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装什么。”
“我没有。”
“嗤。”
“……”却夏木了脸。
张康盛作为陈不恪的经纪人,品性一般,但在办事方面,应变和善后能力却绝对是圈内经纪人里最拔尖的一流,陈不恪这边出面前后不过十分钟,他已经提前为两人安排好直接下楼上车的路线。
几分钟后,楼下停车场里,陈不恪就扶着戴棒球帽的女孩进到车内。
张康盛回去“安抚”剧组了,因此保姆车里只有助理和司机在。
助理被张康盛提前知会过大概情况,但当他看清弯眼进来的女孩头顶戴着熟悉的黑色棒球帽、披着熟悉的冲锋衣外套,而后面宽肩长腿站着的那人顶着晃眼的白毛时,他还是懵在了座位里——
他家老板好像分不清更容易被偷拍以及更需要“保护”的人是谁。
却夏进车后,平静地和照面的陌生人打了个招呼。
对方呆呆看着她,她也不介意,自觉就要往后排爬——没爬过去。
身上的冲锋衣外套被人从后面揪住了后脖领子。
她被迫停下,扭头。
“坐这儿。”陈不恪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女孩拎进自己的位置里。
“…哦。”
陈不恪撩回眸子,淡淡睨住自家助理。
助理:“恪总?”
陈不恪下颌轻抬,向后示意。
助理:“?”
“……”
在换个助理和给助理换个脑子之间短暂地思考了下,陈不恪凉淡开口:“要不你陪她坐,我去后排?”
“噢噢噢噢!”
助理慌神,手脚并用连滚带爬,从中排两个座椅之间挪去了后排。
陈不恪弯腰上车,坐进却夏旁边的单人椅。
黑色商务车这才开了出去。
路旁树影幢幢,向后跑得匆忙,来不及细看就被抛进夜色里。
可即便如此,车窗内的女孩还是安静又认真地侧脸望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像睡过去了似的。
不知道过去多久。
盖在黑色冲锋衣下,一只纤细的手悄悄伸出来,探向车门。随着她指尖用力按住某个键钮,车窗开始匀速降下。
同一秒。
阖眼休息的白毛顶流提了提眉尾:“关上。”
“……”
女孩停住。
几秒后,她回眸,没表情也没语气,但看向陈不恪的眼神充满了委屈的反抗:“热。”
“热也不行。”
“……”
“?”
陈不恪睁开眼,靠着椅枕侧过下颌——果然对上女孩单手捂着车窗按钮、无声向他抗议的表情。
他眼底擦过丝笑绪。
“你知道你现在已经醉了么。”陈不恪撩着笑问。
却夏抿唇,拒绝回答。
“吹风只会更醉,还伤身。”陈不恪从椅里半抬起身,他耐心地把她捂着车窗按钮的手指一根一根掀起来,最后在女孩终于浅蹙起眉的表情前,轻轻一按,把车窗关上了。
陈不恪坐回去,懒洋洋松开了女孩的手,“好了,说谢谢哥哥。”
装死的司机和助理:“?”
醉了的却夏显然也没被他忽悠进去,她没表情地幽怨地盯了会儿车窗,又转向罪魁祸首。
凝视数秒,却夏突然扶着座椅,撑身过去。
刚含笑回眸的陈不恪蓦地一滞。
本能反应被他按下。
然后却夏的手就顺利揉进他头发里。
“…白毛,”女孩意外得睁大眼,“软的。”
陈不恪一顿:“?”
“——”
车内一瞬死寂。
司机凭着毕生经验和敬业本能,才没把车开到路旁的树上去。
助理在后排把自己缩成一团,生怕被风暴殃及。
然而无事发生。
除了酒醉的小姑娘不但全然不知道自己此时正如何踩在阎王殿桌案上下蹦跶,甚至还又带着新奇体验地揉了两下外,被“捋虎须”的某位白毛顶流竟然一点反应都没。
“好摸么。”陈不恪问半个身子都快趴过来的女孩。
“好摸,”体验者严肃点头,表示认可,“像honey的毛一样软,更滑一点。”
陈不恪冷淡一哂,回眸:“你是在做撸猫测评么。”
“……”
被那双黑眸幽幽而似笑非笑地一望,即便是酒醉状态下,却夏还是明显察觉到莫名的危险感。
她停下罪恶多端的手,慢慢又不舍地从白毛顶流头上拿走。
女孩端坐回去,昂首挺胸。
陈不恪随手揉了一把被她弄得鸟窝似的头发,间隙里他望她,凉冰冰又嘲弄:“你明天最好别断片。”
却夏回了回头:“我一般不喝醉。”
她一停,“醉了就不会记得了。”
陈不恪:“?”
