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恪忍着笑转回去,“是,好,那从今以后,我们就是爬过床的关系了,这可是你说的。”
却夏:“…………”
放弃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给自己深入挖坑,女孩扭过脸,“你到底来干嘛的。”
陈不恪:“看猫。”
“?”
“你说的,你这个时间会和honey视频。”
“……”
经陈不恪这一提醒,却夏才陡然想起,自己约好和于梦苒视频通话的时间已经耽搁过去了。她摸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果然看见上面未接通的视频来电。
却夏刚要拨回去,指尖停顿,她安静撩眸:“我应该也和你说过,在我家帮忙照顾的是我圈内的那个朋友。”
“嗯。”
陈不恪好整以暇地撑着身,声线拖得懒洋洋的。
没了萧澈这种外人在,他神态语气都松弛下来,看着随时能在却夏的沙发椅里睡过去的状态。
却夏:“你还记得我跟说过,她是哪种人吗。”
“……”
那人低垂着长密的睫,却从鼻音里懒懒带笑地应了声,“中午让她看见你在我家,下午热搜上我们孩子就三岁了的那种?”
却夏:“。”
她确实没想到,白毛能把她的话记得这么清晰,几乎一字不落。
“既然这样,你还想看你的猫吗?”却夏晃了晃手机。
“不看猫。看你也行。”
“?”
却夏眼神一炸,眼角都立刻拎起来了。
确实像只警觉的猫科。
倚靠在沙发里的陈不恪并没看她,但却笑了,就好像阖垂着眸也能想象她神态。过去几秒,他才拿笑得微哑的嗓音解释:“是看你看猫,行么。我不露脸。”
却夏忍了忍:“你要是真这么无聊,我可以让我朋友录些honey的视频给你,你回去慢慢看。”
“…回去?”
那人敛下笑,忽抬了眸,“我没地方可去。”
说这种荒谬话时,他表情竟然很认真。
却夏不由皱了眉:“这世界上还有你去不了的地方吗?”
“有。”陈不恪说,“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
也只有某位白毛顶流能把这么自恋的话说得这么平静波澜不起。
偏偏你还得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却夏捏了捏水瓶。
换了平常,大概她已经忍不住要嘲讽回去了,但此刻没有。
说不上来依据,明明陈不恪现在就安安静静地在她房间的沙发椅里,懒懒散散没个正行地坐靠着,仍旧是碎白的发,漆黑的眸,冷淡神颜,欠扁的话。
明明什么都和之前和平常一样。
但在刚刚那句时候,她就是忽然觉得,他是很难过的。
特别…特别难过。
沉默几秒,她安静出声:“我也认识你。”
“你认识的不是陈不恪,只是我。”
陈不恪停顿,然后笑了,他从窗外落回眼来:“我以为你会嘲讽我呢。”
“……”
却夏眉心蹙起来点,“出什么事了。”
陈不恪眼角的笑意慢慢凝住。
到这一秒却夏才察觉,那笑本就是没进他眼底的。
陈不恪停了几秒,垂了眸子。
他抬手,缓慢又懒怠地摩挲过薄薄的眼睑:“没有。”
却夏冷着脸:“我像个好骗的弱智吗。”
“真没有。”
陈不恪重复了遍,才在女孩情绪绷断弦儿前,重新撩起眼,“只是很多年前的今天,出过一点小事,有个人死了。”
他语气很轻。
平淡得像随口问了句honey今天吃的是什么罐。
却夏沉默。
“既然是忌日,”很久后她才低声说,“就去墓前看看。”
“太远了。”
陈不恪又去望窗外。
却夏眼神顺着他望的天尽头飘了飘,某一秒里思绪擦过,她鬼使神差似的张了张口:“在…西班牙吗?”
“——”
陈不恪的侧影怔在窗前。
几秒过去,他又带着熟悉的惊叹的笑转回来:“却夏老师,你还能通灵吗?”
