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她推搡郁枝。
郁枝哭着醒来,泪眼朦胧我见犹怜。
好不容易从噩梦里惊醒,见到朝她皱眉头的四小姐,郁枝有种逃出生天被人嫌弃的委屈,呜咽了一嗓子扑到她怀里。
温香抱满怀,魏平奚火气稍缓,手抚她脊背惊觉她内衫布满冷汗,堵在喉咙的郁气散去,她柔声道:“魇着了?”
郁枝不说话,一个劲哭。
哭声细细弱弱,不知情的没准还以为四小姐四更天都在忙碌。
“不怕。我在这呢。”
四小姐温柔起来一般人难以招架,郁枝不是一般人,她这会是小泪人,压根没注意到枕边人罕见的柔情。
“不怕。”魏平奚亲她眉心。
内室,桌上放着一盏灯,灯罩护着灯烛不晃,照出一隅之光。
美人垂泪总是惹人怜惜,魏平奚到底没到铁石心肠的地步,她自个也有过梦魇的经历,大抵是亲身体验过梦中的惶然无助,她待郁枝极好。
“不怕了……”
眼泪被她吻去。
郁枝只记得抱着她,要她护着自己,连魏平奚脱她衣服都忘记反抗。
“汗湿内衫不能穿了,免得寒气侵体。”
赤.条条的美人搂在怀,她却没欺负人的坏心,哼着陵南府的小调哄郁枝睡下,以至于一觉醒来,郁枝以为是梦。
一个噩梦。
一个美梦。
她醒得早,天光蒙蒙亮。
待她终于意识到不妥,昨夜残存的记性纷至沓来,郁枝看着仅在咫尺的脸,惊讶四小姐夜里的温柔。
她脸发红,饶是她不止一次裸.着身子躺在四小姐身边,可有些东西时间长了总会显出变化。
比如她此刻怦然的心。
噪得厉害。
魏平奚一整夜没睡好,眼皮懒懒掀开,冷哼一声:“你醒了?”
郁枝腼腆一笑:“醒了。”
四小姐定然不知她在睡眼惺忪的状态下冷哼都没以往有气势,反而软绵绵的,像在撒娇。
“你醒了,我还困着……”魏平奚滚到她怀里,脸埋在她胸前:“真能闹腾。”
郁枝毕竟大她五岁,身材发育好,也因大她五岁,这会被埋胸她心如鹿撞。
“安静点,你吵着我了。”
“……”
魏平奚脑袋拱了拱,手不安分地放上去:“来首曲儿。”
“……”
“来首曲嘛。”
四小姐烦得要打人,郁枝受不了她半睡半醒朝人撒娇的软乎,绞尽脑汁去想催眠曲。
唱了三四句,魏平奚不耐烦:“你不要吵!”
她埋怨郁枝心跳声太大吵着她耳朵,郁枝小曲唱不下去,大着胆子朝四小姐翻了个白眼,仅以口型说她“难伺候”。
耳旁没了小曲,魏平奚混着鼓噪的心跳再度进入安眠。
天光大亮。
郁枝穿好衣服,四小姐还一脸幽怨地赖在床榻不起来。
“知错了吗?”
“什么?”
“我问你知错了吗?”魏平奚指着自己细长的小腿,她皮肤白,有点伤就显得很碍眼。
如今白嫩嫩的小腿有着小片淤青,郁枝惊了一跳,忙上前检查她的伤势,眼里闪过一抹疼惜:“怎么回事?你和谁打架了?”
魏四小姐冷呵一声,一副“你说呢”的表情。
郁枝呆然。
“我?这……”她指着小腿上的淤青:“这是我做的?”
“不是你是谁?还有另外一个人和本小姐同寝吗?”
踢一脚不显眼,踢了几十脚,能到让四小姐吃疼的地步,可见郁枝昨夜梦魇挣扎之激烈。
魏平奚怀疑她吃奶的劲都拿了出来,就为了踢她踹她。
一个败家的妾也就罢了,睡觉还踹人,属驴的!
她气哼哼。
尽管郁枝不相信这是自己做的,对上某人谴责的眼神她还是一阵心虚,折身取了药膏来,悉心为她上药。
算是赎罪。
“很疼吗?”她问。
“你踹你自个试试?”
尤其睡得好好的挨上这么一脚,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塌了呢。
郁枝理亏,温柔小意地哄她,柳叶眼弯弯。
……
她二人起晚了些,老夫人只当两人昨夜过得充实。
早膳时辰,颜家老小齐聚一堂,魏平奚腿上有伤愣是没教人看出来,郁枝感激她的细心和宽宥,一顿饭吃得甜蜜蜜。
“表妹,表妹!”
颜如秀、颜如缨在后面喊人。
魏平奚回眸。
“早听两位哥哥说表妹武功高强,闲来无事不如切磋切磋?”
他二人扬了扬手上的竹子:“一家子骨肉,就以这根竹子领教表妹高招?”
“好啊。”她折了一截梅枝:“请赐教。”
今日雪停,金石银锭搬着桌椅板凳摆上瓜果茶点请姨娘看戏。
郁枝惦记四小姐腿上有伤,听说她要与府里二房的两位公子比武,一颗心不禁提起来。
“两位表兄一起来罢。”魏平奚手持梅枝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颜如秀、颜如缨不敢大意,两兄弟齐齐出手。
梅枝与竹子相斗,一招一式行云流水,一身白衣的四小姐好似这浑浊人间唯一的洁,即使见过她更多的恶劣,郁枝还是会被眼前的美景取悦眼目。
难以想象昨夜四小姐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吻她哄她。
郁枝又想:难怪以前在惊蛰院的时候就爱嘱咐后厨给她熬煮骨头汤,她面上羞窘。
颜家双璧翘着二郎腿旁观。
颜如倾道:“表妹这梅剑使得极好,剑气密不透风,换了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那若换了你我呢?”颜如毓折梅而上。
“大哥!”
