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犯的错
森 冉
内容简介
从来没想过,生命中会闯进这样的一个男人,
既狂且急,让她在惊慌失措中夹杂了一份心痛的无奈。
更没有想到,她和他之间的开始会是这样的不堪。
如果没有那一夜,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份恨意——
也许她的人生会快乐得多,云淡风轻得多。
当他开始后悔,苦苦执着于她的原谅,
当他抱着她,双眼中竟含有一种晶亮的东西,
她的心在一刹那间软化了,浑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恨意已经完全消散了吗?
她可以接纳他的那份爱吗?
纪悠的心也随之一紧,急忙安慰他:“别胡说!你看我是那样三心二意的女孩子吗?!”顿了一顿,她又忍不住补充说,“他是很好,可那是别人家的事,与我何干?我又不是那只小猴子,一看见大的西瓜就想去拣,弄到最后一无所获。”
蔡阳又是习惯性地摸摸她的脑袋,“是我的错,不该胡乱瞎猜疑。”
“你知道就好啦!”纪悠倚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温和的胸膛上,“其实……算啦!”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风波是别人给的,我们为什么要怪罪自己?”
灯光一下子变得幽暗,闪烁不定,舞会正式开始了。
“来吧——”纪悠一把拉过男友,强撑起笑脸,“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音乐声响起,我们就该快快乐乐地随着旋律起舞,愁眉苦脸可是会被别人踢出去的哟!”
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她已在自己的床上,而那个纠缠不休的魔鬼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
她已兴不起念头再去大肆地骂他,只在心里替自己感到悲哀,同样活在这个世上,为什么有的人就可以这样强势?强占一个女人的身体成了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甚至于现在都可以有恃无恐地登堂入室?
“小悠,你醒啦?”钟宁转过身来跪倒在床边,惊喜过望。
纪悠没有推开他伸过来的手,任由它在额头覆着,钟宁看起来也很哀伤,起码在这个时候,她在他的脸上可以读出哀伤的迹象。他勉强笑了笑,看着她柔声道:“小悠,你有觉得任何不舒服
现在她的身份到底是评估者,还是不幸落入网中的猎物呢?
纪悠勉强笑了笑,“赵总说得对,组长说得也没有大错——凡是人都是多棱镜,女人也不例外,你们大概各把握住了一面。”
“哦?”赵锐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愈加幽深。
纪悠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一杯被人放在桌上玩味品评的红酒。
“是啊,这是我个人的愚见,还让赵总见笑了。”
“唉——”老医师叹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道,“其实依我们院方的保守看法,还是建议你们取消手术。老太太毕竟年纪太大了,身体又虚弱,即便我们按前例有70%的把握,现在也会降至30%,甚至更低。”
“这件事关系太过重大,我们需要回去好好考虑清楚,只能到时再给院方一个明确的答复。”钟宁一边小心地扶着纪悠,一边回答。
“的确应该如此。”老医师点头。
“那么我们先回去了。”钟宁向他告辞。
纪悠一直到坐进钟宁的车里,才恢复大半的知觉,眼泪夺眶涌出。
“小悠——”钟宁的声音有些绷紧,他在驾驶座上探过身来,双臂张开,好方便她抱住他。纪悠再也不愿意
车子突然熄火,钟宁转身跨了出去,紧跟着打开另一边的门,“跟我出来。”声音里还是不含一丝温度。
纪悠的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但事已至此,她只能慢吞吞地走下了车。
眼前似乎是个大型建筑群体的地下停下场,偌大一块面积内只有遍布上方的照明灯在昭示着自己的存在,寂静得有些可怕。钟宁一把搂过她,也不再顾及她的步伐,直直走向不远处的电梯。
也许他现在真的很渴求她的原谅,可是她呢,她又能给自己的心一个怎样的答复?
****
第二天傍晚时分,洛医生果然又来复诊。
纪悠正在阳台浇花,听到门铃声急急跑去开了门。
洛医生仍
纪悠对医理本就不太懂,听他这么一说,放了一天的心又提了起来,喃喃地问:“那么完全好转,还需要多久呢?”
“这个嘛——”洛医生看了她一眼,“因人而异。有些人如果体质好,调理期间精神状态又好的话,可能一两天即可痊愈;但也有些人需要三五天,甚至七八天。”
“是吗?芽”纪选择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如果你已经可以起身的话,就应该回家去了,你连招呼也不打,家人会着急的。”
果然,钟宁立即拆穿她:“说谎!你根本是不想再看见我,讨厌我待在你面前的感觉!”
既然遮掩被点破,纪悠采取了默认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才又开口:“无论如何,谢谢你为我外婆所做的一切……”复吸一口气,又道:“你前前后后所花费的钱,将来我一定会如数还给你的。”
钟宁沮丧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小悠,钱对我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纪悠一怔,“那你要什么?”
钟宁抬起头,苦涩地看向她,慢吞吞地开口:“我要的东西,你还会不明白吗?”
是的,她怎么会不明白?!
纪悠的胸口猛地一滞,沉默地从床边站了起来,转身走到窗口,沉默良久。
“好吧,既然你不要我还钱,可以另外再提一个要求……”她望了一眼远处缥缈的云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管是什么,只要我有能力办到的,我一定不会拒绝。”
“真的?”钟宁的声音里明显扬起了希望。
纪悠的心却是异样的苦涩,平静回答道:“我没有说谎的习惯。”
“那么……”她听见响动,转身却见钟宁摇摇晃晃地已从床上爬起,慢吞吞地向她走过来,他望着她的双眸温润而乌亮,不知道是因为窗外夕照的缘故,还是因为她方才给了他希望。
钟宁抓住她的一只手,低低地道:“从此——不,我不敢要那么多,”他摇头,又退了开去,神情里有一抹怯懦和不安,“只要……只要给我七天,不要拒绝我,好不好?”他看着她,双眼澄澈明净,惹人怜惜。
纪悠还没有回答,他已忽然一下子把她拥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仿佛生怕她长出翅膀飞了一样。
第一天。
早晨的阳光很好,映得外墙的砖面都金光闪闪,纪悠在厨房里煮粥、做早餐,钟宁在客厅里打电话。
嗯,很像一对年深日久的夫妻,她看着窗外苦笑。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带着外面草木的清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几乎快忘了身在何处。
粥快炖好了,她关小火,开始准备一些佐菜,然后注意到钟宁在外面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别以为你在那些账目上动的手脚我不清楚,我是看在老爷子惜才的份上才包容你一次,你最好给我好自为之!”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的声音开始缓和了,“好啦,别再给我硏嗦了——帮我跟爷爷请个假,就说这几天我要休息调养一下,嗯?手头上的几个项目叫阿江拿过去,由他接替我全权负责。”
“会出什么问题?你以为会出什么问题?”他冷笑,“他要是那么不中用,我会把他一路提升到我身边吗?”
纪悠听着,心思有些模糊,这时候的钟宁是她很少见到的,却也不是全然未见过。他们公司跟钟氏开始合作一笔大项目时,她跟着王组长上过几次谈判桌,所以见识过他在谈判桌旁的骄傲气魄和咄咄逼人。
“早餐好了吗?”在她愣神的时候,钟宁忽然走进厨房,微笑着看向她,“要不要我帮忙?”
纪悠推推他,“算啦,你去桌边等着吧,我马上就把它们端出来。”
“不要,自己劳动出来的吃起来比较香。”钟宁忽然像个孩子般地执拗。
纪悠差点忍不住失笑,自己劳动出来的?天知道,他生在那样的家庭,这句话用到的概率会有多少。
午后,劝钟宁睡午觉后,纪悠躲在客厅里想心事。时间过得很快,似乎在不经意间,窗外就变得一片金黄。再然后,夜幕就在她的忐忑不安中降临了。
纪悠开始心慌。
他会好心地放过她吗,抑或趁机占有她的全部?
吃过晚饭,小苏忽然打电话过来,纪悠捧着话机,浑身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她对上帝祈祷让小苏像平时一样,废话连篇,缠着她跟她煲电话粥。
开场很顺利,小苏在那头似乎挺兴奋,一开口就想跟她讨论今年秋装的款式与潮流,“小悠,你听说了吗?这一星期修之精品屋的秋装推出新款式了耶,全是粉红色的哟,用内行的话说——那叫一个‘甜软可爱’!哈哈,像我的hel-lokitty!”
要在平时,小苏一跟她大呼小叫地说这些所谓的流行资讯,纪悠肯定是一笑了之,但现在她绝对不敢怠慢,仔仔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都听入耳中,然后等小苏说完,赶紧跟上:“真的啊?粉红色真的很甜美可爱,小苏你买一件吧,不买可惜哟。”
“你也这么认为?”小苏一听就来了劲,在电话那头“格格”地低笑,忽然又抱怨起来,“我妈还说我发神经——切,真是的!代沟都快成深沟了!你说她可恨不可恨?我自己会赚钱,花的又不是她的钱,她那么跟我计较干什么?”
汗,这种情况下她能说什么?
纪悠绞尽脑汁,只好言不由衷地安慰道:“是啊,你妈妈有时候的确是有点管得太严,你都那么大了……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是为你好,只是想法和你的认知相抵触了而已。”
“切!你说了等于白说——”小苏在那边翻白眼。
纪悠的心更虚,其实小苏根本无法体会到她心里真正作何感想。
无论如何,她母亲还守护在她身边,她无论渴了,饿了,随时有人照顾她、关心她,虽然日夜在她耳边唠叨,但这一点对她,却是可望而不可求。如果上天可以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替她留住母亲和外婆,她宁愿她们天天对她嫌这嫌那,嘀咕不休!
但是这样一份心思,她又怎么能够对身在幸福中的小苏解释明白呢?
不,也许那小妮子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哎,说真的,我到底要不要买一件来试试呢?穿到公司里让那些落后的三姑六婆瞧瞧——”小苏的语调有些哀怨,又洋溢着小女儿家的撒娇和骄傲。
纪悠的心有些酸,无可奈何地苦笑。
“怎么样啊?”小苏在催她。
钟宁在沙发另一头翻杂志的声音惊动了纪悠,她抬眼看了看他,心头掠过一丝紧张,更加怕小苏挂电话,赶紧送上一串溢美之辞:“一定不错!真的,你身形又娇小,五官又细致,配上这种款式,甜美又不张扬,一定很好看!”
小苏好像不是很买账,声音里充斥着怀疑:“咦,什么时候你小姐的嘴变得这么甜?”
说实话,这一刻纪悠自己都有点想笑出来,她强忍着继续道:“你别不自信,这些全是我的真心话。如果不是我外婆她——我也很想买一件的。”
“唉,看来你外婆的事对你打击挺大。”小苏叹了一句,忽然又急急道:“哦,对了,我不跟你聊了,我跟我老姐约好去逛夜市,就这样,拜拜。”她说得又快又急,连纪悠想插进几句来挽留她,根本得不到机会。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纪悠刚张开嘴,就只听到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心扉。
因为这意味着小苏已把她重新丢回尴尬的境地。
纪悠呆呆地拿着听筒,愣神了三秒钟,忽然发现气氛变得有些诡异——钟宁手中的杂志已合拢,翘着脚坐在那里,俊眉微挑,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带着一丝揶揄的味道。
他忽然开口:“你一直在怕,对不对?”
“怕什么?”纪悠有些嘴硬,借着转身放下电话,掩饰自己的慌乱。
“怕我——”钟宁忽然起身坐在她旁边,纪悠吓得差点没跳起来,但钟宁已先按住了她的双肩。他把嘴凑在她耳边,很小声地一字字吐露,“怕我会吃了你。”
纪悠的脑中“轰”地一下——上帝!这个会噬心的男人!
他居然这么直接就说了!
钟宁站起来,越过她,直直走向门边,纪悠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想干什么,忽然眼前一黑,整个房子没有一丝光源。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感攫住她全身,她忍不住惊叫:“钟宁,你干什么?!”
“把灯关掉啊,我更喜欢暗夜里的感觉。”钟宁的声音却无比得泰然自若。
纪悠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时候关灯,他要?他是要——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黑暗中见钟宁一步步向她走近,她不由地僵直了背,腿却一点也不听使唤,瘫软在原地。他忽然在她身边挤坐了下来,一只手更是自然地环过来搂住她的纤腰,纪悠条件反射地侧身想推开他,反而却让他的另一只手也趁机抱住她,导致她正面朝着他,完全地被他拢在怀里。
“不要——”她情不自禁地放低姿态,软语央求。
钟宁似乎笑了,温热的气息喷在娇靥上,“放心,我不会再比这个举动更放肆。”
纪悠不再挣扎,在这种状况下,纪选择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如果你已经可以起身的话,就应该回家去了,你连招呼也不打,家人会着急的。”
果然,钟宁立即拆穿她:“说谎!你根本是不想再看见我,讨厌我待在你面前的感觉!”
既然遮掩被点破,纪悠采取了默认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才又开口:“无论如何,谢谢你为我外婆所做的一切……”复吸一口气,又道:“你前前后后所花费的钱,将来我一定会如数还给你的。”
钟宁沮丧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小悠,钱对我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纪悠一怔,“那你要什么?”
钟宁抬起头,苦涩地看向她,慢吞吞地开口:“我要的东西,你还会不明白吗?”
是的,她怎么会不明白?!
纪悠的胸口猛地一滞,沉默地从床边站了起来,转身走到窗口,沉默良久。
“好吧,既然你不要我还钱,可以另外再提一个要求……”她望了一眼远处缥缈的云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管是什么,只要我有能力办到的,我一定不会拒绝。”
“真的?”钟宁的声音里明显扬起了希望。
纪悠的心却是异样的苦涩,平静回答道:“我没有说谎的习惯。”
“那么……”她听见响动,转身却见钟宁摇摇晃晃地已从床上爬起,慢吞吞地向她走过来,他望着她的双眸温润而乌亮,不知道是因为窗外夕照的缘故,还是因为她方才给了他希望。
钟宁抓住她的一只手,低低地道:“从此——不,我不敢要那么多,”他摇头,又退了开去,神情里有一抹怯懦和不安,“只要……只要给我七天,不要拒绝我,好不好?”他看着她,双眼澄澈明净,惹人怜惜。
纪悠还没有回答,他已忽然一下子把她拥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仿佛生怕她长出翅膀飞了一样。
第一天。
早晨的阳光很好,映得外墙的砖面都金光闪闪,纪悠在厨房里煮粥、做早餐,钟宁在客厅里打电话。
嗯,很像一对年深日久的夫妻,她看着窗外苦笑。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带着外面草木的清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几乎快忘了身在何处。
粥快炖好了,她关小火,开始准备一些佐菜,然后注意到钟宁在外面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别以为你在那些账目上动的手脚我不清楚,我是看在老爷子惜才的份上才包容你一次,你最好给我好自为之!”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的声音开始缓和了,“好啦,别再给我硏嗦了——帮我跟爷爷请个假,就说这几天我要休息调养一下,嗯?手头上的几个项目叫阿江拿过去,由他接替我全权负责。”
“会出什么问题?你以为会出什么问题?”他冷笑,“他要是那么不中用,我会把他一路提升到我身边吗?”
纪悠听着,心思有些模糊,这时候的钟宁是她很少见到的,却也不是全然未见过。他们公司跟钟氏开始合作一笔大项目时,她跟着王组长上过几次谈判桌,所以见识过他在谈判桌旁的骄傲气魄和咄咄逼人。
“早餐好了吗?”在她愣神的时候,钟宁忽然走进厨房,微笑着看向她,“要不要我帮忙?”
纪悠推推他,“算啦,你去桌边等着吧,我马上就把它们端出来。”
“不要,自己劳动出来的吃起来比较香。”钟宁忽然像个孩子般地执拗。
纪悠差点忍不住失笑,自己劳动出来的?天知道,他生在那样的家庭,这句话用到的概率会有多少。
午后,劝钟宁睡午觉后,纪悠躲在客厅里想心事。时间过得很快,似乎在不经意间,窗外就变得一片金黄。再然后,夜幕就在她的忐忑不安中降临了。
纪悠开始心慌。
他会好心地放过她吗,抑或趁机占有她的全部?
吃过晚饭,小苏忽然打电话过来,纪悠捧着话机,浑身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她对上帝祈祷让小苏像平时一样,废话连篇,缠着她跟她煲电话粥。
开场很顺利,小苏在那头似乎挺兴奋,一开口就想跟她讨论今年秋装的款式与潮流,“小悠,你听说了吗?这一星期修之精品屋的秋装推出新款式了耶,全是粉红色的哟,用内行的话说——那叫一个‘甜软可爱’!哈哈,像我的hel-lokitty!”
要在平时,小苏一跟她大呼小叫地说这些所谓的流行资讯,纪悠肯定是一笑了之,但现在她绝对不敢怠慢,仔仔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都听入耳中,然后等小苏说完,赶紧跟上:“真的啊?粉红色真的很甜美可爱,小苏你买一件吧,不买可惜哟。”
“你也这么认为?”小苏一听就来了劲,在电话那头“格格”地低笑,忽然又抱怨起来,“我妈还说我发神经——切,真是的!代沟都快成深沟了!你说她可恨不可恨?我自己会赚钱,花的又不是她的钱,她那么跟我计较干什么?”
汗,这种情况下她能说什么?
