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心荷正面对着晴芳,听到声音变了脸,这个贴身丫鬟难得见主子一脸眉眼低垂的苦相,十分惊异。
陶心荷闭了闭眼睛,转过脸对着程士诚,又恢复了一派淡然之态,眉梢眼角像是凝固一般不露点滴心绪,只有樱唇乍破,轻描淡写说道:“与伯爷不相关。伯爷,方才我跟您提过了,贵府劈出这么一条捷径来,实在不合宜。”
程士诚摇摇头调笑道:“阿陶已经知我心意,何必装傻充楞。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路径靠近于你,这只是砍断几根野草而已,我迟早,将你心底那人……连根拔去,绝没有春风吹又生的机会,阿陶信不信?”
手心里的纸条恰好藏着所谓“那人”的姓名,即使炭笔痕迹容易晕染开,陶心荷也从凌乱的笔划里猜到了“顾凝熙”三个字,此时仿佛在拳中发烫,带动着整张纸条的内容重新在陶心荷心底过了一遍。
想想方才,自己在这边追上了蔷娘,挥退丫鬟,趁四下无人训斥了妹妹几句,气得蔷娘撩话说:“我不靠近他家庄子总行了吧?我去河边玩耍。”然后掉头跑开。
陶心荷对着寂寥天地叫了几声“蔷娘”无果,准备提步回庄时,就眼睁睁看着程士诚带领府丁,从杂草堆里探出路来,惊骇震动自不必说。
她这才住脚,迎上程士诚说起话来,无非是重复自己心如枯槁,让他不要枉费心思。
再不久,便是晴芳找来,给她递过来莫名其妙的纸条。陶心荷不知道怎地想起昨晚夜梦,颇觉心神不安。
抬眼就见程士诚凛冽眉眼,陶心荷知道,他现在是钻入牛角尖,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无法击退。
她又惦记纸条提到的“河边”,恰是蔷娘说要去的地方,不知会发生什么,便匆匆应答说:“伯爷亦知我心意了吧?一根草都长不出来的冷硬石头,不值当被你视为猎物。我不奉陪了,希望这条小径没有人来往的机会。告辞。”
不待程士诚答话,陶心荷极其敷衍地行了个蹲身礼,带着晴芳和另两名丫鬟,头也不回地朝庄子行去,装作不在意后背炎热的视线。
程士诚静立半晌之后,“哈哈”笑开,自言自语道:“好歹,阿陶你不再赏我巴掌了。咱们……拭目以待。”他吩咐手下将新辟的小径修整扩宽、赶走野兔长虫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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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凝然叼着一根野草杆子,带着手下壮汉躲在目标庄子附近,是庄里农夫在小半里远的田地边搭建的简单窝棚。
此处稻草为顶,板瓦为墙,摇摇欲坠,漏风漏雨,而且十分逼仄,三四个大男人蜷在其中,转个身都会碰撞到,更连像样的椅子都没有,不得不席地而坐。
顾凝然觉得臀下临时拽来的马鞍旁褡裢应该是被泥土水汽浸湿了,带累他觉得凉飕飕的,心情更加不耐烦。
他掐算着,纸条送出去有一阵子了,安排三名手下轮流去河边藏身望风,也没见到有人影。怎么回事?
陶氏果然万分铁石心肠?即使是前夫,那也有一夜夫妻百日恩不是么?怎么不为所动,连露脸探问下情况都不肯?
顾凝然不小心磨了磨牙,便咬碎了草梗,撮出一嘴嫩草汁子,连连“呸“”声吐掉草叶,伸着舌头让壮汉府丁看染成绿色了没有。看对方唯唯诺诺点头,顾凝然恨声说“晦气。”
就在这时,望风的人回来禀报,他在远处看到河边出现人影了,大约是三个左右。
顾凝然精神一振,“呸呸”分别往左右手吐了口津,极力挺直腰板提了提内里腰带,没发现自己口水都抹衣袍上了,只顾大摇大摆吩咐说:“带路!”
于是,满脸油光、目光yín 邪的顾凝然,带着身后三个摸不着头脑、左顾右盼的老顾府家丁,向着湍急的河边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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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凝熙和识书、识画终于赶到,土路尽头,庄子遥遥可见。
没听到什么嘈杂声音,庄子看上去就如同文人极爱写入诗中、画入图中那般安谧祥和。顾凝熙多少放下了一点担忧。
识书问:“咱们这就进去,拜会陶老爷?”
顾凝熙想了想,不知道顾凝然先到了此处藏身在哪,若是能寻到自然最好,省得惊动荷娘,便吩咐说:“我们先看看周边环境,再入内不迟。”
庄子四周环境很是简单,顾凝熙打马转悠,看到那侧是银丝带一般、闪着细碎波光粼粼的长河,无人走动,偶尔有鱼儿跃起,不像有危险的样子,便驱马拨头到另一侧。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要与天公比高的漫天野草,顾凝熙觉得,此处藏人最有可能,便抬腿下马来,将马匹拴在老柳树上,吩咐识书、识画轻手轻脚,随他前去一探。
随着走动,他看到了背对着他的一群人,有男有女,不像是顾凝然一行。
顾凝熙不欲打扰,正想转身,再往别处一探,莫名心下有所感,屏息走近几步,藏身粗壮树干后,又将目光聚在了那群人里最前面的、被两三个高个子下人服饰男子几乎遮挡完全的女子背上。
只凭着几人间隙里露出来的侧影片段,顾凝熙越发感觉,那位女子,很可能就是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