却夏一眼不眨地盯着他黑漆漆的眸子,慢吞吞接:“不管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负责的。”
“?”
陈不恪这回是真气笑了。
他垂下手腕,哑着笑转向另一侧的车窗。
车程有将近一个半小时。
前面大半段,喝醉的却夏都是精神抖擞的——眼睛睁得很大,不搭话就不说话,腰板挺得笔直,和她清醒时候困懒小狐狸似的模样完全不同。
而等车开到近郊,不知是夜深人静还是酒意渐深,那双眼皮慢慢就蔫耷下去。
一副随时会睡过去的模样了。
商务车减速。
从主干道拐进居民区。
车上最前排的司机和最后排的助理都在心底长长地松了口气,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而就在此时。
陈不恪懒懒回身,他垂眸睨着将睡未睡的却夏,停了几秒,忽然低声开口:“睡了么。”
女孩靠在座里,眼尾轻抬了抬。
遥远的音色带着某种熟悉又安心的感觉,她又垂回眼皮:“嗯…没睡。”
“真会断片?”
“嗯。”
“那问你的事情,也要一起忘了。”
“嗯。”
陈不恪转回窗外,望着车窗上模糊的侧影:“今晚的事,可以不管,可以不喝,”
他默然片刻,回神,“为什么逞能。”
车内安静了很久。
陈不恪原本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了,却在垂眸的最后一秒听见女孩声音很低地开口。
“因为…太可怜了。”
这个答案把陈不恪从某个思绪里拉回。
他眸底像结起一层薄霜,冷淡里抑着恼火:“你可以可怜别人么。”
话一出口,陈不恪就有点后悔了。
这话歧义太重,却没办法解释,因为本意也友善温柔不到哪儿去。
却夏却听懂了。
她窝在座里,声音埋在垂落的中长发间,轻得困倦:“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太可怜的时候没人帮过,看别人可怜时候,我才忍不住……”
陈不恪眼底情绪一停。
“太可怜是什么时候,”他嗓音哑下去,“比今晚还受欺负么。”
“是…决定进圈那晚。”女孩仰起脸,困得半眯着狐狸眼看他,忽笑了。
陈不恪回眸:“笑什么。”
“我不要人帮,只是想,”却夏眼皮低下去,声音轻下去,“只是想,要是那时候,也有人站在我身旁就好了……”
不必说什么,也不必帮什么。
只要站在她身旁就好了。
可是没有啊。
在被父亲抛下的支离破碎的家面前,在药瓶散落间倒地不醒的母亲面前,在凶神恶煞得将家门擂成重鼓的讨债人面前……
那个刚成年的女孩身前身后都空无一人。
那天起她就再也没人依靠了。
她只有自己。
渐渐按下的视线里,却夏觉得自己低下头去。
她好像看见了少女纤细的勒出红痕的手心,还有散落一地的、被撕成碎片的那封通知书。
那是她最舍不得的东西。
却夏弯腰想去捡。
扑通。
她跌进那片黑暗里。
“——”
陈不恪抬手,将昏睡过去的女孩接进臂弯。
回神他眉峰一松,对着怀里白皙睡颜好气又好笑:“这样你也能睡着么?”
