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彻从昏暗中醒来, 他乏力地睁开眼,看着夕阳透过屋子窗格照进来。
衣衫完好无整,连半点胭脂味都无。只是觉得额头有些刺痛,伸出一摸, 竟有好大一个包。
这才发觉, 自己浑身上下的骨架, 仿佛要裂开一般, 疼得钻心。
屋门被缓缓打开, 从外头进来一个小厮, 手捧着吃食, 探头探脑道,“这是姑娘命小的送来的。”
食盒内装着一碗白粥, 香气扑鼻。
沈彻滚了滚喉结,猛得想起从前, 而后又轻轻地放下。
她想尽了法子也要羞辱自己。
“成云州醒了么?”他问前来的小厮。
“小的只是按照吩咐来送粥,旁得一概不知。”说罢, 那小厮退了出去,又速速把门关上, 顿时屋内没了动静。
约莫是该醒了, 他想。
否则, 依她的性子,自己又怎能相安无事地坐在这里?
夜里,小厮照旧来送吃食,这回有了笑脸, “我家姑娘说了, 今日她高兴, 所以给你添点吃的。”
“高兴?”沈彻咬了咬字眼, 心中百感交集。
“院内那位公子醒了。”小厮似乎不愿意说太多,还没等沈彻回神便退了出去。
诺大的屋子里,只剩沈彻一人,烛火在风中轻轻颤动。沈彻呆呆望着,突然大笑出声来,将食盒掀翻在地。
笑着笑着,眼角就泛起了泪花,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
姜元初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里头的声响,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咳嗽声从身后响起,成云州拖着疲倦的步伐走到她的身后,满是心疼道,“夜深了,小心贪凉!”
“云州大哥。”她回过身,温和地唤了一声,点点头。
沈彻显然也听到了,他急赶几步,双手匍匐于窗上,依稀能看见两个人,成双入对地走远。
他摊坐在地上,胃里一阵翻涌,却只能呕出几口酸水,而后头疼欲裂。
“我原谅你了,沈彻,从今日起,过往种种,一笔勾销……”
门被打开,清早的阳光还带着丝丝的凉意。姜元初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旁边还多了个成云州。
“不恨我了?”他突然觉得真正开始失去了,不由地心急起来,上前迈了一步,“为什么要这么做?”
成云州本能地抬手将姜元初护在一旁,冷眼道,“殿下自重。”
“因为我很快就要成亲了,”她轻轻牵过成云州的手,眼里风轻云淡,“我想过了,没有爱又哪里的恨?都过去这么久了,又为什么要拿旁人的过错来惩戒自己?”
“对你而言,我只是个旁人?”沈彻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那双白皙纤长的手,正牵着另外一个人。
“不然呢?”姜元初反问道,“云州他告诉我,人不能一辈子都活在仇恨里,也怨我从前执念太深,把精力全用在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
“我情愿你恨我。”
“你不配。”她淡淡开口。
“殿下请吧。”成云州低声附和道。
沈彻愣了愣,又回看了姜元初几眼,这才慢悠悠地走出二人的视线,往宅院外头走去。
成云州看他走远,方才开口,忧心忡忡道,“你当下放下了吗?”
“嗯,”姜元初微微颔首,“其实从城楼跳下的那一刻起,我就放下了。我恨他,是因为他一直把我当成苏文茵的替身,我恨他杀了我的孩子,我更恨他救我出地狱,又将我推入万丈深渊。我想他跟我一样残破,一样爱而不得,叔侄反目。我不是原谅他,更不是要放过他,而是想放过自己。”
“我不想往后,你我之间还要被他,被仇恨相隔。我想好好地,把我这颗纯粹的心给你,就像儿时那般。”
“是我不好,倘若我早些找到你,也不会让你受那么多的苦,”成云州长叹一口气,“沈彻他虽恨我,但真正想置我于死地的是沈叙。”
“我知道,”姜元初胸有成竹道,“他不过是想借我的手,夺回沈彻手里的兵权罢了。京都不能久待了,咱们得离开。”
“去哪?”
“回姑苏。”
成云州点点头,轻轻揉揉了她的发丝。
马车一路飞驰,赶往去向姑苏的渡口,车内是两颗焦虑的心。
“别担心,很快就到渡口了。”成云州一面安抚她,自个儿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上。
他担心的是沈叙,并不会这般轻易地放过。卸磨杀驴这种事,在天家并不少见。
临近渡口的时,姜元初伸手护住猛跳的心口,担忧地看着成云州,“我好害怕,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话音刚落,只听见外头车夫吁地一声,马车急急停下,车内二人险些栽倒。
姜元初脸色煞笔,暗想不妙。
“姜姑娘如此急匆匆不告而别,这是要去哪儿呀?”沈叙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姜元初轻轻掀帘,看到他的脸,突然有些惧怕。
“姑父病重,前去探望。事出突然,还未来得及告知,还望见谅。”姜元初压住成云州的手,示意他别出声。
脊背生寒,额头上更是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