却夏:“……”
她没嘲讽他,他倒是不客气。
回到正常状态的陈不恪懒洋洋垂着眼,“那却夏老师再猜猜,为什么葬那么远?”
却夏哽着那口气:“…你要是再喊老师,就别怪我体罚了。”
“猜对了,就让你体罚。”陈不恪撩起眼,一截修长颈项从领间半隐半现,他抵着沙发,懒懒睨着她笑。
像个要命的祸害。
“——”
却夏仿佛被他那个眼神蛰了一下。
她挪开眼眸,“不猜。”
白毛遗憾地耷回眼。
却夏望着窗外,两人间没人说话,一时寂静无声。她知道再忍忍,白毛再散漫随性,也是有自尊心的,只要她不问,他就不会讲。
她只要再忍忍,再装看不见,等他的情绪蛰伏收敛回去,这件事就可以就此抹过。
她和这人就依然还是分寸之内,不曾越界。
再忍……
落地窗前,沙发里那人偏头望着窗外出神,忽然低闷地咳了两声。
却夏垂在身侧的手指一颤,然后指节蜷起。
她像放弃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我不喜欢猜。…所以你说吧,我听着。”
陈不恪勾回眸,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打算晾着我。”
却夏:“我是这么打算。”
“那怎么不做。”
“…你就当我鬼迷心窍。”
“……”
听见女孩最后那句近乎自暴自弃的话,陈不恪却笑了,还很愉悦似的。
几乎让却夏怀疑他刚刚只是装的。
在却夏陷入怀疑人生的时候,陈不恪从沙发椅上起身。
却夏下意识地张口:“不说了吗?”
“不说了。”
陈不恪笑着正好大衣,“知道你最怕麻烦,最讨厌和人亲近,更不喜欢跟人交心。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磋磨,但你好不容易把自己包得像只硬壳刺猬,我怎么忍心随便剥你的壳?”
却夏僵在那儿。
有些话不说已是说了。
有些壳,说着不剥,动手却一点都没客气。
陈不恪已经往外走,过她身侧他忽然一停:“你想不想换个经纪人,换家公司?”
却夏回眸,给了他一个有点紧绷的冷淡的问号表情。
“你那个经纪人,”陈不恪轻眯了下眸,“他能为了资源渠道把你往我这儿送,就一样能送给别人。”
却夏转回去:“换不起。”
“违约金和赔偿金我给你付。”
却夏眼底挑起点嘲弄,瞥他:“你都没问多少钱。”
“多少,”陈不恪低了低身,“——我都给你付。”
却夏再次一顿。
死寂里。
她仿佛听到看不到的角落响起哔啵的…剥壳声。
这回她多停了一两秒才转回视线,“不用。”
“这种八位数的慈善项目我只做一天,你想清楚?”陈不恪微谑低眸。
“说了,不用。”
“…好吧。”
陈不恪单手拎起深灰毛衣领,遮过如俊秀青峰起伏的鼻梁,他嗓声沙懒地往外走,手在半空,松弛张着晃了晃。
“那明天见。”
“?”
刚松气的却夏又绷回去,“明天?”