纪悠绞尽脑汁,只好言不由衷地安慰道:“是啊,你妈妈有时候的确是有点管得太严,你都那么大了……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是为你好,只是想法和你的认知相抵触了而已。”
“切!你说了等于白说——”小苏在那边翻白眼。
纪悠的心更虚,其实小苏根本无法体会到她心里真正作何感想。
无论如何,她母亲还守护在她身边,她无论渴了,饿了,随时有人照顾她、关心她,虽然日夜在她耳边唠叨,但这一点对她,却是可望而不可求。如果上天可以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替她留住母亲和外婆,她宁愿她们天天对她嫌这嫌那,嘀咕不休!
但是这样一份心思,她又怎么能够对身在幸福中的小苏解释明白呢?
不,也许那小妮子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哎,说真的,我到底要不要买一件来试试呢?穿到公司里让那些落后的三姑六婆瞧瞧——”小苏的语调有些哀怨,又洋溢着小女儿家的撒娇和骄傲。
纪悠的心有些酸,无可奈何地苦笑。
“怎么样啊?”小苏在催她。
钟宁在沙发另一头翻杂志的声音惊动了纪悠,她抬眼看了看他,心头掠过一丝紧张,更加怕小苏挂电话,赶紧送上一串溢美之辞:“一定不错!真的,你身形又娇小,五官又细致,配上这种款式,甜美又不张扬,一定很好看!”
小苏好像不是很买账,声音里充斥着怀疑:“咦,什么时候你小姐的嘴变得这么甜?”
说实话,这一刻纪悠自己都有点想笑出来,她强忍着继续道:“你别不自信,这些全是我的真心话。如果不是我外婆她——我也很想买一件的。”
“唉,看来你外婆的事对你打击挺大。”小苏叹了一句,忽然又急急道:“哦,对了,我不跟你聊了,我跟我老姐约好去逛夜市,就这样,拜拜。”她说得又快又急,连纪悠想插进几句来挽留她,根本得不到机会。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纪悠刚张开嘴,就只听到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心扉。
因为这意味着小苏已把她重新丢回尴尬的境地。
纪悠呆呆地拿
黑暗中见钟宁一步步向她走近,她不由地僵直了背,腿却一点也不听使唤,瘫软在原地。他忽然后随意开口道:“我很喜欢她的声音,清爽中带着一丝强韧,唱这种歌哀而不颓,怎么听都还是有一点坚强的味道存在。”
她说完后,微微侧过头,希望钟宁会说些什么,但他的表现却让纪悠大感疑惑。
钟宁的眼神很冷,冷冷地盯着屏幕,然后忽然放开手,没有看纪悠一眼,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卧室,独自陷入客厅的
够了,他=
“哎呀,你不是生病了嘛,怎么一个人就下楼来啦?”小苏带头跑了过来,一出手就挽住纪悠的胳膊,喜滋滋地看着她。
纪悠见她一身娇俏的粉红色,心里就明白了大半,原来已经购置好新装啦,难怪这么开心。
“怎么样?本小姐的这套行头还惹眼吧?”果然,小苏第二句就直捣主题。
纪悠笑着看她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儿,如实地赞道:“不错,真的挺好看。”小苏的眉梢眼角是止不住的得意,甩一甩满头新烫好的螺旋卷,骨子里是个标准爱美又妩媚的小女人。
“等着吧,要是我踩到狗屎运,难保也能钓个贵公子当护花使者,哼哼——”
小苏的宏愿大誓被不客气地打断:“那是人家不长眼吧?”是同事小张。
“小白脸,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呀?”小苏白眼朝天,嘴里开始碎碎念:“切!还有脸来说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一个大男人长得比人家女生还要白,跟个瓷瓶一样,哈,还好意思四处现眼——”
“你——”小张的脸气得更白了。
纪悠在旁边无可奈何地笑,小苏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组里的大小男生都被她得罪光啦。
“喂,好啦好啦,我说苏小妹,你就行行好吧?大清早的在我们面前炫了半天还不够,跑来这里还要秀!这么喜欢啊?以后去当showgirl——又拉风又轻松,肯定中你的心意,哈哈!”这是另一个同事小李。
小李转向纪悠,故意把手里拎的两大篮水果提得很高,一反语调,笑眯眯地说:“小悠,你下楼来干什么?让我们先把这两篮东西送到你家里去吧。”
“走吧走吧,”小苏拖转纪悠,“快到你家里去,病中的美人儿,我的嗓子可快冒烟啦!”
纪悠吓得心“怦怦”乱跳,急忙拉住小苏的脚步,诚惶诚恐道:“你们……来我家里干什么?”
小苏大叫:“我的小姐,你是病糊涂了吧?你不是把全年的年休假都挪到这一段时间来了吗?又对王组长说什么心情不好、身体不适的,我们身为同事,当然要发扬彼此之间的关爱精神嘛!”
纪悠在心里滴出一滴大大的冷汗。
谢谢你们的关爱,可是她现在不缺,真的不缺。
小苏又在催她:“快上去吧,我可是费了半天口水才拉着他们两个来当搬运工——”
纪悠愈加惊慌,拉着小苏闪过一边,“其实……那个……”她看着小苏,欲言又止,委实不知道该如何说。
“干什么这副鬼德性?”小苏皱眉看着她,忽然一拍手,“噢,我知道了——你、你、你,你完了,你不会是和那个破菜头旧情复燃了吧?”她一脸暧昧地捅捅纪悠的手肘,“哎,他现在是不是正在上面?”
纪悠忍不住苦笑
“小苏,你带小张他们先走好不好?我……我等回到公司再向你们道谢。”她倚在楼梯口,说得心虚。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只希望小苏的误解可以帮她脱困。
“唉,真是扫兴!这个死菜头!”小苏的误解果然加深了,她闻言一声长叹,“好啦好啦,那我现在打发他们走,来得不巧,打扰到你们二人世界了——”
她说得酸溜溜,纪悠在心里的苦笑加深。
“那两篮水果怎么办?”眼看着就要走了,小苏忽然又转过身来,“不行!得叫死菜头下来拿!”
纪悠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起,心虚地推脱:“那个……真的不用了……如果你们一定要留下的话,那我自己提上去吧,不麻烦小张和小李了。”
“麻烦什么呀,那两个猪无能!”小苏讪笑,“你叫是不叫菜头呀?你要是舍不得叫他,我可要让那两个猪无能提上去啦!”
纪悠在心里哀叹。
“喂,猪无能,过来——”小苏已经开始在叫唤。
纪悠没有办法,只好让谎言加深,趁着小张和小李还没到眼前,小声为难地说:“其实他还在睡觉……”
小苏猛地一串咳嗽,好不容易顺过气儿来,用一种有些不屑的口气说:“有没有搞错呀?”然后当着两个男同事的面,又无所顾忌地说道,“真不知道你们俩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汗,这个小姑娘——
纪悠一时大窘,幸好小李和小张对视一眼,均无异状。小李纳闷地搔搔头,“哎,你们在说什么呐,咱哥俩怎么半句听不懂啊?”
“关你屁事!”小苏不耐烦地扔出一句,伸手往楼上一指,“请吧二位,快把水果提上去呗——”
眼见事态已无可挽回,纪悠急中生智,匆匆忙忙地赶前几步,心虚地笑道:“屋子里比较乱,那我先上去收拾一下,水果很重的,你们慢慢来。”
她急急地转身上楼,听见小苏在后面嘀咕:“这个小悠,真当我会剁了菜头似的……”
呼——好不容易跑上三楼,她喘出一口气,伤脑筋地摇头。
这回真是被关爱过头了。
几乎是颤抖地开门进去,一进门就见钟宁站在面前,嘲弄般地问:“怎么啦,后面有大老虎?”
比老虎还可怕!
她没有时间跟他解释,一把抓着他的手就冲进卧室,“砰”一下关上门,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却见自己已陷入另一个暧昧的境地——
钟宁的两手撑在她旁边,把她拢在门板和他之间。
“你到底怎么了,突然间惊魂未定地跑回来?”他说着话,她却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的目光只流连在她的唇上。
在他要覆下来之前,纪悠用手挡下了他,低声央求:“钟宁,你暂且留在房间里,不要出去好吗?”
钟宁的神情陡然变了,他抬起眼来收纳整张娇颜,然后唇角微扬,不置可否地一笑。
他在等她的解释。
“我的几个同事要到家里来,很快的,他们放下东西就走——我、我跟他们说里面有人在睡觉。”
钟宁冷笑,“你那个‘睡觉的人’指的是我吗?”
纪悠的心猛地一颤,结结巴巴地道:“他们、以为是蔡阳。”她感到有些内疚,垂下头,低低地又加了一句:“……对不起。”
话音刚落,她娇柔的下巴就被钟宁抬起,然后被迫承受了一个迅疾而浓烈的吻。但他很快放开她,看似若无其事地走到一边,倚窗看着外面的风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纪悠还想说什么,门铃声已响起,她只得转身出去开门。
“好啦好啦,放在这里吧。”小苏一进来就俨然一派主人的姿态,对着小张和小李指挥一番,然后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冲着纪悠喊:“快!给我饮料,我快渴死啦!”
纪悠吸一口气,安抚好自己慌乱的心,从冰箱里取出三罐可乐,分别递到他们手中。小苏一接过就打开灌了一大口,“咕噜咕噜”咽下肚,惹得小张又奚落她:“哇,真是一点淑女风范都没有!”
“切!”小苏甩他一个大白眼,“本小姐文静秀雅的一面又不是给你们这帮俗人看的,要是碰上我的梦中情人,我可是要多淑女有多淑女!”
“你的梦中情人是谁呀?”小张傻傻地问。
“嘻嘻,钟二公子——”小苏厚脸皮地大声说出口,“钟氏大财团的二世子,怎么样?人家够帅吧?像你们这种土鸡,根本就连人家的一根小手指头都比不上!”纪悠的心一下子揪紧。
汗,小苏这副样子怎么像故意说给她以为的“蔡阳”听的?
“呕——”小张和小李却不约而同地做出呕吐状。
小苏喝饱肚皮,吹嘘完,居然头一回很善解人意地站起身,扬手一挥,“走吧,两位土鸡先生,还想赖在别人家里下蛋啊?”
小张气不过,骂了她一句:“白痴!”
小李气量比较大,不跟这小女生计较,拍着小张的肩膀站起来,“走吧走吧,咱们目的达成,就别妨碍小悠养病了。”他的话加深了纪悠的心虚。
汗,是在养病,可惜不是她。
纪悠想送他们出去,却被小李挡了回来,“小姐,这才三楼,又是大白天的,你还怕我们走迷路吗?”他依旧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对我们不用这么客套,知道吗?”
“是啊是啊,对他们两个当然不用客气!”纪悠还没应答,小苏已抢先冲出一句。
这家伙!纪悠只有看着她无可奈何地摇头。
关上门,总算真正地舒出了一口气,她刚整理好玄关的拖鞋,忽然被钟宁从背后抱住。他在她耳边吹着气,没好气地问:“那两个男生是谁?”
“我的同事。”她淡淡一笑。
“他们喜欢你?”他把娇躯转过来。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因为刚才内疚的心理,她居然第一次主动地回搂住他的腰,几乎是宠溺般地笑道:“没有的事。”她摇摇头,心想他大概是有些吃醋了。
而她异常的举动也显然取悦了钟宁,他似乎下一秒就把先前的事抛在了脑后,压着娇躯靠在门板上,用手托着螓首,索取了一个缠绵而冗长的吻。
****
夜色深沉。
睁眼看窗外的明月清辉,纪悠在心里划下长长一声叹息。
这已是第六天的晚上了。
侧过身,小心翼翼地拿开钟宁环在她腰侧的手臂,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
她去厨房为自己泡了一杯有安神功效的花果茶。
薰衣草、菩提叶、洋甘菊、桂花、甘草,外加两块冰糖,这些材料反正都在同一个小小的包装袋里,用起来十分方便。她喜欢这种淡淡的草木香,还有淡淡的甜味。
端着茶杯路过客厅,干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该一个人清清静静地想一想自己的未来了。
放任自己对他的温柔委屈不过七天,七天过后,她情愿跟他是陌路人,从此天涯两相忘。
纪悠正想得入神,不期然忽然有一双手臂从后面抱住她,然后一个温热有力的胸膛就抵在她的背后,钟宁也醒了。
她还没开口,他已用手指轻碰了碰她的茶杯,然后径自把杯子从她手中拿去喝了一口,随即低叫出声:“噢,怎么有薰衣草的味道?!”
她不解,“你不喜欢薰衣草?”
“难道你很喜欢吗?”钟宁抱怨。
他孩子气的举动让纪悠不禁有些莞尔,她轻轻摇头,“我也不是很感喜欢,不过很多香水属的植物都有助于睡眠。”
钟宁把杯子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腾出手来完全地环抱住她,然后几乎把脸埋在她胸前的柔软里,用极其低沉诱惑的声音道:“小悠,你如果睡不着,我们再做些别的好不好?”
这个人!
即使在暗夜里,粉颊也有些发烫。
他们才刚刚……
钟宁忽然抬起头来,离开她,起身走到窗前,纪悠也刚想站起来,他却一下子回转,把她又压回沙发上,紧紧地抱住,抱得那么紧,像是要把她嵌进他的身体里去。
纪悠几乎有些喘不过气,但还是忍受着身体上的重量,轻轻拍抚他,“怎么了?”她记起来了,似乎从傍晚开始,他的神情就有些阴晴不定。
钟宁没有应声,过了许久,才若有所失地低声喃喃道:“第六天已经快结束了。”
纪悠的心陡然一颤,不知该说什么好。
呵,一切都快结束了。
但她不知道她的明天是否能真正地重新开始,是否还会拥有云淡风轻的日子。
****
第七天。
“一、二、三、四……”赤脚踩在草地里,她慢悠悠地走着,心无旁鹜。
微风从不远处的河岸徐徐吹来,纪悠的心情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放松,午后的熏风带着干爽的泥土和草木的清香能让人心情愉快。这是远郊一片碧油油的草地,位于钟家的一栋乡间别墅旁。
会来这里是因为钟宁想带她来散心,这里很静,不必担心有旁人打扰。
“小悠——”钟宁坐在河边,向她招手。
没有片刻的犹豫,完全沉浸在此时的好心情里,纪悠笑眯眯地走过去,投入他迎候的怀抱。“这里的天好蓝,”她仰首望天,随口吟诵着,“蓝天不变亘万古,白云千载空悠悠……”
“你自己编的?”钟宁扬起唇线轻笑了一下。
“嗯。”纪悠不由有些痴迷他的笑。
他笑的样子,嘴角带着一抹蓝天般的无邪,顿时让人沉醉在深秋温暖而辽远的阳光里。
呵,这样一张微笑而可爱的脸庞。说不清心中的五味杂陈,她无奈地只有把目光暂时投向远方。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段不堪的过往,她情愿这一刻定格,永远跟他留在这种甜美的氛围里。
“哦,对了,你等我一下——”钟宁忽然说,并且放开怀中的女孩站起来。
“嗯。”纪悠疑惑地点头,看着他往别墅方向走。
他要回去拿什么东西吗?
过了几分钟后,望着远方发呆的人儿听见熟悉的呼唤声:“小悠——”
她转头,看见他微笑着站在不远处。
咦,什么都没有?
正想开口,忽然草丛中一团雪白的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出于好奇心的驱使,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谁知那团小东西警惕性极高,一有风吹草动,立马飞速地退后几米远。
但纪悠已经认出来了,那是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好可爱!”她忍不住对着钟宁笑,全然忘却了与他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尴尬。
她的笑容拥有绝对的影响力,钟宁也随之心情大好,“这家伙很懒,我好不容易才把它一路诱来这里。”
“雪白雪白的……”她轻叹,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懒兔在草丛中大块朵颐。
钟宁便开玩笑,“所以它的名字叫小白,公子小白,一位吃草的帝王。”
“胡说八道!”纪悠不认同地转过头来,嗔怪地看他一眼,“齐桓公才不是兔子。”
“是啊,他当然不是,要不然就没有五子之争,更没有齐孝公了。”钟宁脸上的笑容更浓。
“你——”纪悠睁大眼睛,显得惊讶而不可置信。
喔,真是的!他在胡说些什么呀!
草丛里的白色小动物大概受不了人类发出的连续声波干扰,选择“蹭、蹭、蹭”地又向前移去。
“喂,小兔子别跑——”纪悠想追过去,钟宁却抓住她的手稍用力一拉,熟练地把娇躯拢于自己怀内。
“好啦,小悠,别管它,嗯?”他低头看着她,眼里有诱人的光彩。
周围立时陷入一片暧昧的寂静。
如同先前的任何一次,当他的唇要覆下来之际,怀中的人儿却第一次调皮地逃了开去。
钟宁有些错愕,不敢相信那个一贯柔顺的她。
“很不乖,当心我打你屁股。”他故意敛眉。
“我才不要!”她笑着躲开他,“我要跟小兔子在一起——”
“兔子能带给你什么?”
娇俏的身影一边躲闪,一边格格地笑,“……快乐,是快乐啊!”
没有想到他的眉却因此真的敛了起来,“我不能吗?”他低喃,停下脚步,脸容忧虑。
她只是随口说说。
纪悠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为他的转变感到不安,“钟宁——”她主动靠近他,甚至抱住他,“你别胡思乱想,我只是随口说说。”
钟宁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用力把心爱的人抱进怀里。
身旁细小的野菊散发出一种清新而甜蜜的香气,风从河面上吹过去,泼下涟漪的网,一网一网反复着,却什么也没有打上来。
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
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暮云合璧,落日熔金,草地上已升腾起丝丝缕缕的白雾。
钟宁一直专心地开车,路上再没跟纪悠讲一句话。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天已全黑了。
“我已经帮你放了热水,你去洗澡吧。”纪悠犹豫地对他说。
钟宁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然后向她招招手,“小悠,你过来——”
纪悠叹了一口气,顺从地走到他身边。钟宁一把抱住她,让娇躯坐在他腿上,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真的连一点机会都不愿再给我吗?”他的声音有些暗哑,而纪悠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人非草木,他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的用心良苦,她又怎会一丝都体味不到?
