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芷未及思考,已脱口而出,道:“是。”
心房崩塌了一个角,碎石把最柔软处磨得血肉模糊,陆笙急冲冲道:“可你是后妃,他是太监,你可知若被圣上察觉,等待你们的会是什么下场?!值吗!你先前最是惜命,如今不要命了?!”
“我……”话才出口,就觉耳畔掠过一阵疾风,寒光从脸前闪过,扎向脑后的墙壁。
一支插着信笺的利箭险些就划破了她的面颊。
开弓的黑影已趁着夜色遁走不见,丝毫没留给他们追踪的余地。
白芷定了定神,只能先把信拆下一看究竟。寥寥数行可一眼读到底,是有人约她外出一聚。目光挪至落款处,白芷顿觉呼吸一窒。
竟是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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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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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 忽而又响起跑马声,两??x?匹快马从前院扬蹄而来,白芷忙背身收起箭与信, 凝神辨认来人。
那人亦察觉到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 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楼染与南寻栓好缰绳, 朝白芷而来,他已耳闻选秀大典上的行刺之事,把白芷拉远了几步,问道:“那个女刺客身上当真有三足金乌的烙印?”
白芷这才想起有笔旧账没算, 冷哼道:“果然,你早知道了三足金乌是李家军的图徽, 为何瞒着我?”
楼染眼中闪过惊色,恍然道:“看来你是跟你爹娘问前尘往事的,你都知道了……”
白芷反问道:“那你呢, 来这里做什么?”
“那个柳先生易容技艺高超,我一时推敲不出他的真容, 只能暗查本朝有名的易容师,再把可疑的人画下来,拿过来给土匪头子辨认, 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
楼梯竟这般上心沈煜的事, 阿爹阿娘的讲述中,并未有楼家与李家的过往。白芷正疑惑着, 又听得他道:“对了, 你阿娘有没有说起过镇国公世子的事?”
白芷横了他一眼, 很是警觉:“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从前你查沈煜是为了拿他的情报牟利, 如今呢?”
“我是清白的!我发誓!”楼染意正言辞地解释着, 他后悔平时总一副奸商嘴脸,惹得白芷怀疑,“沈煜只手遮天,若我真的不怀好意,他怎会让我同他成婚,又让我查画像一事?”
白芷仍冷冰冰盯着他:“你最好有确凿的说辞说服我,我不高兴,沈煜就不高兴,那你的日子也别想好过,沈、夫、人!”
沈煜自然是什么都听白芷的,连“娶妻”都能被她一句话左右,楼染无奈叹气:“好,我都告诉你。”
那是一个彩霞夺目的黄昏,演练场的人与物都镀上一层暖色,兵戈铁甲亦收敛了寒芒。
圣上登临大宝已多年,李鹤言仍每日亲自带兵操练,不敢有丝毫懈怠。西北的多罗国刚换了君主,年轻的一代人总野心勃勃,不时扰乱本朝边城。
野心是喂不饱的,李鹤言知道与多罗免不了一战。
“怎么又是你啊!”
“快走!跟我去见将军!”
军营一角传来躁动,就见两个兵士提溜着一个孩童走上前,道:“将军,您瞧,这个毛孩又来了!”
李鹤言摸了摸胡须,心知这孩子是靖国公府世子,应是听闻李家军只收贫苦百姓,才费心乔装求他收留。不过是世家公子一时兴起,原以为不搭理,小世子自会离去。
“这三个月,我整日都来!眼见您收了那么多小孩进了李家军,怎么偏不收我!我敬仰您是大英雄,此生非得做李家军!追随您!”彼时,楼染仅六岁,说起话来架势十足,把全场逗得哈哈大笑。
李鹤言叹气,只怕楼小公爷不是个好糊弄的。
为难中,就见李重光从将士中走上前,行礼道:“父亲,索性先不收编,让他随儿子一同操练,若他吃不了苦,自会离去。”
“那时候,重光兄长也就九岁,却早和将士们同吃同住,还每日亲自带我,如亲兄长一般。”楼染兀自笑了笑,眼眸仍落在从前的光影里,“我原以为自己瞒得好,实则他们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在平定多罗之前,就把我撵回了家,不过镇国公亦答应了我,等他凯旋就亲自去我家向我父亲求情,准许我从军。”
白芷鲜少在楼染脸上看到认真与落寞,她原以为如他一般洒脱的人,无时无刻不与热闹为伴,注定要沉沦在纸醉金迷中,不曾想,他竟有一颗报国之心。
白芷本是出于宽慰,才道:“可你阿爹是靖国公,你为何偏要投在镇国公门下,跟着你爹照样能施展才华。”
楼染不屑轻嗤,人人都道靖国公是辅国重臣,却不知他人后精于算计,升官发财换老婆便是他一路往上爬的好手段。
这个害死母亲的阴险之辈,怎配与镇国公相提并论!
他相信镇国公是被冤的,那年他只有九岁,所知甚少,只能慢慢丰满羽翼,设立牡丹院,一边做生意,一边打探当年的事。
三足金乌的军旗与战甲,只会在李家军出兵御敌时请出,那时他已被送回家中,未曾亲眼仰视那份荣耀,是以费了些时日才查明这个图案的意义。
也正是这些线索网罗在一处,越发让他觉得,沈煜定然是李家旧人,否则他为何收留西北战乱遗孤?为何收藏三足金乌的铠片?
为何将从前涉及多罗之战的朝臣悉数押入明山狱,看似是关押,亦有可能是甄别,是保护,否则沈煜为何没处死一人?
沈煜与李重光长着毫不相干的脸,可他总觉得,这两个人冥冥之中有干系。
这些肺腑之言过于沉闷,半晌,楼染才回过神,道:“你可从白伯父那问到了什么线索,我也好接着去查。”
或许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镇国公的死只是棋局的一部分,幕后之人真正要对付的,也有可能是圣上。
谋权?篡位?白芷脊背一凉,缓缓道出自己的疑虑:“镇国公被杀,圣上痛失两子,他们皆是输家,那西北一战,最大的赢家是谁呢?”
不觉,已是后半夜。
与楼染、陆笙作别,白芷匆忙回了房间。这封出自柳先生之手的信甚是可疑,油墨与纸张不同于寻常市面之物,白芷一时瞧不出头绪。
他果然势力盘错,便是沈煜铲除了一波,仍能想法子渗透进来。这人该有多自大,这般明目张胆在沈煜的地盘放肆?!
她不是个莽撞之人,绝不会轻易赴约。
第二日,白芷早早起身,服侍父母用早膳,热粥与小菜清淡养胃,她送到嘴边吹温了,才一口口喂给二老。
父母将积压的心事悉数倾诉,人亦松乏了许多,食量见长。白芷心里高兴,这于恢复身体是好事。
一碗很快下肚,她便又去盛,勺子在锅里搅动,却捞出一个铁片,定睛一看,竟与沈煜私藏的铁片极为相似,上面亦有三足金乌的烙印,再细瞧,边缘处赫然刻着一个“柳”字?!
白芷心头一滞,险些碰翻了锅,这是何意?是拿西北之战的线索诱她,亦是威胁她,只要柳先生想,就能在父母的膳食里动手脚,只要她有丝毫异动,他就可以取走父母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