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是一码的价钱。这人,当真对得起“商人”二字,眼看真相就在眼前,难道要她就这么放弃?
时光匆匆流逝,白芷心急如焚,她心头一横,只得道:“本宫到底是宫嫔,只要小公爷答应什么都不做,我答……”
“不必!”
沈煜截断了她说到一半的话,白芷如鲠在喉,回眸去瞧他,沈煜不至于无趣到,让她在即将触及真相前,功亏一篑吧,难道就为了欣赏她失落绝望的模样?
“小公爷请回,剩下的事,无需你操心。”
说罢,他没给她反驳的余地,已伸手把楼染推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厂公,我求您,让我陪他一晚,我保证,我还是您的人,不会与他发生任何事……”
泪在眼眶打转,她踮起脚抓着他的衣襟,想凑近些,怕这些话落不到他耳朵里。
“前两日姑丈派人传了信,说若我不帮表哥谋个差事,就让堂妹步我的后尘……”
“我堂妹就在陈家村,他一定是把她抓走了……”
“厂公,我求您,您看看我如今的鬼样子,我怎么能看着那么好的女儿被他推进坑里……”
他越是不说话,她越是忐忑,万分焦急中把前尘往事一股脑都告诉了他,他会有同情心吗?当然不会,他只会一边欣赏她的惨相,一边嗤笑,甚至他又得知了一个她的软肋——她的堂妹。
可这些在理智崩坍之时,白芷察觉不到,她只能一遍遍央求他,求他可怜可怜自己。
上楼声从走廊那头穿过来,她听见两个人谈笑风生,其中一个人的声音,谄媚奉承,正是她那姑丈。
他们越来越近,已近在咫尺。
白芷绝望地闭上了眼,她松开沈煜的衣领,把手探向舌根之下。
寒光闪过沈煜的眼眸,那下面竟藏着一枚刀片,他瞳仁微张,一瞬儿想起彼时的自己,他亦在舌根下藏了刀片,想手刃昏君。
白芷颓然走向门口,门外的笑声越来越响,她的眸光越来越冷,这是她最坏的打算,就算拼死,也要杀了姑丈。
他是渣滓,她不准他活着,更不准他折辱堂妹。
万念俱灰之时,沈煜的声音忽然在脑后轻轻响起,他说:“娘娘既然抓住了臣,就抓紧些,不要轻易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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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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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煜难道是怨她松开了他的领口?
白芷泪眼朦胧, 瞧不分明沈煜的神色,她尚未明白这句话的深意,已被沈煜揽进怀中。
他的手臂结实有力, 俯身在她耳畔低吟道:“抓紧我。”
这是沈煜第一次对她自称“我”, 声音虽轻, 却让她莫名撼动, 一时天旋地转,她像是忽然生出了翅膀,还未反应到发生了何事,已然跃上了房梁。
这梁除却承重, 亦是装饰,因此做的繁复宽敞, 他们一前一后,可两脚并立,正好藏在其上, 白芷骤然做了“梁上君子”,倍觉头昏目眩, 此处距离地面高出太多,她当真两腿发软。
既然沈煜亲口说了,抓紧他, 她索性没再客气, 扯过他的臂膀,环在了自己身侧:“我抓紧了, 厂公。”
话音刚落, 门便被人从外侧推开, 领路的妈妈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个男人装模作样相让了一番, 才终于进了屋。
白芷瞧得分明,那个矮胖的,正是她姑丈,而那个瘦高挑的,下颌并无胡须,面相尖酸,难道是内廷的太监?
两人并未急着直奔主题,待妈妈上了茶水,点心,退出房门,才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姑丈已是急不可耐,问道:“张公公,不知上次托您的事可有眉目了?”
对面的人所言半真半假:“人家眼下是正经的娘娘了,又是老祖宗亲自举荐到圣上跟前的,往日里各处应酬忙得很,咱家也是好不容易才寻到机会,已把消息替你递过去了,总得让娘娘寻思寻思对策吧。”
白芷心里冷笑,多半这位张公公便是尚苑监的那位,如今也算识得庐山真面目了。
此言一出,姑丈便是一阵唉声叹气,说自己当年可怜白芷无依无靠接到家中,又费心栽培,如今人家攀上高枝翻脸不认人了。
这话当真叫人恶心,像平白被臭苍蝇飞进嘴中。白芷按捺着,听得张公公话锋一转,问道:“上次你说的冲喜人选,就是陈家村那个,找到了吗?”
姑丈闻言,顿时又来了句精神:“找到了!找到了!那丫头如今就在我家里关着!”
张公公连连称好,笃定道:“如今不光内廷,连前朝都是老祖宗一手遮天,李犇那个老货朝不保夕了,他先前仗着资历深,抢走了冲喜献药的美差,如今咱们借这个机会,正好在圣上跟前得个脸。”
张公公呷了口酒,继续道:“若运气再好些,便是我卖着老脸去求一求老祖宗,让他老人家把这个丫头也举荐到圣上跟前,做个得宠娘娘,到时有两个人替你吹枕边风,你说你还愁什么呢?”
这其中好处颇多,姑丈自然很是心动:“公公放心,这个丫头是我那娘娘侄女的堂妹,她们姐俩长得极像,模样自然能讨圣上喜欢!”
转瞬,他又犯起愁:“可……我只怕这个丫头进了宫,也像她姐姐一般,不把我放在眼里。”
张公公大手一挥,拍着胸脯笃定道:“绝不会!我与赵全那个死货不同,他办事不靠谱,我办事你放心。这个丫头要么死,乖乖冲喜,要么活,但命还是捏在咱家手里。”
说罢,他眸光一凛,幽幽道:“至于她那个姐姐,为了妹妹着想,咱家也有办法让她听话。”
姑丈仍是不放心,道:“可您方才说,我那侄女如今得了司礼监掌印大人的抬举,岂是咱们能左右的?”
张公公当即拉下了脸,为显示自己在内廷得脸,口气大了几分:“咱家与老祖宗是什么交情,她又算哪碟子菜,不妨事!等咱家去跟老祖宗言明实情,你再着意多孝敬一番,这事也不难!”
姑丈当真恶心,她恨不能把那张脸抓个稀烂,他在弱者面前耀武扬威,逼迫要挟,在权势跟前,就像一个只会摇尾巴的狗。
侯府落难那日,父亲本买通了关系,要把她送去乳母的老家,可白芷怎肯独活,一家人离散,她的心便无处安放,是以她把这条生路让给了小自己两岁的堂妹。
堂妹自小父母亡故,一直养在她家中,亦不肯走,是被管事妈妈一掌打晕了,才塞进了出城的马车。
从前她只求,一家人要死也死在一处,可这张脸终究让人起了歹念,姑丈找人把她换了出来,她的无尽噩梦自那日起,挥之不去。
眼下她只求生,活到最后一刻,把从前的苦难悉数奉还给仇人们。
堂妹能逃走,本是她心头的一丝慰藉,可如??x?今这唯一的残念,也破碎了。藏了两年都无泄密,姑丈眼下又是如何得到的消息?乳母无依无靠,拿自己既当主子又当孩子,断不会是她背叛求荣。白芷默叹,一时理不出头绪。
两人同坐席间,各怀心腹事,自以为正事已然谈妥,便肆无忌惮地畅饮。一杯接着一杯,姑丈为了让张公公多多上心,又叫了三个姑娘作陪。
这场面当真是没眼看,沈煜再度把另一只手覆上了白芷的双眼,却摸到了一手潮湿。
她哭了。
她背对自己立在前面,当真是伪装地极好,连哭都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