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兮:“还好啊,不是很高。”
“这里是老墓地,坟包建得都不高,但路不好走。”
陈兮走到现在还没看见有坟包,她问:“你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方岳:“初一暑假。”
陈兮:“哦,奶奶上次说起过。”
方岳问:“什么时候?”
“高一国庆节,我们不是来这里喝喜酒么?”陈兮帮他回忆,“奶奶说你们上次回来就是你初二前的那个暑假。”
方岳想起来了,那次喝喜酒,奶奶还带着他们满村转悠。
“嗯,那年暑假有位亲戚过世,我们回来奔丧,顺便给爷爷扫了墓。”方岳说。
陈兮问:“那位亲戚的墓地也在这里吗?”
“镇西有座新建的坟场,他葬在那里。”
“初二到现在,四年了,你四年没回来扫过墓,一个人能找到爷爷的墓地吗?”
方岳说:“放心,不会把你带迷路的。”
陈兮说:“我没不放心。”
两人随心所欲地瞎聊,仿佛忽视了那两只交握着的手的存在。
十几分钟后,他们终于走到了目的地,右侧山坡下面有一块平台,平台上立着一个坟包。
方奶奶在摆放祭拜要用的东西,方老板戴着两只棉手套,正在清理坟包四周的杂草。
下坡的路也有点陡,方岳一直牵着陈兮,把人带到了下坡的平台。站到了平地上,方岳和陈兮双双神色如常,对视了一秒,方岳自然地把手松开。
陈兮是左撇子,伸手的时候习惯性伸出左手,这会儿左手重新暴露在新鲜空气中,闷热的手一阵凉爽。她左手松松地攥着拳,右手揉了揉有些潮红的左手手背。
方岳动了动手指头,右手插进了裤兜,视线没在陈兮身上,他对方老板说:“我来。”
方老板正热火朝天拔着杂草,他挥挥手:“不用你,一边去一边去。”
方奶奶摆着碗筷说:“你俩别动手,等我这边好了叫你们。”
碗筷摆好,方奶奶一边点着香烛,一边说:“老头子,我来看你了,你在下面怎么样啊,身体好点没有?”
陈兮跟方岳站在平台边沿,边沿围着一片低矮的灌木丛。
方奶奶谁都不搭理,全情投入地在跟方岳爷爷说私话,情绪上来的时候,她往日嚣张的说话腔调,带着一股罕见的温情和怀恋。
方老板给方岳递了一个塑料袋,眼神朝旁边示意了一下,嘴巴动了动,陈兮没读懂意思,方岳有经验,他看向陈兮,下巴往旁边一指,让她跟上。
陈兮跟着方岳往旁边走,钻过低矮的树丛,她才发现这块平台上原来还建着一座坟。
陈兮小声问:“要去哪?”
方岳示意她看坟包:“给邻居爷爷送点吃的,请他在下面照顾一下我爷爷。”
陈兮见识少,“啊……”
方岳看她微张着嘴,他不合时宜地扬了下嘴角,“来帮忙。”
两人蹲下,一块儿把塑料袋里的祭拜用品拿出来。
两边隔着树丛,方奶奶的声音隐隐约约,陈兮听不太清,她说:“奶奶跟爷爷感情真好。”
“嗯,”方岳低声说,“别人家奶奶最疼小孩儿,我们家,奶奶最疼爷爷。”
方奶奶当年招赘,一眼就相中方岳爷爷,那时方家父母是反对的,因为方岳爷爷除了美貌一无是处,身子骨一看就不中用。那个年代没有颜控这词,方奶奶显然是个不自知的颜控,她一意孤行娶回方岳爷爷,起初方岳爷爷对方奶奶并没有感情,相处起来相敬如宾,但架不住方奶奶会宠人。
当时的夫妻生五六个孩子都是正常的,方奶奶的亲妹嫁到外省,生了八个孩子,方奶奶却只生了三个。方岳爷爷就被人戳脊梁骨,周围人说他生不出孩子不中用,方奶奶哪能听这话,凶神恶煞把闲话都骂了回去,还把责任都揽到了她自己身上,说是她自己不愿意再生,他们管天管地管得也太宽。
就这样,方奶奶十年如一日地宠着方岳爷爷,夫妻俩后来如胶似漆。
方岳说话声音压得低,陈兮一边给这位陌生爷爷烧纸钱,一边竖着耳朵听,故事讲得差不多的时候,树丛另一边终于想起他们。
“阿岳兮兮,过来!”方老板叫人。
两人回到方岳爷爷的墓前,一人接了三支香,方奶奶教他们:“来,让你们爷爷保佑你们高考出个好成绩,有什么愿望也跟爷爷说一下。”
两人轮番拜祭,又给爷爷烧了点纸钱,纸钱全部烧完,将坟包前收拾了一下,众人下山。
山脚下是一片老居民区,新洛镇地方小,下了山,方奶奶碰见了住在边上的一位老朋友,两人许久不见,碰见后就开心地聊了起来。
当年方家所在的村子拆迁,全村都成了暴发户,时过境迁,各家际遇都不同。
老朋友跟方奶奶说:“老李家儿子赌博,把家产全败光了。”
方奶奶:“我上次回来怎么没听说?”