“……”
不知道是记仇还是懒散,这次白毛顶流垂了手插回口袋,直出了酒店房门,到最后也没答她问。
答案却夏很快就知道了。
《至死靡他》的开机发布会,就安排在第二天晚上。
说是开机发布会,但开机时间早过去好久了,本质上就是个预热宣传,也是给媒体们一个公开采访的机会。
换别的剧是剧方央着媒体们多宣传多给版面,到《至死靡他》剧组却反过来,想进发布会的媒体方数不胜数,背靠大树的还算稳当,中小些的挤破了头也要拿个出席的采访名额。
冲着谁来的,自不用说,剧组里外心知肚明。
但毕竟是剧宣,就算知道到时候问题只会冲着那一个人去,剧组还是得把其他主创人员拎上。
露脸加起来没几集的女四号——圈内小虾米却夏同学——也不幸被捎带了进去。
不过她主要是来拍最后那个剧组大合照的,正式采访里,站台的主演阵容怎么也轮不上她。
却夏乐得在台下摸鱼。
……萧澈不在旁边就更好了。
“不愧是s级的剧,这排场,就是和小制作不一样。”萧澈有点激动,目光在会场内巡游。
却夏点着手机,敷衍地应了声。
她和萧澈站的这块地方就在舞台下的斜侧角落,既能避开中央的采访镜头,又不用被来往的工作人员波及,她很满意。
萧澈显然不会很赞同:“哎,如果你也能上台多好,哪怕给你个靠边的位置,至少能露下脸吧?剧组也是,你毕竟是女四号,还是男主的初恋,怎么也不知道安排一下……”
萧澈的小声絮叨被却夏自动屏蔽。
但有话筒的全场扩声效果,那些台上台下的采访却很难规避。
尤其是某人开口的时候。
凭一个声线就把清朗和性感糅合到极致,再搭上他独有的那种冷淡懒慢的语腔,随便几句采访回答都像是睡前的晚安念白。
果然很快就有鬼迷心窍了的,在台下提问能不能让陈不恪唱几句主题曲。
那人接过话筒,眼皮还半垂着,嘲嗤了声:“不能。”
“没版权。”
“……”
台下记者哑口,旁边主创笑声给他遮盖过去。
“…啧啧,恪总这声音,”连萧澈都忍不住跑题,“果然就该在乐坛发扬光大。”
“是。”
却夏被某句勾得抬眸,远远眺望着台上那人,想起某人颇有点敷衍的演技,她唇角不明显地翘了下,“演艺圈可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却夏正准备低头继续过她的单词关小游戏,台下新接了话筒的记者的声音突然钻入耳中——
“请问陈不恪先生,为什么会选中《至死靡他》这部戏作为您进军演艺圈的处女作呢?是很喜欢剧本,还是看在和哪位主创人员的交情上?”
“……”
场中忽然寂静下来。
连台侧角落的却夏都重新抬起视线——事实上这个问题她也一直有点不理解,《至死靡他》的剧本本身实在算不上拔尖,她本来以为是资方关系,但上次看俞洋泽在陈不恪面前吃瘪的样子,显然也不对。
“没有进军,公司安排,只此一部。”
台上那人嗓声冷淡,情绪里不怎么掩饰的,透着些凉生生的冰碴子似的质感。
显然这个问题让这位大顶流不爽了。
“至于选这部的原因……”
那把冷淡磁性的调子忽地一抬,尾音轻转,竟像几分愉悦。
却夏心里一动,本能望去。
隔着闪光灯和人头攒动,远远地,她对上红毯舞台正中的唯一c位上那人。
居高临下的白毛顶流手里话筒停了停,他眉骨轻抬,有些突兀地,他侧过身,向着舞台侧,昏暗少人的角落里一副心不在焉走神发蔫模样的女孩望去。
然后那人笑了。
“是,”话筒被修长指骨抵着,骚气地翘了下尾巴,“看上人了。”
却夏:“………………”
却夏:“?”
作者有话说:
白毛骚气地翘了下尾巴(?)
**
这周找时间双更两天。
29、春日
陈不恪在开机发布会上, 完全没把大半个娱乐圈的狗仔们放在眼里的狂妄行径,没用两天就遭了报应。
各家狗仔摩拳擦掌,集体出动, 以福尔摩斯的敏锐度、高考满分作文的文笔、电子显微镜的观察力, 洋洋洒洒条分缕析鞭辟入里——
扒了一遍他和秦芷薇的“恋爱细节”。
“…咳。”
沉稳淡定如却夏,在听见视频通话里于梦苒的质问后, 也没忍住呛了口水。
“热…恋?白毛, 嗯, 陈不恪和秦芷薇?”
