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高斯出完差回国,正赶上他生日。赖宝婺想给他好好庆祝一下,就约了邵天赐和严欢一起去山里泡温泉,两天一夜,住在山脚一家民宿。
两对情侣各自开车过去,到地方后停车、放行李,民宿就在度假区内,连同花园泳池就有六百多平米。别墅一共两层,一楼是客厅、卡拉ok厅、台球室和棋牌室,外面草坪还有烧烤的工具,两个女生一看到泳池就倍觉惊喜,下水一试还是恒温的,当即跑去洗澡换泳衣。
两个男人打了会儿台球,烟瘾上来,都怕被各自女朋友抓包,躲到后面草地上来抽。看着远处青山近处水声,在属于男人的时间里,两人都格外放松。
高斯眯眼吐出一口烟气,淡淡启了一个话题:“谢谢你了。”
聪明如邵天赐也是一点就通,“谢什么。”用指尖弹掉积攒的烟灰,他若无其事,“顺路的事。”
都是男人,在这种事上也没有做对做错之分,又不是说故意要把人弄痛或者怎么样,邵天赐也没有立场去批评他,就把他碰到赖宝婺去做检查的事跟高斯提了下,让他以后再弄也有个轻重。
高斯才意识到自己作为男朋友的粗心和疏忽,当时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匆匆忙忙回到家,他的未婚妻还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盈盈地问他累不累,再疼也不跟他讲。
邵天赐夹着烟看前方草坪,轻描淡写道:“你也不要觉得她娇气或者怎么样,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就像有些人喜欢出汗,有些人就是特别怕疼……我记得以前小时候打疫苗,她能拖到全校师生都打完还不肯打,给她打针她能叫的跟杀猪一样。”
“不会了。”喉结一再地滚着,高斯觉得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艰难,疼惜和后悔交织在一起,网住心头所有奔涌的情绪,“以后不会了。”他沉沉地呼出口气。
邵天赐看看他,嘴角微提:“等你们将来领了证,她的事我也不会再管了。以后她就是你的了,你自己当心一点啊。”说到当心这两个字的时候,邵天赐自己也笑了,感觉像是警察在威胁挟有人质的劫匪。
她就是你的了。
高斯笑了。他不会承认,这是他人生中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
他将彻彻底底地拥有赖宝婺,而不必在未来的某时某刻,有谁会将赖宝婺从他身边带走。失去她是他人生永远摆脱不掉的噩梦。
高斯心头略松,点了点头:“你放心。”
邵天赐偏头看他,眯起眼,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对了,你们婚礼打算什么时候办?”
“等她研究生毕业。”
邵天赐呵的笑了一声:“那还有一年了,你等的起啊。”
高斯也笑了,放松地往前伸了下胳膊:“那能怎么办,结婚的事还不是她说了算。”
邵天赐不赞同地摇头:“你有时候也太惯着她了,研究生又不是不能结婚,把证领了,跟我妈那边也好有个交代,她就怕哪天赖宝婺突然给她抱个外孙回来。”
高斯巴不得早点领证,省的夜长梦多,可赖宝婺就是不肯,他叹了口气:“你有空也劝劝她,我总不能绑她去民政局吧。”
邵天赐不以为然:“很多事你不能让她拿主意,她这个性格,说好听点是佛系,其实就是懒。你直接带她去民政局,户口本都别找她要,问我妈就行。”
高斯心里琢磨了一下可行性,像是有点那个意思,他转眼看他:“你们呢,什么时候能听到你俩的好消息。”
邵天赐吸了口烟,眉眼之间透着无奈,他目光看远,无奈道:“还早,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知道一点严欢跟邵天赐的情况,无非就是两家人门第的差距。高斯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他跟赖宝婺之间没有这么多现实的问题,双方父母都认可彼此,只等一切水到渠成。
下午两对情侣去附近玩了会漂流,回来的时候都挺晚了,幸好冰箱里有房东事先准备的饺子皮,两个女生下厨,和了点白菜猪肉馅。严欢剥葱的时候放在围兜里的手机震了两声,她有所感地停下动作,找了块方巾擦干手,拿出手机。
是程恩飞发来的微信,他看到了她刚刚发的朋友圈:“姐姐,你在青峰度假村那边?”