自然没人回应。
陈不恪面上笑意渐渐褪去。
停了很久,他起身,把人轻轻扶回座里,然后半蹲下让她能攀着他不至于摔跌到座前去。
女孩睡得很沉。
她就靠在他肩上,茶色长发垂下来,藏起她半张侧脸,只露着细白的下颌和胭红的唇瓣。
她很轻很轻地在呼吸。
陈不恪的呼吸也跟着变得很轻。
某一秒里他才忽然从她侧颜上回神,眼神有些不自在地掠开了。
白毛顶流绷了会儿,故意动了动。
靠在他肩上的女孩滑了下,被他提前预料地扶回去——她略微醒了一下,在他肩上含糊地轻哼了声,就又要睡去。
“以后被欺负就喊人。”陈不恪低着侧眸望她,“热度不会蹭就算了,狐假虎威都不会,这不是你们小狐狸最擅长的么。”
“…唔。”
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女孩在他肩上蹭了蹭,找了个最舒服的角度窝住了。
陈不恪望着她,停过几息,转开。
“别的忘掉,这句就别断片了。”
“……”
后排。
无辜的助理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自己因为发出呼吸被老板想起,而在明天太阳升起前惨遭灭口。
·
这一夜,却夏睡得非常昏沉。
然后在正午时分,被陈不恪的逆子准点踩醒。
大概因为不是自然醒的缘故,最后一个没来得及做完的梦还清晰地停留在脑海里。
却夏面无表情地拎开白猫,下床,添了猫粮和水,转身走进卫生间。
对着洗漱镜,女孩鼓着脸腮,面无表情地刷牙。
难道是白毛顶流太平易近人了?
所以她竟然连他当众给她挡酒、胁迫俞洋泽而喝了一整杯、还送她回家被她强行上手rua了白毛——
这样离谱的梦都做得出来了?
“咕噜咕噜咕噜……”
女孩更没表情了,低头吐泡沫水。
一定是被于梦苒传染的。
这样荒诞离谱的梦不能多想,多想容易神经。
洗漱完,却夏打着呵欠走出卧室。
路过餐厅时,她身影蓦地一停,然后僵硬回眸,看向桌面。
黑色棒球帽。
应该,是她带回来的,吧。
可那袋药?
……“这个解酒,这个缓解胃部灼烧感,这个养护胃黏膜,醒来记得吃。”……
某人侧倚着她家的墙,懒洋洋伸手给她撑眼皮的画面和声音,突然就闪回到脑海里。
却夏:“?!”
这是什么地狱记忆?
而在却夏尚在石化难以回神的状态里,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却夏回神,没来由地一抖。
她低头看去。
【未接来电:于梦苒(18)】
却夏:“…………”
女孩停了两秒,僵硬伸爪,拿起手机。
一秒震彻——
“咸!鱼!夏!”
电话对面鬼哭狼嚎:“你说!你昨晚是不是把那个声音特别杀我的场务小哥哥带回家睡了!”
却夏:“……”
却夏:“???”
作者有话说:
却夏:要么不是,要么我原地去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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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春日
却夏在石化状态里持续了好几秒。
直到陈不恪的逆子跳到了她面前的桌上, 当着她的眼皮底下,就要干出把猫头探进她水杯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却夏回神,给它拎出来:“这个事关生死, 你不要乱说。”
“你也知道我看上的男人, 你敢捷足先登会被我弄死吗?”于梦苒冷笑。
“…你都没看,哪来的看上。”
“你这种非声控还五音不全的是不会懂的——用不着见, 光听他声音就够我死一百回了!”于梦苒持续发梦, “等这个剧拍完我就杀到你家去, 只要颜值身材不至于伤眼, 丑点我也认了!”
却夏叹气:“死心吧。”
于梦苒咬牙:“你果然把他领回家睡了。”
“我没。”
“那你为什么让我死心!”
“因为他——”
却夏换气, 平静道:“是个gay。”
于梦苒:“??”
却夏不心虚,打了个没表情的哈欠:“贵圈多gay, 你懂的。”
于梦苒:“……”
之后。
从于梦苒绝望里透着愤慨、愤慨里透着了然、了然里透着“既然我得不到那弯的也好”的癫狂状态的叙述中,却夏终于拼凑出昨晚让于梦苒误会的事实轮廓——
陈不恪送她回了家。
不堪忍受她手机的频繁骚扰。
于是替她接了电话。
而后,对于于梦苒在听到她的梦中情声后的激动反应,白毛顶流显然非常冷淡敷衍, 除了嗯和哦基本没个回应。
直到于梦苒想起自己的怨种朋友。
“却夏在你旁边吗?”
“在床上。”
“?”