“……我,我已经不再恨你了,只是——”
钟宁急急地打断她,“没有只是,我只要你留在我的怀里,好吗?”
纪悠坚持地摇头,“不,你不了解一个人的心,这世上有太多事情不是一种心意说了算的,它们有太多复杂的棱面交互在一起,我不得不屈服于它现实的存在——我虽然对你已不愿再有恨意,但曾经发生过的就永远不会磨灭。这就像一种鱼刺哽喉的情形,你可以装着不去在意它,但它扎着咽喉,酸酸痛痛的感觉还是会不断提醒你——”
“小悠——”面对着她如此残忍的剖白,钟宁的声音里充满了伤痛。
而她只能硬着心肠说:“对不起,我不是事过就忘的人,很多事情,它们的烙印会在我的心里打一辈子。”
钟宁猛地抓紧纪悠的手,俊美的脸上是一种绝望过后的冰冷,“我明白了,你用我曾经犯下的过错宣判了我的死刑,是不是?”
纪悠转过头不去看他,也不想回答他。
钟宁终于放开她站了起来,他把她留在沙发上,自己一声不吭去洗澡。纪悠听着里面传出的“哗哗”的水声,引动眼眶中的温热,几乎要流了下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人为什么总要在受到挫折后,才会明白当初的作为是多么愚蠢?
站在门外吸了一大口气,纪悠才提起行李箱转身下楼。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苦笑,不敢承认自己居然在临别一眼时,会对那个尚在熟睡中的面容产生一丝留恋。
她应该庆幸自己终于跟他再没有关系,不是吗?
她选择去了北方的一个城市,漫无目的中一个随意的落脚点。她很快在一家关于网络营运的小公司找了份新工作,一个月的试用期过后,她的生活重新开始步入正轨。
午饭时间。
周遭的同事都三三两两地出去寻裹腹之物了,纪悠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整理报表。
忽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那种男士皮鞋的沉闷的声音,她没怎么理会,也没空理会,依旧顾自“哗哗”地翻阅着资料。
“咦,小纪,你怎么还没走?”门口有人跟她说话,纪悠转过头,原来是部门经理沈柯。
“沈经理。”
她初来此地,还没有接触完全每个人的八卦,只粗粗听说这位刚入而立之年的部门经理离异了,目前一个人独居。
沈柯踱了过来,皱着眉抬起手腕,“都过去半个小时了。”他走到纪悠桌边,轻轻敲击她办公桌的一角,“再不去填饱肚子就没时间了,你还不熟悉公司的规章制度吗?午休时间才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
“是啊,少得可怜。”纪悠随口附和了一句,一边说话一边在马不停蹄地往计算机里输入相关数据。
“走吧,这一餐我请你——”沈柯一边说一边自作主张地要合拢她正在查看的资料卷,“转角有家新开的日式自助料理店,听说物美价廉,这一带办公楼里的人不去尝一下是一大损失哦。”
纪悠赶紧阻止他,重新翻开数据,“不了不了,沈经理你自己去吧,我还不饿。”
“已经工作了一整个上午,怎么会不饿呢?”沈柯坚持。
纪悠想想也对,这个理由说不过去,只好再托出一个:“哦,其实我赶着完成手头上的这些事——午饭么?我早上已经带来了。”说着打开一直放在旁边的一只盒子,里面整齐地排放着六七个鲜奶蛋塔。
“你就吃这个?”沈柯有些皱眉。
“是啊,”为了怕他不信,纪悠特意腾出手来捞出一只就咬上一口,边吞咽边嘀咕道:“待会儿有空再泡一杯咖啡。”
沈柯双手抱胸倚在桌边,看着她苦笑道:“如果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勤勉,公司的业绩何愁上不去?”
纪悠一笑了之,不再理他。
半个蛋塔刚落下肚,突然间却感到一阵反胃,纪悠捂着嘴巴干呕了几下,赶紧向沈柯作了个“抱歉”的手势,起身匆匆跑向洗手间。
好不容易,那阵恶心晕眩的感觉消退,她凝了凝神,勉强支撑着站在宽大的镜子前,却发现自己的脸上满布了狐疑。
只是这几天压力太大,导致身体不适应,还是——
她有些紧张,心头泛起一阵隐隐的恐惧,又忽然怪自己草木皆兵,那七天里她都有做保险措施,何况就算有错漏,现在才过去一个月零几天,怎么可能这么快有反应?
自己太神经质了,她摇头讪笑,慢吞吞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回去时沈柯还在,从纪悠一进门目光就锁定在她身上。
见她的脸色变得不好,甚至跨前几步扶住纪悠,等她落座才柔声说道:“我早说这种冷冰冰的东西不该拿来当正餐,女孩子的胃都比较娇贵——你看,现在吃出毛病来了?”
纪悠只好苦笑着沉默。
“这样吧,”这次沈柯完全拿走了她的资料卷,随手放在另一张办公桌上,“看来现在日式料理你也吃不下了,我还是先送你去一趟医院。”
纪悠摇头,虽然还是隐隐有些不舒服,“没关系的,我喝杯热茶就好了,大概昨晚睡得太迟。”
“你没事睡那么晚干什么?”沈柯责怪地看了她一眼。
纪悠默然。
曾经发生的种种还历历在目,以至这一段时间以来,她几乎没有一夜睡得安稳过。
幸好沈柯也并没有意思要追问,只是转身去茶水间泡了一杯奶茶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面前,叹了一口气,“你既然坚持,我也没必要强架你去看医生,那么你乖乖把这杯奶茶喝了,这总可以办到吧?”他一脸诚挚地望着纪悠,似乎不得到肯定答案不罢休。
纪悠的心思却在一瞬间滑开,她想到了钟宁。
沈柯应该是老牌式的好男人,他的执意不过在凝视,以期用某种真诚来打动对方。而钟宁——
她想到他,心里不禁无可奈何地笑,他更喜欢的是强求,一些小小的恶作剧,或者孩子气的央求神情,逼得对方不得不屈服,而如果她再坚持的话,他很可能就会按自己的意志霸道地行事。
她的心已经全然放开了吗?纪悠忽然惊觉。
否则为何在想到他的时候,心里流淌的居然只是一味温柔的笑意?
****
一家私人诊所内。
纪悠的面前正坐着一位年轻的医生,很巧,他也姓钟。
“纪小姐,你的化验报告已经出来了,”钟医生戴着眼镜,镜片下的目光是一种让人感觉宁静的柔和,“虽然我不知道这对你是一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但还是必须确切地告诉你,你怀孕了。”
娇靥一下子泛白,纪悠的手脚有种迅速窜凉的感觉。她想自己的样子肯定不太好,因为钟医生在急切地叫她:“纪小姐,纪小姐,你怎么了?有任何不舒服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苦笑着解释道:“对不起,这消息对我太过突然了……”
钟医生舒了一口气,善解人意地微笑,“我明白,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得到跟你一样的消息,反应也和你一样。”
“钟医生,如果我要打掉他,你能否帮我安排?”
钟医生怔了一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当然可以为你做手术。这个孩子在你腹中形成也不过三个月差两天,现在做人工流产,从理论上说完全没有额外的危险。”
三个月差两天?
纪悠的注意力完全被他话语中的数字抓住了。
怎么会快有三个月了?!
记不清是怎样坐车回到了暂时租住的小套房,关上门,她的心才揪痛得坐倒在地上。
为什么上天在她历经磨难后,还要跟她开这样恶劣的一个玩笑?
这孩子如果快三个月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他降临于她最屈辱不堪的那一晚!
为什么在她极力想去遗忘的时候,却送给她一个活生生的铁证?!
难道她曾经受到的屈辱还不够吗?
纪悠捂着小腹,无力地靠在门板上,任由泪水不间断地滑过脸颊。可惜,哪怕泪水流干,也冲刷不掉曾经的不堪,这个最刺痛她的结局。
倘若这孩子是那七天里有的,她尚有一丝温情可以生下他,可是如今——
叫她怎么提得起勇气将来去面对他?
****
请了三天病假后,纪悠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司里。
面对着同事或客套或真诚的询问,她无暇顾及,只好统统一笑了之。
刚处理完一份文件,就有电话打过来:“纪小姐,你好,你还记得和钟医生约定的手术吗?”对方第一句就点出主题,纪悠的心一紧,勉强认出是诊所里的一位护士小姐。
“手术有变动吗?”她的声音有些虚浮。
“哦,是有些抱歉,手术必须要延期。”
“为什么?”纪悠皱起了眉,忽然感到胃有些痛。
“钟医生昨晚家里忽然来了急电,他今早到诊所交待完就回家去了——呃,我是指他父母亲居住的那个家,而且他说三天之内恐怕赶不回来了,所以让我和纪小姐约定三天后再施行手术。你看,行吗?”
纪悠在电话另一端陷入了沉默。
“纪小姐,其实钟医生还特别交待我,要我劝纪小姐再郑重考虑一下,以免将来后悔。很多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是吗?”纪悠的笑容有些苦涩。
“纪小姐,我把钟医生的话都转达完了,你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吧,等真正考虑清楚,我再帮你重新安排。”
纪悠的心绪已有些恍惚,勉强支撑着答道:“好的,谢谢你。”
“不用客气。”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她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心里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恍恍惚惚间撑过了一个上午,等办公室里的人如鸟兽散了以后,她才独自一人趴在桌上,忍住想大哭一场的冲动。头昏沉得厉害,似乎只想静静地睡一觉,或者陷入梦境里永不醒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快,沈柯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小纪,看上去你的身体真的不好啊。”
纪悠抬头,见他又倚在她办公桌的边角上,就如那一天中午一样,整间办公室里只有她和他。
纪悠拢了拢心绪,摇摇头,“沈经理,我没事。”
“没事为什么脸色这么苍白?”沈柯眼眸里的关切在加深。
纪悠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吗?”
沈柯拉下她的手,“这不是求证的好路径。也许我应该去找一面镜子来,让你仔仔细细地看清自己,你现在在我的眼里是多么的弱不禁风……”
纪悠被他的话语吓了一跳,而沈柯拉着她的手还没有放开,眼前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有些暧昧。
纪悠轻轻挣脱开来,只好勉强笑着说了句玩笑话:“呵,大概是光照不足吧。”
果然,沈柯笑了起来,“光照不足?”他玩味着她的话,“你当自己是株植物吗?”
“当植物有什么不好?”纪悠随口说着,“起码它可以扎根在土地里,拥有自己头顶的一方天空,在我看来——所有植物的生活都是幽雅而清静的。”
沈柯的声音变得有一丝低沉,“你如果真当自己是植物,那么你知道,你在我眼里像什么吗?”
“像什么?”纪悠问得心虚,因为看见他眼眸深处某种炽热闪烁的东西。
果然,沈柯的答案让她有些伤脑筋。他看着她,慢悠悠地说:“像一株虞美人。”
“虞美人?”纪悠有些装傻。
但沈柯并给她当驼鸟的机会,直接就把真正蕴含其中的答案公布了出来:“美丽,但是纤弱。”粉颊有些发烫,纪悠不知该如何回应,而沈柯紧接着的一句话更是让氛围变得令她想逃。
他把目光紧紧地锁定纪悠,然后像催眠般地说:“惹人怜爱。”
够了,她不想再见识另一个钟宁!
纪悠几乎是慌乱地站起来,“沈经理,谢谢你的好意,我看我还是先回家填饱肚子为好。”扔下一句话,立时逃难般地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直到电梯门关闭,她的心还“怦怦”在跳。
沈柯的言语还在耳边不断地回旋缭绕,但让她觉得心酸的是,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却全是钟宁的身影,或笑,或危险地凝视,他在追求她的初期,也喜欢逗她玩这样的文字游戏。
直觉告诉纪悠,这样的男人都很危险,而在钟宁那里,她已经得到了教训。
已经足够了,她的生命承载不下另一个痛苦的教训!
****
为了奖励这一段日子以来大家的辛苦工作,顺带也为了欢迎这个新同事,由老板做东,邀请公司里的所有员工参加周末的烧烤派对。
派对在湖畔举行。
北方初冬的湖畔景色有些乏善可陈,满地厚厚的落叶,枯败的空枝杈,一阵风吹过,几片黄叶落了下来,在空中盘旋着,最终落在湖面上,静静地浮在那里。
纪悠看得有些心酸,抬头望望空旷得苍凉的天空,忽然觉得自己也受到了死神的诱惑,有一种想就此消弭于空气中的奢望。
“喂,小悠,你一个人呆呆地在这里干什么呐?”身边忽然挤过来一个女孩子。她叫小林,是纪悠的新同事,大大的眼睛,小麦色的肌肤,好动的个性,有着北方人的爽朗和率直。
她和纪悠拥有着判若云泥的两种个性。
纪悠转头看了小林一眼,“小林,你说这湖水下有鱼吗?”她望着蓝天在湖水中的倒影有些入神。
“谁知道!”小林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嘻嘻,丢块石头试试。”说罢,她孩子气地俯身拣起一块小石头,一扬手就朝湖水里扔了进去,“扑通”一声,激起涟漪圈圈。
而纪悠的心在一刹那,忽然也泛起了层层涟漪。
又是一阵冷风扑面,她拢拢身上的衣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小林不知从哪个男生那里抢来一件外套,径直披在她身上,然后刮刮纪悠的脸,笑嘻嘻地解释道:“这里的冬天比较冷,你是江南水乡长成的女孩儿,更应该注意保暖才对。”
她的话比身上的外套更让纪悠觉得温暖。
她刚想应声,身边却忽然响起另一个感慨的声音:“是啊,柔嫩的肌肤很容易被冻伤。”缩在外套里的娇弱躯体一下子变得有些紧绷,因为出现的人是沈柯。
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小林毫不知情,随口叫道:“大经理,你不在烧烤区跟那群家伙合力,跑来这里干什么?也学我们女生,对着湖水看风景啊?”
“小鬼头!”沈柯说了她一句,然后把一串泛着香味的东西递给她,“给你的。闭上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小嘴吧!”
“哇!烤得香喷喷的鸡翅耶!”小林立时被收买,“格格”笑道,“难得哟,生平第一次能吃到大经理亲手烤制的东西!”谁知她刚咬了一口,就抱怨道:“咦,怎么是半生不熟的?”
沈柯一拍脑袋,“啊呀,大概是我烧烤技术不到家!”对着小林充满歉意地笑笑,“看来要想把它吃下肚,还得再回去火上烤几分钟。”
“真是的!”小林开心不到半分钟,站起身来,满心不甘愿地跑了回去。
氛围,因她的退出变得有些尴尬。
纪悠采取了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默态度,寄望于沈柯自己觉得无趣,能自动走开。
孰料沈柯忽然开口道:“我故意的。”
什么?纪悠忍不住疑惑地转头看他。
沈柯看着她,笑得云淡风轻,“我故意把鸡翅烤得半生不熟,要那小丫头把你让给我。”
他的话让纪悠的脸有些发烫,急急得转过头去,但他还在继续:“我知道你的肠胃不好,最好不要吃这些被烟熏油炸的食物。”
他长时间的凝视让纪悠实在有些难受,她叹了一口气,望着湖面幽幽地说道:“其实你用不着花费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
“你现在没有男朋友。”沈柯说。
纪悠苦笑,“但并不代表我曾经的感情生活就是一片空白。”
“……你还爱着一个人?”沈柯的语气变得有些迟疑。
纪悠的心泛酸——
还爱着一个人?她还爱着谁?蔡阳吗?抑或钟宁——或者对他,她该更确切地问:她爱过他吗?答案是迷茫而微弱的,连她的心也不能回答,因为深究会让她痛苦。
也许是她的沉默让沈柯读到了他以为的肯定答案,他把目光锁定纪悠,刻意让声音低沉得温柔,“没有关系,我并不在乎——你是一个好女孩,值得任何人为你等待。”
他的这句话却几乎让纪悠落泪。因为在她还没有受到一切伤害前,钟宁也曾这样对她说过,同样的目光,同样的神情,同样的语调,和几乎同样的话语。
烧烤区忽然响起的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了湖畔静谧的时空,也暂时中断了她和沈柯之间的对话——
“喂,刘飞,你干吗偷吃我的香肠,那是我辛辛苦苦烤的好不好?”尖叫的是一个胖嘟嘟的女孩子,在公司里负责档案整理的小周。
“啊,那根香肠是你的呀!我还以为是哪位仁兄免费为大家服务呢。”叫刘飞的男生不好意思地拍拍后脑勺,忽然又一本正经地举起手,大声说:“哎,不过我以你脸上的雀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所为!再说——你的身体本来就已经超负荷了,我这是在无意中帮你减轻负担啊!”
他的话引起附近几个男生的哄笑,有的甚至还颇不厚道得吹起了口哨。
“你——”小周肯定是气极了。
“刘飞的嘴巴真贱!”小林走了回来,在纪悠身旁一屁股坐下,小声地骂了一句。
“无妨,岁月会让他们成长的。”沈柯忽然幽幽感慨了一句,语调深沉,“男人只有经过女人的洗礼,才会变得成熟起来,懂得珍惜身边的许多东西。”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似乎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向纪悠这边。
小林“扑哧”一笑,“沈经理,你这是借题发挥吧?借眼前的一群惨绿少年来映衬出自己的成熟魅力!嘻嘻,你可真够狡猾的,经过女人洗礼的男人果然是不同呀!哎,可是沈经理——你也不过才刚到三十嘛,怎么说话的语气跟到了不惑之年一样?”