“是啊!”
于梦苒义愤填膺:“你说我要你何用, 你和他俩在一个剧组, 明明能拿到一手八卦资料,竟然还要我从八卦小报上吃二手瓜!”
却夏一默, 手机微微压低。
她视线越过屏幕,落到前方的露天拍摄区域——某位暂时结束拍摄的白毛顶流坐在他专用休息区的躺椅里,单手支额,侧颜怠懒冷漠地翻着剧本。
不远处, 秦芷薇翘首踮脚,被陈不恪的随行安保拦在几米距离外, 正不虞地比划着什么。
却夏:“……”
这要是热恋。
那世上就再无单身狗了。
却夏慢吞吞落回眸,也勾正手机,她委婉开口:“我觉得, 你可能误会了。”
“这还误会?《至死靡他》开机发布会你去没去啊?”
“去了,没上台。”寒风吹过,却夏冻得更蔫, 没什么表情地抱紧了手里的热水杯。
“那你应该也看见了啊!”
“什么。”
“还能是什么, ”于梦苒表情扭曲, “就陈不恪跟秦芷薇告白, 说‘看上人了’的时候,那眼神!都快拉丝了!”
“咝——”
手机猛地摇晃了下。
镜头里于梦苒慌张:“哎哎,却夏你怎么了?烫着舌头了啊?哎呀你喝热水也不小心点?”
“…………”
却夏强抑着涌入眼眶的热泪和那句“还不怪你”。
她咬着发麻的舌尖,低头忍了好几秒,才无奈地重新仰回脸:“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哪胡说了?”
“首先那不是告白,其次,陈不恪什么时候,”却夏烫到的舌尖又疼了下,“…什么时候眼神拉丝了。”
“嚯,现场八个机位对着他呢!那眼神捕捉,毫无死角——他成名多少年了,哪回镜头前不是bking阎王脸,我就没见他笑过,更别说笑那么骚了!”
却夏默然心虚:“他笑还算常见吧,只是镜头前少。”
“他在剧组里都经常笑了?!完了完了,我们粉丝一年都没见过几回,那他和秦芷薇这奸情是实锤了。”
却夏:“…………”
现在不止舌尖疼,头也疼了。
对面抱着honey唉声叹气的于梦苒毫无察觉:“哎,我就这样失去了我的老公,偏偏还是被我特讨厌的女人抢走的。”
却夏游魂似的走神,顺口敷衍她:“没关系。你失去了你的白毛老公,但得到了白毛的逆子。”
“啊?你说你金主这白猫啊?”于梦苒茫然抬头。
“…去你的金主。”
“哎呀,小却夏,我发现你最近暴躁了不少,”于梦苒佯怒,随即笑了,“不过这样也挺好,省得我都担心你哪天想开了忽然出家了。”
“……”
却夏一怔。
没等她细想什么,于梦苒就把honey托到了屏幕前,白猫没睡醒的圆脸顿时占据了大半个镜头。
一蓝一黄的妖异眼瞳顿时攫走了绝对注意。
于梦苒嫌弃地晃了晃honey。
“虽然都是白的,但这白猫和我们不恪的白毛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
隔着热水杯前袅袅水汽,女孩回过神,浅咖色瞳里浮起浅淡笑意,“说不定是家学渊源,一脉相承。”
于梦苒:“???”
于梦苒气得叉腰:“不许侮辱我老公!”
却夏还想说什么,导演组那边的喇叭里传来她的名字。
却夏敛回情绪:“不和你说了,我要去准备拍摄了。”
“啊?这就拍啊?我还想和你商量商量微博互动,给你带带热度的事情呢。”
“不用,”却夏收拾东西,“明年退圈,用不上。”
“嗨,你这咸鱼,那你就当我蹭你热度,这样好吧?万一你们《至死靡他》把你捧火了呢,还不准我做做梦了?”