老朋友:“这不是赌了好几年么,今年年初的时候要债的找上门,他们家人才知道家里那些钱早就没了。”
老朋友还说了其他几家的新闻,比如有一家,男主人暴富后就找了小三小四小五,最后妻离子散,还有一家,兄弟姊妹争家产,打得头破血流,差点出人命官司。
方奶奶唏嘘不已,不禁又想起了家里几个小的,去年方茉在她的铁血手腕下终于考上了大学,今年方岳和陈兮也高考结束了,方奶奶决定之后得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二女儿和小儿子那边,她不求家里再怎么大富大贵,只希望家里别出败家子。
于是方奶奶说:“待会儿你直接把我送到你妹那里!”
方老板暗自为刘一鸣几个小孩儿祈祷,他应了一声,然后问方岳:“儿子,回去你来开车?”
方岳还没开过高速,他“嗯”了一声。
回去路上,方老板坐在副驾给方岳把关,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方岳开得稳稳当当,完全没有方老板的事,外面太阳大,车里空调凉快,方老板后来还睡着了。
抵达荷川,方老板一觉睡醒,抹了一把嘴边的口水,方奶奶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指望你,什么都指望不上你,就知道睡睡睡!”
方老板乐呵呵地笑了笑,方岳先将奶奶送到大姑家,方老板指挥方岳:“去你妈那儿!”
陈兮和方岳之前连续工作,今天周二不忙,方妈也正好让他们放假,所以把方老板送到婚介所后,方妈没留他们,给他们装了点茶馆的点心,就让他们回去了。
车子停在婚介所前面的车位,两人一前一后,方岳打开驾驶座车门上了车,陈兮站在车尾,朝副驾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脚步朝左,依旧坐到了驾驶座后面的位置。
前面方岳没说什么,如常发动车子。
回到家里,打开空调,两人得先个洗澡,方岳说:“你先。”
“哦。”陈兮没谦让。
他们在厨房喝过水,又一前一后上了楼,陈兮回房拿换洗的衣服,进了卫生间,方岳拿着冰水走进自己卧室,关上了房门。
他们中午时分爬山,现在天边太阳依旧高悬,夏天日落晚,现在才不到四点。
方岳站在门背后,右手握着水杯,杯身上挂着水珠,冰凉水汽如有实质地渗进了他的指尖,但大约气温高,这点凉意没有带走手上的余温。
今天不是他第一次握陈兮的手,那回方茉离家出走摔了他的手机,陈兮把他推到破屋门口,偷偷摸摸把她自己的手机往他手里一塞,当时方岳就捉住了她的手,那动作他是无意识的,脑中半刻空白,呼吸心跳也全紊乱,挺没出息。
他不知道陈兮今天把手递给他是什么意思,回来的路上他们也没说过几句话。
方岳不自觉地看向了房里的小门,陈兮现在在卫生间,方岳走到小门前,试探性地转了一下门把——
门锁发出转动的声音,四下静谧,这声音陈兮没有错过。
陈兮站在衣柜前,看向那道小门,过了几秒,她脚步轻缓地走了过去。
她本来已经准备冲澡,扎丸子头的时候才发现她少拿了内衣,所以又回了房间。
门背后她一直是反锁着的,刚才是方岳误碰了门把?就算误碰了门把,门锁也不可能发出转动的声音。
可是他转门把干什么?