“她睡了。有事明天再打。”
“???”
通话到此被白毛顶流单方面结束。
确实是很难不让人误会的对话。
却夏捏了捏白猫后颈皮,以眼神传达了“你怎么会有这么一个造孽的叛逆老父亲”的中心思想, 然后并不真诚地安抚着电话对面迅速“失恋”的于梦苒。
她也没有掩饰她的不真诚。
于梦苒伤心跑了。
挂断电话,却夏在原地站了会,去厨房烧水给自己冲了碗寡淡无味的麦片粥。
喝这顿敷衍早餐的时候, honey就蹲在她旁边的椅子上。
却夏单手拿勺吃粥,另一只手有下没下地rua着把前爪搭到她腿上的白猫。
“不是梦啊。”
女孩发了会儿呆,眼尾垂耷下去, 幽幽轻叹。
“那我麻烦大了, honey。”
·
却夏的估计没有任何偏差。
当天还没到傍晚, 她的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先是来自陌生号码的长达千字小论文的致歉信, 落款人名似曾相识,大约是昨晚上那个她记不清名字了的酒量不行人品更不行的资方,却夏正被宿醉折磨得头疼,一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黑字更yue从中来,于是扫了一眼她就毫无停留地删了。
然后就是来自天乐传媒,关于《至死靡他》剧本围读的短信通知。
却夏盯着手机确认了一遍开头署名是自己后,眉心就轻打了个结。
按他们罗里吧嗦的番位划分,只计算女性角色,她也不过是勉强搭了个女四号的戏份——剧本围读这种打着“建立剧组文艺氛围”的旗号,实则多半是用来给咖位演员们最后一次提异议、改剧本机会的事情,理论上怎么也轮不到她参加。
尤其通知信息里的时间,就在明天下午。
24小时都不到的“提前”通知,这样赶进度只有一个可能:
她是被临时加进来的。
因为谁不言而喻。
这势头与却夏低调退休的计划绝对是背道而驰。偏还剩一年的艺人合约还在公司手里,她没有说不的权力。
第二天中午,经纪人就坐着公司的专车来接却夏了。
算上上回莫名被叫去公司谈剧本,却夏这是签约以来第二次感受公司内的专车体验。
比起挤公交或者地铁自然好很多。
如果旁边没有一个殷勤絮叨的经纪人就更好了。
“小夏,这个座椅舒适度还可以吗?不舒服的话告诉我,我帮你调整。”
“……”
“小夏,你口渴吗?车里有空运过来的山泉水,公司里特供的,你要不要喝一瓶?”
“…………”
“小夏,车里温度如何,你——”
“张哥。”
却夏终于忍无可忍,回眸望住对方:“有什么话您直接问,不用铺垫。”
经纪人尴尬几秒:“萧。”
却夏:“什么?”
经纪人:“我姓萧,萧澈。”
却夏:“……”
合约还剩一年她才见了几面的经纪人,记不得名字,也不能,怪她吧?
却夏心虚得短了气势,耷下眼皮靠回座里。
好在经纪人也顾不上计较,又东拉西扯了几句后,终于把话头拉到了他的目的地——
“听《至死靡他》剧组的公司同事提起,前天晚上的宴会,陈不恪也去了?”
果然是问这个的。
却夏没情绪地望着窗外,声线也安静得没起伏:“我喝多了,没印象了。”
“哎是是,这个我也听说了,那位俞总实在有些过分,”经纪人一边帮腔,一边偷眼打量却夏反应,“好像最后,幸亏陈不恪在场,才替你解了围?”
女孩眼皮支了支。
这次她仰起脸,只是情绪依旧漠然又寡淡:“是么。我不记得。”
经纪人吃瘪噎住。
车里沉寂了会儿。
大约是看出自己这个没见几面的艺人不是吃旁敲侧击的主儿,萧澈干脆单刀直入:“小夏,你和恪总应该确实是认识吧?”
垂着眼安静玩手指的女孩停住:“…谁?”