“嗯。”
严欢给他发了一张她们刚包好的饺子照片,白胖滚圆,井然有序。
程恩飞发了个可怜的表情:“求带。”
严欢嘴角微提,屏幕上映出她微有笑意的表情:“你来啊。”
“就你跟天赐哥?”他好奇地问。
“没,还有宝婺跟她对象。”
“对了,说到赖宝婺我想起个事儿,上次我去医院好像碰到他们了,你看是不是?”他发了张照片过去,照片中两人一前一后,隔了半米的距离,赖宝婺的皮包被他拿在手里,那天邵天赐穿了一件米色的衬衫,灰色休闲长裤,背影瘦削挺拔,她记得很清楚,穿那件衬衫的当天她弟弟一家来杭州旅游,严欢本来打算请他们一家三口吃饭,结果邵天赐说自己那天要加班。
严欢低头,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直到赖宝婺叫她才回神,她站在水开了的锅边,笑容甜美,端着一盘生饺子问她:“饺子下多了不好,欢欢,你能解决几个?”
那一瞬间,严欢其实很想问她一句话,不是问他们去医院干什么,而是一句憋在心底很多年的话,你到底是会了什么邪术,这些年让我男朋友对着你跟被下了**药一样魂不守舍。
别跟我说什么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之类的废话,她跟她弟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可是任何时候,他的家庭他的妻子小孩,绝对都是放在严欢之前的。
“五个够了。”她屏住心头翻滚的酸楚和难堪,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然而一个转身,一滴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溅在自己手背。
谁都不能理解她的委屈,谁都不能。
吃过饭,两对情侣说了会儿话,分配完房间,各自回房。
高斯洗完澡出来,赖宝婺坐在梳妆镜前耐心地一层层往脸上抹精华、涂眼霜,都是他上次去英国出差带回来的护肤品,太贵了,她用的跟给瓷器上釉一样节省小心。未婚妻太爱好看了怎么办,只能给她买买买啊,高斯无奈地摇头,走到她身边。她拿起一个绿色的小瓶子,转过身命令他:“你闭上眼。”
高斯笑着问:“干什么?”他依言照做,感觉她冰冰凉凉的手指在他眼周温柔地打转,她说:“舒服吧,到了年纪你也要学会保养了。”高斯闭着眼微笑,直言不讳道:“行啊,以后你给我保养。”
“想的美。”她捏了捏他的鼻子。他从自己脸上拿下她的手,睁眼静静看她,一碰到他眼中似能烫伤人的**,赖宝婺不自觉地就想回避。
眼皮被人亲了一下,高斯勾住她腿弯,打横一把抱起她,三两步把她扔到房间大床上,身下的褥子往下陷,赖宝婺手肘撑起上半身,用手拨开脸上的头发,笑着让他别闹。可一碰到床,心里多少开始紧张。
他居高临下地压着她,剪短后的头发包裹着他线条锐利流畅的五官,目光中带着一份深邃的考量。她躺在他臂弯之间,素脸陷在雪白的枕巾里,目光自下而上怯怯地看人,清纯无辜,逆来顺受的样子。
一手压在她枕边,他心动不已,低头下去强势地吻住她的唇。
床边灯光细腻温柔,照着床上这对交叠的身影,然而也只有吻,唇齿交缠间透出暧/昧的水声。
一吻过后,她双眸雾意朦胧。他心中怦然,又吻了下她的眼,哑声问:“怎么不跟我说?”