陈兮想起刚才回来,她坐得依旧是驾驶座后面的位置。
今天方岳已经能独立上高速,他的驾驶技术没有问题,但他还是没让她坐副驾。
水杯里的水没见少,方岳还握着杯子,他对自己说,少胡思乱想,陈兮递个手没其他意思,他不能这么没出息。
陈兮手上拿着衣服,静静看着门锁,他让她离他远点,或许那个车后座已经是最好的证明,又或者他本来就会照顾人,天生就有这么高的安全意识。
薄薄的一道小门,少年少女相对而立——
总之,敌不动,我不动。
作者有话说:
动起来!!
——
第 54 章
第二天下午, 陈兮又要去驾校上课,方岳照旧开车送她。到了驾校门口,陈兮刚下车就听见了小姐姐的声音, 小姐姐在跟人打电话:“那狗东西说撞车责任在我, 要我赔钱, 够不要脸的,你等会儿,我拍个照给你看!”
方岳也听到了讲电话声,但他向来对闲人闲事兴趣不大,他看向车窗外, 车窗外的陈兮从小姐姐身上分出点视线给他,冲他挥了挥手,方岳没说什么,他发动车子离开了。
小姐姐结束通话, 用手机拍了一张绿化带照片,发给了朋友, 朝走过来的陈兮说:“来了啊, 昨天怎么没看到你?”
绿化带像是被狠狠蹂|躏了, 草丛花束面目全非, 陈兮打量着绿化带说:“昨天家里有事。”
“你昨天没来, 惊不惊讶, 有人开车把这绿化带给压平了。”小姐姐收起手机, 幸灾乐祸地说。
陈兮好奇地朝小姐姐看,小姐姐不知道怎么解读得她的眼神,叫起来:“可不是我, 我现在驾驶水平一日千里好么, 连教练都没话说!”
“我没怀疑你啊, ”陈兮诚实地说,“你还不能上路呢,教练不可能让你把车开出驾校。”
小姐姐也没卖关子,她跟陈兮边走边说:“这是我前男友干的,那蠢货!昨天他来驾校找我,不知道他是喝多了还是羊癫疯,开车居然冲到了绿化带,车子正好卡在了两棵树中间,车变形了,他人也出不来,后来消防和救护车都来了。”
陈兮问:“他没事吧?”
小姐姐:“不知道,反正人还活着。”
陈兮:“……”
两人练了一会儿车,又到了休息时间,驾校的遮阳伞换成了遮阳棚,阴凉面积扩大,来这闲坐的人也变多。
小姐姐电话不断,都是朋友向她打听昨天那出车祸的,她烦得不行,又挂掉一通电话,她把椅子拖近,跟陈兮说:“要是我没跟他分手,今天我坐在那车上,搞不好我就缺胳膊断腿了。”
陈兮在吃曲奇饼干,饼干还是新新家的,那一堆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完。
陈兮把饼干分给小姐姐,小姐姐吃了两块,电话又来了。
遮阳棚边上有间平房,是驾校职工的宿舍,平房前面有四只小狗在玩耍,颜色黑黄白花各不同,这些狗崽不知道是驾校养的,还是外面的野狗。
周日那天陈兮也见过这几只小狗,当时陈兮坐在遮阳伞下问小姐姐:“如果什么都看不出来呢?”
小姐姐说:“试探会不会?”
小姐姐说了一堆试探的方法,她把试探者和被试探者的关系直接定义为男女朋友,所以她所讲述的方法偏离了主题,陈兮也没吭声。
小姐姐见她心事重重,以过来人的腔调说:“其实吧,女人的第六感是很灵的,有的时候没必要做什么试探,要知道,怀疑不会平白无故产生,平常肯定是有了什么蛛丝马迹,才会让你怀疑这男人。所以啊,咱们也不需要非得找什么证据,你要是过得不痛快,干脆直接把人甩了得了,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
陈兮只能说:“不是这么回事。”
小姐姐:“难不成你男人有三条腿?”
