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山狱距离此地不算远,若进展顺利,他们明日启程前就可赶回。
此番,他只带了几个心腹,不愿引人注意。
沈煜早在半路安排了马匹,几人翻身上马,唯有白芷杵在原地。
她甚少骑马,尤其这马通体玄色,体格庞大,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让她难以接近。
沈煜只得让心腹们前去开路,他知白芷骨子里面皮薄,特意等人走远了,才翻身下马。
他不由分说,揽过白芷的肩头,先让她扶稳马鞍,再把她的脚搬到脚蹬处。可他未料到白芷身形娇小,单是踩上脚蹬已十分艰难。
她摇摇晃晃,反倒惊扰了马匹。
沈煜瞧着她分明慌张,故作镇定的模样,无奈叹气,只得把手心朝上叠在一处,半弯下身子,道:“扶住我的肩头,踩上来,我托你上去。”
白芷难掩吃惊,尽是迟疑之色,她先前恨意冲头,才敢作威作福,如今夜色静谧,与沈煜单独相对,她当真使不出半点气焰。
见她犹豫,沈煜只得低声提醒道:“你不想快些见到他们吗?”
自然是想!白芷咬了咬唇,大着胆子踩上了他的手掌,他的掌宽大有力,稳稳托起了她,往上一推,她已顺势爬上了马背。
那身姿想来是有些笨拙,是以,马侧的人才轻轻笑出了声。
她红了红脸,刻意偏过头,催促道:“还不快出发!”
殊不知,窘迫的羞容早已被沈煜尽收眼底,她俏皮的模样像一剂良药,他胸口忽而就不闷了。沈煜拉紧缰绳,稳稳坐在她身后,宽大的身影投射出一片静谧,把她牢牢包裹。
谁也不许偷看她羞红的脸,连月亮也不行。
不待白芷反应,沈煜以策马扬鞭,马蹄奔腾,驰骋在山路间,迎面的风灌了满腹。她吓得一凛,胡乱去抓,险些从马背上栽下去。
可沈煜的臂弯就像埋伏好了似的,嘴上责备道:“娘娘最好老实些,别添乱。”手却把她往怀里揽,她的额顶摩挲着他的下颌,微微发痒。
沈煜知她忧思双亲,是以专心赶路,为避人耳目,绕到了明山狱的偏路。
越凑近,白芷越觉得眼前建筑实在压抑,墙壁高耸,瞭望口架着数架弩箭,巡逻的火把把夜烧得通明。
偏门早已有人等候,他们见沈煜来了,忙上前牵马,道:“启禀老祖宗,都安排好了。”
沈煜点头:“你们在此候着。”
门吱呀打开,露出一截幽长晦暗的通道,弯弯曲曲,不知通往何处。父亲母亲就在此处的某个角落,她按捺住忐忑,率先踏出了一步。
沈煜始料未及,想伸手去揽,可通道太过狭小,仅容一人前行,是以,他只得快步跟上,高举火把为她照亮前路。
沈煜心中唏嘘,从前她向来躲在他身后,今日倒反过来了。
视野甚窄,望不见前路,走了半晌也不见光亮,白芷心中愈发没底,她脚下踩空,往后倒去,沈煜的手就像备好了似的,稳稳接住了她。
他语气责备:“急什么。”
倒也是,横竖都已经溜进来了。白芷凝神,索性专注于脚下,路变得好走了许多,不知不觉前方竟出现了光亮!
她不禁加紧了脚步,朝光亮冲过去,或许朝思夜想的人们都在那里。
两年了!她度日如年,如今总算要见到了!
两年了,她如今这副模样,会不会被阿爹阿娘斥责?思及此,白芷不由得怕了。
她放缓了脚步,从墙边微微探出半个脑袋,打量起光亮处,烛火昏黄,有个身影正坐在正中央,烛光拉长了他的影子,一直延伸至她的脚边。
那个背影甚是熟悉,她心头一动,脱口而出:“叶大夫!”
那人闻言,也诧异转身,好好打量了她一番,疑惑道:“这位姑娘瞧着眼生,声音倒是很像故人。”
白芷动容,应道:“我是白芷。”
叶大夫本在白??x?家听差,东家一朝倒台,他非奴非婢,只是例行盘问就放了出来。从此在街头开了个医馆,如今过得倒也不错。
东家待他极好,他时刻不敢忘怀,也曾四处托人打听,奈何人微言轻,皆是石沉大海。
不料,两年后,倒有一个年轻人寻上门来,直言要他去给故人瞧病。
见白芷仍是囫囵个的,他不由得热泪盈眶,哪知白芷却面色一沉:“是不是他们胁迫你来的?”
叶大夫瞧了眼沈煜,又瞧了眼白芷,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是这位大人请我来的。”
--------------------
054
=============
请来的?白芷细打量了一番叶大夫, 他无外伤,神色也无异样,当真是没在沈煜手上吃苦。
她也曾动过请叶大夫的心思, 只是家门败落, 怕平白饶了人家清净, 犹豫了一阵, 还是选择了缄默。
沈煜这事办得令她意外,她未料到这只狐狸会如此心细,不但请来了大夫,还专请来了她最信得过的这一位。
白芷不由得感到害怕, 要达成此事,需得清楚白家从前的境况, 进而推测她的心意。京都权贵无数,侯爵算不得什么,自家的大夫是谁他都一清二楚, 官员府上对于沈煜而言,大抵没有秘密。
白芷刻意沉眸, 学他收敛起表情,不想再被他轻易看破心思。只是大夫还好说,就怕他察觉自己虚张声势, 并无他谋逆的实证。
此事太过顺心, 总让她犯嘀咕,明山狱的戒备她方才已远远领教过了, 沈煜会好生放叶大夫回去吗, 亦或是待瞧过病, 就把他灭口。
灭口, 很像是沈煜会做出的事。他对待李犇的残党, 山间的匪徒,都是赶尽杀绝。
白芷心头一滞,压制了惊慌,对沈煜沉声道:“给叶大夫付一年的诊金,我要叶大夫定期来医治。”
她眸光冷了又冷,像极了他平日的模样,沈煜这才明白白芷是在担心什么,他眉心一跳,把不悦咬在牙关。
本意是想让她安心,才请来了叶大夫,她却担心自己会杀人灭口?!沈煜如鲠在喉,任何行径和解释在白芷眼中都是别有用心,他苦涩一笑,愤怒与委屈都化作一声沉重的鼻息。
沈煜闷闷应道:“是。”
叶大夫见这位大人反倒听姑娘差遣,更是惊奇,只是他明白贵人多有秘密,不敢问白芷这些年过的如何,索性闭嘴以防言多必失。
“叶大夫请稍坐。”白芷亦顾不得叙旧,继续问沈煜:“后面的事,你安排得如何了?”
沈煜道:“牢房人多眼杂,不便医治,可以借提审的名义把人带到这个暗室。”
“给我备一套狱卒的衣服,我要亲自去迎。”
这是吩咐,不是商量,她的眼神不容置疑,在这种注视下,沈煜未及反应,已按她说的悉数照办。
待一切准备妥当,白芷却反把他拦在暗室:“这里的人大多认识你,你比我招眼,最好留下来陪着叶大夫。”
说罢,毫不留情地留给他一个背影。沈煜甚是气愤,只得给随行心腹递去眼色,让他们好生看顾白芷。
他反复攥拳,丝毫平复不了心绪,她竟然推开了自己?!没了他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