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再开口,房间里诡异的安静,任祺安没看他,但能感受到他很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难以忍受的剧痛,所以呼吸声变得沉重又迟缓。
他要抽出第三支烟时,任祺安拦住了他:“差不多得了。”
他的手在发抖,任祺安抬眼看他时他脸上却仍沉静无波,只是被凌乱粉发遮掩的脸几乎要跟后面惨白的墙丢了色差。
他与任祺安对视两秒、却没撤回手时,任祺安才想起他已经不是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凌子夜了。
果然,他很快轻声开口:“我不舒服。”语气不强硬,但也不绵软。
“抽烟能让你舒服么。”
凌子夜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才模棱两可地答:“也许。”
但如果任祺安能抱他一下,或许就不需要烟了。
任祺安最终还是妥协了,拿起烟盒抽出支烟递到凌子夜唇边,因为自己确实没有任何办法能让他舒服一点。
非要说的话,他费尽心思排布这样一场骗局来到自己身边,却总是在受伤、流血,就连眼泪都没有节制,任祺安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会后悔,是不是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
如果他现在觉得不值得了,觉得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又是不是会离开。
但至少此刻,任祺安不敢问。
他很快便抽完了一支烟,见他没有再要一支,任祺安暗自松了口气。
“我想休息了。”凌子夜表情生硬地看着他,像气续不上来似的,喘了两下才又说,“……有什么之后再说吧。”
任祺安不是喜欢死乞白赖的人,见他一副不想再跟自己多说的赶客架势,咳了几下便很快站起身:“不打扰你。”
任祺安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但这次凌子夜并没有眼巴巴目送自己离开,只是缩进了被窝里裹得严严实实。
任祺安扯扯嘴角,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手覆上门把,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再一次回过头看向那边。
光线太昏暗了,任祺安花了些时间才捕捉到那厚厚的床被之下细微的颤抖,刻意收敛的凌乱呼吸也险些被掩盖。
任祺安立马转身走回去,有些犹疑地开口:“凌子夜…”
许久没得到回应,任祺安索性一把掀开了被子。
凌子夜攥紧了被单蜷缩成一团,全身颤抖不止,生理性的眼泪在脸颊上划出破碎的水痕。
任祺安其实很少会有“害怕”的情绪,但凌子夜却很多次让任祺安感到害怕了。
怕他从自己身边离开,怕他受伤,怕他的眼泪,怕看到他痛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任祺安顾不上许多,只是有些慌乱地把他捞起来拢进怀里,肩头的衣料很快便被他的眼泪打湿。
血腥味突然显得尤为浓郁,掺杂着花香在空气中黏稠弥漫,扰得任祺安有些不舒服,这才想起来自己易感期似乎再过几天就快到了。
他下意识松开了凌子夜,想出去避一避。
凌子夜没拦,只是噙着眼泪看他,一如他为自己挡下烈火、自己却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狠心离开的那一晚。
任祺安总是在给他制造伤口,却没有陪着他愈合成伤疤。
但此刻,只是一眼,任祺安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怎样骗了自己,只觉得自己说什么也没办法从他身边走开半步。
“我不走。”任祺安咬紧牙,复又拥紧了他,强忍着身体里疯狂叫嚣的躁郁不安,甚至伸出了一截爪子嵌进手心,迫使自己清醒。
其实凌子夜不止赶过任祺安。他赶过陆子朗,赶过哥哥,只是不想总让人看见自己最软弱的一面而已。
就是因为他的柔弱,父亲才对他视而不见。父亲虽不能代表所有人,但他也不想总让自己变成别人的麻烦、累赘。
而来到任祺安身边的这个柔弱的、需要人保护、需要人安慰的凌子夜其实并不是假的,只是别人从不曾见过的、凌子夜脆弱的一面罢了。
然而更多时候,他还是想为任祺安而勇敢。
于是最终,一心想要护花的任祺安却被护在了那看似不堪折的花枝中,眼睁睁看着他残忍自损。
任祺安沉溺在他花开满树时的绚烂影耀,痴迷于花香满溢的馥郁芬芳,就连被那花枝绑缚时都迁就纵容,却唯独不想看那血肉浇灌的繁茂花枝落入污浊、清浅花香也湮灭于浓稠血腥之中。
他为任祺安而勇敢,但任祺安却宁愿他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凌子夜,不忍再看他有半分疼痛。
可后来任祺安慢慢明白,从过去到未来,那些花枝始终都盘踞在自己身畔,既是护自己周全的锋利花刀,也是禁锢自己的华丽囚笼。
他从来都不是甘愿在自己怀里安然盛放的柔弱娇花。
以后也再不会是了。
作者有话说:
【陈奕迅《于心有愧》
作词:林夕】
说个题外话:想起另一篇文《无人之境》里砍自己藤蔓给受做秋千的攻,当时觉得属实是个狠人,现在写完樱花宝再回去看竟然觉得也还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