“恪总,陈不恪啊,圈里认识的大佬都这么喊他,”萧澈嘿嘿笑了,“你要是认识,那我们和他也算亲近了,喊一句恪总没啥。”
一两秒后,她睫毛轻撩:“萧哥觉得我认识么。”
“啊?”萧澈被反问懵了。
“我签在您团队里三年多了,”却夏就不紧不慢地轻声说着,“您觉得,我像是认识陈不恪么。”
萧澈再次噎住。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昨晚上半夜听见公司里前辈打电话来的时候,他的反应就是拍着大腿把这三个字吼出来的——
却夏,他团队里一个默默无闻三年多的挂名艺人,和这个圈里站在所有人头顶那唯一的巅顶上的白毛顶流?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有半点关系?!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
前天晚上剧组里有人看热闹,提前偷录,想拍的是俞洋泽欺压圈内不知名小艺人,万万没想到最后拍成了白毛顶流为救不知名小艺人当众发火——别人是救场,他是砸场——摄像头里到最后两人离开,宴会厅里都是安静得像群体石化了似的。
镜头外面,不信邪地放了三遍的经纪人也是石化的。
他怀疑自己造了三年的孽:放着一位认识圈内最顶级资源的艺人冷宫了整整三年还多,到最后合约都快到期了才看见了这块明珠蒙尘的香饽饽。
然而对着此时平静反问的女孩,萧澈又有点自我怀疑了。
“可是,那,如果你们不认识,”萧澈迷茫,“他为什么要给你解围?”
却夏没表情:“白毛顶…陈顶流人美心善,大慈善家。”
萧澈:“可,你们还一起走的?”
却夏:“下楼顺路,我总不能从27层跳下去。”
萧澈:“……”
萧澈被自家艺人的冰冷态度冻得心凉,窝回椅子暗自表情纠结了好久,还是在车开到公司门口前,他不死心地探过来脖子。
“你和陈不恪,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有啊。”
“?!”
却夏不等经纪人激动,抬手摸起中间扶手箱上的剧本,漠然一提:“即将进同个剧组,他是男一,我是女四——虽然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但也不能算完全没关系吧。”
“……”
萧澈彻底绝望,滑回了椅里。
没了经纪人的骚扰,却夏耳边终于清静。
她把《至死靡他》的剧本摊平在膝上,就安静地垂眼读起来。这个剧本她已经在闲暇无聊时看过很多遍——自然不会是她手里这本新的,而是陈不恪家里拿的那本。
兴许是对着太熟悉的内容,却夏看了几分钟就有点走神。
从公司和经纪人的反应,以及她的八卦雷达好友于梦苒那边的平静来看,前天晚上剧组宴会厅的事情,并没有闹到剧组以外的地方。
猜也猜得到,如陈不恪所说,他的经纪人不是谁都能当。
不出意外的话,只要静置这件事,白毛顶流和她之间保持应有的断层顶流和180线路人替演的陌生关系,不再发生任何公开接触,那剧组里的大家就也会慢慢淡忘掉这件事了。
舆论流言上不会再有什么波折,公司也会认清楚“却夏还是那个透明替身演员”的事实,她的退休计划也能继续推进。
一切基本可以放心。
唯一的麻烦还是白毛顶流本人。
女孩翻了一页,幽幽叹了声气。
敏感关注这边动静的经纪人连忙坐直:“怎么了却夏,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
“那你叹气是?”
却夏随手一戳剧本,“女四号死得太惨了。”
“啊?女四号死了吗?”
“?”
却夏以一种默然又感慨的眼神看向经纪人。
团队艺人手里唯一一个称得上大热饼的剧本,而他甚至都没看到角色结局,也难怪萧澈手底下的艺人最高勉强算三线了。
有这样的经纪人,何愁不凉?