沈柯笑了,“小丫头,你还不懂,有很多男人的心理成熟度跟年龄是不成正比的。”
“哦哦。”小林轻咬着下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猛然间却一下子站起来,顺带也一把拉起纪悠,手指着前方,“小悠,这老头儿我认得!他的鱿鱼串烧最好吃了,今天我一定要让你尝尝!”话没说完,已硬拉着纪悠向前跑去。
“喂——”沈柯担心的声音被扔在了后面。
好不容易支撑着跑了一段路,纪悠累得实在吃不消,只得停了下来,手扶在路边的一棵树上气喘吁吁。
“哎呀,你可真没用!”小林泄气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吧,你在这里等我,我追上去!”说完,她加快了速度,很快便消失在前面不远的转角处。
纪悠深吸几口气,终于平复了呼吸,然后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生起几许感慨。
忽然间却有一双属于男性的、有力的手臂从背后将她整个人环抱住,带着一种执着到底的眷恋,令她根本挣脱不了。当一个接一个的灼热的吻缱绻在她的发际、耳畔时,她终于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然后整个人犹如被闪电劈中,僵硬得根本无法动弹。
当她终于回复知觉,急急地回转身,眼帘中便落入那个俊美而熟悉的身影。
“钟宁!”她脱口而出,抬头望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而钟宁无言地将她拥入怀中,用一个冗长而缠绵的吻代替了所有的言语。
纪悠没有反抗,甚至连轻轻的推却也没有,任由他抱着她,用他温热的气息包裹住她。直到钟宁放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是完全迎合的。
呵,纪悠在心里苦笑,也许是自己太虚弱了。
在这异乡的冬日早晨,她竟是那么渴望他的怀抱!
“为什么要把孩子打掉?”钟宁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一丝寒冷,用力把她压到旁边的那棵树上。
纪悠的身体被他弄得有些痛,而心中隐忍已久的痛楚又泛滥起来,闭上眼,不愿再看他,“你没有权利过问我的事。”
“他是我的孩子!”钟宁的声音压抑着一丝愤怒,“再过一天,你就要接受手术把他流掉,对不对?”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纪悠也开始生起气来,“呵,我没想到你们钟家的财势居然可以大到搜罗一切的地步!”
“小悠,他是我们的孩子——”钟宁痛苦地看向她。
但纪悠的心比他更痛苦,她扭转头,咬着牙冷冰冰地开口:“可惜他降临错时候了,我不会生下当初自己耻辱的回忆。”
她的话让钟宁怔了一下,他的手缩了回去,整个人退后一小步,面色沉痛地低下头,“……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该怪罪到孩子身上。”
纪悠止不住冷笑,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声音,“不该怪罪?你喜欢那样的一幕吗?如果我一时心软生下他,以后他日日夜夜都会提醒我们,他是爸爸*妈妈得来的——”
“小悠,够了!”钟宁冲上来,以吻封住了她的嘴,纪悠想挣扎,但身体却被他牢牢地禁锢住。
他第一次这样霸道,全然不顾她的意愿,也不给她一丝逃脱的机会。
纪悠被迫仰着头,承受着他唇舌的纠缠,脑中昏沉一片,几乎快瘫软在他的怀里,直到一个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钟宁才微喘着放开了她。
小林正拿着两串还在冒热气的鱿鱼烧站在路边,傻呆呆地看着他们。
“小悠,原来你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呀……嘿嘿,”她忽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干笑,“你们别管我,继续、继续吧。”说完,一蹦一跳地走开了。
纪悠无力地把脸埋入钟宁怀中,而眼泪再也忍不住,哭泣着攀住他的手臂,低低地道:“你为什么总要让我这么难受?”
他们不该再见面的,她心头的郁结如果一直无法解开的话,他们在一起只会以痛苦来告终。
“小悠——”钟宁叹了一口气,无声地拥紧她。
纪悠却推开了他,逃难般地跑回了湖畔。
那一群同事依旧一个个在那边嘻嘻哈哈地烤着东西,说着笑话,不时有几个过来招呼她一起加入。
沈柯和小林最早发现了她,他们两个一左一右护坐在她身边,沈柯一见她跑回来就急切地问:“出了什么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边说边脱下外套披在纪悠身上。
沈柯忽然伸指在她脸上一抹,语气变得更为焦急:“你哭了?”
螓首轻摇,纪悠不知该说什么。对于沈柯的关怀,她此时只感到越来越多的愧意,因为今生今世,她知道自己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回应他。
“小悠,你们是不是吵架啦?”小林的鱿鱼烧还拿在手里,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纪悠。她的脸还有些红,忽然很不好意思地扇扇睫毛,“那个……其实……我刚刚看你们感情挺好的……”这个爽朗的大女孩第一次变得忸怩起来。
她的话又让纪悠忍不住落泪了。
为什么她永远都看不清自己和钟宁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
就算有,那样的一份感情,掩埋着曾经的伤痛,它可以带给她一生的快乐吗?
“喂,你别哭嘛——”接收到沈柯埋怨的眼神,小林急得把鱿鱼烧都扔在了地上,急急地用手把她粉颊上的泪水抹掉,“我可求求你了,就当我说错话了,行不?”她无意间转头往边上一望,立刻吓得站了起来,退离开纪悠前面,站得像个犯错的学生,“完了,你男朋友来了,要是知道是我把你弄哭的,肯定没我好果子吃。”
纪悠的心随她的话语一颤,转头果然看见钟宁一步步向她走来。
随着他的走近,她的胸腔内却感到越来越难受。
“他就是还占据你心里位置的那个人?”沈柯忽然站了起来。
纪悠不愿承认,但也知道自己否认不了,或好或坏,就占据她心中的位置而言,钟宁的确做到了。从他出现在她的世界开始,她的生命就注定再也回不了无波无澜的状态。
“哎呀,小悠,你怎么啦?”小林忽然大叫起来,手足无措。
天!是孩子在为自己的命运做出抗争吗?
纪悠脸色惨白,双手颤抖着紧捂住小腹。
“快送她去医院!”
沈柯的声音里也透露出一种心慌意乱,转身就要抱起纪悠,但小林制止了他:“沈经理,你别忙了,反正现在小悠的男朋友在这里。君子不夺人之美——我们还是把机会让给人家吧。”
沈柯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怒容,“你闭嘴!”他呵斥住小林,然后转头继续凝望向纪悠,眼神深挚得令人容易陷落进去,“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他的声音很低沉,似乎在苦苦压抑着什么。
纪悠此时的心神已经有些散乱,不敢再碰触他的目光,只得无奈地转了开去,眼看着钟宁越走越近,腹中加剧的痛楚让她不由自主地唤出了他的名字:“钟宁——”
原来在这样的一刻,她还是渴求他的怀抱。
“小悠,你怎么啦?”娇弱无力的低唤让钟宁一下子绷紧了神经,冲过来顺势跪倒在纪悠面前,伸出双臂扶住摇摇欲坠的娇躯。
“我没事。”纪悠看着他气若游丝,勉强摇摇头,“快点抱我……我好想睡觉……”
“好,我带你去看医生,乖乖的,你千万别睡……”钟宁一把抱起她。
****
不知过了多久,纪悠才幽幽醒转,身体已再无一丝痛楚,却像陷在柔软的棉花云里,又像有热水徜徉在四周,带给她无比的温暖和舒适感。
“小悠,你醒啦?”睁开双眸,第一眼就看见是钟宁的脸,一如既往的俊美,只是下巴处多了些泛青的胡渣子,漂亮的黑眸中多了些焦虑和细细的血丝。
呵,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吗?
纪悠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滑过一丝怜惜,也滑过几许宽慰。
他是真的很关心她,对吗?
“感觉还痛吗?”钟宁的一只手移下来,隔着丝被抚在纪悠的小腹上,一脸紧张地问。
纪悠摇摇头,想伸出手臂,却发现浑身无力,“……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在哪里?”
钟宁急忙侧身抓过扔在床边的一块表,举起看了看,然后回答道:“现在是晚上八点整,天已经黑了,这里是酒店,我的贵宾套房内。”
“我已经睡了这么久?”纪悠皱了皱眉头,不敢相信自己从上午一直昏睡到了晚上。
“一点也不久,”钟宁看着她,有一丝埋怨的语气,“我等待的时间比较长。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他的手指轻轻在粉颊上滑动,“你也许不会相信,在你昏迷的每一分钟,对我而言就像经历了一世纪的漫长。”
“小悠,如果你再不醒来——”他忽然转而用双臂支撑在她两侧,上身危险地压在纪悠的上方,当然并没有真正地接触,只是俯下头在她干涩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我就要不断地吻你,让密密的吻落在你的脸、耳朵、脖颈……直到把我的睡美人吻醒为止。”
纪悠对上他半是戏谑半是真挚的目光,忽然生出一种冲动,而双臂也恰巧在这一霎那间有了知觉,于是主动环抱住钟宁的后背,含笑着对他说:“不是王子才有故事里的本能的,睡美人也会有想吻王子的时候。”
而她的话一说完,钟宁就以实际行动认同了她的见解。
在长时间的唇舌缠绵之后,钟宁懊恼地逼着自己退离令自己着迷不已的娇躯,然后下床走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向外望了一眼,喃喃道:“天已经全黑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纪悠望着落地窗外仅可见的一片暗夜,低声问。
钟宁的神色顿时黯淡了许多,“小悠,别以为钟家的财势能发挥所有的作用,当你一心要躲开我的时候,我虽然用尽全力派人去找寻你的消息,但也一无所获。到最后是大哥——”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然后用叹息般地语调继续道:“你还记得吗?我曾告诉过你我哥哥不喜欢家族的事业,他遵循自己的意愿,做了一名医生……几天前我奶奶身体抱恙,他作为长孙,赶回来照顾她,在无意中跟我说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要拿掉她的胎儿,我才——”
纪悠在蓦然间醒悟,“他在这个城市拥有自己的一家诊所,对不对?”
钟宁点头。
纪悠苦笑,“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天意。”
原来那位年轻温和的钟医生竟是钟宁的哥哥,钟氏财团的皇长子。
她对钟宁的逃避,兜兜转转,无形中竟还是被一根线牵了回去。
“小悠,留下孩子好不好?”钟宁带着希望看向她。
纪悠的心一颤,手缩回丝被下握成了拳,“他是我耻辱的印证——”她知道这一刻,自己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你说过你已经原谅我的——”钟宁不死心。
纪悠不愿再承受他炽热的目光,倔强地扭过头去,“是,我可以原谅你,但我可以接受的却是现在的你,温柔有度的你,至于那一晚发生的所有过错,我是不可能原谅的!而这孩子就是那所有不堪的印证,如果生下了他,就无异于一个活生生的闹钟,每时每刻都在不断提醒——”
“小悠——”钟宁俯下身来紧紧抱住她,“他是我们的孩子啊!他是无辜的!”
纪悠仰起头承受着他的拥抱,而泪也从眼眶中滚落下来,“我已经受够了,他是你当初的遗祸,我求你不要第二次把我推入痛苦的深渊!”她带着哭腔抗拒他。
“不,他不是!”钟宁忽然像被什么震住,彻底放开娇躯,站起来,他望着纪悠的目光里有一种沮丧到极致的绝望,声音里却有一种绝望到深处的平淡,“推源祸始,你该恨的人永远是我,是当初那个十恶不赦的我,你不肯包容我们的孩子,不过是因为在你内心深处,对我的恨意根深蒂固、难以磨灭罢了。”
“那么,”纪悠的心也碎了,“求你放我走吧,还我当初平静的生活……”
“不可能的。”钟宁摇头,忽然露出淡漠的笑意,“小悠,你真傻——”他又俯下身来,轻轻吻着粉颊上的泪痕,“我怎么会允许自己与你分开?!既然你曾属于我,就一辈子再也别想逃开。”
纪悠的心思有些被他温柔的声音麻醉了,“你明知道我放不开,我们……不会有快乐的。”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钟宁急急地抬眼看她,“如果你坚持不要孩子,我……我尊重你的选择。”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无比得落寞。
面对着他的坚持与退守,纪悠不知该如何回应。真的只有腹中的这个孩子是她跟他在一起的障碍吗?难道拿掉了这个孩子,她就可以毫无芥蒂地和他重新开始吗?
“小悠,我已经不惜放弃这个孩子了,你到底还要我怎样做?”钟宁看着她,眼里泛起晶亮的光泽。
纪悠忍不住用手轻轻在他的眼角碰触,“你哭了?”指端有微温、湿润的感觉。
呵,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生来便戴着所有的光环,为什么也会哭?
当一个男人落泪的时候,又对他意味着什么呢?
钟宁抓下犹在他眼角逡巡的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吻着,喃喃道:“我爱你,我不可以没有你,小悠……”
纪悠怔住了,指端传来如触电般的麻热感,一路延伸到她的心房。
天!她现在已经分不清是谁折磨谁多一些。
她一直苦苦挣扎于与他的纠葛,却没想到他对她的爱意竟是那样深,而她的一再逃避也让他备感痛苦了吧?
“小悠,答应我,不要再试图逃离我的身边,好不好?”钟宁紧紧地抱住她,话语是那样沉痛。
而这一刻,纪悠知道他的爱,今生今世她是再也逃不开了。
****
“我们到了。”停下车子,钟宁忽然闷闷地说。
纪悠无言地点头。
她知道这一刻,他和她的心里都不好过。
钟宁先下车,然后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轻柔地把纪悠扶出来。
刚走进玻璃门,就有一位护士小姐从楼梯上迎下来,“纪小姐,你们来啦,钟医生正在里面等你呢。”
“谢谢。”纪悠勉强笑着点头。
钟宁的手一直护在她腰间,此时一声不吭地陪着她走了进去。看见房间内那位年轻的医生,他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似乎是万分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哥——”
钟医生也不以为意,摇头苦笑道:“小宁,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毅然放弃家族的事业,到这里开设诊所以来,他帮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做过堕胎手术,但没想到有一天消除的小生命会是自己的侄子(女)。这十足像是命运的一出恶作剧,当事人却无可奈何。
他把目光转向纪悠,“那么,纪小姐,你准备好了么?”
纪悠明显感到环在腰间的力道一紧,她转头看了钟宁一眼,然后才咬着下唇,用力点了点头。
“好,你跟我进去吧。”钟医生温和地笑着,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走过去在弟弟肩上拍了一下,“好了,小宁,别太担心,手术时间很快,而且我保证没有任何痛楚。”
钟宁看着他,放开怀中的人,闷声不响地踱到窗边。
钟医生看着弟弟,面容有一丝忧虑,他善解人意地朝纪悠笑笑,示意她跟钟宁再谈一谈。“我在旁边手术室里等你。”轻声嘱咐完,他便先走了出去。
室内的氛围一时变得僵滞。
纪悠怔在原地,转头望着靠在窗边的俊朗身影,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手不知不觉抚上自己的小腹,她低头凝视了一会儿,直到听到脚步声、重新抬首,眼眶却已变得湿润。
“小悠——”随着一声低沉的叹息,钟宁紧紧地拥住她。
“你……”她深吸一口气,才幽幽地道:“别担心。手术很快就——”
“小悠,再给我一个机会,给孩子一个机会,好不好?”钟宁打断她,急切而忧伤的眼神让她的心,在一刹那间酸涩到了极点,“我去跟大哥说,我们取消手术——”
“钟宁。”纪悠也打断他的话。她的眼神迷蒙,纤弱的身体微微颤抖,好似要倒下去。
气氛,在陡然间降至冰点。
“你……答应过我的。”虽然心痛,她还是咬牙说了出来。
这是上天给她耻辱的印证啊,他答应过陪她一起忘却的——
她的话让钟宁彻底怔住了,他只能呆呆地看着怀中的女孩,用一种绝望到谷底、痛苦不堪的眼神,然后慢慢地放开手,慢慢地退后,仿佛面前的人已成了令他畏惧的存在。
颓然跌坐进身旁的一把转椅里,他闭上了眼睛。
“……我在这里等你。”话音中的痛楚,深沉得令人发抖。
纪悠看着他,轻扯唇角凄然一笑,在泪水倾眶而出前急急逃了出去。无力地靠在外廊墙壁上许久,直到心情平复,她才茫然若失地推门走进手术室。
“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了?”钟医生看到她进来,停下了手边正在进行的准备工作。
诧异地抬首,静默了片刻,纪悠才点点头。
钟医生的笑容颇有些感慨和无奈,“那小宁他——”
纪悠却打断他,“是我的决定,与他无关。”
闻言,钟医生一怔,然后苦笑,“好,我知道了。”他示意旁边的一位护士小姐打亮手术台的灯光,“纪小姐,手术要开始了。”
在那位护士小姐的帮助下,纪悠躺在了手术台上,强光的刺激让她闭上了眼睛。
不过几分钟而已,一切的尘埃,都将落定。
很快的,麻醉剂开始生效,纪悠只觉得头越来越沉,意识变得模糊不堪……但一切似乎在冥冥中早有定数,上天决定再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忘不掉最后一刻、钟宁那痛苦而绝望的神情。
不要……
心,开始挣扎。
为什么当他脸上那抹痛楚化开,她的心也会变得那样痛?
