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沅觉得大壮近来态度有些奇怪。
比如这日, 庄子上请来了一个戏班子,唱的是近来风靡上京的新剧本。
讲的是男主被迫和女主分离之后,野心勃勃的女配仗着和女主长得有三分相似, 在男主伤心之时趁虚而入。
好在大结局众人揭露了女配的嘴脸,美丽的花旦和英俊的小生终得团圆, 相拥而泣。
一老生在旁唱道:“姻缘自古天注定, 纵使中途小人作梗, 终究不过是浮梦一场。”
绿袖不禁点点头:“是这个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还是不要强求的好。”
乔沅向来看个话本都能看哭,更不要说台上众人都是唱念俱佳, 故事引人入胜,一场戏看下来,眼眶都红了。
“就是嘛, 这个赵小姐好可恶, 明明张生和李小姐多般配啊。”
乔沅抹了抹眼泪,一回头, 才发现大壮回来了。
他不知在后面站了多久,脸色铁青。
乔沅吓一跳, 抱怨道:“回来了也不叫我,直愣愣站在这里做什么。”
大壮耳边听着戏台上飘来的“人家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哪里是你这心术不正之人比得上的”,呵呵一笑。
“我见夫人看得正入迷,不好打扰。”
乔沅听着总觉得阴阳怪气的, 瞅了瞅大壮的脸色,又仿佛是她多想。
好在大壮很快又恢复正常, 掏出帕子给夫人擦眼泪,手指在微红的眼角稍顿,很快又离开。
什么天造地设的佳偶,他偏要后来者居上。
两人回屋。
乔沅没发现,大壮如今越来越放肆了,以前就算留宿,也只夜间来,如今就算是青天白日,也能一脸坦然地进屋,寻常若是无事,还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
因着浴兰节有祭祖的传统,前些日子齐母又回乡下去了,现下公府那边派人催乔沅回府。
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女主人,这种事情不露面说不过去。
乔沅没打算在公府上住多久,那边人多口杂,远没有庄上清净。
绿袖在外间收拾包袱。
乔沅正整理妆匣,美滋滋地欣赏自己的珠宝,回头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勾勾手。
“大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这么久了,他的失忆症似乎一点也没好,若是回到熟悉的环境,说不定能想起一些。
大壮原先正看着她们收拾行李,突然听夫人问他,微微一愣。
“夫人,这于理不合。”
乔沅把不喜欢的首饰从妆匣里挑出来,她这人喜新厌旧得很,一月前珍宝阁送来的红珊瑚手钏,现在就失去了兴趣。
她低头在妆匣里扒拉,一边安抚道:“放心,没人敢说你。”
大壮看着夫人挑了许久,终于挑出一串镶着镂金花纹的珍珠项链,在镜子前比划,细腻白嫩的皮肉比泛着光泽的珍珠还要莹润。
室内的光线比外头要暗一些,朦朦胧胧的光线中,男人几乎要被这光晕迷晃了眼。
大壮勾起唇角:“荣幸之至。”
马车停在镇国公府大门,乔沅抬头看着那一对熟悉的石狮,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对这里最后的记忆,只有府中身边人沉重的神情。
府上举办丧事的时候,她夜间不慎着凉,因病搬到僻静点的院子,偶尔午夜梦回,尖厉的唢呐声还是能从闭紧的窗户缝隙中钻进来。
背后升起丝丝凉意,下一瞬,温暖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大壮握着她的手,关切道:“夫人,你怎么了?”
眉眼深刻,一如既往地熟悉。
乔沅抬眸,摸了摸他的脸,突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荒谬感。
大壮见夫人还愣愣地看着他的脸,仿佛没有回过神来,抬手抱住她。
怀中美人的身子几不可见地打着颤,大壮眼神阴翳,面上还是一派平静:“可是累着了,我叫车夫就这样进府吧。”
他不像别的贵公子喜欢在衣物上熏各种名贵的香,身上只有清爽的皂角香气。
乔沅浑身被这种气息包裹着,细白手指抓着他的衣襟,垂眸没有说话。
鸦睫微微颤动,雪肤花貌,静静地伏在他怀里,任男人充满禁锢性地箍着她的腰,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雀。
大壮也不急,轻轻顺着夫人的背,在那滑嫩的脸蛋上落下温和又密集的轻吻。
好半晌,怀中人动了动脑袋,小美人感觉自己脸都被亲得有点痛了,肯定红了一大片,又想生气,娇里娇气地瞪他一眼。
进了府,乔沅被几个管家婆子拉去听她们汇报这段时日府上的各项事,只好先让人带大壮回以前他们住的正院。
丫鬟小心地抬头瞄这个带着面具的奇怪男人。
虽看不见脸,但身量比一般男子雄伟,身姿勃发,肌肉撑得衣物鼓起来,显然不是那种成日风花雪月的文弱书生。
丫鬟不敢多看,将人带到就离开了。
大壮缓缓迈过门槛。
国公府显赫,已逝的镇国公似乎极为爱重妻子,任由她折腾。
室内摆设富丽奢侈,地上铺着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
上京也有权贵用这种价格不菲料子,但屋里的这块显然不一般,奇就奇在这地毯不是几块料子拼接而成,而是一块完整的料子,与各个角落严丝合缝,浑然天成。
主人不在的日子,底下人也不敢懈怠,每日都会清扫。
大壮扫过这屋里的每一处,脚下一转,穿过梨木屏风,来到内室。
与华丽端庄的外室相比,内室虽也娇奢,却多了一分隐秘勾人的旖旎,屋子里还浮动着暗香。
大壮只略略一闻,就知这是夫人最爱点的沉欢香。
这屋子既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