陈兮:“……”
那天格外热,明明凌晨的时候还在下雨,可是地面雨水一蒸发,蒸汽似乎就充盈在空气中,找不到任何出口可以散开,闷热得人都躁动难安。
陈兮后脖颈的汗流了一滴又一滴,她又拿了一瓶方岳选的果汁,握在手里,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瓶盖圈上的波纹。
陈兮示意旁边平房前的小狗,对这位陌生的小姐姐说:“你看那边。”
小姐姐:“狗狗?”
“嗯,”陈兮说,“小黄以前想跟小白一起玩耍,但小白当时没有同意,后来小黄跟小白看着也平安无事。现在小白想要跟小黄一起玩,但它不知道小黄还想不想,毕竟小黄从那之后什么表示都没有,它身边还有小黑和小花。”
小姐姐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渣狗啊,这情况不是简单多了,小白直接问小黄呗,小黄小黄,你能不能跟我一块儿玩?”
陈兮:“……不能直接问。”
小姐姐:“为什么?”
陈兮:“因为它们还是家人,问了之后要是结果不理想,之前好不容易能有的平静局面估计就难以维持了。”
小姐姐目瞪口呆:“这么劲爆?”
陈兮到底单纯,没理解这个哪里劲爆了。
小姐姐咽了咽口水,语重心长说:“妹妹,虽然咱们总说,真爱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不分国界,但是,咱们不能不要伦理啊!”
陈兮大约懂了,“……不是,不涉及伦理,”陈兮重重强调,“没有血缘关系的!”
小姐姐长舒口气,心有余悸说:“我去,我刚肾上腺素狂飙了你知道么!”
陈兮无语地把手上还没开封的果汁递给她:“那你喝点水,稳定稳定。”
“哈哈,”小姐姐笑道,“你真好玩!”
她不客气地接过饮料,教陈兮:“我想想啊,这样,小白先伸个爪子看看,如果看不出什么,那就再递根骨头,看小黄咬不咬这骨头吧。”
……
陈兮吃完一块曲奇饼干,垂眸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左手手指上沾着饼干碎屑,她捻了捻,包里手机微信突然响了一声,她拍干净手,拿出手机,是方岳。
五十分钟前,方岳还在婚介所,空调吹着凉风,他手上没工作,就坐在电脑桌前,翻着自己带来的一本书。
方妈坐在他对面的座位,正跟方老板视频。
方妈:“你那边太阳晒不晒?”
方老板:“晒啊,我今天来的晚,好位置都被占了,我这位置还好,估计待会儿就能阴了。”
方妈:“你不是有防晒衣吗?”
方老板:“穿防晒衣不得热死。”
方妈:“那你就晒死吧。钓了多少鱼了?”
“我给你看看,”镜头一转,“怎么样?”
方妈:“还可以啊,有几条?”
方老板:“十几条小鲫鱼,还没巴掌大,哦,我还钓了两条汪刺鱼。”
方妈:“多钓两条汪刺鱼,晚上给你煲汤。你午饭吃了什么?”
方老板:“饼干面包,就是兮兮之前买的那些。”
方妈:“光吃那些怎么行?我让方岳给你送饭!”
方岳听他们秀了半天恩爱,领了新任务,开车去给方老板送饭。
方老板今天和朋友在郊区钓鱼,那里不是什么农家乐,池塘算是公家的,不过离池塘最近的住户要求收费,费用一人一百。
大家把钱交了,打算从早钓到晚,周围没有吃饭的地方,也叫不到外卖。
方岳多带了几份饭,算上了方老板的朋友。
几人早就饿了,再过不久都该吃晚饭了,饭一到,他们放下鱼竿就凑一块儿吃了起来。方岳没事,坐在椅子上吹了会儿风,远远地看见有个鱼漂有反应,他朝那位叔叔叫了一声,提醒道:“有鱼。”
叔叔放下筷子就扑了过去,提起鱼竿,甩出了一条大草鱼。
众人都兴奋起来。
方岳看着那被甩在半空的鱼,心想,刚才他们其实一心吃饭,根本没人在钓鱼,那鱼还偏偏自己咬住了钩,贪吃不要命,傻不傻。
口袋里手机震动,方岳拿出来一看,是潘大洲的电话。
刚接起,方岳就听潘大洲喜气洋洋地问:“你晚上有事没事?”
方岳:“干什么,打球?”
“打什么球,我跟张筱夏创业了,你晚上来捧个场啊!”