“别担心。”是护士小姐走过来扶住她的手臂,“这种手术十分容易,只要三到五分钟——”
不,她想放弃了!
她反抓住护士小姐的手,用残存的气力摇动着。
拜托,求她读懂她的意思吧!
“钟医生,钟医生!”果然,护士小姐惊讶地叫了起来,“纪小姐好像对麻药有不良反应。”
“什么?!”钟医生闻言大为诧异,他边戴白手套边走过来,不可置信地摇头,“不可能,按药效,她现在应该正在逐步失去意识当中——对了!”他猛然醒悟,代替助手握住纪悠的手,立即沉声道:“纪小姐,你是不是想放弃手术?”
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纪悠点头。
“太好了!”她听见钟医生如释重负的声音。
****
七分钟后,手术室的门打开,钟医生扶着纪悠走出来。
“小悠——”钟宁一看见他们就紧张地冲上前。
“好了,小宁,”钟医生把纪悠交到弟弟手中,感慨地拍拍他的肩,“我把纪小姐‘完好’地交还给你。手术‘很顺利’,不过麻药有一定的副作用,你回去后要多加注意,好好照顾她。”
“我知道了。”钟宁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纪悠身上,语带伤感。
“咦,小钟先生,你还难受什么?”整理完手术室的护士小姐笑眯眯地走过来,“手术不是都已经——”
“咳,小吴,你去忙你的吧,”钟医生打断她,“这里我会交待。”
“好的,钟医生。”姓吴的护士小姐乖巧地一点头,脚步轻快地绕过了走廊。
“小悠,我们走吧?”
纪悠倚在钟宁怀里,他忧虑而温柔的口吻让她的心有一种涨痛的感觉,几乎要忍不住直接开口告诉他真相。
趋车至酒店,一路无语。
直到进了套房,他扶着她在窗边坐下,才在旁边低低地开口道:“肚子饿吗?你刚做完手术,我让他们弄些清淡的东西上来,嗯?”
纪悠摇头,“钟宁——”她主动握住他的手,把脸贴在上面。
她的举动让他诧异,“小悠,你怎么了?”
“我……我没有拿掉孩子。”她说得很轻,些微泛白的娇靥上却依然露出淡淡的笑意,在午后的阳光里,显得格外美丽而温暖。像是暴风雪过后,天空初霁时的感觉。
“你、你……说什么?”钟宁的声音是颤抖的,紧张地抬头看着她。
两串晶莹的泪珠滑过纪悠弧度优美的脸颊,但唇角仍是扬起的,“在麻醉生效的最后几秒,我后悔了……”她看着他,眸中是一种释然和爱怜的笑意,“我告诉钟医生,取消了手术。”
“真的?”钟宁呆呆地问。
“嗯。”纪悠点头,俯首看自己的小腹,脸上的笑意更加温暖。
谢天谢地,宝宝还在,她终究没有舍得剥夺掉他降世的权利。
仿佛从悬崖边将之抢救回来一般,回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刻艰辛,她望向窗外的云天,心中五味陈杂。
“这个该死的混蛋!”钟宁却突然爆出一记低声的咒骂。
纪悠却笑了,“你在怪钟医生?”
“当然!”钟宁懊恼地一撇嘴,“他本来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告诉我!”
“是我不让他说的。”
钟宁闻言挑眉,一直忧心忡忡的俊颜上终于也露出笑意,“小悠,你在报复我,对不对?”他伸指轻抚她的脸,“好吧,心痛的感觉我们平分。”说完,起身在娇唇上轻轻一啄。
“答应我,对于这个决定,你永远不会后悔。”他看着她,目光回复幽深。
“……我不知道,”她却如是说,“但我会努力。”
从来不愿意许下无谓的承诺啊,他该明白,一段感情需要双方共同努力经营。历经层层阴霾,事到如今,她愿意忘掉以前的一切,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这已足够。
钟宁半跪下来,握住她的手,一字一缓地道:“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后悔的。”
尾 声
一年以后。
午后的阳光正绚烂,满庭的香花甜蕊撩人春思,燕雀在廊外呢喃,床上却有一位美人儿在兀自沉睡。
“宝贝,我要去上班了,你还在睡?”钟宁穿好衬衫走过来,单膝支在床上,俯身在娇妻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不去行不行?”迷蒙的星眸微睁,纪悠主动抱住丈夫,“我想要你留在家里陪我——”
钟宁笑了,“有然然陪着你。乖,下午的会议很重要,我会尽早赶回来。”
“那几时回来?”纪悠抱着他不放,睡意朦胧,但不忘亲吻他的脸颊、唇角,带着十足的挑逗。
她好想留他在家里喔,陪着自己和宝宝。
“小悠——”钟宁有些承受不住,终于搂着娇躯一翻转,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别玩火,嗯?你再挑战我的意志力,我就打你屁股!”他看着眼前娇美至极的容颜,双眸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我没有,”漂亮妈咪调皮地轻扯嘴角,干脆动手去解白衬衫上的第一颗纽扣,“你老是冤枉我。”
“好了好了,”钟宁止住她,实在吃不消她此刻的甜腻、粘人,“别害我开会迟到,嗯?我回来买礼物给你们。”
“不要!”她干脆地拒绝。
他笑,“为什么?”
“因为会浪费时间啊……”纪悠叹息了一声,把脸贴在丈夫胸前,聆听他的心跳,感受着这份属于春日午后的安宁和温暖,“开完会就回来吧?”她抬起头看他。
“好,我答应你。”钟宁抱着怀中娇躯坐起来,在粉颊落下轻轻一吻。
“不许骗人,”她回亲他的嘴角,“否则我和然然会生气的。”
“我保证。”
……
不知睡了多久,纪悠再度醒来时,窗外的光线已变淡,日薄黄昏,天色向晚。
“蹬蹬蹬……”外面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纪悠下床,感觉睡了一个半天的肢体越发酸软,推开门就看到佣人张妈妈提了一大篮子新收的干衣服上楼,嘴里嚷着:“少奶,你醒啦?我正好把你们的衣服送进来。”
张妈妈老家在湖南,说话家乡味很重,还习惯把“少奶奶”的后一个字省略,直接叫成“少奶”,这一点却反而老让钟宁笑她有广东腔。
纪悠到现在还不大习惯所有的事都有人代劳,想接过张妈妈手中的一篮子衣物,“剩下的事我自己来吧,我会把这些衣裤分门别类存放好的。”
“不行,这是我要做的事嘛。”张妈妈却坚持。
“可是这些事从小到大我都会做,”纪悠笑,“而且很轻松的——”
“很轻松也不行。”张妈妈懒得跟她再硏嗦,直接提着干衣篮走进房里,“少奶,你觉得空,自己找点别的事做嘛,不要老来跟我抢啊。”
我也不想跟你抢嘛,纪悠在心里苦笑,只好作罢。
她可不想自己的好心换来她的危机感。
张妈妈在里面一边折衣服一边碎碎念:“说起来,少奶,你们母女俩还真像——”
“是啊,爸爸妈妈和大哥都说然然有好多地方长得像我。”谈起才几个月大的小宝贝,漂亮妈咪就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
“不是长相啦。”张妈妈的语调不变。
纪悠疑惑地睁大眼,“那像什么?”
“你们哦,都很能睡——然然每天吃饱了奶就是睡,你也差不多啦。”
真的吗?
可怜的妈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她那是产后调整不好,再加上现在每天都无所事事才——
忽然传来隐隐的门铃声,张妈妈放下手上正在忙的活,“可能是少爷回来了,我去开门。”
“你忙这里吧,我去开好了。”
“少奶,你又要跟我抢了不是?”张妈妈一脸警戒地看向年轻的当家主母。
害得纪悠哭笑不得,“好嘛,那你去开。”
这位上了年纪的妇人真是不够通情达理,人家只是想早点见到亲爱的老公而已。
“少奶,这些衣服也是我的,你别动。”张妈妈像防贼一样地盯了她三秒钟,才“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纪悠百无聊赖地又倒回床上。
等了片刻,没听到楼下有动静,她按捺不住好奇爬下床,正巧肚子也有点饿了,遂决定下楼去找些点心。步下楼梯,屋子里居然没有人,她跑到窗口,见张妈妈正在院门口和一个邮递员说话。等了一会儿,她才拿着一封信折返来。
“少奶,你的信。”张妈妈一推开门就嚷。
“哦。”纪悠随口应了一声。不晓得现在还会有谁给她写信,住在同一个城市,小苏他们不是打电话就是发邮件,写信这种沟通方式已经变得很古老呢。
湖蓝色的信封,一接过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看到信封上的字,却让她的心跳在一瞬间漏了半拍。
这是沈菲的笔迹!
举目四望,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后她才敢打开信封。信纸也是湖蓝色的,折叠得很细致,上面娟秀的字体一如既往,她曾记得沈菲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
小悠,对不起。
事到如今,我也知道你绝不会轻易原谅我。当初是我背叛了我们的友情,狠狠地伤害到了你。
实话说吧,是因为你和蔡阳的幸福让我妒嫉,钟宁对你的追求更让我妒嫉,为什么你总是能轻易赢得他们的心?我长得不比你难看,各方面条件也不比你差,为什么我苦苦想要的,你总是能提前得到?呵,现在说这些已是毫无意义了,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那时我真实的心态。
是妒嫉扭曲了我的心,让它犯下大错。
也许老天是开眼的,我费尽心机,也没有能把蔡阳赢过来,他的心始终在你那里。他不接受我,即使我在他最失落的时候一直陪在他身边,他最爱的那一个——却始终是你。
其实半年多以前,他已经去了另一个城市。现在,我也要离开这里了。相信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飞往洛杉矶的航班上了。什么时间再回来,我自己也不清楚,也许三五年,也许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因为这里发生的种种都让我愧疚难当。
小悠,五六年的友情被我挥霍殆尽,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知道你最终接受了钟宁的追求,我的良心得以稍稍宽解。现在说祝福的话,我想你一定会说我虚伪,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你生活得快乐,我也替你高兴,衷心的。小悠,希望你相信我这一次。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人和事,人的心是会变的。我不奢望你会原谅我,但只求你相信这一次,现在我是真心祝福你和钟宁,还有你们的孩子……
“一个犯了大错的人——沈菲”。
合上信纸,纪悠呆坐了许久,说不清心中的感受,五味陈杂,却没有泪水流下来。
诗中说,幸福的人是不会流泪的。
直到听到宝宝的哭声,张妈妈从楼上探头出来,“少奶,然然肯定是肚子饿了!”纪悠才惊醒过来。
“哦,我知道了。”她讷讷地应道,从椅中猝然站起,跑去女儿睡的房间。不期然,手中的信纸掉落在地上,湖蓝色的信纸在空中径直跌落,却没有挽回她的脚步。
心思,早已被女儿的哭声全部占领。
“宝贝,乖乖,有妈咪在,不哭了哟……”一路哄着泪眼婆娑的小可爱转回大厅,身旁还跟着一个咋咋呼呼的张妈妈。每次然然一哭闹,她比小东西的父母还焦急万分。
“少奶,你抱正点,身体别歪呀,免得她待会儿吐奶。”张妈妈精神百倍地护驾。
“哎,不行,不行!”一会儿又大皱眉头,“我来吧,我抱小孩有经验,我们家阿大、阿二、阿三都是我一手抱大的。来,来——”
面对这个热心的老人家,纪悠勉为其难,把不容易安抚的小宝贝让出去。
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传来,然后一团黑色的影子慢悠悠地踱进大厅。
张妈妈一见就气急败坏,“要死啦,这条癞皮狗,又给我添麻烦!”
原来是家里养的大狗阿皮又在叼卷筒纸玩,长长地已经拖了一地。
“阿皮,你给我松口!”纪悠也加入了喝止的行列。
反正宝宝在张妈妈手上,她干脆跑过去,想把调皮的大狗拦下来。不过阿皮名副其实,的确皮得要命,一见女主人追来,立马脚底抹油——又白又长的一串卫生纸随之像蛇一样窜过厅堂。
“这条狗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少奶逮住它就把它拴起来!”张妈妈在旁边煽风点火。
来不及再听张妈妈的“助威”,纪悠急急忙忙地跟着阿皮跑向了后花园。无奈一个穿着拖鞋的娇怯女子,和一条顽皮大狗的奔跑速度是永远不会成正比的。
门铃声再度响起,张妈妈抱着然然去开门。
这回终于是亲爱的爹地回来了。
小宝贝一看见俊美男子就伸出细嫩的小手臂,嗷嗷待抱。
钟宁当即从张妈妈手中接过女儿,“妈咪呢?”他笑眯眯地亲亲她的小脸。
“少奶在追阿皮。”
“她没事追狗干什么?”俊美爹地微皱起眉头。
“都怪那条狗啊,它又拖着卫生纸满屋子转,把里面弄得一塌糊涂。”张妈妈趁机告小状。
“是吗?”钟宁随口应声。
三个人边说边走进屋内。
不用张妈妈再硏嗦了,活生生的景象已经移到钟宁眼前,阿皮又从后花园神气活现地逃了回来,跟在它后面气喘吁吁的娇俏身影自然是他可爱的老婆。
“阿皮,你给我站住,再不停下今晚不让你吃饭——”
“你给我停——啊,快放我下来!”漂亮妈咪吓了一大跳,赶紧搂住丈夫的脖颈。
因为路过大厅的时候,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拦腰抱了起来。
“宝贝,别跟它闹了,嗯?只是一些卫生纸而已,张妈妈会负责的。”钟宁笑笑,把娇妻放下来。
“你回来啦?”一见到早已深深眷恋的俊颜,便把那条淘气大狗抛到了九霄云外。纪悠愉快地搂住丈夫的脖颈,轻声道:“今天一下午有没有想我?”
“有,我满脑子都是你。”他在她耳畔吐露诱人低语。
“哦,对了,阿皮最近越来越好动——”又听到大狗发出的“呼噜”声,她才想起来,随口抱怨道,“喜欢成天叼着东西满屋子乱转,尽给张妈妈添麻烦。”
“咦,那是什么?”钟宁忽然转头看着地板上的信纸。
完蛋了!
纪悠吓得赶紧跑过去拾起来,然后——丢给阿皮,“阿皮,快叼走!”
钟宁大疑,“小悠,那是——”
“那什么都不是!”心虚的人儿干笑,回转过来搂住丈夫。
他们的幸福是历经风雨得来的,现在阳光和煦,风景明媚,她不想再旧事重提。
“你嘟囔着说什么?”钟宁微微皱眉,看着阿皮把一张湖蓝色的纸叼出去,心里越发起疑。
“我说——”纪悠抬头,试图转移他全部的注意力,“我爱你。”她看着他,轻轻吐露,眼神清澈、澄净,不用多说话就可以表达无穷的爱恋。
目的达到了,钟宁微微一怔,无暇再顾及其他,“我也爱你,小悠。”他说,“但你今天怎么了?”
“没事啊,”她笑得甜蜜,重新依偎入他怀中,“只是忽然觉得特别幸福。”
“幸福?”钟宁也笑了。
“嗯。”她应声,把脑袋依在心爱的胸膛前,满足地叹息道:“嗯……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已经什么都不用再多了。”
—全文完—
爱你犯的错
森 冉
内容简介
从来没想过,生命中会闯进这样的一个男人,
既狂且急,让她在惊慌失措中夹杂了一份心痛的无奈。
更没有想到,她和他之间的开始会是这样的不堪。
如果没有那一夜,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份恨意——
也许她的人生会快乐得多,云淡风轻得多。
当他开始后悔,苦苦执着于她的原谅,
当他抱着她,双眼中竟含有一种晶亮的东西,
她的心在一刹那间软化了,浑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恨意已经完全消散了吗?
她可以接纳他的那份爱吗?
“小悠,小毕请了半天假,这些文件就只好麻烦你啦,速战速决,下班前必须做成表格交到我手上!”随着说话人急促的语气,“啪”的一声,几份叠在一起不算薄的文件摔落在纪悠占地面积小得可怜的办公桌上。
“行,好的——”她认命地应了一声,用拖长音以示小小地抗议。
没办法,都说上司是下属的一片乌云,如果以王组长不同于一般人的“豁达”体形来看的话,笼在她上空的乌云足够引来一场瓢泼大雨。
天地良心,她绝不夸张。
纪悠受这位体态圆憨可爱的组长荼毒早已不止一两年,从大学毕业敲开这家公司的门,在三个月的实习期后分配到他的手下做事,晨昏更替,寒来暑往,不知道受到这样的额外差遣已经多少回了。
美其名曰“磨练”,其实还不是替大老板榨取他们的剩余劳动价值?
唉,长叹一口气,在九月的午后,窗外骄阳似火,她把冷气开到最大,正襟危坐,准备在下班前的半个小时内无偿贡献出自己的十指——
好不容易搞定,纪悠抬表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开始收拾行囊,准备打道回府。但原本阳光明媚的天却突然转阴,没多久便“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同事小苏使劲推了她一把,“快看快看,你的护花使者又来喽!”
纪悠吓了一跳,一脸狐疑地看向她,“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那位英俊潇洒的护花使者喽,反正不是菜头那个正牌!”小苏笑得暧昧不清,“快看吧,我不骗你——”
真是的,又把蔡阳叫成菜头!纪悠无可奈何地白了她一眼,然后转头往窗外望去,底楼超市前面果真停着一辆银灰色的bmw。
果然又是钟宁。
她的心隐隐被刺了一下。他到底怎么样才肯罢休,放弃对她的追求呢?
