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顿折腾,沈煜终于松开遮在她眼前的那只手。
面前的摇椅上歪坐着一个男子, 他身着月白色内衫,外搭一件木槿紫的薄氅, 如瀑的长发半束半披,从头到脚透露着慵懒。
这张脸也称得上明眸皓齿,如玉公子, 可与沈煜相比, 仍是逊色。
“小阿芷怎么看傻了,我是楼染啊。”
他说罢, 站直了身子, 他不扮女相当真是个翩翩公子, 竟然只比沈煜矮了几指, 可见缩骨术并非无稽之谈。
楼染自信地挺了挺胸膛, 笑道:“小阿芷,这次没看到无妨,下次我定要让你一饱眼福。”
这是什么混账话,白芷连连摆手,念叨了好长一串“不”,可楼染充耳不闻,深表遗憾道:“圣上年迈没什么可看的,沈煜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太监,所以啊,我楼染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楼染从不惧怕权贵,他冷眼旁观沈煜铁青的脸,心说不过是开个玩笑,又没真对白芷做什么,这臭阉人已然警觉成这般,定然是他净身之后,刀疤丑陋,嫉妒自己这身绝美的皮囊。
大逆不道之言不堪入耳,白芷偷偷瞥了眼沈煜,他眉头深皱,薄唇紧闭,若非强行克制,只怕楼染早成了他手下的死鬼。
白芷忙扭转话锋,道:“楼小公爷莫要拿我寻开心,上次您说过我姑丈今日会设宴,您一定有法子把我们提前藏进那个房间。”
楼染这才记起正事,他亦是个商人,没那么容易松口,只道:“不错,我是说过,可……我们亦有言在先,等沈煜先给我把多罗纹身补全,我自然带你们前去。”
说罢,他已抬手解开衣襟,露出一个肩头,上面若隐若现一个青色的花纹,纹路繁琐,不失细节。
这应是沈煜上次给他纹的图案,虽是在人皮肉上作画,但笔法流畅,力道沉稳,不难看出沈煜画技不凡。
白芷怔了一瞬,沈煜身手不凡,舞姿卓绝,画艺了得,会育种调香还通医理,这些技艺非一朝一夕可成,这般才气博学,早胜过无数世家公子,也不知他一个太监从哪学得的这些。
楼染只当白芷是因他出的神,笑道:“这就看呆了,小阿芷果然是深宫寂寞,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不在乎你从前是不是容嫔。”
我不愿意!这些话足够你死上十次,何必拖拽着我!白芷心中腹诽着,却仍要先去顾忌沈煜的情绪。
他脸上无光,一瞬坠入冰窟,手掌攥成了拳,关节发出渗人的声响,白芷连忙道:“楼小公爷莫要误会,我只是佩服厂公画技高超,并无别的意思。”
沈煜一只手把她揽回身后,一只手把匣子重重扔在楼染脚下,这位小公爷怕被砸中脚,下意识与她拉开了距离。
“我沈煜说过的话,决不食言,纹身即刻给你补全。”
他语气冰冷,像初寒料峭时的雨,说罢已打开匣子,把香料银针逐一取出,白芷这才想起上次去流芳阁,她在案台上见过这东西,只是当初并未料到是用在此刻。
这些沈煜未言明的细节,愈发令她困惑,他一早就备好了?这是她的私事,他为何要这般上心?
白芷心头松懈了一瞬,但只有很短的一瞬,这是司礼监掌印,这是残害父亲的人,他的一切施恩都只能是攻陷她的伎俩,她应该更加清醒,警觉他后续提出的条件。
或早或晚,他一定会要求她偿还。
“娘娘……”
果然,他开口了。
白芷心弦顷刻紧绷,脑中一团乱麻,无数个声音密语着他会提出的条件,一定是比侍寝更过分的事。
“您坐那边去,不要转过来,臣先给小公爷把纹身画完。”
他扬了扬下巴,指着那边的炭火盆,这让白芷始料未及,他竟然只是让她回避。
沈煜见她怔住了没挪动,皱眉沉声道:“娘娘当真想看?”