郁枝心急:“怎么又多了一个?”
颜如秀大笑一声这:“来得好!就让咱们四兄弟试试,表妹何时才会服输!”
摆明了耍赖,二打一就罢了,现在四打一,说得过去吗?
颜如倾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不去。”
魏平奚一招“阅尽浮生”逼退三人,眉眼散漫桀骜:“二表兄还是来罢,要不然他们三个会输得很惨。”
嚣张傲气,哪怕说话的是他们表妹,颜如毓等人也咬了咬牙。
“表妹小心,看招!”
魏家藏拙多年,一朝真正显露锋芒,魏平奚甚至感激表兄给她一个尽情释放的机会,手上的梅枝成了能刺穿人血肉的利器,她运梅剑破三人合围之势,颜如倾一拍大腿:“我也来!”
他终是忍不住了。
棋逢对手当饮一大白。
表妹剑气正锐,显然是压抑许久,能助她战得痛快淋漓也能让自己如愿,何乐不为?
输赢到此时沦为不值一提的小事。
颜如倾的加入令战局更为紧张。
郁枝不会武,看不懂里面的门道,只能从四小姐的表情来分辨对手好不好对付。
四人起剑阵,魏平奚面上的轻松不在,眼睛涌起郑重之色,郁枝为她捏把汗。
“这混小子们,脸都不要了,四打一,又在欺负他们表妹。”
老夫人笑骂一句。
魏夫人手捻佛珠扫了眼不远处的战况:“也许是被欺负呢。”
“哦?”老夫人兴味更浓:“奚奚这么厉害?”
魏平奚腾跃之际再折一支瘦梅,双‘剑’在手,剑风骤起。
“退!”
颜如毓一声大喊,挡在三位弟弟面前拦下一记声势浩大的“踏破天涯”。
剑风割破他的衣袖,他挡得了右手剑的“踏破天涯”,再没余力去挡魏平奚的左手剑。
但见她左手起剑,一式“画地为牢”封锁颜家三兄弟的去路。
魏平奚笑着用内力震碎两支瘦梅:“不打了。”
“……”
颜如倾目瞪口呆,下意识揉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满脑子一个念头:表妹非人哉!
他们四个加一块儿打不过一个,哎呀,脸丢尽了。
颜如秀、颜如缨捂脸,颜如毓大笑三声:“好!”
好个屁!
三兄弟暗想:大哥又要强行挽尊了。
打赢了耶!
郁枝眼睛冒起崇拜的光。
“小姐真厉害!”
金石捅了捅银锭胳膊肘,撇撇嘴:没规矩,怎么能抢姨娘的话呢?
“奚奚真厉害!”
啧,奚奚。
魏平奚迎风朝她看来,发丝扬起,她得意挑眉。
郁枝走过去捏着帕子为她擦汗。
打了两刻钟,热出一身汗。
老夫人收回目光,赞道:“阿晴生了个好女儿。”
颜晴看着那妾笑容满面地吹捧她女儿,再去看那一身白衣,她喉咙微动:“是啊。”
同样是一身白衣,那身渺渺仙气竟不知随了谁。
……
“怎的打了这么久?”郁枝握着软巾子为她擦拭玉背,白花花的,看多少遍都还是脸红。
魏平奚歇在温泉池闭目养神:“没办法,总得给表兄面子,一下子打完就不是打架了,是打脸。”
她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张狂,郁枝喜欢她这份自信卓然,用心伺候她沐浴。
两刻钟后,魏平奚衣冠楚楚坐在清晖院的正堂待客,颜家四兄弟心服口服,对武学的痴迷涌上来缠着自家表妹请教武学至理。
“哪有什么至理?”四小姐轻吹一口茶气:“倘真要说,大概是四个字罢。”
“哪四字?表妹快说!”
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郁枝也盯着她,好奇她能说出怎样的话。
魏平奚慢饮一口茶水,水渍浸染娇嫩的唇瓣:“不外乎‘遇强则强’,与人比武能进不能退,做人也如此,心中信条不能改。”
“若有强权来袭迫你改呢?”
魏平奚看了眼大表兄,倏尔敛笑:“那就在身死之前踩碎它,决不妥协。”
颜如毓难掩震撼,抱拳:“佩服。”
他算是明白了,为何他家表妹名声差成如此,不是她差,是世道太窄,容不得太惊才绝艳的人横行。
那什么才是你的人生信条呢?
郁枝咽回这句疑惑。
“来,表妹,喝酒喝酒,你可是颜家外孙,宫里的皇后娘娘是你姨母,待你宠爱有加,这世上什么强权能大过帝后?哈哈哈……”
长松堂笑声散落一片。
魏平奚能饮酒,并不嗜酒。
照郁枝的话来讲便是可喜可贺她总算保留仙女最后一分真实。
哪有喝得烂醉如泥的仙女?
颜家四兄弟一个个成了醉猫,魏平奚酒量不大好,用内力逼出醉人的酒气,她面色微红,乍眼看去格外诱人。
郁枝不敢多看。
她是清晖院的姨娘,四小姐微醉不爱理睬院中事,她吩咐翡翠玛瑙这护送四位公子回各自院。
金石端来清水,银锭送上毛巾,毛巾蘸水,拧干了郁枝小心为四小姐擦脸。
魏平奚懒洋洋由着她伺候。
中宫女婢奉皇后娘娘之命,请四小姐携妾室入宫见驾的口谕传至清晖院,她睁开眼,眼中恢复清明,笑颜灿烂:“姨母终于想起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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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四小姐:我这一生遇强则强,但是枝枝太弱了,以柔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