赖宝婺略略歪头,抬手将他的睡衣领口扯平,做完之后她的手也没有离开他身体,就势搭在他脖子上,呈一个半搂着他的姿态。她垂下眼,脸上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的笑:“怕你觉得我没用。”
性,本来就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几千年下来的鱼水交融,偏偏遇到她这个娇气鬼,动不动就喊疼。
“怎么是你没用,是我太粗心了,”高斯亲亲她脸颊,低声哄她,“把你弄疼了。”
严欢坐在床头玩手机,感觉有人推门进来,她抬头从手机上看了一眼。邵天赐擦着头发,背对着她坐到床边,毛巾搭在肩膀,他动作迅速地换好睡裤。
“你那天跟宝婺一起去医院干什么?”她忽然发问。邵天赐动作略停,用毛巾擦了下脖后的水珠,他若无其事地回:“她感冒来医院拿药,刚好碰到她。”邵天赐回过头,看向床上的女友,“这事谁跟你说的,恩飞吗?”他目光漆黑平静,看不透具体情绪,但言语中似乎知道点什么的样子。
严欢也无法解释自己那一瞬间被窥破的慌乱,可是她明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严欢恢复坦然:“是,他跟我说的。”
邵天赐用毛巾继续擦着头发,轻描淡写地,他说:“两人小的时候闹过一些矛盾,几年没见,恩飞一直对赖宝婺有些误会。”他算是变相跟她解释眼见不一定为实这件事。
“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没跟你说,碰见个赖宝婺算什么,你对象每天在医院见的人多了去了,”邵天赐走过去,坐到女友那侧的床上,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掌心轻轻揉搓,微笑着说,“以后再有什么问题,直接来问我就行,难道自己男朋友的话都不信去信外人的?”严欢被他说的有些抬不起头来,她歪过脸,靠在他肩上,轻声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爱情需要什么,需要沟通、信任。可有时候一些无伤大雅的谎言并非是在考验爱情的忠贞,只是为了避免一些无谓的误解、不必要的麻烦。每一个恋人在出口第一个小谎言时,都以为自己是在为对方着想,殊不知每一个出口的谎言都是南非一只蝴蝶的翅膀。
这一晚,高斯特别温柔,大概是用了东西的关系,也没有让赖宝婺难受太久。之后高斯汗涔涔地抱着浑身无力的她,说了半夜的肉麻情话,高斯哄她现在是越来越得心应手,软磨硬泡逼她回去就跟他扯证。赖宝婺也不知道自己答应没有,只记得自己闭上眼前心里最后一个念头就是——终于消停了。
两天一夜的温泉之行很快到了尾声。翌日中午,两对情侣收拾完行李各自开车回家。高斯等她系好安全带,就说:“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娘家。”
赖宝婺纳闷:“回去干什么?”
高斯看她一眼:“你说回去干什么?”
赖宝婺不吭声。
高斯看她一眼:“你现在别跟我装傻啊,昨天晚上怎么答应的,我都给你录下来了。”
赖宝婺绷不住还是笑了:“今天不行,今天张阿姨要出去吃饭,家里没人。”
车上邵天赐接了个电话,是张美琴打来的,让他下班去外面一起吃个饭。
张美琴的一些招数,严欢在多年相处下来也见识过不少,她叫他回去多半又是安排了女孩子给他认识。他们恋爱长跑五年,正常情侣早就步入人生下一个阶段,但张美琴始终不肯松口,让严欢几度心灰意冷。幸好邵天赐还有点男朋友的样子,态度坚定,才给了严欢继续走下去的信心。
可是内心深处严欢不可能不委屈,不可能不心酸。是的,她很爱邵天赐,爱到可以为他去死,可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根本看不到他们的未来在哪里。
张美琴给他介绍的女孩子是他父亲老战友的女儿,今年刚大学毕业,模样清秀,对邵天赐的印象特别好,这才答应出来吃饭。吃完饭从那家餐馆出来,邵天赐开车在市里兜了一圈,回到市中心自己家已经快九点,推开门,屋里暗沉沉的,玄关只有她换下来的一双拖鞋——严欢还没回来。拍亮客厅大灯,邵天赐把手里沉甸甸的两袋水果放到茶几上,他精疲力竭地刚一坐下,就看到了压在遥控器下的两张票据。
一张是挂号单,名字是赖宝婺的,另一张是润滑/油的收据。邵天赐这个人从做了医生起,做事就特别小心,任何单据都会仔细留存,以防万一。这两张票据放在鞋柜的抽屉里,被严欢整理的时候意外翻出,想到那次赖宝婺跟她说的事,时间日期都对上了。
邵天赐扫了一眼,他拿起手机给严欢打电话,铃声在门口响起,接着就是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程恩飞说:“姐姐小心。”严欢推开门,看见的是一屋亮堂,邵天赐站在玄关处,伸手想从程恩飞那里把人接过去,被严欢一把拍开,她冷冷道:“我能走。”邵天赐收回手,跟程恩飞点头说了声谢,程恩飞神情如常,“严欢姐今天心情不好,我陪她在外面散了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