“什么创业,不是刚失业吗?”
“你能不能别提这晦气的事儿。”
这场创业纯属意外。周六的时候潘大洲和张筱夏见陈兮打工赚钱,就也想找个暑期工干干,张筱夏看着娇小可爱,行动力比潘大洲强得多,礼拜六刚有这念头,她礼拜天就找到了工作。
张筱夏在家附近的汉堡店找到一份兼职,汉堡店严重缺人,当天就让她上岗了,张筱夏立刻把喜讯告诉潘大洲,潘大洲还问她店里招几个人,让她盯着空位,他要去趟大伯家,去完回来就找她。
结果他还没找张筱夏,中午就接到了张筱夏的电话,张筱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店里有顾客在食物里吃出了一只小飞虫,店长让她把飞虫吃了。
潘大洲当时在大伯家吃饭,挂掉手机他就冲出了门,路上他拨通了方岳的电话,潘大洲长这么大还没单枪匹马跟人杠过,他想问方岳讨个主意。
方岳就说:“张筱夏有健康证?”
潘大洲眼睛一亮,“行啊,原来你这么狡猾!”
方岳帮了人,还被人说狡猾,当场就挂了电话。
潘大洲赶到了汉堡店,嚣张地冲那位店长说:“人家学生不知道健康证这东西,你能不知道?没办健康证你就招进来,行啊,你店里估计还有其他问题吧,两败俱伤吧,咱们谁怕谁!”
一米八五的大小伙子往一米七的男店长面前一站,特别能唬人,店长当时就慌慌张张道了歉,还赔了张筱夏精神损失费。
汉堡店的事情解决,潘大洲接到了潘小溪的关心电话,因为他饭吃一半就跑,当时潘小溪也在饭桌。
听完前因后果,潘小溪就说她有个同学在商业街区那边租了夜市摊位,钱都交了,但家里临时有事,没法去摊摆,问他们有没有兴趣接手。
潘大洲和张筱夏一听就来了精神,两人一拍即合,周日晚上去考察,周一制定计划,今天周三,他们的夜摊就要开张了。
潘大洲在电话里要求方岳:“你来的时候给我买束花。”
方岳:“摆个摊也要买花?”
潘大洲:“讨个好彩头知不知道!”
放下手机,方岳看向旁边,那几人还围着装草鱼的水桶津津乐道。
他们刚才确实是只吃饭没顾上钓鱼,但本质上,他们今天的目的就是钓鱼。
椅子矮小,方岳往椅背一靠,腿懒懒地往前伸展开,眼睛茫然地望着蓝天。
她到底是不是在钓他?她没事递什么手?
光线刺眼,方岳盯蓝天盯到眼花,他才重新低头,点开手机,对着屏幕想了片刻,他给陈兮发了一条微信。
新手机到手正好十天,这十天他们在微信上的对话只有寥寥几句,基本都是跟工作相关,或者转述方妈询问,这还是方岳第一次给陈兮发私事。
方岳:“在练车吗?”
遮阳棚下,陈兮大腿上还摆着曲奇饼干,她回复方岳微信:“在休息。”
方岳:“大洲说他跟张筱夏摆了个夜摊,让我们晚上过去捧场,你晚上有时间吗?”
陈兮:“阿姨那边有工作吗?”
方岳:“就在茶馆那边的街区,不影响。”
陈兮:“那好啊。”
方岳:“你练车还要多久?”
陈兮:“大概还要四十几分钟。”
这句话发完,陈兮又等了大约一分钟,才收到下一条消息。
方岳:“要我来接你吗?”
之前练完车,陈兮都是自己坐公交车回去的,方岳没提过要不要接她的问题。
其实没必要接,驾校附近有公交站,虽然中途要转一趟车,但并不麻烦。
陈兮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提出要接她,她手指磨蹭半天,回复了一个“好”字。
方岳把手机放回裤兜,跟方老板几人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从郊区开到驾校要不少路,方岳紧赶慢赶,抵达驾校的时候还是迟了。陈兮就等在驾校门口,车一停,她拉开后车门就坐了进去,方岳原本要说的话一时顿了下,等陈兮系好安全带,他才问道:“等了多久?”
