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寒意顷刻逸散,压抑地众人喘不上气。他挑眉细看,卷轴上竟写着“白泽生”三字,神色虽卷轴渐展愈发凝重,这上面竟记录着白泽生入狱前近十年的起居轨迹。
几时起身,几时用膳,几时上朝,无不详尽。
沈煜眸光一凛,沉声道:“带路,我亲自去看!”
山路崎岖,白芷抢先挡在他身侧,一手拉过手臂,一手揽紧后腰,主动成了他的倚靠。
这倒是顺理成章的亲昵,沈煜嘴角微扬,推开了满福与楼染,赖在白芷身上。
“多谢娘娘。”
他呼出的热气扑在耳廓,痒极了。
院落后山确有一个山洞,前半段像是自然形成,后半段显然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满福燃起火折子,照亮前路,白芷每一步都踩得极稳,生怕摔了沈煜。
越往深处,反倒越干燥,沈煜抬手捻了些砂砾,断定其中有吸潮的药粉。
复行数十步,骤然狭窄,仅剩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裂缝,透着火光能看到其中立着许多架子,卷轴便是从此处发现的。
沈煜吩咐司礼监卫留在外侧,只带了白芷、楼染与满福入内。
这是一个密不透风的暗室,因砂砾材质特殊,很是干燥,适宜存放案卷。白芷略看了看,总共放置了六台高架,每一台上都堆满了卷轴。
火光凑近了些,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每一个卷轴上都标有名讳,朝廷官员、京都望族、有头有脸的商贾皆有所涉及。随手展开一卷,便已记录了十年,阿布罗的这盘棋,旷日持久。
白芷疑惑道:“若按时间算,西北之战是十二年前结束的,阿布罗仅用了两年就能在京都隐名扎根,甚至把耳目布散在京都各处?这非免太顺利了些。”
这也正是沈煜心中所想,他接过话头,猜测道:“战乱时,有许多流民从西北逃命来京都,他的人混在其中,不算难事,难的是这么多人能悄无声息地安插下来。所以,京都内一定还有人接应他,此人应知晓西北之战真正的内幕。”
“干爹,干娘!你们快来!”内侧,满福忽而惊呼了一声。
因暗室狭窄,满福??x?先一步去了里面探看,最内侧的架子上堆放着许多册本,他随手抄起最上面那本。
这是一本账本,他竟在其中瞧见了熟悉的字眼——牡丹院,海棠。
牡丹院何时与阿布罗有过买卖往来,日子、金额、都写得一清二楚。白芷掐指算了算天数,惊愕道:“楼染,原来你同我打听沈煜的情报,是卖给了阿布罗!”
白字黑字清清楚楚,付款日期正是除夕宫宴的前几日。宫宴当日,楼染便撞见了她躲在墙角窥探沈煜,这才惹出联手暗查沈煜的后续。
她竟险些害了沈煜,白芷自责,护在沈煜身前,逼问楼染道:“你到底是敌是友?!”
未及楼染回答,众人先听得都头顶咯咯作响,抬头一瞧,就见砂砾散落,掩盖其下的木板骤然开合,煤油如决堤的洪水,兜头浇下。
角落里不知哪扔出一支火折子,浸满油脂的木架与卷轴极易点燃,灼热铺面,黑漆的室内瞬间火光冲天。
“走水了!快抬水来!”
“老祖宗还在里面!”
室内噼啪作响,室外乱作一团。
满室亮堂堂的,沈煜这才瞧见最靠内的石壁处,开凿了一个小洞,火折子便是从洞口掷出来的。看来阿布罗的人知晓此处会被察觉,又来不及转移,只好故意把他们引到绝路。
烈火炎炎,把空气烧得稀薄。白芷被烟熏得头晕脑胀,仍死死抱着账本。沈煜用身子护在白芷,抱着她往洞口挪。
几步之遥,却因火势蔓延无处落脚,再拖延下去,他们会窒息而忘。沈煜眉头紧锁,用大氅裹住白芷,隔绝些许灼热,便只身冲向火光。
刻不容缓,他只想把她先护送出去。
一桶又一桶水从河堤提上来,泼在外壁和裂缝处,些许降下些温度,控制住了缝口的火势。沈煜急忙把白芷送出去,又推走满福与楼染。
“老祖宗,您快些出来!这架子都烧透了!”