****
不愿成全钟宁的守株待兔,纪悠偷偷摸摸地从办公大楼的后门出去。
谁知下一秒眼前就看到了那个她不想看到的身影。
没错,她不能睁着眼说瞎话。不可否认,钟宁是很优秀,优秀到近乎完美的地步。俊美潇洒的富家贵公子,当然会有不计其数的女人会争抢着以求青睐,可惜并不包括她。
她跟蔡阳在一起,感情世界已经很圆满了,她不是那种想攀高枝的女孩。
“小悠,你们下班怎么越来越晚?”钟宁笑眯眯地走近她,手上撑着一把湖水蓝的伞。
纪悠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得承认,果然是贵公子的派头,走到哪里都是一个闪光体。
钟宁一身休闲打扮,romeogigli的纯白色棉布衬衫,一副精致的墨镜随意挂在胸前,乌黑的头发看起来很顺滑,几根刘海闲闲地垂在额旁,下身灰白色的亚麻长裤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愈加出色。
纪悠不禁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微发烫,但还来不及有所反应,钟宁已收了伞,挤到她身边,一边抬头看看天,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这雨看起来要持续好长一段时间。”
纪悠自然晓得他说这话的意思,果然钟宁自己又转过头来接道:“让我送你回家?”
她冷淡地拒绝:“不用了,我自己乘公交车回去。”
钟宁看起来并不介意,继续好脾气地劝说:“下雨天挤公车很不方便,我特意赶过来接你的。”
这个人!
纪悠有些懊恼他的纠缠不休,带着一种责难的眼神看向他,“你不觉得自己太有空?”
钟宁随之睁大眼睛,孩子气地扬起唇角,“why?人生很大一部分是需要享受的。”
呵,很好。纪悠在心里冷笑,这就是财团二世子的人生观。
“走吧。”钟宁突然拉起她的手,纪悠吓了一跳,用力想抽回手,但他握得很牢,她无计可施,眼睁睁地看他又撑开伞,强拉着她转到办公大楼的前面,来到他那辆惹眼的银灰色bmw旁。
“钟宁,你最好放开手!”她真是有些生气了。
“好好,我放开你,你别生气。”钟宁果真放开了手,但却以更快地速度拉开副驾座的门,把她推了进去。
“你干什么?!”纪悠险些惊叫出来。
钟宁一手搭在车门上,半弯下身,看着纪悠居然笑得一脸坦然,“不干什么,免费送你回家啊。”
哼,这年头送人回家还需要这等强迫的行径!
纪悠的心跳得很快,脑袋里陡然变得乱哄哄的,逼自己冷着脸开口:“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宁可出钱乘公交车回家。”然后在心里补了一句:就是打的也好过上你的车。
“不要跟我客气。”钟宁依旧眉眼含笑,然后“砰”的一声,径自把车门关上了。
有没有搞错?!
纪悠气得说不出话来,趁着钟宁转向车的另一边时,赶紧再度推开车门,但她的右脚刚刚跨出去,左边的车门就开了,那个该死的人探进身来,伸长双手就扣住她的腰往回拖。
这回纪悠真是又气又急,一边用力去推他的手,一边口不择言地骂道:“钟宁你这个变态!”
钟宁冷下脸来,低低地道:“把车门关上,我就放手。”
这样阴凉的语气让纪悠的心猛地一颤,她勉强转头看他一眼,见钟宁脸上的表情果然很阴沉,除了在谈判桌上,私底下她从未曾见过这样的冷冽。
她有些害怕,只得慢吞吞地把车门关上。
“砰”的一声,钟宁似乎松了一口气,放开手,然后伸手在耳朵边一挥,摆了个歉意的姿势,笑意又在脸上浮起,嘴角轻扬道:“不好意思,我也不想在大街上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纪悠的心几乎漏跳一拍。
他知不知道这样阴晴不定是会活活吓死人的?!
钟宁忽然变得洋洋得意起来,“怎么,你还怕我大白天的在车上吃了你?”他一边说一边居然不怀好意地又凑过去,危险的气息拂到娇颜上,纪悠吓得往后一缩,双手紧抓着皮包。
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果然十分危险!
钟宁似乎很享受她这样落难小羊羔似的神情姿态,一边笑一边退回到驾驶座上,语带调侃,“你可真禁不起吓。”然后插入车钥匙,启动引擎,车子缓缓退出了闹市区。
纪悠不悦地扭过头。
雨丝一缕一缕地飘落到窗玻璃上,积聚起来,又滑落下去,在窗上留下越来越多的水痕,透明中闪着晶亮,只是频繁的次数像极了她此时的心情,烦躁而杂乱。
钟宁放起了歌,是一首纪悠不甚熟悉的外国歌曲:
baby?熏i'm-awantyou
baby?熏i'm-aneedyou
you'retheonlyoneicareenoughtohurtabout
maybei'm-acrazy
butijustcan'tlivewithout......yourlovin'andaffection
givin'medirection
likeaguidinglighttohelpmethroughadarkesthour
……
歌者轻快柔和的声音让纪悠有些沉醉,不期然的,心绪却愈加迷乱了——呵,baby?熏i'm-awantyou,她不知道钟宁是无心还是故意,但她敢肯定自己的心里却更加不舒服起来。
“喜欢吗?”钟宁转过头来看她。
纪悠回视了他一眼,又匆匆收回目光,强忍着没有说话。
“知道为什么我只送粉色的玫瑰给你吗?”钟宁再接再厉。
感应到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息一再逼近纪悠,冷冷地甩出一句:“我不感兴趣。”
钟宁不理会她的冷淡和无礼,自顾自微笑道:“因为粉色的娇嫩最适合你。”
老天造人实在有欠公平,他连声音都让人忍不住打高分,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比寻常来得更低沉柔和,而纪悠的心也因此微颤了一下。
哼!粉色的娇嫩!很稀罕吗?!
她在心里强辩,然后是苦笑,带着一丝厌烦的情绪。
命运让她遇到蔡阳,适合她相携走完一生的人,又何苦再多出来一个钟宁,强硬地想用他的方式在她生命中掀起波澜?
回想起来,第一次见到钟宁是在去年冬天的一次商业会餐上。
那天下班后,纪悠奉命跟着王组长去洽谈业务,也许是命中注定,那次的关键人物其实并不是钟宁,他只不过是在宴席中途偶然路过,走进来跟他们的大客户打了个招呼。对方对他甚是恭谨,但他的目光却过多地停留在了王组长的身边一抹娇小美丽的身影上,以至于那位客户和王组长争先恐后将纪悠引见到他的面前,活像献宝一样,让纪悠心生畏惧。
这实在有几分像商业买卖。
他们都是精于世故的男人,懂得迎合对方的需求来赢取自己未来最大的利益。
钟宁的背后矗立着的是本省数一数二的大财团——钟氏集团,而他身为财团的二世子,年少有为,在家族事业中亦处于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
对王组长而言,能巴结住钟氏二公子就意味着替公司在未来赢取了一位超级大客户,于公于私皆是一本万利,扶摇直上的机会指日可待;而对那位大客户而言,当然也不想错过这个借花献佛的机会。
但对纪悠,这算不上一个好的开始。她还没有伟大到不惜为公司卖身的境界。
在他们的盛情相邀下,钟宁欣然入席,而他的席位自然被安排在了纪悠的旁边,因为王组长早就和大客户一搭一唱,早早溜去了对面。宴席散后,钟宁提出要送席上唯一的一位女士回家,自然就是纪悠。但她吝于给他第一个机会,借故先溜出了饭店。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男人,她不会笨到纵容自己去犯错。
她站在街边等出租车,结果等来的却是他。
“让纪小姐心生畏惧,是在下的过错。”钟宁跨出车门,夜风中他的贵族风范让纪悠有一丝迷乱,因为在这之前,她从未曾接触过他这样的人物,即使有,也绝没有他的完美。
理智让她及时刹了车,用冷淡的神情武装好自己。
钟宁显出一脸歉意,边绅士地帮她拉开车门,边微笑道:“我可不是老虎,请?选”
纪悠仍在犹豫,他干脆抱胸倚在车边,一脸玩味地看着她,黑眸中闪着令人意摇神眩的光芒,“如果纪小姐再不上车,实在是对我自制力和道德水平的一种羞辱哦。”
纪悠终于忍不住笑了,“钟先生是非要我给你一个肯定喽?”
“sure。”钟宁点头,又摇头,“但我绝不想让美丽的可人儿为难,毕竟男人对女人的呵护应该完全基于两厢情愿的基础上。”
纪悠的脸顿时飞红。
噢!这个人,他怎么可以没两句就跳到了这样*裸的程度上?
“请吧?选”钟宁再次相邀,甚至优雅地半弯下了腰。
纪悠咬了咬嘴唇,觉得再推托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允许自己给眼前的这个人亮了一盏信任的绿灯。钟宁果然只是乖乖送她回家,沿途除了言辞上偶尔令她难为情,再无任何不当的行为。
她以为一切不过如此,但接下来钟宁实实在在的追求姿态却令她伤透了脑筋。
****
纪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昏昏沉沉间,忽然陷入了半年前的回忆中。
时光倒回到了去年冬天。
在一个很寒冷的日子里,男友蔡阳带她去看电影,一场据说既叫座又叫好的美国大片。
“小悠,买到票了!”蔡阳拿着两张票费力地挤过人群,“不过人太多,这已经是最后几排的了。”
“无所谓啦,有得看就好。”纪悠喝着蔡阳刚才买给她的热可可,一脸幸福的微笑。
“丫头,你还真好侍候。”蔡阳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
“不要拍我的头啊,会长不高的。”纪悠撒娇。
蔡阳失笑,“你一米六二,差不多啦,再高的话,我这个一米七五的就配不上你啦!”
“我理想中最完美的境界是长到一米六五!”纪悠一本正经地抿嘴、挺腰,一手捧着塑料杯,一手握拳。
“哈哈,那你就努力吧!”蔡阳毫不在意,依旧摸上娇小女友的脑袋。
“哎呀,叫你不要碰你偏碰!”纪悠吓得一缩脑袋,打掉男友的手,“专家说人在二十五岁之前还有第二次长高的机会的。对了,”她想起正事,从蔡阳的另一只手里掏电影票看,“下一场什么时候开始啊?”
蔡阳抬腕看了看表,“还早着呢,这一场才刚开始没多久,我们大概还得等将近一个小时左右。”
“那现在怎么办?”纪悠抬眼看他,美丽的大眼睛水亮,一眨也不眨。那可爱的神情摆明了可以让蔡阳读出“我一切听你的”这一串信息来。
蔡阳左右看了看,忽然笑嘻嘻地向左一指,“我们先去儿童乐园玩。”
“好啊!”得到女友的大力赞同。
结果两个人真的拉着手一起跑进了乐园里,魔幻灯塔、旋转咖啡杯、碰碰车、海盗船……玩得不亦乐乎,很快就忘了时间,把看电影的事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要了,你看全是小孩子,我要是也爬上去,会被他们和家长笑死的。”站在一架高大的滑梯前,纪悠忸怩不安起来。
那滑梯最上端的平台恰好搭在一棵空心老树的树洞里,从中间穿过,一个个穿得像粽子一样的小宝贝正在父母的帮助下,挨个“吭哧吭哧”地往上爬,又“格格”大笑着滑下。
蔡阳怂恿女友,“那有什么关系?你想玩就玩一回嘛。反正我们跑到这里来已经玩了好多项目,有什么好害羞的。”
纪悠被他说得心动,终于带着一丝羞赧夹在小孩子的队伍里爬了上去。
当轮到她从老树洞里钻出来,迎风滑下时,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她像一个孩子般地大笑了起来。“呼呼”的冷风扑面而来,原本柔顺的长发一路扬起,她又惊又喜,不忘叫道:“蔡阳,你要在下面接住我哦!”
“没问题!”帅气的大男生在下面伸出个v字的手势,然后准确无比地搂住了滑下的女友。
此时,原本就铅云密布的天幕下起雪来,片片雪花在风中回旋下落,乐园里所有的孩子都欢喜地大叫起来。而蔡阳抱着纪悠不停地旋转,沉浸在他们自己的欢乐里。
直到他累得把女友放下,纪悠突然睁大眼,“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
她和蔡阳互相对视,两颗脑袋靠在一起察看蔡阳腕上的手表,然后两个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们两个大笨蛋!”纪悠对着男友的胸口捶了一拳,又扑进他怀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么冷的天,他们辛辛苦苦跑出来,又辛苦排队买了票,居然——
现在电影都该散场了吧?
****
纪悠回想起这一幕,搂着抱枕在床上甜甜地直笑,没料到记忆却不受控制地径直窜入了另一幕中,这次的男主角换了人,是钟宁!随之,在原本清凉的夏夜里,她开始变得烦躁起来——
记得当时从儿童乐园出来后,蔡阳想送她回家,临时却接到他的顶头上司的电话。公司里的电脑被黑客攻击,大部分程序都瘫痪了,所以*oxh1紧急召回电脑部的员工来对付难关。
蔡阳没有办法,只得先打的去了公司。
留下纪悠一个人在漫天雪花中等在街角。
她戴着暖和的帽子,仰头看了看天,忽然生出一种兴致,想徒步慢慢地走回家去。反正天色还早,她租住的小公寓离这里的距离也并不远,即使走路的话,大概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不过在这样的天气,天暗得很快,她才走了没多久,天色就已是昏暗一片。拐过一个街角,前方的路面却正在施工,所有的车辆行人都必须绕行。纪悠只得凭印象走入了另一条不甚熟悉的小路。
这条小路其实是巷道,两边全是高高的墙壁,连盏路灯都没有,白天走在里面尚且有些发寒,天一黑的话,更是几乎没什么人敢从这里过。
不安的心境让她觉得更冷,拢紧身上的大衣,缩着脖子匆匆而行。
走至巷道的中央,前面突然传来几下极重的“砰!砰!”声,纪悠抬起眼,借着昏茫的天色勉强看出是几个人影,而且好像是从旁边的墙上跃下来的。
她吃了一惊,急忙停住脚步。
前面的三四个痞子少年嘻嘻哈哈地向她奔了过去,其中一个流里流气地嚷道:“喂,小姐,大冷的天,哥几个手头紧,你借些钱给我们花花吧!”
纪悠吓得倒退了好几步,“你们是什么人?干吗还不回家?”
“拜托,我们回不回家关你什么事?!”少年们很不屑地吹起了口哨,“老子就喜欢在外游荡,你管得着吗?”说完,他们把手往她面前一摊,“喂,到底有没有钱,有的话就掏出来吧!”
“我没钱!”纪悠厌恶地向后退。
这些人明明都还是该上学的年纪!
谁想她刚说完,一把亮晃晃的小刀就闪现在她面前!一个少年拿它抵在纪悠的颊前,“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口香糖,转而恶狠狠地道:“快拿出来!要不然老子就在你脸上划一刀!”
“你、你们疯了!”纪悠举起自己手里的背包,猛地挡开了那少年的尖刀,然后转过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来时的入口拼命奔逃。
“妈的,不识抬举!”
他们总共有四个人,虽然年纪小,身形却比纪悠高大,手长腿长,立刻恼羞成怒地追过去。
快到巷口,眼看最前面的一个要抓住她了,纪悠吓得不顾一切地冲出街面,结果“砰”的一声,她重重撞在恰巧开过巷口的一辆车子上。幸好车主反应灵敏,立即刹住了车,她才没有受伤。
“你没事吧?”驾驶座上的人皱着眉打下窗玻璃,立刻又惊讶地道:“纪小姐,怎么是你?”
纪悠气喘吁吁,顾不上说话,却在心里苦笑,原来是钟宁。
这是自从那次商业会餐后,他们第二次见面。
却是在这样令她哭笑不得的情境下。
后面的痞子少年追出巷口,围在一起得意洋洋地大笑:“喂,小姐,你不想给钱,也不用急得撞车吧?”
钟宁走下车,扶过还靠在车身上喘气的女孩,冷冷地道:“他们是什么人?”
纪悠直摇头,“我不认识他们……他们、想向我勒索钱。”
“开玩笑!”钟宁皱紧眉,声色俱厉地道:“像你们这种年纪,不去学校读书,出来鬼混什么?!”
“哟,你襥什么襥?关你屁事!”其中一个少年立刻趾高气扬地回骂,“开宝马了不起啊?阿四——”他给另一个少年使了个眼色,然后一挥手,“呸!今天老子不高兴,懒得跟你计较!走人!”
结果临走前,那个叫阿四的少年在车前盖上狠狠踹了一脚,然后溜得比另外三个更快。
害得纪悠在钟宁身边僵直了背,不好意思地道:“钟先生,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才——”
钟宁此时的脸色臭得可以,但听见她的话,立刻一摆手,扬起唇角柔声说:“不关你的事。这些小毛孩太无法无天了。”
他带她上车,“我送你回家吧。”
车内开有暖气,让纪悠感到一种安全感,“谢谢你。”她由衷地说。
“no?熏it'smypleasure。”钟宁含笑转头看了看她,忽然收起了笑容,若有所思地道:“如果你真想感谢我,不妨就帮我一个忙吧。”
纪悠一怔,“什么?”