陈兮说:“没几分钟。”
方岳:“饿不饿,要不要先吃晚饭?”
陈兮:“还早呢,没到晚饭时间,我吃了一下午零食不饿,你饿吗?”
方岳:“我也不饿,那我们先去找大洲他们?”
“好。”
车子一路往商业街区开,到了附近,方岳看到一家花店,他把车靠边停,对陈兮说:“大洲指明要开业花篮。”。
陈兮:“……你真给他买啊?”
“买吧,先进去看看。”
两人下了车,一块儿进了花店,陈兮第一次来,站在店里东张西望,方岳问了店员几句,最后他看了一圈,指了一个藤编的手提花篮,花篮大约一本杂志的长宽,里面插着现成的鲜花。
鲜花五颜六色,有好几个品种,陈兮好奇地看着。方岳付完钱,拎着花篮走到店外,上了车,他把花篮放到副驾。
车子发动,方岳握着方向盘,迟迟没有踩下油门。过了一会儿,他偏过头,手离开方向盘,从副驾花篮里抽出一枝花,半侧着头,递给后面。
“给。”
陈兮看着那枝花,一时没有动作,她目视前方。因为两人座位在同一边,方岳只是半侧着头,视线并没有完全看向后面,陈兮看不清他的目光。
方岳大概等得不耐,手腕动了动,花朵在陈兮眼前轻颤。
“拿着。”方岳说。
“哦。”陈兮终于伸手,拿住了这花篮里唯一一枝烈火颜色的花。
作者有话说:
明天我要请假,呜呜我连续更新了五十天了,受不了了我要放假啊啊啊!
——
第 55 章
车子终于动了起来, 前面十字路口左转就是商业街区,绿灯直接通行。车轮滚过被烈日炙烤了一个白天的沥青马路,动态的画面在千篇一律的车流中平平无奇, 但这辆车内的时间仿佛是静态的, 长达几十秒的空白寂静中, 连空调制冷的杂音都几不可闻。
拐过十字路口,车速慢下来,方岳注视着车窗外,正在寻找停车位。陈兮捏着花枝,轻轻地一晃一晃, 花朵就像方岳刚才递给她时那样,还在微微颤动。
陈兮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干什么给我一枝花?”她这问题问得晚了,已经过了几十秒,如果在方岳刚递花的时候问, 应该会更合适。
车轮前方不知道有什么障碍物,方岳没有注意到, 车子过去时, 车轮碾过上面, 车身突兀地震动了两下。
这段时间方岳开车一直很仔细, 刚才算是他第一次疏忽, 车身稳定后, 方岳依旧目视前方, 他稳稳地回答:“你不是喜欢?”
陈兮:“……我什么时候说过?”
方岳道:“你刚才一直盯着花篮看。”
陈兮确实看了很久的花,但她也没想自己要,陈兮盯着方岳的后脑勺, 过了几秒才说:“嗯, 这玫瑰是挺漂亮的。”
烈火一样的红色, 很符合这个焚灼的夏天。
她的语气淡淡的,方岳看了眼车内后视镜,陈兮没在看这里,方岳没过脑地接了一句:“这是月季。”
陈兮:“嗯?”
前方错过一个空车位,被其他车辆抢了先,方岳继续慢慢往前开,他嘴角绷紧了一下,觉得之前那句话简直莫名其妙,但他现在也只能顺其自然地往下说。
“花店里卖得那些玫瑰其实都是月季,因为玫瑰剪下来后没法存活,很快就会枯萎,但月季剪下来后,扦插要是得当,可是养一周左右。”
陈兮只有一点基本的花卉知识,她低头看了看花|茎,玫瑰花的花|茎刺小且密集,月季的花|茎则刺大且疏散,她手上这枝花的花|茎符合后者,这确实是月季,陈兮说:“真的是月季,你怎么懂这个?”
“书上看的。”终于又找到一个空车位,方岳慢慢挪进两车之间,一心二用,十分自然地对陈兮说,“不过在英语里面,玫瑰和月季都是rose,所以你手上那枝,说是红玫瑰也没问题。”红玫瑰的花语人尽皆知。
陈兮拨弄了一下柔软的花瓣,较真地说:“很多英语单词不是来源于拉丁语吗,我记得rose起源于拉丁语里的rosa,拉丁语里的玫瑰是rosa rugosa,月季是rosa chinensis,所以玫瑰是玫瑰,月季是月季,确实不一样。”
“……”
方岳闭了嘴,车子停稳熄火,前后两人解开安全带。
陈兮还捏着花枝,想了想,她问:“这花我拿着吗?”
