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吃什么?肉吗?”梁嘉树还记得她口味,这个时候,周天才想起自己一点都不清楚梁嘉树喜欢什么,她看着他,眼神细致入微,似乎还想在他脸上寻找当天晚上那一巴掌留下的痕迹。
怎么会还有呢?他又不是被她打到住院。
“我想吃金宝街的料理。”她有点矜持,但口气非常流利。
两人关系奇奇怪怪,尽管,上回他说了很多混账话,她也回敬了个嘴巴子,但说到吃饭,两人又像结识多年的密友,毫无间隙,周天知道那里贵,一顿饭几千,吃个寂寞。
“你不舍得请我吃?”她挑挑眉,总有点挑衅的意思。什么再重逢,端着清高似有若无克制着接触,礼貌又疏远,那都是别人的做派,不是周天的,或许,以前的她,会这样。但现在不,她就是想看梁嘉树是否会因为她兵荒马乱,有时候,这自信心来的莫名,变幻莫测,也能变成不愿承认的自卑。
梁嘉树确实没遇到过这种女生,念了大学,他依旧是优等生,一言不发的模样,好像全世界都跟他没关系。主动示好的女生不少,或奔放,或含蓄,有人起哄他请吃饭时,女生们都会体贴地想替他省钱,不好意思说价钱贵的店。
谁会像周天,客气问一句,张嘴就是不便宜的日料,梁嘉树心情沉郁,他怀疑,周天的胃口是不是被贺俊惯坏了。
“喜欢吃日料?”他轻声反问一句。
周天一脸的无所谓:“谈不上,本来也没怎么吃过,只是听同学说那家食材新鲜,环境特别好,你知道的,我这人最爱慕虚荣了就等发财买名牌包包奢侈品吃大餐,现在可能还不行,只能暂且寄希望于有钱男人,你是吧?”
周天最大的本事就是一本正经呛人,还能挂个云淡风轻的表情。
“我不知道。”梁嘉树冷淡回她一句,说完,扭头看看外头明晃晃的太阳,“那家店要提前预约,最快,也得今晚,下次我请你。”
“会有下次吗?”周天问他。
梁嘉树沉默片刻,说:“一顿饭而已,我请的起,冯天赐大概多久到?”
“我骗你的,今天没约冯天赐。”周天坦白,她一下想起他请冯天赐吃烤肠的事,他都可以请冯天赐,却没有再见自己。
梁嘉树真的想问问她,到底要干什么,然而没有,只是结了咖啡钱。
“那你喜欢吃什么?”周天忽然问他,两人已经出来,她毫不避讳地跟他并肩走,路上,好像遇到他的同学,招呼打完,对方直往她脸上扫。
周天没任何扭捏,她漂亮,走大街上被人行注目礼不是头一回,冲人微笑,特别自然。
“我都行。”梁嘉树带她到韩式烤肉店,让她点菜,周天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堆,她想看下时间,毕竟手机没电是胡诌的……等等,手机为什么不在包里?
手机是这学期开学新买的,上一个,用了两年已经卡到爆,买时就很便宜。这次换手机,周天一咬牙,换了个三千块的。
确实心里一沉,她最看重钱了。
“我手机好像丢了,你先吃,我回一趟咖啡馆。”周天非常冷静地开口,她其实有点急,梁嘉树跟着起身,“需要我和你一起吗?”
有那么几秒,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嗯,梁嘉树眉眼间是那种很矛盾的温柔,有点冷,又如此殷切。
她突然发觉自己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需要的人,值钱点儿的东西丢了,她也希望别人安慰下自己不要急,仔细想想放哪儿了。
周天习惯了一个人做事,她这种情绪,很快被自己鉴定为矫情。很洒然地摇摇头,她快步赶回咖啡馆。
果然是落在那儿了,店里替她保管,失而复得,总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回到烤肉店,东西还在陆续地上,可不见梁嘉树。
她以为他可能去了卫生间,冲上菜的服务员笑笑:“谢谢。”说着,问了对方卫生间在哪里,可另一个服务员走过来,对她说,“女士,刚才这桌那位男士已经结账了,他让我转达您,他临时有点急事,恐怕不能陪您吃饭了,请慢用。”
周天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她愣了愣,脸色微微的苍白,梁嘉树选择这种方式避开她,饭也请了,钱也花了,即使她不回咖啡馆,他完全可以说出去接个电话然后还是这套说辞,甩开自己。只不过,拿手机是个意外,更方便他行事。
是啊,她这是做什么呢?
她静静坐了几分钟后,没有走,而是认真地把东西吃了,每当这时,周天就觉得自己像极了莫泊桑小说里死了儿子的寡妇,当初,妈妈去世,大家给她单独开小灶,她也是这样,一口一口,把食物吞咽下去。从小她就明白,浪费食物是可耻的。
外面阳光晴好,天蓝绒绒的,一丝云彩都没有。
周天突然就哭了,她知道,她还是那么喜欢梁嘉树,没有这个真相更令人心碎的了。
她眼红红的独自吃完这顿饭,回到学校,下午的课上又像换了个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下课后,先前介绍给贺俊的几个大二学弟学妹来找自己,其中一个,家里很有钱的学妹,叫杨烁,过来和她说想创业的事。
“我爸能帮我们拉拉投资,学姐,说干就干,怎么样?”
“什么方向?”