“好,”却夏无奈,“随便你,我真走了。”
“行吧,你忙,明天聊。”
“……”
却夏放了东西,褶着眉心小跑过去的。
舌尖麻疼的感觉好像还重了点,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现场收音的台词效果。
却夏一路跑到导演棚。
进去前,有道修挺的身影从棚子下一低头,半折腰走出来,停在了她面前。
白毛顶流,陈不恪先生。
但今天不是白毛了。
却夏没忍住,勾着狐狸眼儿,多看了两眼他那头被老导演薅着染了黑色发蜡的碎发。
这白毛染成黑发,一次性发蜡着色效果不好,尤其近处看,粗糙得有些透色,怎么看也是小县城路边二十元洗剪吹的水平。
多亏了碎发下的神颜撑着,硬是给那染发弄出了黑白之间的奶奶灰似的冷淡松弛感。
疏离,高级,还好看。
到了某个极端上,颜即正义这种鬼话也可以是有道理的。
许是却夏看热闹的情绪太明显。
陈不恪察觉了,原本要说的话咽回,他长眸微狭,居高临下睨她,冷飕飕地哼了声,“看什么?”
嗯。
看一只掉了下水道的高贵白猫。
却夏想着,微微勾扬的狐狸眼角就憋上了点儿笑。
但棚里棚外还有人。
却夏就努力绷住了,“没什么,”她惯常地假装着礼貌客气不认识,“陈先生要出去吗?”
不等却夏把“我给你让路”用行动表达。
陈不恪像没听见她第二句,他插着兜,忽偏过身,向她肩侧一低,上身就俯过来。
薄冷的松木香蓦然靠近。
却夏睫毛轻颤,本能就要向后退开。
但白毛的动作更敏捷——
先她一秒,他单手拎住了她外套后的连衣帽,拽起来,扣到了她脑袋上。
修长指骨也不在意亲昵,抵着她帽沿用力压了压。
“都快冻成只白脸儿的小鬼了,还不知道去棚里避风,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傻。”
“?”
却夏被他忽然举动搞得一惊。
她没来得及说话,走过来的副导演在他俩旁边停下。
对方表情古怪,视线在两人间有些过于近了的距离间转圜了圈,试探张口:“恪总和却夏好像挺熟,以前认识?”
却夏:“不认识。”
“……”
陈不恪没出声,细密长睫懒懒垂了,从睫睑半遮的漆黑眸子里掠过点情绪。
“…是,不认识。”
白毛到底还是放过她了,他转过身,刚给女孩抚过帽沿的手漫不经心地插回兜,“不过也算一见如故。”
却夏扭头:“?”
副导演乐了:“恪总,咱俩认识也五六年了吧?我怎么都不知道,您还能跟人一见如故呐?”
陈不恪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可能这就是剧本里,天选白月光初恋的缘分吧。”
却夏:“。”
你再扯。
副导演听得发笑,笑里却又更古怪地深看了却夏一眼:“那两位天选再聊两句,聊完就过去吧,邛导要给你们讲讲后面几场戏。”
“嗯。”
却夏被副导演那似乎极有深意的一眼看得背后莫名发凉,正抱着热水杯给自己受惊的灵魂回温呢,旁边白毛,不,相当冷漠性感的奶奶灰顶流就侧过身来了。
“别人是想方设法跟我套近乎,到你这儿,是想方设法跟我装不认识?”
陈不恪低了音量,轻哑着声问。
却夏保持可以被形容为路过的距离,也不去看记仇的白毛顶流:“我怕麻烦。”
碎发间那人凌眉一挑:“我是麻烦?”
“……”
却夏仰回脸,给了他一个无声但诚实的眼神。
“。”
陈不恪气笑了,偏过脸,“行。”
却夏犹豫了下,正纠结着这样是不是有点凉白毛的心,毕竟这会儿寒冬腊月的,俗话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还没想完。
头顶那把低哑磁性的嗓音俯下来,近得好像要贴靠到她的兜帽上了:
“麻烦说,让你等着吧。”
“?”