退休计划有了根本保障,却夏更安心了。
她低回头去继续看手里的剧本。
从却夏的女四号角色角度来看,《至死靡他》这个剧本十分简单。
高富帅男主中学时期有位白月光初恋女友,学习好,清纯漂亮,拿的是纯欲小白花剧本,因为被父母阻拦而分离,白月光初恋去了国外。
男主痛苦万分,难以走出,直到多年后遇到了一个与初恋相像的女孩,也就是女主,由此开始了一段替身爱情。
意料之中他爱上了女主,而白月光初恋就在这个时候回国了。
在随后的纠缠里,白月光初恋的真实面目曝光,男主发现她从最开始就是心机深沉又自私自利甚至脚踏两条船的坏女人,并对比感受到女主的珍贵和美好,在坏女人制造出来的一系列误会后,男主与女主进入爱情殿堂。
剧本过半,这位白月光因绝症和恶事败露而自我了结。
却夏饰演的正是这位伪装清纯善良,还勾引已经不爱她了的男主,插足两人美好感情的恶毒白月光。
“这个角色不太好啊,”公司电梯的梯厢里,萧澈听完却夏的概括,拧着眉遗憾,“属于死了观众都要拍手叫好的,是不是太败路人缘了。”
却夏仰脸,平静望着显示楼层:“原来我有路人缘么。”
萧澈被噎住。
他有心辩驳,可惜昨晚刚连夜翻过却夏出道后的履历——除了早期侧脸镜头都不露的龙套外,她也只作为替身演员上过戏,确实谈不上什么路人缘。
“不要难过,”萧澈心疼地瞄了一眼身旁明明长得很漂亮、还一看就乖巧听话的小姑娘,“以后会有的。”
却夏默然望了他一眼,善良地没开口。
萧澈把这一眼理解为无声的委屈,顿时更加心软:“要不这样,等从这个剧组出来,你也就算有点实绩了,我拿着你的简历去看看其他项目,找个人设好点的角色……”
“不用。”
却夏立刻叫停。
萧澈被拉了缰绳,茫然刹车:“怎么呢?”
却夏停了一两秒,敷衍地抬起剧本:“先拍完这个,说不定火了,就不用自己找了。”
萧澈闻言眼睛一亮:“有道理啊!”
“……”
背过身,不再管兴奋得描绘美好蓝图的经纪人,却夏漠然垂下眼尾。
没资源没背景,就想凭一部现偶剧里戏份仅高于路人的女四号火?
陈不恪是白猫成精都比这个概率大。
“叮。”
梯厢停下。
梯门打开。
门内,女孩无声撩起长睫。
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一撮压在棒球帽下、被正午的阳光照成暖融融的灿金色一样的……
白毛。
却夏眼皮不安地一跳。
这仿佛在预兆今天的这趟不宜出门。
可惜再躲也晚了。
却夏只能垂下眼,跟在激动得一连串喊着“陈先生”小跑出去的经纪人身后,安安静静下了电梯。
好在那人冷淡慵懒的眼神只在她身上短暂地停了几秒,就转开了。
却夏放心地跟着经纪人走近。
那人站在半片光里,漫不经心地低着头,听旁边的张康盛说话。
白色碎发不羁地从额前垂下,半藏起他眸子,像皎白的雪山遮过他眼底澈透的湖泊。
眉心到鼻梁的线条优越而性感,眉尾弧度散漫半扬半褶,带几分对什么事都不以为意的漠然清冷,他戴着只黑色口罩,又没完全戴,就随意扯到鼻尖下,遮住了凌厉勾人的下颌。
有萧澈的打扰,两人的交谈被迫中断。
那人也懒懒起了眸。
“恪总,张先生,我是萧澈,天乐传媒旗下艺人部的经纪人,很荣幸能有机会和两位共事啊,这是我的名片……”
萧澈殷勤地弓着腰递过两张去。
张康盛习惯性要把两张都拿进手里,反正他家祖宗也不会接。
可先他一步。
一只冷白修长的手腕轻抬,很随意就将旁边那张拿了过去。薄薄的名片在那人骨节长而劲瘦漂亮的指间翻转一圈,正面向上。
陈不恪垂眸,打量两秒。
“萧澈?”他嗓音压得低,没什么情绪,松散意态里又透着撩人的动听。
“是,是是。”萧澈受宠若惊,紧紧盯着被陈不恪把玩在指节间的名片。
然后他就看着,那张名片竖抬起,徐缓向上——
最后定在他旁边。
“你后面站着的是哪位,”陈不恪懒洋洋撩起眼,漆黑深里藏着一丝抑着的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却夏:“?”
“……”
萧澈更呆住,他茫然回头看向却夏,一时无法确定是自己耳朵听错了还是脑子出错了。
前天晚上,不就这位给他们却夏救的场吗?