“营销策划啊,学姐你负责方案坐镇当老大,放心,我爸说了,成功了当然好,失败了也无所谓,咱们就当是积累经验了。”
杨烁财气大粗的说道,她精力旺盛,喜欢瞎捣鼓,最重要的是,她有捣鼓的资本。
周天表面镇定,其实,心里已经一阵雀跃,她正缺这样的机会,一没钱,二没人,杨烁有钱有人,她自己还可以再找找贺俊,怎么着,先把摊子支棱起来走出第一步,这是最重要的。
“我手头正好有个食品公司的活儿,可以用来试验。”周天的声音都跟着明亮几分,她有种预感,自己一定会在某一刻起航,劈风斩浪。
既然一拍即合,几人找了个幽静的茶饮店,抱上笔记本,坐那一说说两小时,简单分配好任务。直到回了寝室,周天才留意到有冯天赐的信息。
班长,咋办啊,梁嘉树突然联系上我,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周天满脑子策划,她正在兴头上,匆匆一眼,丢开手机,到了凌晨爬上床,她握着手机,给冯天赐回复了一条:
不给。
犹豫了下,没发出去,她又飞速删掉,告诉冯天赐:那你给他吧。
正是朝气蓬勃最能熬夜的年纪,冯天赐没睡,对着手机,一脸嗅出八卦的表情。
她立刻跟梁嘉树发去一长串文字,细数周天这些年的不易,最后,提醒他,班长现在没有男朋友。
梁嘉树极少熬夜,一般都在熄灯后按时睡觉,偶尔,状态好去建馆搞次通宵。而且,睡觉就是睡觉,洗漱完毕,上床后他可以做到不碰手机,非常自律。
这条信息,他是第二天早上看到的,周天的手机号,微信号,明明白白躺在屏幕上。没有男朋友……梁嘉树咀嚼着这句话,喉咙里,却像被塞了把苦艾草。
那么贺俊算她什么人?
梁嘉树觉得自己应该坐下来和周天好好开诚布公谈一次,但千头万绪,他觉得两人的关系像根绳,打上了一个又一个死结,疙疙瘩瘩,没一个解开的。
他加了周天微信,女生的头像是根雪糕,他一下想起,就是当年他骑车带她去医院,请她吃的那款。他第一次见人拿雪糕当头像,梁嘉树莞尔,等她通过验证时,已经临近中午。
但他还是给她打了个电话。
陌生来电在周天眼前一直亮个不停,她心直跳,第六感告诉她这是梁嘉树,因为她刚通过他的微信请求,还没来得及偷窥他朋友圈,电话就响起来了。
像是一枚炸弹,搞不好就会粉身碎骨似的,周天晾他一会儿,电话一共响了五十六秒。
她盯着手机不动。
很快,铃声再次响起,她立刻抓起跑向窗口,咬着唇,接通电话。
“是我,梁嘉树。”
五个字,周天的理智立刻土崩瓦解。她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如果不见面,不联系,那么她真的可以做到把所有情愫隐藏埋葬,可仅仅听到声音,一切便又复活,原来少年时那些固执的爱慕会像不死僵尸。
“周天,你在听吗?”梁嘉树的声音像温柔波动的海。
“你有事吗?”她假装冷静地问。
“昨天的事很抱歉,室友出了点急事,我回来帮忙,金宝街的日料我昨天预定了,晚上我请你,有时间吗?”梁嘉树跟她解释。
周天一下咬住了手指,她眼睫垂下,低低说:“我以为……”我以为你和妈妈一样,不声不响把我一扔,觉得我很坚强,觉得我最能扛事,哪怕一人,也能很好地安排自己。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说走就走?
她视野快速模糊了下,又复清明。
“周天?”梁嘉树在那头喊她,带着谨慎的味道。
“你不陪你女朋友吗?”周天脱口而出,她脸上浮现一股莫测神情,“李佳音追你好久是不是?你和她上床了吗?”
□□的,她突然这么直接,一霎静寂,梁嘉树漆黑的眼睛里分明闪动着某种情绪,他不动声色反问她:
“那么你呢?贺俊也追你好久?”
出于对女孩子的尊重,他没像她那样,直白问出来。
饭还没吃,光是一通电话就能把关系破坏得一干二净。
周天胸口碾过一阵疼痛,她想说,不一样的。贺俊没害过我,可李佳音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你明明知道李佳音对我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
而此刻,你约我出去吃饭,又是什么意思?
周天直接错开话题,轻快说:“你开车来接我。”
梁嘉树没背诺,真的开车过来,她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手上却缠着一层白纱。
“手怎么了?”他一眼注意到她的手。
这两天来了股冷空气,略略降温,可周天还在这种天气里穿吊带长裙,雪白的肩颈,一览无余,浓密乌黑的头发随着她进来的动作散发若即若离的馨香。
“不小心弄伤了。”她狡黠看向他,“麻烦你给我系安全带。”
梁嘉树便倾过身,年轻男人身上有种清爽而健康的气息,她屏住呼吸,看到他的头发、耳廓,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身体……
有某种难以启齿的**在身体最深处缓缓晕开,她想吻他,想和他在他车里做,她对梁嘉树,有了女人对男人的那种**,这没什么可羞耻的,虽然周天正在深深羞耻。
可一想到他和李佳音,她觉得自己要吐了。
梁嘉树始终偏移着目光,没有往她胸部看。
车里开始放比较轻柔的纯音乐,一路沉默,梁嘉树看她抚了下胳膊,把自己外套给她。
“你穿的太少了,颈椎受凉血管会收缩,可能会引起一些不舒服的症状。”
周天忽然就笑开,她第一次意识到梁嘉树是在读医,他不该赞美自己这条裙子很漂亮吗?而不是煞风景地说什么血管收缩,谁要听?
“我肚子最近不舒服。”她眼波流转。
梁嘉树当真,他用一种耐心而温和的语气问她具体症状,并且建议她去看医生。
“你不就是医生?”周天不自觉娇嗔睨他。
梁嘉树眼眸幽深:“我是医学生,和医生是两回事。”
“你真的要读八年书?”
“嗯,你怎么打算的?保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