车子正在转弯,钟宁无暇跟她说话,等转过弯道,他减缓了车速,才转回头说:“这个周末我需要参加一个商业酒会,正愁找不到女伴,如果你有空的话——”
“我……”纪悠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她已不是天真懵懂的女孩,敏感地察觉出了钟宁在这番邀约背后的意图,“很抱歉,这周末我已经安排和男朋友一起去看我外婆。”
“你有男朋友了?”钟宁挑眉,语气中有浓浓的失望。
“是的。”纪悠点点头。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似乎急着想在一切出错前挑明自己的立场,“他……我们在大学时就在一起了,他是一个很体贴的人,我们的感情也很稳定。”
“不难理解。”钟宁听完苦笑,“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很容易引来男人的倾心。”
此时车窗外的雪变得更大,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道路两边晕黄的路灯光染深了夜色。
钟宁加快了车速。
纪悠租住的小公寓到了。
她下车,面对着钟宁感到有些不自在,连脸颊都有些发烫,勉强笑着说:“钟先生,真的很谢谢你。”她伸手指指楼上,“因为我一个人住,而且房东太太很严格……不大方便请你进去。抱歉。”
孰料钟宁却摇摇头,用一种叹息般的口吻道:“听上去像借口。连请我上去喝杯热茶都不肯?”
纪悠一怔,“我——”
钟宁径自拉起她的手,把她拉到公寓楼下的墙壁前,然后俯首凑在她耳畔,用一种极低沉的声音道:“不肯请我上去喝茶,就送我一个吻吧。”说完,他用强硬的姿态把面前的女孩压在墙壁上,准确地吻住了她的唇。纪悠在一瞬间呆了,几秒钟后才想到要挣扎,但钟宁紧搂着她的腰,让她难以动弹。
直到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并且伴随着“啪”的一声,响亮清脆!她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纪悠涨红着脸,羞愤地气喘吁吁,“请你自重,我不是随便的女孩子!”
“我知道。”钟宁摸上自己被打疼的左颊,冷下了脸。
他俊美的相貌和绝佳的家世,让他的女人缘多到头疼,何曾受过这样的拒绝?!
依稀记得那时他强忍着怒意说了一句“外面很冷,你快上楼吧。晚安。”然后,转身进车,毫不留恋地疾驰而去。
已设定了时限的空调机突然发出“嘀”的一声,惊醒了深陷入回忆中的女孩。纪悠闭上眼,在心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没想到就是这一下耳光,反而让钟宁对自己愈放不下,造成了今天的纠葛不断。
一夜的胡思乱想。
结果第二天早晨纪悠醒来时,发现自己头昏喉咙痛,连声音都哑了,感冒得不轻。
她打电话回公司请了假,然后又打给蔡阳。蔡阳立刻也请了半天假,赶过来陪她上医院。
虽然只是一次小小的感冒,但从医院配回了一大堆的药,有胶囊有片剂,花花绿绿的,纪悠看着就犯愁。有些是要饭前吃的,有些是要饭后吃的,有些甚至还要掰开了半颗半颗地吃。麻烦得要命!
不过幸好蔡阳的记性好,而且人又细心,先前医生讲解的时候,他原封不动地都记了下来。当下就先把饭前该吃的药挑了出来,又去厨房端来一杯温开水,喂纪悠服下了。
然后两个人一起甜甜蜜蜜地坐下喝粥。
门铃声突然响起,纪悠哑着嗓子想站起来,但蔡阳按下她,自己去开门。
“你、你也在这里?!”门外的人明显吃了一惊。
蔡阳笑笑,“阿菲,你进来吧。”他让开道,拿过一双拖鞋给进来的女孩,“你来找小悠?”
沈菲是纪悠在大学时的死党,毕业了也常常有联络。她也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那时和纪悠同在一个寝室,感情又特别好,被誉为他们那个系里的两朵公主花。不过沈菲在外在上看起来比纪悠坚强硬朗得多,男生看到她会投以欣赏的目光,看到纪悠却往往想要怜惜。
大学毕业后,纪悠根据所读的专业进了一家广告公司,而沈菲却突然起了兴致想当记者。在没有专业优势的情况下,她过五关、斩六将,最后成功考入了本城规模最大的日报社。
沈菲脸上的表情在进门几秒内很不自然,但很快笑着在桌边坐下,“小悠,你怎么搞的,大热天怎么会感冒了?我刚刚打电话去你公司找你,却听说你感冒请了一天假。”
纪悠哑着嗓子费力地回答说:“昨晚空调开太久。”
“哦。”沈菲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的目光转开去,一边轻点头一边情不自禁地喃喃道,“是哦,两个人在一起……通常是会比较热。”
纪悠听得一脸困惑,和蔡阳互望了一眼,然后恍然大悟,顿时脸上有些发烧。
蔡阳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哭笑不得地解释:“阿菲,你胡说什么啊?!我可从来没在她这里过过夜——小悠今早打电话给我,说她头痛得厉害,我才赶过来陪她去医院的。”
他的话收到了效果。沈菲换回笑容,“我开个玩笑啦,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害羞什么?”
唉,这个阿菲——
纪悠和蔡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蔡阳站起来,“阿菲,你吃早饭了吗?白粥还有多的,我帮你去盛一碗出来。”
“好啊,那就谢喽。”沈菲冲他笑笑,然后转过来对纪悠道,“小悠,我上回跟你说的那个采访我们总编同意了,我昨晚花了整整一夜来整理访问重点呢。怎么样,你有没有帮我跟你们的美人总监说起过,她的态度如何?”
纪悠点头,“她答应了。”
沈菲大喜过望,“那她什么时候能排出空闲时间给我?”
纪悠摇头,“那我不晓得——”
见她此刻说话的费力劲儿,沈菲打断她的话,“无所谓啦,反正我待会儿要亲自杀去你们公司找她!”
她志得意满的样子让纪悠失笑,又忍不住提醒好友:“你别问太尖锐的问题啊,我们小徐总监是北方人,脾气很直,她觉得不舒服的话会当场翻脸的。”
“ok啦,时尚女强人嘛,我当然晓得分寸!”蔡阳端粥出来了,沈菲忙起身去接。当两人的手指在无意间相触,她原本俏丽的脸颊上竟隐隐生出一丝羞赧。
蔡阳没有在意,转身坐回女友身边,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含笑道:“你现在哑着嗓子,少说两句吧,活像只鸭子一样。”
这个混蛋!纪悠嘟起嘴,不依地在他胳膊上狠狠打了一拳。
看到沈菲眼里却是无比刺眼的打情骂俏,她根本丧失了喝粥的胃口。
“阿菲,你怎么不喝?”蔡阳意识到还有一个朋友的存在,把注意力从女友的身上转了回来。
沈菲尴尬地一笑,“我看,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
她匆匆告辞离去。
****
两天后,等纪悠一回到公司,小苏就兴冲冲地告诉她*oxh1决定在近期内办一次舞会,盛大而隆重的那种,为了庆祝公司刚签订的一宗大买卖。
纪悠没有感到兴奋,相反的,心反而沉了下去。
因为她早就知道,参与买卖的另一方,就是财雄势大的钟氏集团。
随后,她就被王组长叫去办公室耳提面命,舞会当晚绝不可以缺席。
“为什么?”纪悠很惊讶,“所有人都必须到场吗?”
“不是所有人,只是小悠你必须参加。”王组长胖乎乎的特别怕热,干脆站在立式空调机前直接吹冷风,边说边舒服地眯起了眼。
“我?”纪悠更不明白了,好笑地伸手指着自己,“组长,这次签协议,我可半分力都没出。”
王组长稍嫌不耐地一挥手,“叫你来就来嘛,想这么多干什么?小女孩就是心眼儿多,参加舞会嘛,穿得漂漂亮亮的多好,又没人想害你——”
纪悠哭笑不得,“组长,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啦好啦,不是这个意思最好!你出去工作吧——”王组长转身回座位,威风凛凛地坐下。在小属下打开门出去时,突然又补充了一句,“我可是说真的,这是大老板亲自交待下来的。”
纪悠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才慢慢想通,呵,如果能让最高层的大老板留意到她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那么在这一点上,她相信与钟宁无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
晚上回到家,沈菲打来电话:“小悠,你们公司开舞会,你说我穿什么衣服好?”
“咦,阿菲,你也要来吗?”纪悠正窝在公寓小小的厨房里煮晚饭,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拿着汤勺站在炉灶边。
“是啊,我为什么不能来?”沈菲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很雀跃。
纪悠差点想用汤勺打自己的脑袋,她可真是个健忘儿!
公司规定这次舞会可以携带男女朋友和家眷参加,沈菲正在跟公司里另一个部门里的小陈进行尝试*往,小陈当然会极力邀请她同去。
“啊呀,是我忘了!”纪悠呵呵笑道,一边关小火,一边随口问,“说真的,阿菲,你和小陈发展得怎么样了?彼此找对感觉了吗?我还等着有一天当你的伴娘呢!”
“切!”沈菲在电话里没好气地啐了她一口,“你和蔡阳手拉手都快两年半了,依旧细水长流,小姐我为什么要来个闪电结婚?!”
“是是——”纪悠顺着她的话,“知足者常乐,目前这样也很好,趁着年轻慢慢拍拖嘛。”
沈菲“格格”地笑了出来,忽然声音变得暧昧,“耶?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家蔡阳的意思?”
ok,汤好了!纪悠关上火,放下汤勺,干脆走到旁边专心煲起电话粥来:“少来这一套吧,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你不嫌肉麻,我还嫌恶心呢!”
沈菲却蓦地给她来了这么一句:“你以为我想讲什么‘你们家’吗?当初他要是肯给我一丝机会,现在我嘴里蹦出来的就可以变成‘我们家’了——”
纪悠的心陡然一怔。
没想到阿菲她终究还放不下啊——
沈菲的声音已变得阴凉,阴凉而哀伤,“你觉得肉麻,觉得恶心?”她冷笑,“你啊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当初蔡阳要是选择了我,我现在叫他的比这还肉麻恶心上一万倍呢!”
“阿菲,你——”纪悠把双眼一闭,不知说什么好。
“好了,我不说了,对不起。”沈菲叹一口气,语调恢复了正常,“这事当初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拒绝我在先,后来才追求你,我……我只是一时有些伤感罢了,希望你别介意。”
纪悠赶紧说:“不会的,我怎么会介意?”
“我们还是好朋友吗?”沈菲忽然怯生生地问。
纪悠又是一怔,继而无可奈何地苦笑,“阿菲你怎么啦?我们一直以来都是最好的朋友啊!”
“呵,没什么——”沈菲似乎也笑了,“我们总编的千金考上名校,他设宴款待我们一班手下,我刚才喝了许多酒,大概有些昏头了。嗯……就这样吧,我得赶回去睡一觉了,拜拜。”说完就匆匆挂断了。
却把纪悠丢在一种五味杂陈的境地里。
她的心有一阵隐隐的泛痛。
当年沈菲暗恋蔡阳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因为沈菲无论有什么心事,都会在第一时间倾诉给她听。而蔡阳在追求纪悠的初期并不知道她和沈菲的关系,等纪悠告诉他,他只看着她的眼睛,说了一句话:“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拒绝我的话,对我,对你,都是极不公平的。”
当时纪悠的心就一片酸涩,她还太年轻,对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有经验,既不想伤害自己的好朋友,又不想否认对蔡阳的好感。直到蔡阳一再表露他的真心,而沈菲也采取了超然事外的宽容姿态,她才顺从自己的心意,接纳了蔡阳的感情。
没想到的是,事到如今,沈菲还对蔡阳念念不忘。
****
明天晚上就会是舞会了,一大早,沈菲就拖着纪悠一起去购置一套晚礼服。
纪悠对舞会本来就有心结,当然更谈不上热衷,从头至尾都是沈菲在兴致勃勃地东挑西拣。
两个人逛了大半天,沈菲终于买到一条玫瑰红的镂花长裙,穿在她身上的确有极其艳丽的效果。坐在街边的咖啡馆里,她还在兴奋地对纪悠描述她曾采访过的几位时尚女性,她们的养颜之道、造型之道等等。然后沈菲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她听完,脸上的兴奋指数上升一倍。
“小悠,我要发达了!”她猛地从桌边站起。
纪悠成了丈二和尚,一脸疑惑,“出了什么事?”
“走走,反正时间还早,你陪我一起去吧,完了我请你吃饭!”沈菲把好友从桌边扯起,又忙叫服务生来买单,“真是想不到,汤臣的老总居然答应我的采访了!”
“你是说那个汤臣集团?”纪悠大吃了一惊。
“没错!就是汤臣集团!”沈菲手脚利落,拉着她步出咖啡馆,已招来了出租车,“快进去吧,机不可失呀!刚刚是汤总身边的秘书小姐打来的电话,她说他们老总已经答应抽出一段时间给我,不过他眼下人在高尔夫球场,我必须尽快赶去那边完成采访,晚了就难保,他们这种大忙人随时可能变卦的。”
到了那个造价昂贵的高尔夫球场,沈菲又拉着纪悠四处找人。
好不容易,沈菲寻到她想找的那位商业巨子,而陪同的纪悠却也在一霎时,怔在了原地。
因为在汤臣老总的身边,她看到了钟宁!
钟宁在偶然间回首也看到了她,两个人四目相对。
氛围一时陷入极其暧昧和尴尬的境地。
旁边有树影婆娑,汤董是个目光敏锐的长者,扫一扫两个年轻人脸上的表情就捕出了端倪。
他故意笑眯眯地转向沈菲,“沈小姐,你跟我去那边的遮阳伞下吧,我刚刚连着打出了三杆小鸟球,现在心情好得很,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慢慢问。”
“小鸟球?看来汤董真是老当益壮啊!”沈菲喜出望外,赶忙拍马屁。
两个人说着一起移步去了远处的休息场地。
留下纪悠和钟宁在原地。
“她是你朋友?”钟宁先开了口。
“是的。”纪悠点点头,脸上的神情仍然很不自在,“她来采访汤臣的老总,我只是顺便陪着过来。没想到……没想到会遇到你——”
“怎么,遇到我让你很不开心?”钟宁戴着一顶白色的鸭舌帽,仍站在太阳底下。由于刺眼的阳光,也由于心里一股莫名恼怒的情绪,他眯起眼、皱眉看向僵在不远处的女孩。
“没有,你别误会。”纪悠不得已向他走近了几步,“我只是……有些惊讶。”
“是吗?茫茫人海,见到一个相熟的人,都得这么惊讶?”钟宁的话语里有一丝嘲弄,“甚至惊讶到恨不得拔腿就走?”
然后,他用力一挥杆,白色的小球被打出极远,等在旁边的球童急忙先跟了过去。钟宁却不耐烦地把球杆往另一个球童那里一丢,转身大步离开。
他走到纪悠身边,一把拉起她的手,“走吧。”
纪悠吓了一跳,“你要带我去哪里?”
“怕我吃了你?”钟宁回头看她,唇角扬起一个俊美的弧度,然后伸手向前方一指,“那里有休息厅,看到没?我只是带你去厅里等你的朋友。”
****
钟宁亲自端给她一杯冰咖啡。
纪悠勉强喝了一口,内心的不安却回旋加剧。
服务生端来一整盘的冰冻甜点,纪悠起身想让开,却被一小碟乌紫色的酱汁弄脏了手。瞌睡刚醒的服务生慌了神,钟宁却宽宏大量地一摆手,“算了算了,我陪她去一趟洗手间。”
纪悠在里面心不在焉地等手烘干,钟宁半担忧半不耐烦地闯进来,“小悠,怎么这么慢?”
她吓了一跳,“哦,已经好了。”
她想走出去,他却突然在半道上截住了她,二话不说,把娇躯压在洗手间的墙壁上就径自吻了上去!“钟——”纪悠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剩下的话语就被吞没在他突如其来的吻里。
她挣扎,却敌不过他的力气。
而且洗手间里没有旁人,此刻没有人可以救她,救她脱离这个糟糕的困境。
她好不容易用两手推住他的胸膛,美丽的大眼睛里水汽氤氲,气喘吁吁地央求他:“你明知我有男朋友的,求你不要这样——”
“小悠,我已经忍了很久了——”钟宁的声音却低哑得不像话,他看着她,双眸里像有两团火焰在燃烧,“从刚刚回头看见你,我就恨不得能把你抱在我的怀里!”
“你、你……你疯了!”纪悠羞愤交加,吓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没疯。但如果跟你的boyfriend争夺你算疯狂的行为,我情愿做一个疯子!”钟宁的眼神变得愈加幽暗,扣住她的力道也在不自觉间加大,“小悠,做我的女朋友吧。”他对着怀中的女孩低语,说完又俯首覆上她的唇,用强硬的姿态逼她跟他在唇舌间缠绵。
终于,他得了满足,放松了力道。纪悠趁机抽出手来就想打向他那张俊美的脸庞,但被他用更快的速度扣住了手腕,钟宁的眼中倏然闪起冷冷的光芒,“我不会让你有第二次打我的机会。”
纪悠吸了一口气,已是泫然欲泣,“不是我想打你,是你逼我的——”
“我做错了什么?”钟宁的眼中同样有被伤害的痕迹,他没有放开她的手,“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为什么你一再拿他当挡箭牌来拒绝我?”
“他不是挡箭牌!”纪悠在心里苦笑,因为泪水而愈显盈亮的双眸不再逃避,直直地回望钟宁,“他本来就是我的男朋友,我们在学生时代就互相喜欢,这是你永远比不上的。有时,感情的世界认定的就是先来后到,并没有所谓谁最优秀,这层道理你为什么总是不愿去承认?”
“我为什么要承认?!”钟宁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颓丧地后退了一大步!
既而又趋上前,猛地扣住心爱女孩的双肩,认真地道:“小悠,我想得到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相信我,如果你来我的怀里,他能给的,我全都可以给你!他不能给的我也可以!”
