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岑则峪走了,梁弋才坐回车里。
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丝冷,寒意顺着尚未干的水渍一点点侵入梁弋的身体。
车灯闪了闪,梁弋却有些茫然。
每个人都有去的地方,但他没有。
在梁州,梁弋曾经有过一个家的。只是后来,那间房子成了别人口中的凶房,成了梁弋常年的梦魇。
在车里坐了许久,梁弋衣服上的潮湿也有些阴干了,他才有了动作,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将脏了的衣服放进了后备箱,梁弋决定却疗养院外等着。
启动车子的时候,梁弋突然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
他生在梁州,长在梁州,到头来,却没有了能去的地方。
能找的人,竟只剩下个刚认识不久的姜南离。
姜南离很轻易就见到了李虎。
毕竟当年,替李虎办疗养院手续的就是姜南离,这些年的费用,也都是从姜南离这儿扣的。
“状态不错,就是不愿意和人沟通,总是沉浸在自个儿的世界里。”疗养院的员工领着姜南离走到了李虎住的房间,房间很宽敞,是单人间,里头床铺,桌椅一应俱全。
“姜小姐,这些年你们都没有来看过李虎。”领着姜南离的人迟疑道,“其实这样,对他的病不好,他啊,还是要多和人交流,才不会越来越孤僻。”
姜南离停在了门外,她没有接话,只是转头看向那人。
领着姜南离的人会意,“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有什么事,您找我就行。”那人将房间的钥匙递给了姜南离,然后便离开了。
李虎有些暴力倾向,为了避免意外的发生,都是定时定点领他出去放风,其他时候,都是关在房间里的。
姜南离将钥匙插进了锁孔。
门被反锁了,要拧两圈才能拧开。
咔嗒一声,门被姜南离推开了。
她一眼便看见了盘腿坐在地上,对着窗户的男人。
男人穿着蓝白条纹的衣服,留着寸头。
听到动静也没有回头,仍旧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窗户。
姜南离关上了门,指腹在锁扣上轻轻一抹。
整个房间的气流都凝滞了,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李虎这才回过头,三角眼直勾勾地看向姜南离。
姜南离取下腰间铜钱的动作微顿,她眉毛半蹙起,上下打量着李虎。
交易前,姜南离见过李虎一面。
只是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的姜南离年纪尚小,记忆不算深刻。
这让姜南离有些不确定,那时候的李虎身上,也有这么重的戾气吗?
萦绕在李虎魂魄上的黑气浓厚得几乎让姜南离有点想要后撤,那黑气,分明是已死之人的怨念。
“妈妈。”李虎突然开口道。
他双唇很厚,呈紫色,开口说话时,露出两排歪倒的牙齿。
李虎抬手指向姜南离的腰间,又喊了一声,“妈妈。”
铜钱中的魂魄似有所感,嗡嗡震动起来。
姜南离收回思绪,指腹从铜钱上方拂过,老妇人的魂魄晃晃悠悠地飘了出来,在李虎身边,凝结成形。
老妇人先是有些茫然,等看清面前男人的脸后,神色哀戚,喊了一声,“阿虎!”
那声音里像是淬了泪,又凝了血。
姜南离退开半步,眉眼微垂,她没什么兴趣去窥探旁人mǔ_zǐ 重逢时的情形。
“阿嬷,你有十分钟的时间。”姜南离抛起铜钱,嗡鸣声贯耳,她退至门边,拖出小凳子,坐了下来。
李虎三四十岁的年纪,现在哭得像个三岁小孩儿。
老妇人伸手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孩子,可双手却从李虎身上穿过,她有些哀戚地看着李虎,“阿虎,别哭,妈妈回来看你了。”
“妈妈,好多的血啊。”李虎张开双手,比画道。
姜南离被他的话吸引,抬眸去看。
疗养院照顾得很细致,李虎的双手干净整洁,指甲也剪得整整齐齐。
可李虎却是在拼命搓着双手,“妈妈,手上好多的血,洗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