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妍这一出事, 让许家彻底消停了下来,没人吵架也没人打架了,刘兰也不整天在炕头躺着要死要活的, 就连许良都醒过神来, 变得格外懂事听话。
到了秋收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在忙,许良第一次主动跟着许长龙去地里干活。
许妍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回到家里。
经历过小产,她整个人就跟被抽干血似的,一点活泛气儿没有,从前多有干劲儿的一个人, 突然这么消沉,谁见了都会心疼。
刘兰说女人小产是大事, 要是保养不好, 气血回不来, 往后要经常生病。
她是过来人, 自然懂得多,就把要注意的事情都一一叮嘱给路从听,路从全部都记下, 一点都不敢有差池的照做。
怕许妍回家的时候着凉,路大生特意在他们回家前提早去他们新房把炕烧暖了, 灶坑里填满了柴火, 火光照着他饱经沧桑的脸,想起许妍的事情, 难免落下泪来。
那是路从和许妍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的第一个孙儿, 可到底与他们路家的缘分浅, 甚至都未曾叫他们感受过那份喜悦, 就已经体会到了失去。
想到自己差点就是要做爷爷的人了,路大生的心里,像是被刀尖剜过一样疼。
从医院回来后,路从那一段时间什么事情都不做,每天就在家里陪着许妍,照顾她,安抚她的情绪。
疼痛或许会过去,可藏在心里的伤,却很难愈合。
虽然他是那个未出世孩子的父亲,可到底不是从他身体里消逝的一条生命,他再痛苦难过,又怎么跟许妍相比。
他和许妍认识十几年,从前许家境况再艰难,她活的再累再苦,也从没放弃过希望,更没有对生活彻底失望。
可是这一次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看着许妍郁郁寡欢的,不哭不闹也不笑,常常一个人坐在炕上望着窗外发呆,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路从有的时候很想问一问,但又怕触及到他们都不能承受的东西,每每想要开口,又将话吞了回去。
那些天里,路从围着许妍忙前忙后,做这做那,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能做的全部都做了,却仍然见不到她一点笑脸。
为了给她补身体,路从跑了几趟镇上,买了很多吃的东西回来,每天都在琢磨着能做些什么她爱吃的东西。
家里虽然金钱紧张,可路从已经不在意了,他心里就一个念头,照顾好许妍,不叫她落下病根,人要健健康康的,有命在,一切才能好起来。
这天,路从正在扫地,许妍忽然开口叫他,“路从……”
听到声音,他连忙放下手里的扫把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你说我是不是太傻了?”
路从语气紧张,“怎么这样说?”
“如果我不傻,为什么我怀孕了,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声音好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那么缥缈,如果不仔细去听,都很难听清。
路从的心被狠狠的揪住了,继而握紧了许妍的手,“别再想了,好吗?是我们和他没有缘分,这不怪你,如果要怪,你就怪我好不好?”
许妍摇摇头,又沉默了。
这些天,她总是这样,很难开口主动说些什么,每次都是路从找话题聊,却很难见她做出什么反应,连多说几个字都难,出院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她自己主动提起孩子的事情,可现在,却仍是这样的反应。
看着很平淡,不发火,也不吵闹。
可越是这样,越叫人心里发慌。
就像是老天爷在酝酿一场暴风雨,乌云把整片天空都给笼罩上,可偏偏又迟迟见不到一滴雨点。
紧张、担心、害怕。
这种情绪一直困着路从。
活了二十三年,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过这么复杂的心情,却得不到纾解。
在这一刻,路从终于想通了,很多事情逃避是没用呢,伤口化脓就要把伤疤揭开,把浓水挤出去,如果因为怕疼,就假装看不见,只能会更加溃烂。
他放开许妍的手,转身背对着她看向窗外,脊背微微弯曲着,手肘撑着膝盖,头垂下,双手捂住了眼睛。
一系列的肢体动作像是在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仅是在自揭伤疤,也是叫许妍去看清她血淋淋的伤口。
这是很残忍的事情。
只要一想到她会很痛苦、很难过,他的心脏也会先开始痛过一遍。
无可抑制的。
“我知道孩子没了你一时接受不了,那是曾经和你血脉相连的一条生命,没有人比你更痛,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没人能与你感同身受,可是怎么办呢,事情已经发生了,妍妍,我们得往前看。”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看着你,吃不好睡不好的,人一天天的消瘦下去,我是什么心情?那比在我自己身上捅上几刀还要让我难受,你明白吗?你不明白,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你,有多怕你过得不好,但我也知道,你过得不好,现在是因为我,我才是罪魁祸首,我口口声声说嫁给我让你过好日子,可你跟我结婚到现在,我什么承诺都没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