木架摇摇欲坠,白芷冲在裂缝前,向他递出手臂,若非被司礼监卫拦着,她早将身子探了进去。
炙热感让她睁不开眼,只隐隐瞧见,火光中最内侧的木架轰然坍塌,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的木架都开始歪斜。
落败中,有谁握住了她的手,那个身影不顾一切朝她而来,风尘仆仆,与她相拥。
“别怕,别怕。”
明明性命攸关的人是他,怎么这人反安慰起她来。他记挂着她的安危,她却记挂着他追查的心结。
白芷拿出护在胸口的账本,摊在楼染面前,冷冷道:“你和阿布罗瓜葛多深?方才那场火,和你有没有干系!”
司礼监卫闻言,残局都顾不得收拾,纷纷亮出兵刃,把楼染团团围住。
楼染鲜少红了脸,忙不迭解释道:“不错,是有人出重金打听沈煜,我也确实接了这活,可自我对沈煜起疑后,一个字也没对外泄露过!不信你瞧,这上面只有一个定金,沈煜的情报怎会只值八百两!”
这话倒能与账目对应,但楼染混迹勾栏,惯会做戏,白芷仍狐疑不信:“那怎么你从未提及过阿布罗?”
楼染欲哭无泪,嚷道:“我如何知道那人就是阿布罗,就如同他亦不知道海棠就是楼染!再者说了,我从前的事可都清清楚楚告知你了,你怎么还不信我!”
白芷暂且放过了他,提及从前的事,倒提醒了她“李重光”一事尚未与沈煜问明白。
沈煜本隔岸观火,眼见白芷的矛头要对准自己,忙拿过账本,佯装翻看,白芷见状,当真没有出声。
能留在室内的东西,应该是无甚价值的。他本没抱期待,翻了几页,不禁沉下脸色。
“奇怪,旁的都清楚写了名字,为何这几笔只有一个记号。”
此记号并非手画,而是印刻,形似文字,又让人辨认不出是什么含义。
再往后翻,一连几笔都是同此记号做的交易,白芷对时日极为敏感,抢在众人前头反应过来:“最后一笔账的日子,恰是咱们去明山狱的启程之日。”
当晚,众人未归城。
一队人凿开了整面石壁,在一片焦灰里寻找蛛丝马迹,另一队人顺余孽逃窜的方向前去追查。
白芷照顾沈煜服下药,命他歇在帐中,不许他再亲力亲为。
他阖眸,眼睫微颤暴露了假寐,显然是不愿与她交谈。可手却牢牢牵着她,矛盾至极。
白芷理了理他的碎发,就像在梳理他最柔软无防之处:“沈煜,阿布罗说若非你把我阿爹阿娘关进明山狱,他本可以杀下手。你若只是权宦,为何要救我的父母?”
“沈煜,你可知为何婚宴你中毒,太医选了我换血?镇国公一家出事后,我阿爹阿娘曾多次偷偷去西北为他们收尸,不慎染上了肝肠断的毒气,这才过给了我。许是因为毒性弱,我竟自愈,只是落下了体寒的毛病。”
她字字低柔,轻轻送入耳中。沈煜睁开了眼,漆黑的眸中皆是她,原来他与她的缘分,早在十二年前就种下了。世人憎他,恨他,惧怕他,唯有白芷,救他,护他。
他的眼眸因她生出璀璨星芒,白芷看入了迷,想俯身一探究竟,不觉凑得太近,碰上了他的唇。
理智被浪潮卷走,她索性与他拥吻。这触感柔软,像一双温暖的手托住了他,把他从深渊带往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