他低缓着声,一字一停:“后面折腾死你。”
“……”
却夏没表情地握紧热水杯,目光凌迟着某个没事人一样插兜走开的白毛顶流。
恶语伤人六月寒?
怎么就没冻死这祸害呢。
·
下午的拍摄正式开始。
俗话又说了,好的不灵坏的灵。
却夏的担心完全没落空——舌尖被烫了下的感觉在麻木消退后,果然就是难以忽视的刺疼,隐约似乎还起了小水泡,让她几句有卷翘舌音的台词都含糊了些。
第一场就让邛导不满意地拍了桌。
好巧不巧,这场跟她对手戏的是陈不恪,褪色成奶奶灰的碎发被老古板导演摁着又加了一层发蜡,这会儿终于变成顺毛的黑发了,看着还有点乖。
但乖的只是发型,稍稍往下,那双凌冽漆黑但不耐耷着的眉眼就写满了“别惹我”“近者死”。
——白毛在发色上似乎格外叛逆。
但他这点坏心情,在却夏经历了五遍ng才拍完那段镜头的时候,就被彻底“治愈”了。
却夏被导演训得臊眉耷眼,回到休息区,就看见染成顺毛版黑发的陈不恪懒洋洋地靠在躺椅里——怀里还抱着她的热水杯。
却夏皱了下眉,左右看过一圈才确认自己没走错:“…这里是公共休息区。”
“嗯。”
“你私人休息区在另一边吧?”
“这里视野好。”
“……”
白毛可能脑子不好。
却夏欣然说服了自己,并因此大度地准备不跟他计较他抢她热水杯的事情——反正ng五遍,这会儿那杯子应该也快凉透了。
却夏走回自己放东西的椅子,跟陈不恪坐那张空椅,刚好隔了一两人距离。
聊胜于无,就当白毛还有点不祸及她的良心。
却夏想着,掀开椅子里的薄毯,然后就在底下看见了个陌生的深灰色热水袋。
“?”
两根纤细手指将热水袋拎了起来。
很热,有点烫手。
想都不用想是谁的。
却夏对着热水袋沉默几秒,没说什么,慢吞吞抱进怀里,转过来坐下了。
陈不恪那边剧本翻过一页,“邛杰训你了?”
热水袋烘得却夏昏昏欲睡:“…嗯。”
碎发下眉峰微皱,但又捋平,话声倒是听不出什么波澜:“你是不是暗恋我。”
“——?”
却夏的困意一秒就荡然无存。
她睁圆了眼睛,充满怀疑人生地转过去,对上的就是那人微谑的眸。
陈不恪放下剧本,似笑非笑的:“不然怎么一念台词就结巴?”
“…我那是喝水,烫的。”
虽然罪魁祸首也是面前这个祸害。
“烫哪儿了?”陈不恪仍是笑着,却皱眉了。
“舌——”
却夏顺口说了一半就兀然停住。唇齿抿着微微疼麻的舌尖,尴尬地停了一两秒,她转回脸。
“没事。”
陈不恪听见了那个停得突兀的单字,眼眸里正有点情绪波澜,还没等他想好怎么不冒犯地追问,余光里进来个碍眼的身影。
却夏也察觉了,抬头看去。
秦芷薇已经裹着雪白的长羽绒服厚围巾,拧着眉毛走近。
大小姐半仰着脖路过她面前,睖过来一眼,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最后自然是停在了陈不恪那里。
隔着两张位置,秦芷薇掐得温柔小意的声音荡过来:“不恪,这边多冷呀,你干吗不回自己休息区?”
