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又一年。
即便四方城四季如春, 邻近冬季,外面天也开始冷了下来,风吹在窗棂上, 呼呼作响。
季怀昨晚被折腾得有些狠, 天光大亮还缩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湛华坐在床边将人捞了起来, 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季怀,起来吃早饭。”
季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将头埋进他怀里不肯动, 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
“嗯?”湛华将人往怀里捞了捞,让他整个人都贴在了自己身上。
“累。”季怀恹恹道:“冷。”
季怀怕热又怕冷, 虽然调养了这两年身体好了许多,但偶尔被湛华折腾狠了或者他自己将湛华折腾狠了, 两三天都缓不过来,偏偏这人还有些懒,湛华教他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他也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湛华多说两句还要跟他恼。
没办法, 湛华只好任劳任怨给人穿好了衣裳,拖着人去榻上用饭。
热气腾腾的粥入肚,季怀像是终于活了过来,耷拉着的眼睛终于睁开。
“今年冬天的风好大。”他转头去看窗外。
湛华怕他着凉,将透气的窗户落了下来, “听说北边早早就落了雪, 京城周遭多处城池都遭了雪灾,林渊自请前去赈灾,带着太子吃了不少苦头。”
“虽然林渊这个人不怎么样,”季怀捧起粥碗来喝了个干净, “但是做官确实无可指摘,真是便宜他了。”
平心而论,季怀还是十分喜欢赵岐这个便宜侄子的,起码坐在皇帝这个位子上,能大度到如此地步实属罕见。
见他吃得差不多,湛华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晚来城寄过来的。”
季怀愣了一下,虽然几年没回去,但他听见晚来城心里还是会惊悸,信纸很薄,打开不过两页纸,寥寥数语却让季怀沉默了良久。
“你看过了吗?”季怀问。
“没有。”湛华喝了口茶,“季家出事了吗?”
当年季府大火还历历在目,季怀抿了口茶,“季王氏死了。”
湛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季怀将信纸递给了他。
季王氏是湛华生母,又是季怀养母,虽说彼此之间都没有过多么深厚浓烈的感情,但是mǔ_zǐ 缘分一场,也总免不了心有戚戚。
那层朦胧又单薄的哀伤在冷风里若隐若现,好似他们两人之间诡谲离奇的遭遇终于要准备画上一个句号。
“要回晚来吗?”湛华看完了手里的信。
“不知道。”季怀摩挲着手里的信封,“晚来那边……挺冷的。”
然而等到傍晚湛华从书院授完课回来,便见阿连一脸忧愁地蹲在院子里。
“叶公子,公子一天都没出房门,饭也没吃两口。”阿连自小就跟着季怀,是个事事以主子为先的好忠仆,但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兀自着急,看见湛华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
毕竟很多时候只要叶公子一句话,哪怕他家公子正在气头上,也能瞬间消气。
“没事,你去忙吧。”湛华将油纸伞放下,拂了拂袖子上的水珠,推门进了房间。
外面天色昏暗,屋子里没有点蜡烛,依稀能看见一大团黑影坐在窗户前发呆。
“外面落了雨,今晚又要变冷。”湛华找了蜡烛来点上,端着烛台走到榻前,放到了桌子上。
一滴烛泪啪嗒落在了桌面上,没多久便凝固成形。
“嗯,是有些冷了。”季怀裹着被子,打了个哈欠。
“四方城冬日里也只落雨,算算也有好几年没见过雪了。”湛华连人带着被子揽进了怀里。
季怀转过头来看向他。
“回一趟晚来城吧。”湛华抱着人说:“我想看雪了。”
季怀抿了抿唇,伸手将人抱进了怀里。
他仔细想了一天,发现他跟季王氏这位母亲之间的相处时间少得可怜,感情也稀松,毕竟他幼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自己的小院子和族中私塾中度过的,等后来年纪大些懂事了,他也知道了大人之间的那些龃龉龌龊,便更不想去了,除却请安,他便流连酒市花楼,见面更少。
但大概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让人在意,最后季王氏那声“七郎”便能抵过了二十余年的冷淡和厌恶。
他始终做不到像湛华一样干脆利落,不为情所累。
“所以你才会苦苦寻我十余年。”颠簸的马车上,湛华给他换了个手炉,“季怀,这并不是件坏事。”
季怀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很神奇的是他也被成功安慰到了。
世上有些人冷漠无情,便也会有些人为情所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