“不可能的。”他这样的表白反而让纪悠萌生出一丝厌恶,她坚决地摇摇头,“我绝不会背叛我男友!”
“好,我可以等你。”钟宁彻底放开了她,转身离去。
快走出门口时,他又停下脚步补充道:“我不在乎!你是一个好女孩,值得任何人为你等待。”
纪悠的心却都快碎了。
她闭上眼,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任由泪水缓缓地自脸颊上滑落。
****
第二天晚上。
舞会快开始了。
“小悠!”沈菲快步走向纪悠,身旁跟着拖拖拉拉的小陈。
“哇,你今晚好漂亮!”纪悠发出由衷的赞美。
“你还不是一样可爱得像个小公主?”沈菲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
这时,早在舞场中的小苏看见了纪悠,而与此同时,身后不远处有个声音也在向她打招呼,结果穿了一条火红热舞裙的小苏差点撞上从纪悠身后走过来的蔡阳。
纪悠赶紧扶住她,“小白痴,差点就撞到我男朋友啦!”
蔡阳在旁边淡淡一笑:“没关系,我还担心这位小姐不要被我撞哭才好。”
小苏跟蔡阳见过几次面,这时俨然一派老资格地叫嚷道:“干什么,就你骨头硬啊?!”
纪悠好笑地推开她,“算了吧,快去勾搭你的梦中情人,少给我奚落蔡阳。”
小苏白眼一翻,促狭地笑道:“嘿嘿,我的梦中情人不就是你的那位护——”
纪悠赶紧扑上去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一边,“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小苏“唔唔”直叫,急欲掰开纪悠的手,纪悠拗不过她的手劲,只得松开手,没好气地补上一句:“算我求你了,你千万别再在蔡阳面前提到钟宁的事,否则我不拿你当朋友。”
“哇,这么严重啊?!”小苏哈出一口气,在那边摇头扇风。
纪悠却没再理她,走回去见沈菲正在介绍小陈给蔡阳认识。小陈大胆地搂着沈菲的腰,一脸兴奋的笑意,冲纪悠和蔡阳挥挥手,“我先带阿菲去见见我那几个同事,待会儿再共舞啊!”
“ok,没问题。”纪悠也笑笑,等他们走远后才如释重负般地轻轻依在蔡阳身上,“走吧,我们也去找个地方喝点饮料。”
“好啊。”蔡阳也笑着点头,牵起女友的手。
但今晚的这场舞会,纪悠的心里有太多的不安定因素,因为钟宁。
她只得抽空在心里一个劲地求神拜佛:上帝保佑,菩萨保佑,钟宁今天晚上最好有事别来,即使来了,也别给她弄出什么不利的状况。
但是上帝好像没有听见她的祷告声,因为钟宁还是出现了。
他一现身就在会场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没办法,极品的贵公子,在场的所有男士中没有一位可以站在他的身边而不黯然失色的——噢,不!即使出了舞会现场,他恐怕仍是最耀眼的一颗明星,光华四射,鲜少会有匹敌者。
“小悠,这位钟先生最近还在追求你吗?”蔡阳看了看不远处的钟宁,脸色有些不快。
纪悠有些无奈,又夹杂着心虚,“没有,我完全不想理他。”
蔡阳的笑容里却还是多了一抹苦涩,他往后一靠,倚在墙上,看着女友慢慢地道:“我没想到还有人比我当初更加执着……小悠,你最终会忍不住动心吗?毕竟……他的条件比我好得多。”
纪悠的心也随之一紧,急忙安慰他:“别胡说!你看我是那样三心二意的女孩子吗?!”顿了一顿,她又忍不住补充说,“他是很好,可那是别人家的事,与我何干?我又不是那只小猴子,一看见大的西瓜就想去拣,弄到最后一无所获。”
蔡阳又是习惯性地摸摸她的脑袋,“是我的错,不该胡乱瞎猜疑。”
“你知道就好啦!”纪悠倚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温和的胸膛上,“其实……算啦!”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风波是别人给的,我们为什么要怪罪自己?”
灯光一下子变得幽暗,闪烁不定,舞会正式开始了。
“来吧——”纪悠一把拉过男友,强撑起笑脸,“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音乐声响起,我们就该快快乐乐地随着旋律起舞,愁眉苦脸可是会被别人踢出去的哟!”
她笑得灿烂美丽至极,在一瞬间鼓舞了蔡阳,他的情绪也一下子好转。纪悠松了一口气,和他慢慢走进舞池。可是忽然间全场安静了下来,然后她就听见了一串轻稳的脚步声。
果然一回头就见到钟宁站在他们面前。
如果不是灯光的遮掩,纪悠相信自己的脸色已泛出一丝惨白,喉口也有些发干,她设想中最不愿意面对的状况居然在一开始就出现了——
这一刻,她真的有些恨钟宁。
他为什么不能收敛一下,为什么要选择在这种时刻、这种地方造成三人的对峙?
“小悠,我可以有幸跟你跳第一支舞吗?”钟宁看着她,笑得志得意满,眼里仿佛根本没有蔡阳的存在。
蔡阳握紧女友的手,然后皱起眉,冷淡地道:“钟先生,请你适可而止?选小悠是我的女朋友,请你不要再妄生非分之想!”
说得真好!纪悠在心里叹息。
但可惜他的话没有收到任何效应,钟宁的眼里似乎只容得下一个人。他把手伸向了纪悠,俊美的脸上漾着笑意,温柔地低声道:“小悠,跟我跳舞吧。”
纪悠的心在一刹那间有一种类似滑坡的感觉,仿佛从高空坠下,却又似跌进了一大团云朵上。
她没有任何回应。
“小悠——”钟宁和蔡阳同时出声。
全场静极,她成了焦点中的焦点。
纪悠先看了看蔡阳,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然后沉住气,转过头看向钟宁。这一次她没有躲避他的眼睛,没有躲避从他双眸里散发出来的带着强烈诱惑的光芒。
她摇了摇头,虽然缓慢但是很坚决。
她多么希望他能够彻底地明白,然后带着他惯有的绅士风度走开,还她一片宁静的空间。
“小悠,跟我跳舞吧。”钟宁却又说了一次。
呵,他为什么总像个孩子,总装着不明白呢?
纪悠忽然感到有股胃痛的感觉在腹内升腾起来。
“钟宁,对不起,我没有时间跟你跳舞,我要陪我的男朋友。”她对他说。
钟宁的表情明显一怔,又装着毫不在乎地收回了手,“ok,就算第一支舞不行,那么接下来呢?”
纪悠仍是摇头。
“你打算把整个晚上的时间都给他?”钟宁的声音里带了一种不可置信的味道。
“是的。”她明确地回答他。
全场响起一些吸冷气的细微声音,还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纪悠在心里苦笑,因为已经可以预见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她都将活在别人注目和探究的眼光下,尤其今晚,将会过得异常艰难。
一个有勇气当众拒绝了钟二公子的女人,绝对可以攀上八卦的头条吧!
正在僵持的时候,又有一个声音冷冷地插了进来:“哼!蔡阳,你的心上人都快要被人抢走了,你怎么还沉得住气?”
纪悠快晕死过去,为什么连沈菲也选择在这个时刻来插一脚?
她刚想开口,蔡阳又拉起她的手,低声道:“小悠,我们走!这个舞会——我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纪悠听得出,他的声音里有隐忍许久的怒意。
她立即点了点头,做一对怯场的逃兵也没有关系,总好过继续陷在这个拔河似的泥潭里。
“站住!”沈菲却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我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夫!争不过人家就想逃走——不!你根本连争都没有争过!哼!你们想逃到哪里去?又能逃到哪里去?一辈子跟别人老死不相往来吗?是,你的条件是不如人家,但这又有什么可怕的?!谈恋爱又不是比身价,不是放在秤盘上比重量,你含金量少就一定会沉下去吗?你为什么不问问她,不想想她,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计量的?她的心如果没有动摇,你简简单单就落荒而逃简直连个废物都不如!”她第一次说了那么多话,又快又急,字字激越。
纪悠的心里生出了一种极复杂的感受,又苦又酸,纠葛在一起,她知道这些话沈菲全是对蔡阳说的,话音里有一种强烈的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蔡阳的声音也有些酸涩,“……阿菲,这跟你没有关系。”
“是,是跟我没有直接关系!”沈菲冷笑,“但小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为了她,不得不站出来痛骂你一顿。”
纪悠的世界简直像爆炸了一样,乱成一团,局面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阿菲,你——”她看着沈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暂时忘掉了前一刻钟宁带给她的困扰,心情却跌入了他们三个之间的恩怨纠葛中。
沈菲把目光转向了她,面无表情,“你别怪我,我是为你们好。”
是。纪悠苦涩地点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钟宁又走了过来,“这真是一场可笑的闹剧,”他的声音里有十足的冷淡,但下一秒立刻又回复成先前的低沉柔和,“小悠,我只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不愿意跟我跳舞吗?哪怕等到最后也没关系。”
纪悠的心颤了一下,咬着牙道:“没有必要。我来参加这场舞会就是一个错误,现在,我已经不想让这个错误延续下去了。”
然后,如她所预想的那样,钟宁的脸色变了,变得有些难看,但这种冷冷的表情仍无损他的俊美。
纪悠已经害怕这种僵持的局面,主动拉着蔡阳走向门口,看好戏的人群纷纷为他们让开了道。
快近门口时,忽然有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响起:“哎呀,钟先生,有些人是这样的,超级不识相,你对她越好,她越把自己吊得高——像我们,很随和的,我来跟你跳,好不好?”
纪悠在心里苦笑,然后听见钟宁略带愤怒地低吼:“滚!走开——”
这是她跟他之间,或者她、他和蔡阳三个人之间的一个糟糕的结局吧。当然,如果这是一个结局的话,并不算糟糕,但很可惜——它不是。
呵,是她忽略了这种天之骄子的报复心,为了达到目的,他们往往不惜任何手段。
****
半个月后的一天深夜,纪悠突然接到沈菲打来的电话。
她说接受采访的一位老总请客,请他们报社的几位同仁畅饮,她快被他们灌醉了,让纪悠去接她。纪悠问明了地址,二话不说就挂下话筒出门了。
坐在出租车上她一路忧心忡忡——
阿菲这家伙难道忘了自己是一个女孩子吗?三更半夜还和一伙大男人在包厢里赌酒,简直是昏头了!
好不容易赶到那家大酒店,包厢里那一伙人还在起哄,纪悠一把扯起沈菲,向他们赔笑道:“对不起诸位了,我朋友实在是不胜酒力,你们慢慢喝,我必须送她回家去了。”
“哎,那可不行!”座中一位瘦高个的先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里还端着个满满的酒杯,醉眼醺醺地道,“这位小姐,我跟你说——那可不行啊!不行!”他晃晃手里的酒杯,几大滴酒洒了出来,落在杯盘狼藉的桌上,“最起码沈小姐得干了我手中这最后一杯酒,我们才能放人!”
“干就干,谁怕谁呀?!”沈菲伏在纪悠身上打了个酒嗝,说话都含糊不清。
这个白痴!纪悠在心里心疼地骂了一句。脸上只好继续赔笑,“那我替她干了,行不行?”
“好啊好啊!”其他人立即起哄。
那位瘦高个的先生眯起眼困难地打量了她一会儿,这才嘻嘻笑着说:“行啊,反正你也是位漂亮小姐,谁喝了我们一样欢迎!给——”他把杯子递给她。
纪悠刚想接过,谁知沈菲一把推开它,嘴里嘀嘀咕咕道:“切!这杯子沾了他的口水,不干净!”她转身拿起自己席位上的一杯酒,端到纪悠嘴边,“喝吧,小悠,这是我的酒,绝对干净,嘻嘻——”
“你呀——”纪悠看着她,有些无可奈何,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反正只是啤酒,她撑得住。
“不错不错!”瘦高个的先生带头鼓起掌,其余人又喊:“再来一杯!再来一杯!”
纪悠冲她们歉意地笑笑,扶住沈菲,“实在对不起了,酒我也干完了,我们这就再见吧。”说完,拉着沈菲转身就走。
直到把醉美人扶进出租车里,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打开车窗,让晚风吹进来,又用一只手环腰搂住沈菲,让她好靠在她的肩上舒舒服服地睡一会儿。
不知道是酒精作祟,还是她近日心绪太乱,才过了没多久,纪悠自己也感到昏昏沉沉起来,强撑了一会儿,终于和沈菲靠着脑袋睡着了……
醒来时感到浑身酸软,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居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豪华客房里,而身边还有一个人在,不是沈菲,居然是——钟宁!
“你——”她立时感到事情不对,愤怒地看向他,一手不由自主地捂住额头。噢,为什么头好痛?无意识地往下一看——
上帝啊,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她身上竟然不着寸缕?!
她立即反射性地拉高毯子。
“不用害羞,该看的我都已经看了。”转头却看见钟宁一脸邪气的笑意。
这个卑鄙的男人!
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纪悠为他的话浑身虚软,几乎要晕厥过去。
察觉到钟宁的手正在向自己伸过来,她吓得捂紧薄毯,死命地瞪着他,眼睛里已快喷出火来。
但那个徒长着一张俊美脸庞的魔鬼却依然一派云淡风轻,“你以为这一切都是我一手导演的?”钟宁收回手,满不在乎地向外一摊,嘴角的轻扯让纪悠感到一种锥心莫名的痛楚。
“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你不妨回忆一下,你昏睡之前是和谁在一起?”
和谁在一起?
沈菲,是沈菲!
在一刹那间,她好像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这就是朋友间的背叛吗?
竟然残忍至此!
纪悠突然生出一股想放肆大笑的冲动。很好,居然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出卖了她!看来她做人真是失败,苦心经营的友情远远比不过某些利益的诱惑。
“被最信赖的朋友出卖,跟被我这个披着狼皮的家伙强占身体比起来,前者更令你心痛吧?”钟宁阴凉淡薄的声音愈加刺痛她脆弱的神经。
上帝,求你救救我吧!
纪悠裹紧毯子,挣扎着想逃下床去,但立刻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摁回床上。
“你要去哪里?”钟宁紧盯着她。
纪悠火大地一把甩开他,“去死!”
钟宁微微皱眉,“我没想到新世纪的女性贞操观念还这么强。”
纪悠愤恨地瞅了他一眼,“我是叫你去死!”
钟宁居然笑了,嘴角轻扬,双眼微眯,似乎在玩味她的痛苦。
他的笑意让纪悠明显感到一种危险性,“好啊,能死在你的怀里绝对不枉我来这世上一趟。”他说着突然用力,将她摁倒在床上就要吻下来。
“放开我!你——下流!”纪悠拼命挣扎。
钟宁看向她的双眸已明显带了*,“你求我啊?”他的笑容忽然化为了魔鬼的标识,不客气的目光直往*的娇躯上来回扫视,嘴里犹在吐露恶魔的言语,“说实话,跟一具没有回应的*亲热,感觉并不十分好。现在你醒了,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你休想!放开我——”若不是双手被他按住,纪悠真想扇他一记耳光。
她正在跟他痛苦地纠缠间,客房的门突然竟开了,钟宁一听见脚步声,就立即把她抱进怀里,用羊绒薄毯把她和他都裹了起来,然后用极轻微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无聊的戏码来了。”
纪悠被迫靠在他怀里,心神恍惚间转头往卧房门口看,只看了一眼,她的心都要碎了。
因为来人是沈菲和——蔡阳!
在那一瞬间,她清楚看到了蔡阳眼睛里的绝望。
“小悠你——”他已怔在那里说不出话。
而纪悠也选择痛苦而倔强地扭开头。
沈菲叹了一口气,对蔡阳说:“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如果不是事实,我又怎么会忍心揭发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她的言语,她那故作沉痛的语调,让纪悠的心痛苦得直发抖。
她宁愿自己的耳朵聋掉,也不愿意听见她这样虚伪而卑劣的做作!
钟宁凑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你朋友的演技真不错,连我也叹服了。”
这个卑鄙的男人,他居然还有脸这般旁若无事?!
纪悠反射性地用冰冷的目光射向他,如果这目光能杀人,她多么希望能刺穿他的心脏!
钟宁微微嘟了嘟嘴,故作无辜,然后在下一秒浮上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纪悠的危机感随之油然而生。
果然,他忽然放开了环抱她的双臂,于是原本护在娇躯上的薄毯变得岌岌可危。
纪悠的大脑在一瞬间选择了拒绝,她还不想给这种尴尬的局面再添一层尴尬,光裸着身体面对一个背叛她的朋友和一个被深深刺痛的男友。
所以她别无选择地主动依进了钟宁的怀里。
她为自己的举动感到羞耻,也不知道此刻钟宁的表情,也许又会是一抹得意的笑吧?
蔡阳冰冷而绝望的声音传来:“小悠,这真的是你吗?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为了利益,居然连自己的贞洁也可以出卖!甚至、甚至,你当着我的面,都可以这样公然投进他的怀抱!”
纪悠闭上眼睛,干脆把自己的脑袋在钟宁的怀中埋得更深。
事到如今,她还能怎么样?还能辩解些什么?
“蔡阳,你别说了,小悠也许有她的苦衷——”是沈菲在劝他。
“哼!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苦衷,却不见得每个人都得为了自己的苦衷去做违背良心的事!”
蔡阳冷笑,说话对象又转回成纪悠,“你在我心目中一直都像个小公主一样,虽然看上去娇弱,但我知道你内心有自己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会让你违背自己的意志,变成这个样子?我,我——”他没有说完,便愤然冲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