“……”
却夏听得眨了眨眼。
能叫秦芷薇这样公主脾气的这么婉转屈折,拿这么一副,却夏生平都没在她身上听过的语调说话——爱情果然是个非常非常可怕的玩意。
至于陈不恪。
那就更可怕了。
随行的安保被他支使开了,这会没其他人拦秦芷薇,只他自己。
而这位字典里大概就没有过“客气”俩字。
“我们熟吗,我冷不冷关你什么事。”陈不恪把玩着套了粉薄外皮的热水杯,眼皮都不抬,声线里透着浸了寒霜似的冷淡。
秦芷薇愣了愣,眼里立刻就泛起委屈:“我们都一起进组这么久,怎么不算熟呢。”
陈不恪薄唇一牵,冷嗤:“按你说法,你跟剧组里每个人都很熟。”
秦芷薇梗了下,强笑着:“我和大家的关系就是很好嘛。”
“既然这样,”陈不恪终于纡尊降贵撩起眼皮,他撑着膝,眸子望身旁一侧,“这儿有个快冻僵了的,秦小姐不该照顾下?”
正在看戏的却夏:“…………?”
秦芷薇也懵了:“照顾…却夏?照顾她什么呀?”
“围巾,外套,暖手炉。”
陈不恪终于如秦芷薇所愿,将目光落来她身上。
只是那不带半点波澜情绪的眼神,只看得她浑身发凉,背后毛刷刷的。
偏最后,松散碎发下那双眸子一抬,他还起了个有点恶意骇人的笑。
“随便什么,秦小姐不会不舍得吧。”
秦芷薇呆在那儿,大小姐哪受过这种欺,眼圈都要红起来了,气得咬着嘴唇瞪却夏。
被祸及的却夏无辜又无语。
跟陈不恪赌气、把外套围巾塞给她的这种幼稚事,秦芷薇绝对干得出来。
可让娇生惯养的秦大小姐受了冻,之后再出点什么岔子……
想想却夏都头疼。
“陈先生只是开玩笑的,”却夏恹恹插了话,“秦小姐不用当真,我不冷,用不上。”
陈不恪侧过身:“不冷?”
“…嗯。”
却夏微皱眉心,警告地看了陈不恪一眼。
“别给我找事”溢于言表。
陈不恪却笑了,眸子一低,视线就落下去:“手都冻红了,还不冷?”
却夏慢吞吞攥紧指节,“真不冷。”
“行。”
陈不恪转回去,却慢条斯理解了自己的围巾,随手一团,递到却夏身旁。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的却夏:“?”
“你就当我强人所难,”陈不恪话声懒懒,“我的和她的,你得选一根。”
却夏:“……”
不等却夏找个中间项,那边秦芷薇已经动手要脱她自己的了。
却夏眼皮一跳,二话不说就接过了陈不恪的围巾——以一个快到能把自己勒死的力道和速度,把他的围巾缠在颈边。
她刚缠完,就听见陈不恪低低笑了声。
一点冷淡的雪松气息,混着似乎还残留在围巾上的温度,姗姗来迟地缠进却夏的呼吸和感知里。
她还攥着围巾尾巴的手指轻抖了下,眼睫扫下。
……中套了。
陈不恪分明是知道她会拒绝,才借着秦芷薇,故意迫她来不及思考就主动应下的。
秦芷薇显然也想明白这点了。
她死死抠着自己的围巾,眼神委屈又愤恨地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却夏身上。
“你是不是就是为了和我抢陈——”她打了个顿,眼泪更滚进眼眶里,含泪带恨地瞪却夏,“所以才匆忙甩了你男朋友的!”
“……”
却夏:“?”
大概是让那点陌生气息灼傻了,却夏停了好几秒才回了魂。
陈不恪眼底笑意微微迟滞,然后起眸:“男朋友?”
“对!她本来就有男朋友,上部戏拍摄期间两个人还很亲密,借着手链拍卖的事情成功接近你以后,她才突然和男朋友分手了的!”
秦芷薇说着,气恨转回,“不恪,你不要再被她骗了!”
