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为克制的人,那股力道只留存在指尖,是以满福看不出他丝毫的异样,只以为他是对着奏折犯难。
这不对劲,这当真不对劲。
她算什么。
她只是他的棋子,是他手里刀,是他脚下的尘。
沈煜明知道这些,却还是没能管住腿,他夺门而出,去向寝殿的方向。
“圣上?”
白芷小声试探着,她声音有些颤,她希望这个人不要醒来。
她大着胆子喊了几声,见圣上当真没有反应,才渐渐从恐惧中解脱出来。白芷攒足了力气,几番挣扎,终于从那副肥胖的身躯下逃出来。
她的衣衫虽乱,但仍好端端穿在身上,白芷迷迷糊糊逃过一劫,她脑子一团乱麻,一时也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何事。
方才,圣上分明对她势在必得,却在扑在向她之后,忽而卸了力气,整个人瘫软如泥,神志也处在半梦半醒的混沌中。他像是忽然失去了行动能力,但意识尚存,像在做梦。
他嘴角歪斜,眼睛偶尔会不自觉翻上一翻,模样吓人,但又发出满意的哼笑,好似快活极了。白芷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发觉他在说些荤话。就如同姑丈带她赴的那些酒宴,男人们凑在一处会说的那些荤话。
白芷把衣带系成了难解的死扣,生怕这个人突然惊醒又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她急匆匆逃到门口,伸手推门,却发现门竟从外面上了栓,不用想也知道,这定是沈煜的手笔。
既逃不出去,白芷干脆在门口席地而坐,虽说此处离炭火甚远,寒气从窗缝不时钻进来,但此处是满屋里距离圣上最远的地方,所以白芷哪怕手脚渐渐冰凉,也没有躲。
白芷冷静之后,越想越气,他给了自己一枚毫无作用的药,煞有其事地叮嘱她要在撑不住的时候再服下,甚至还把她锁在此处。
当真是每一件事都恶心到了她的心坎儿上,白芷恼羞成怒,在心里破口咒骂他,阉狗!你不得好死!
这人眼见李犇冲自己发难,选择了冷眼旁观,这人明知自己不想在圣上面前显露风头,坑害自己作冰嬉舞。当真是把人玩弄在股掌,只图自己看戏,不顾别人死活。
是以,她决定舍弃掉对沈煜的最后一丝信任,她在他手上吃过的亏,总有一日要加倍偿还给他。
这么想着,白芷越发觉得冷,她缩成可怜的一小团,紧紧抱住自己。她觉得脑中像装满了浆糊,轻轻一晃,便是翻江倒海的晕眩。
她不明所以,只是想尽可能汲取温暖,但头越发昏沉,力??x?气像抽丝剥茧似的离她而去,
她的意识像残烛,光焰微弱,而丝缕的意识忽而想起一件事——她吞了一颗阉狗给的药。
完了,莫不是他这次给她的才是诈死药。白芷心尖一颤,再无力支撑疲乏的身体,瘫软在地。
而这时,寝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寒风倒灌进来,吹散了一室污浊。她虽睁不开眼,但能感觉到有个人把她抱了起来,他的手骨节分明,稳稳托着她。
她甚至能明白这个触感,是沈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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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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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煜推开门,扑面而来是浓郁的熏香气味,而后他瞧见倒在一旁的白芷,她鼻息微弱,环抱着双臂不住发抖,白皙的锁骨处有新添的瘀血,像只受尽虐待的猫崽儿。