“……随你。”如果她手上拿着一枝花走到摊位,潘大洲肯定会问东问西。
“那我还是放车里吧。”拿手上不方便,陈兮把花轻轻放到旁边座椅。
方岳:“……”
下了车,热浪扑面而来,方岳不太想说话,陈兮看向他拎在手里的花篮,花篮少了一枝红月季,整个色调显得过于清新淡雅了,缺了点欢庆祝贺的意思。
两人沉默着走到了广场,寻找潘大洲的摊位。
广场位于商业街区的西面,之前这块地方,晚上都被广场舞群体占领,现在管理方将这里划出一片区域,用作夜市,听说是为了较劲。
文启中学边上有一家大型商场,商场里超市、服装店、娱乐店应有尽有,之前方岳喝咖啡的地方,就是商场外面的咖啡车。
两个商业体相隔太近,这里的商业街区整体完工不久,附近居民更习惯逛老商场,新街区就想了一个开设夜市的主意,把气氛炒起来,好抢占人流量。
虽然说是夜市,但这时间放眼望去,广场上的摊位大半都已经出摊了。
陈兮和方岳找到了烧烤摊,烧烤摊边上还有一个水果茶摊,两个摊位中间共享一块色彩炫目的灯牌,灯牌一半写着“大洲烧烤”,一半写着“夏夏果茶”。
潘大洲和张筱夏异口同声:“你们可算来了!”
他们俩系着同款围裙,戴着口罩和一次性手套,陈兮在他们脸上只能看到眼睛,“你们的衣着好专业。”
潘大洲正在烤串,可惜他们摊位前空空荡荡,根本没客人,潘大洲给烤串翻个面,说道:“那是,我们主打的就是干净卫生。”
不该主打口味吗?陈兮没问,她看向那只黑色烧烤炉。
以前陈兮跟着方岳去过潘大洲家,潘大洲家是排屋,排屋小庭院里就摆着这只户外烧烤炉,当时是潘大洲生日,一群人为他庆生,陈兮也在这只炉上烤过串。
旁边方岳问:“这是你家里的烧烤炉?”
潘大洲说:“哟,被你认出来了,我爸开车给送来的,嘿嘿,创业本钱一下省了大半。”
陈兮好奇问:“我以为你们只卖烧烤,怎么还卖水果茶?”
张筱夏:“潘大洲没跟你们说吗?”
潘大洲反问:“我没说吗?”
“没说,”方岳把花篮随手搁在水果茶摊位上,“你只说了你的烧烤摊开张。”
潘大洲摇头:“估计是我忙疯了,健忘,健忘。”
张筱夏说:“我是觉得夏天水果茶生意肯定好,烧烤就不一定了,而且潘大洲的手艺……”
潘大洲:“我练过,口味没问题。”
张筱夏:“就练了两天。”
潘大洲又一次给烤串翻面:“看来我不秀一把我的手艺,你是不能信服的了。”
张筱夏说:“旁边还有一家烧烤店呢,你跟人家竞争啊。”
潘大洲还没开口,陈兮先打鸡血:“大洲这边价廉物美,干得过!”
潘大洲得意:“还是陈兮有眼光。”
张筱夏也懒得杞人忧天,她眼睛指了一下桌子上的花篮,“你们就带了一个开业花篮呀。”
潘大洲说:“这花篮就给你了。”
张筱夏:“那你呢?”
潘大洲大大咧咧说:“嗐,反正咱们是一家,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
陈兮就眼睁睁看着张筱夏耳朵刷一下红了,她戴着口罩,也看不到她脸上是什么颜色。
方岳并不关注张筱夏,他问潘大洲:“你们摆这种食品摊,需要办什么执照吗?”
潘大洲:“该办的都办了,这摊位之前不是小溪同学租的吗,不过我们后来问了,这边管理有点松懈,根本没什么要求,但你之前提醒了我那个健康证,以防万一,我跟张筱夏就把健康证也给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