倒是张康盛先一步反应。
“哎哟祖宗,你看你这脸盲又犯了,”张康盛尬着笑,“这不是前两天晚上,你在酒局上救下来的那个同剧组的小姑娘吗?叫却夏,对吧?”
“…嗯。”
却夏冷漠配合。
“哦,却夏,”陈不恪低声又漫不经心地重复着,他翻过手里名片,像随口道,“挺漂亮的,像我初恋。以后可以多合作。”
却夏:“…………?”
张康盛:“?????”
你他妈哪来的初恋?上辈子吗??
其余三人里,唯有完全不明真相的萧澈兴奋得像个大马猴,要不是知道面前这位白毛顶流凛然不可侵犯,他差点蹦起来抱着对方亲一大口。
感谢的话像黄河水一样滔滔不绝地倾泻下来。
终于说到白毛皱眉。
“打住,”陈不恪扬眉,“你们不进去么?”
“哦哦哦对,谢谢恪总提醒,我们这就进!小夏,快快,走吧,别让康总他们等急了!”
萧澈不敢丝毫忤逆来自白毛顶流的“善意”提醒,他兴奋地招呼过却夏,就头都不回地快步往前走。
却夏缓了两秒,跟上。
路过陈不恪的时候,她漠然仰脸,给了对方一个“劝你迷途知返莫要作死自误”的眼神。
没成想白毛顶流有仇当场就报。
“啪。”
一声极轻的响,陈不恪攥住了却夏手腕,把女孩拉得停在身侧。
却夏一木,回眸:“?”
还没回过神的张康盛更是受了一惊,一边无声摆手、但不敢上手拉开,一边左右看长廊防止有人撞见。
唯独陈不恪不在意,他低垂着长睫,另一只手随意勾下口罩。
然后白毛顶流俯了俯身,大约离着斜前向的二十公分,他在女孩面前上方轻嗅了嗅。
“?”
却夏僵得绷住。
“哦……”
陈不恪懒垂了眼,似笑似谑:“醒酒了啊。”
作者有话说:
干!什!么!醒酒了你还有点遗憾是不是!你是不是想对我们小咸鱼夏下手了!!
**
25、春日
在天乐传媒的地盘, 公然做出和他们旗下小艺人拉拉扯扯的举动——就算暂时似乎没人瞧见,张康盛也还是被自家祖宗的“胆大妄为”惊吓不轻。
却夏还算淡定。
准确说,是有点麻木。
那人衣角或袖口蹭着一点浅淡的木质香。经过时并不闻, 到他方才低了身微微凑俯下来, 才不经意缠进她呼吸里。
浅淡中透着一丝凉意,像雪后的松林, 幽远而沁人心脾。
再配上那张脸……
色令智昏。
却夏回神, 侧开脸。
她瞥的是长廊尽头——萧澈已经消失在拐角后, 显然完全没发现自家艺人丢了这件事。
却夏稍安心, 从陈不恪那儿勾回手腕。
“醒了, ”她声音压得轻淡:“一天没醒,就该120了。”
“也断片了?”
“…断了, ”却夏装傻,情绪空白地仰脸,“那天是你送我回去的?”
陈不恪没说话。
他就插袋靠着墙,半低着眸, 似笑非笑地睨她。
却夏眼角微微绷紧,几秒后, 她还是略微心虚地将视线落向一旁:“谢谢你送我回去。”
“一句谢谢,”陈不恪从墙前直身,那种懒懒散散的压迫感也借着身高拔起, “就完了?”
“不然。”
却夏抬手,摸口袋:“我折出车费给你?”
陈不恪:“?”
这两人你来我往不紧不慢地聊,旁边张康盛却早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了。
瞅准话隙, 他连忙一闪身, 插到两人之间:“祖宗, 这可是在天乐传媒、别家的公司里, 那走廊头上还有监控呢。”
陈不恪冷淡垂眼:“所以?”
“要是被人看见,您就算自己不在乎,那——”张康盛嘴角抽抽,向身后的女孩方向示意,“也会摊上事的。”
“……”
陈不恪微皱了眉。
不待这边再有交谈。
长廊尽头,拐角后传来了某位马大哈经纪人疑惑的呼唤声:“小夏?却夏?”
“没我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