沈煜皱起眉头,他知道按理应该立刻把她挪开,至少不能让她躺在寝殿门口的地上,万一被往来的宫人瞧见,又要惹出无端的麻烦。
可他当真不愿与她接触,生怕因她再度坠入“浑然不觉”的深渊。
这只猫似乎尚未完全失去意识,她应是察觉到了有人闯入,脖颈才微微抬动了几下,想挣扎到沈煜的脚边。可她的力气太过绵软,最后只得放弃,唇瓣微启,发出细碎的呢喃。
沈煜的双眸洞悉万变,是以,他很轻易就分辨出了她在说些什么。但那个答案,让早已习惯隐藏情绪的他,产生了一瞬的慌乱。
因为,白芷念的是他的名字,沈、煜。
费心建立好的防线出现了松动,他在脑中幻化出那枚玉佩警醒自己,许久才觉心绪平复了一些。沈煜闭上门,决心绕开她,径直去瞧圣上的境况。
而白芷蜷缩地更紧,脸上忽红忽白,似乎不只是受伤那么简单。沈煜只得俯身先去收拾她,手触碰到她柔软的身体,这才反应到,这只猫儿的体温竟这般灼烫,八成是病了。
也对,她在寒冬的清早穿得那么清透,撑着笑跳完了冰嬉舞,而后又在寝殿受了好大的折磨,受冻又受惊,小身板是会撑不住的。且他知道白芷并不是个胆大的人,许多时候,她都是吊着一口气在硬抗。
再回过神,白芷已然从地上到了他自己的怀中,沈煜掂着手上极轻的分量,忽而生出莫名的念头,若今天他发点慈悲,稍微抬抬手,是不是她就不会病倒了。
沈煜垂眸看向怀中的猫儿,她明明意识恍惚,还是不住呢喃着,当真是有些可怜。沈煜随她唇畔开合默读出那几个字——沈、煜、去、死。
他牙关咬紧了几分,先是有一种想即刻松手丢掉她的冲动,而后心里忽而轻松了几分。
是的,轻松。她对自己只有恨,所以她那些有意无意的招惹,都是虚情假意,他大可不必因此混乱。
她只是他的棋子,仅此而已。而苦难的经历亦提醒着沈煜,除了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小姐,他不必对任何人心怀慈悲。
是以,沈煜当即把白芷随手撂在了椅子上,转头去收拾龙床上那一位。
这位当真是没眼看的,圣上虽处在梦中,可动作倒是没停,在沈煜未抵达之前,已然褪光了自己的衣衫,一副“昭然若揭”的模样瘫在床上。
床单被褥亦被圣上折腾乱套,从褶皱的痕迹上很容易推测出圣上都做了些什么,沈煜鼻腔发出蔑视的轻嗤,似乎不让白芷来侍寝也行,毕竟圣上自个儿也能玩得很尽兴。
沈煜满眼鄙夷,用拇指食指轻轻捏起被角,扯到他身上遮住羞处,而后迅速收回手,眼下并无旁人,他亦没必要掩饰对圣上的厌恶。
他继续收拾着散落在床榻四周的衣物,忽而在一旁摸出香炉顶盖的一角,“玄武”身上出现了磕痕,而不远处的地面上亦被砸出细碎的纹路。
因此,他总算明白了之前听到的那声响动出自何处,这明显是白芷想拿来防身的。沈煜没任由目光再度落到她身上,却没管住心头的杂思——他命真差,成了这样的人,而白芷的命比他还差,遇到了他这样的人。
沈煜的狭长的眼眸有一道光一闪即逝,是隐晦的嫉妒,他被那群毫无慈悲心的人折磨成如今的模样,而白芷呢,虽然她看着娇弱温顺,实则虚伪,总在耍些不安分的小心思!她竟然还在反抗,就算每次都折腾出新的伤痕,她还是没放弃反抗。
沈煜又想起她落在怀中的触感,柔柔软软,像没骨头似的。可实则,白芷的骨头比起自己落难时硬多了。
这些想法很快被沈煜深埋在心底,他的眸光又恢复了往日的寒凉,像无尽的雪原,只有肃杀的冷气。
下次,白芷胆敢再对自己图谋不轨,他一定会把她的骨头熬软,让她变成比他还脏的人。
白芷不知恍惚了多久,眼下她慢慢恢复了些许意识,她觉得自己落在一个怀抱中,身上不似方才那么冷了。
这个怀抱给了她坚实的支撑,所以她觉得自己安稳了许多,唇齿间的□□亦渐渐平息。
白芷已然体会不到时间的流逝,她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怀抱忽而就要撒开她,抽身而去。白芷一瞬冷了起来,她含混不清地表达着不满,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