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弋的头发有些长了,一盆水泼下来,翘起的发尾上缀着有些厚重的水珠,耷拉下来。
岑则峪腾一下站起身,他有些尴尬地伸手,想要将梁弋拉到自己身后。
可梁芳的动作却是更快,她扔开塑料盆,伸手扯住了梁弋的衣领子。
“你给我滚。”梁芳拍打着梁弋,梁弋眼尾低垂,没有抬头也没有还手,挺拔的身子被梁芳推搡得有些歪斜。
“阿芳。”梁红拉住了梁芳,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梁弋,又看向正要从床上爬下来的丛雀,“你给我老实待着。”
丛雀动作微顿,有些不满地看向梁红,“妈,如果不是我哥——”
“行了,闭嘴。”梁红喝止了丛雀的话,她看向梁弋,神色缓了两分,“小弋,你先回去吧。”
“还有小岑。”梁红的视线转到了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岑则峪,“今天辛苦你了,快回去吧。”
“哎,那我先走了。”岑则峪站起身,拿起了自己放在一旁的背包,他的视线在病房中几个人的身上轮番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丛雀身上。
丛雀对着岑则峪努了努嘴,岑则峪会意,走到梁弋身边,“弋哥,你开了车,不忙的话,送我一趟吧,我家有些远。”
“好。”直到这时,梁弋的视线才有些聚焦,他动了动僵在身侧的手,抬脚往外走去。
梁芳看着被她恨得牙痒痒的人从身边经过,一时又是按捺不住,想要上前拉住梁弋,继续撕扯一番。
然而向来站在她那边的梁红,却是伸手拉住了她,阻拦道,“你给我消停些!”
丛雀在一旁帮腔,梁红回头看了她一眼,“大人的事儿你少插嘴。”
梁芳被梁红拉着从病房里离开了。
她穿着件深灰色的风衣外套,本是贴身的剪裁,可套在梁芳身上,却是空落落的,像是披在一具骨架上。
梁红拽着梁芳上了车。
梁芳哆嗦着手,点燃了一支细长的香烟。
梁红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小妹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梁家有三个女儿。
大女儿梁红,二女儿梁云,小女儿梁芳。
梁云是梁弋的母亲,她成家最早,也最早有孩子。梁弋的父亲和梁云是一条街上一起长大的玩伴,对梁云向来是言听计从的,夫妻感情很好。
梁芳长得好看,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便是宠着长大,后来嫁了人,过得也很好。
丛雀的父亲,也就是梁红的丈夫,开了个小卖部,虽说谈不上缺钱,却也不是什么富贵的日子。
加上他老实木讷,不像小妹夫那样能言巧舌,也不像二妹夫那样聪明能干。
那个时候,梁红是羡慕甚至说隐隐嫉妒着自己的两个妹妹的。
可后来,二妹梁云和二妹夫遭遇不测,死相惨烈,直到今天也没能找到凶手。
三妹梁芳的独女失踪,三妹夫也不再出现,只剩梁芳一个人,歇斯底里得像个疯子。
从前的那点羡慕嫉妒,被梁红转换成了怜悯。
所以,她对着梁芳时,总是由着她的。
梁芳把恨转嫁道梁弋身上,所以她这个姨妈,即便知道梁弋无辜,这些年也都不曾替梁弋说过半句话。
毕竟当年,的确是梁弋说想在家过生日,他们才会回到梁州。
如果梁弋不提,梁云夫妻应该会去到梁弋念大学的城市替他庆祝生日,那么惨案不会发生,梁念也不会失踪。
自己这个小妹妹,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可怜的模样。
明明比自己小了七八岁,可看上去,比自己老上了十岁还不止。
梁红长长叹了一口气,她声音软了一点,“阿芳,当年的事儿,小弋也是受害者。”
提起梁弋,梁芳的手便开始颤抖,她双指夹着烟,并没有放进嘴里,而是任由火星一点点往后推移,直至掉落的烟灰将人烫得一哆嗦。
“这次小雀的事儿,如果不是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呢。”梁红伸手替梁芳把洒落的烟灰轻轻弹开,“这些年,这孩子也一直在外面奔走,想要找到小念。”
“阿芳,你就听姐姐一次,别再和他针锋相对了。”梁红看向梁芳的眼睛,声音软了两分,“你知道的,小弋的爸爸那边没什么亲戚,我们就是他最后的亲人了。”
梁芳灭了烟,她抬起头,看向梁红,视线冰冷。
梁红被她盯得手上动作微顿,原本伸出去,想要拍一拍梁芳膝盖的手,悬在半空,然后缓缓收了回来。
“阿芳,你怪小弋,怎么不怪小念的爸爸呢?小念出事后,他就抛下你,再也没有出现过。”
“姜卫喆是怪我没有照顾好小念!是我的错,不怪他。”梁芳眼睛通红,她一字一顿地同梁红强调,“姜卫喆没有错。”
……
“弋哥,你快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吧。”岑则峪背着包,看向面前有些失魂的男人,“就不用送我了,我打个车就行,你可别被吹感冒了。”
梁弋抬起手,抹了一把湿透的头发,没有强求,只让岑则峪回家的路上小心。
岑则峪连连点头,“弋哥,你也快回去吧,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