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石源城义庄的墓道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季怀整个人都陷在雪白的狐毛披风里,还要往他怀里挤。
他们鲜少谈及往事,毕竟那些实在称不上是美好的回忆,但偶然提起,也并不回避。
湛华将人揽住,认真地回想了一番,“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你要记我一辈子,如果我侥幸活下来,你就是我的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亏。”
季怀抬起头来瞪他,半晌又笑了,“真会算计。”
“但幸好活了下来。”湛华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如果死了,真得太亏。”
季怀挑眉,“亏什么?”
湛华的声音带着笑意:“没睡到你。”
正经人偶尔不正经起来很是让人招架不住,季怀使劲拽了一下他的头发,转过头去看马车外的风景。
马车哒哒一路往晚来城的方向驶去,带起满地飘零的落叶。
——
沿着微濉河一路往东,河面早已结冰,中途还碰上了当初他们成亲时来的小道观。
原本破旧的道观有很明显被修葺的痕迹,穿着灰扑扑道袍的小道士坐在台阶前舔手里的糖葫芦,好奇地看着他们从马车上下来。
“师父和师叔修的。”小道士歪了歪头,“北边战乱我们逃难来的,道观的功德箱里竟然有九枚铜钱,师父说天无绝人之路,拿去买了饼吃,然后我们就在这里落了脚。”
当年季怀心灰意冷时途经此地,往功德箱里放了三枚铜钱,希望能找到湛华,后来他们成亲,又一人放了三枚铜钱,希望日后能白头到老,不多不少正好九枚。
“那铜钱救了我和师父师叔的命哩。”小道士口音还有些重,使劲咬了口糖葫芦,“现在虽然来的缘主不多,但够我们吃饭啦。”
季怀笑了笑,进了道观往功德箱里捐了银钱,又拜了拜,才回到了马车上。
世间的缘分总是如此奇妙。
湛华问他在笑什么,季怀一本正经道:“这道观真的很灵。”
他们从四方城赶来,少说也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晚来城已近隆冬,季王氏也早已下葬,因为不能暴露身份,早在入城之前他们便已乔装打扮过。
没有惊动任何季家的人,季怀和湛华在郊外找到了季王氏的墓,旁边便是季瑜的墓葬,可见林渊到底没有将事情做绝,让这夫妇二人合葬在了一处。
天色沉郁,瞧着像是要下雪,寒风呼啸,将纸钱吹得四处飘散。
季怀望着季王氏和季瑜的墓碑良久,神色却十分平静,末了还是跪下来,结结实实叩了三个响头。
湛华自始至终都站在不远处,对着亲生父母的墓碑心绪毫无波澜,更没有要祭拜的意思。
于是季怀又替湛华磕了三个头。
他跟湛华成了亲拜了堂,替也替得,便是季王氏和季瑜泉下有知也说不得什么。
不过季瑜大概要气得掀棺材板。
回到城里已近傍晚,天色愈发暗了下来,灰沉沉的自带冷意,凛冽的寒风吹刮着树枝,阿连去了后院拴马,湛华将院门关上,进了屋子。
季怀被冻得厉害,身上的狐毛披风还裹着,他倚在榻上伸手去烤火,红泥炉子上温着壶酒,氤氲的雾气在室内散开,酒香四溢。
湛华走过来,带进了一身寒气。
“关门。”季怀缩在温暖的披风里懒声提醒他。
湛华一袭单薄的衣裳丝毫没有冷的意思,他将窗户支了起来,“你不是要看雪么?看着马上要下了。”
“我看你是想冻死我。”季怀把手离得火炉更近了一些,酒壶里的酒开了,“谋杀亲夫。”
湛华站在窗前,拢着袖子看向他,清俊的眉眼间俱是温柔,纷纷扬扬的雪被风裹挟着落在他衣袍发间,季怀仿佛听见了雪落尘世的窸窣声。
“下雪了。”湛华说。
酒将将斟满,氤氲飘香的雾气里,温润如玉的公子闻言笑问:“喝一杯?”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谢小可爱们的一路陪伴!鞠躬!
从20年的暮春一直写到了22年的暮春,中间断更了不知道多少次,感谢小可爱们不离不弃【捂脸】
心情复杂,但把最想写的结局写了出来。
也终于对梦里面的和尚跟公子哥做了个交代,算是弥补了两年前对这个梦的耿耿于怀。
最后,祝季怀和湛华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