长睫垂敛,陈不恪停了几秒,懒慢侧眸。
他目光裹上旁边似乎有些懵住的女孩,声线微微浸了点哑,“是真的么。”
却夏恍回神,绷住。
是真的——个头啊。
一句男朋友给她震懵了,想半天才记起来是当时影视城那张角度诡异的破照片前,她为了敷衍秦芷薇,一时随便扯的鬼话。
这罪魁祸首还有脸问她。
但跟陈不恪说清的事情急不来,总比被拆穿那照片里男主人公的身份这种死亡结局要强。
“是…”
却夏对上陈不恪的眼神,明明围着围巾,脖颈后却突然蹿上点凉劲儿来。
这人,奇奇怪怪的。
是不是真的抛开不说,他拿这个不清不白的眼神看她是怎么回事?
真入戏把她当初恋、把他自己当戏里的绿帽冤大头了吗?
四目相对。
寒冬的风都好像更凛冽了几分。
陈不恪听了却夏那半截没说完的话,等半天也闻其他,他眼神更沉,却忽又笑了。
“真的就真的吧,我不在乎,”
陈不恪懒支起额,指腹轻慢地摩挲着眼睑,按捺地停了几秒,他才想起什么,回头看向秦芷薇。
在对方呆住的表情前,陈不恪冷淡笑了,“秦小姐和我不熟,所以不太了解——我这人道德观念不强。”
“什…什么意思。”秦芷薇眼神一颤。
陈不恪:“真是我想要的,别说刚分了,就算还没分——”
他尾调一扬。
又停得突兀。
于是话后留白,可供遐思的空间无限,全数没入那人垂睫撩起的冷冰冰偏又妖孽似的一笑里。
却夏都哽住了。
…谁说白毛顶流演技不好的。
他要进军演艺圈,奥斯卡小金人将来没他一席之地那她第一个质疑公平性。
却夏这个对两人关系知情的当事人都快被忽悠信了,秦芷薇就更被坑得毫无余地。
大约是一时愤怒冲昏头脑,她有些不管不顾,痛怒地指着却夏:“上回她可是把她男朋友带去影视城,大半夜干出些不知羞耻的勾当、还被人拍了!全剧组都知道的!不恪你真不在乎吗?”
“…………”
寒风骤止,天地寂静。
却夏麻了。
她木在寒风里,只愿化成一座没有五感、不必再理会世俗纷扰的雕塑。
可惜没成。
于是死寂之后。
“原来那个,就是她男朋友……”
祸害哑着他磁性撩拨的声线,像是在忍笑,“她承认了?”
秦芷薇:“对啊,她当众承认的!!”
“……哦?”
作者有话说:
白毛:好了,负责吧却夏老师。
明天二合一,你们要的大进展它!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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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春日
从初中到现在认识将近十年, 却夏第一次这么想给秦大小姐灭口。
可惜晚了。
秦芷薇点完雷,就被导演组叫走准备下一组镜头,只剩却夏独自面对陈不恪。
最可恨的是, 秦芷薇走之前还给了她一个趾高气昂的“你看吧你死定了”的眼神。
却夏:“。”
她确实是恨不得直接去死, 那也好过面对——
“怎么我记不起来,我们是从哪天开始交往的了。”
“……”
“毁我清誉?”
“…………”
算了, 还是让白毛死吧。
却夏木着脸合上剧本, 扭头:“那天晚上是谁忽然跑去影视城, 不顾阻拦翻上二楼, 又挑衅我让我跳下去, 最后差点被人发现闹出新闻的?”
“忘了。”
陈不恪好整以暇地听她说完,一句结语, “还是聊聊毁我清誉这件事你该怎么负责吧。”
却夏轻眯了下狐狸眼。
陈不恪低了低眸:“还是,你又想赖账?”
“…什么叫又。”
“开机宴那晚上,你喝醉酒,我送你回去, 该做的不该做的,你全都做了, 难道不算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