此言一出,白芷连忙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二人,乖乖坐在火盆旁烤火。
她仍是倍觉困惑,沈煜当真没有图谋吗?正想着,耳畔又传来宽衣解带的簌簌声,她面色一红,虽说是背对着,但想到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的皮肉上作画,不由得心跳悸动。
毕竟,单论相貌,当真是两个玉树临风的男人。
“小阿芷,你面前的五斗柜里有板栗,干等也是无趣,不妨烤着吃。”
楼染话音未落,已发出阵阵哀嚎,他应是不满地躲了两下,怨道:“沈煜!上次我就跟你说过,手上能不能知道点轻重!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沈煜鼻腔发出冷哼,眼神不用想也是极凌厉的,或许他还晃了晃手中的针:“小公爷,若不想多吃苦,就别乱动,你也不想这花纹有瑕疵吧。”
白芷听着两人的动静,亦劝道:“小公爷,您就暂且忍忍吧。”
她没能力阻止沈煜“公报私仇”,借着纹身对楼染泄愤,亦不想因楼染的不配合,耽误太多时间。
她的心似乎一点一点坚硬了起来,只在乎最应该在乎的人和事,这或许是蜕变的代价,但她别无选择。
楼染当即成了闷葫芦,除了吃痛地叫喊,再没别的话。
沈煜的泄愤肆无忌惮,这人三番五次踩他的痛处,笑话他是残缺的太监,当着他的面唤她“小阿芷”,甚至还恬不知耻地解松了衣衫。
他沉着脸,被怒??x?气冲昏了头,手又狠又准,硬生生把纹身变做了酷刑。
约莫半个时辰,沈煜终于收了手,他把匣子整理好推至楼染身侧:“若颜色淡了,找个寻常师傅来补便好,详尽的步骤我已写好一并放在其中了。”
白芷一时哑然无声,她并非惊讶沈煜办事周到,只是想不通这份“周到”为何要用在她的私事上。她本以为沈煜是打断垄断这个消息,好拿捏住她,可他还是带着她一同来了,如今许多事,都令她难以琢磨。
待穿戴衣衫的声音止了,她才终于回过身,催促楼染道:“小公爷,厂公已然说到做到了,还请您不要食言。”
楼染不屑地睨了沈煜一眼,对白芷正色道:“小阿芷放心!他一个太监能做到的事,我身为男人自然也能做到!”
甚好,又一次精准地踩上他的痛处。沈煜咽了咽喉,眼底含怒,只能再次忍住想手刃他的冲动。
楼染也不好受,他端着两只手臂,显然不敢轻易牵扯到背部,他带两人径直去了前院的四楼,按常理,寻常客人甚难涉足此处。
三人停在幽静走廊的深处,楼染抬手推开门,率先进了屋。
他取出火折子,将烛火依次点亮,白芷终于瞧清楚其中陈设,一张红木圆桌,两把红木方椅,一鼎吉祥耳青铜香炉,一架铜制镀金花鸟西洋钟,地毯是真毛拼缝,屋顶的房梁层叠交错,绘制着花样夺目的彩绘。
美则美矣,只是环顾四周,这屋子中并无藏身之处。
楼染摊手道:“这里便是小阿芷的姑丈订的房间,我已依照约定,把二位带进了屋,后续的事怎么办,二人还行自便。”
白芷赶忙阻拦:“这里无柜无箱,我与厂公两个活人,难道不藏起来,明晃晃等着人家来?”
楼染眸光狡黠:“这屋子的摆设一贯如此,起初的约定,并不涉及解决二位如何藏身,不过……我是个商人,唯利是图,若小阿芷肯陪我一晚上,我即刻就解决你们的难题。”
简言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