨说,他已经大汗淋漓,身后乱糟糟的有护士在七手八脚抓他,他必须紧紧抓住叶天的手臂,他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声音温柔又低沉,“不过,你可以告诉我,他是什么样的。”


叶天状态陡然变了,狂躁疯癫的情绪渐渐消失,她脸上扬起了淡淡的笑容,肢体动作变得慵懒又随意,仿佛整个房间现在只剩下她和舒墨还有虚空中的那个东西。叶天像是变回了那个温柔又有点可爱的花季少女,有些懒散又迷人,俏皮地用指尖点着天空,虚画着图形:“他有光,全身都有光……”


四周的人见叶天状态稳定下来,都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他们的动作。


舒墨满头大汗他顾不上擦,抓住叶天的手上动作变得轻柔起来,他轻轻按压着捏红的手腕,传递着自己的温度,手下的皮肤实在冰冷的可怕:“他长得像人吗?是他一直在跟你说话吗?是他——”


叶天目光转向他。


“让你做那些事吗?”


让你引狼入室,让你杀害手无寸铁的奶奶,让你利用父母对你的爱牺牲自己,让你拿起尖刀刺向哥哥,让你把妹妹推向恶魔……


叶天嘴唇微微颤动,她眼睛眯了起来,手指轻轻抚摸着什么。舒墨的心跳得越发快了,他感到时间和空间在这一瞬间都要凝固了,温热的血液在他的血管内肆意向外崩腾,带着蠢蠢欲动的期待,他喉咙动了动,柔声喊:“叶天……”


叶天恍惚中回过神来,迷茫的瞳孔朝着舒墨的方向缓缓聚焦,她动作慢的仿佛是一部默片,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然而这时候舒墨陡然站起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他们死了!”


叶天一愣。


舒墨看着她:“他们死了,不下地狱不上天堂,他们死的那么惨,你还记得那个晚上吗?不对,你明明记得!记得一清二楚!”


叶天脸色陡然变了,浑身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嘴里语无伦次辩解:“我……不是……是他……”


小张陡然回过神来想去拉舒墨:“你怎么和林潇潇一个毛病。”


舒墨一把推开他拦住想要冲上前的护士,继续说:“你恨你父母没关系,他们强迫你干不喜欢的,但是叶天,你告诉我,他们有错但至于那样的死法吗?”


“你……”叶天慌乱避开他的目光,想要用被子遮住自己。舒墨一把抢过被子,抓住她瑟缩的手臂:“刚刚你为什么行凶,因为那人给你看了那些照片,灰白的,冰冷的,绝望的,血开始发黑变得粘稠,是不是和你妄想中的不一样?要我告诉你现在那里的样子吗?那些味道永远渗进了墙里,他们死亡一瞬间的痛苦,甚至死前对你抱有的一丝期待全都被封印在了那栋你死活不肯醒来去面对的房子里!”


叶天使劲摇着头,像是所有犯下重罪的人无力抗拒着不可改变的结局。


舒墨:“叶天,你还要躲避吗?还要装神弄鬼躺在这间喘不过气的病房里,就这样一辈子活在虚无缥缈的幻想里——”


“是神!”叶天用力一挣,想要推开舒墨的束缚,但她挣不开,她昂着下巴,像只激怒的公鸡又像是垂死挣扎扑腾上岸的鱼,虚弱又用力地辩驳着:“不是我,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我只是按照神的指示办事。”


有那么一瞬间,舒墨感到眼前的场景无比荒谬,他甚至很想笑。眼前这个女孩这些日子以来死死不肯松口,她装疯卖傻,以受害人家属身份骗取着人们的同情心,借着年少无知的假象欺骗着攻击着他们这些大人们。


她甚至沾沾自喜,享受着离开父母的自由和欺骗大众成功的快感。虽然她不肯承认,她还是喜欢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鲜花和掌声,认可和赞叹。


叶天这个刚上初三的年轻女孩,有着大好的青春年华,接受国家正统教育家庭富足,是个骨子里十足骄傲的小天鹅,她只需要再等待一下,等她渐渐长大,这么美好的女孩有谁不愿意把自己的心心甘情愿捧在手上递给她呢?


但开放的红玫瑰总是引人注目,再还未绽放的时候就有贪图的人企图折断她,呆在温室里的玫瑰也蠢蠢欲动不甘寂寞,当有人提着花瓶靠近她,她只想着离开根本没想过玫瑰离开了土壤是无法在花瓶里苟活的。


她被偷花人的花言巧语欺骗,但她是那么聪明一个女孩,怎么会三言两语上钩呢?或许刚开始她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或许她骨子里也有着反叛和控制的冲动。他先是让她尝到了甜头,不用做不喜欢的诸如弹琴跳舞学习这种事,然后带她出入一些稀奇的场所,在那里她万众瞩目,她越来越上瘾,她认为自己与众不同。


邪神朝她伸出了手,展现了一个她想不到的世界,她无法抑制地沉迷了进去。


甘愿献上自己所有的一切。


但……契机是什么呢?


“神,”叶天低声说,“神不停在我耳边小声朝我说话,我不能违背他……”


“违背他会怎么样?”舒墨看着她。


“我会被驱逐,我会万劫不复,我会被抓走。”叶天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她仿佛对此深信不疑,“我真的不想的……他每天都来,在深夜的时候,我害怕极了,没有人听我说,只有他,他会来保护我,对,他一直在保护我,他怎么可能害我……”


舒墨手下意识攥紧了,他直视着叶天:“他要的代价是什么?”


叶天的喉咙动了动,嘴角忽然扬起灿烂的笑,众目睽睽之下,她伸出手指指着床上散落的照片,没有说话,却所有人不禁脊背发凉。


“她……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小张松开抓扯舒墨衣领的手,踉跄朝后退了一步。


周围一片嘈杂,舒墨闭上眼睛,今时今日不少地方还保持着用奴隶活祭献给神明以此来祈求诉求,在这种诡异的祭拜中,人和神仿佛是一种礼尚往来的交易关系。


然而这种交易往往鲜血淋漓。


他们会将会把奴隶绑在柱子上,用火烧,通过烈火将祭品送往神的领域。


他们会把孩童的肚子剥开,献上内脏,以慰藉神的五脏六腑。


他们会把漂亮年轻的女人绑在船上,活活的淹死,以求来年的风调雨顺。


他们坚信可以通过这样的方法获得神明的保护,但如果没有得到回应,那么一定不是神的问题,是祭品出了错,他们会想方设法找更多祭品,以更残忍更惨无人道的方式,甚至群体自杀、交媾。


他们是物欲和肉欲的集合体,诞生于人类心中最苟且的欲望和最邪恶的祈求。


邪神,其实不过就是人类欲望的一种延伸。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个神到底俯身在哪个人类身上降下他的福音呢?


舒墨看向叶天,她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嘴角上扬,脸上弥漫着不可言说的幸福,神明的模样不停地在她脑中浮现。她甚至打了个寒颤,陷入自己的世界。


“你在呼唤他吗?”舒墨看着她的眼睛,逼迫她对视自己,“你的神叫做什么名字?”


叶天微笑:“dada。”她笑得神经质,但依旧很美。


舒墨坐在她身边,靠得更近,他附在叶天耳边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叶天,看着我。”


叶天转头看向他,舒墨刘海遮住了额头,但镜片下的眼睛漆黑明亮,他摘下眼镜,瞳孔闪烁着异色的光泽,嘴唇随之上下开启,声音带着某种迷惑,他问:“dada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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