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丁看着外面那些激动的人群,不由瞥了一眼燕三白,不禁想起昨天傍晚他们所有人坐在一起商量对策时,燕三白说的一句话——”是氛围。”
燕三白抬头,看向了院中唯一的一棵树,”树叶在哗哗响,可这并不是它自己的声音。是风在吹动它,树叶撞着树叶,它是被动的,但它会以为,这本来就是它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我们对大青乡的调查寸步难行?因为我们听到的,永远是大青乡整体的声音。无论几年,还是几十年,这里的人永远都只有同一种态度,同一种声音,他们习惯于这样的生活,大家觉得如何,便是如何,而不合群的人,只能生活在村子的边缘,甚至是外围。”
”啊,那就是扶笙和阿九!”零丁茅塞顿开,”还有蔡县令!”
”对,大青乡看似民风淳朴,事实上他们也不曾怀有恶意,但他们的喜怒哀乐,恐惧,信仰,都像是在同一个染缸里,染上了同一种颜色,令人窒息,令人压抑。”燕三白说着,指尖占了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圈,”这件案子为什么无从下手,因为大青乡的整体氛围掩盖了事实的真相,想查案,就必须打破这个氛围。而想打破这种氛围,我们需要给他一个——透气的孔。”
一个点,被重重的点在了圆的边缘,燕三白摁下了那根白皙修长的食指,一个偷天换日的计划便应运而生。
”无知,则无畏。大青乡的人一辈子见识有限,当他们被这种氛围驱使着,连谋害大理寺少卿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所以,断桥一事不成,他们必定还有后招。”燕三白悠悠的说着,某种星辰流转,不出他所料,月上树梢之时,后招来了。
”而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将计就计。”
李茂和那三家人秘密会面,必定是在谋划着什么。这四户人家在大青乡可谓非富即贵,当他们凑到一起,就极有可能变成吹动树叶的风,搅动染缸的棍子。
而他们可利用的事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肯定是狐妖。假扮狐妖,来增加传言的可信度,加深大家的恐惧,从而让村里的人更加排斥外来的查案者。到那时,狐妖已被触怒,愤怒而惊恐的人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回到原来的那个相安无事的氛围里去。
于是燕三白一早便叫大理寺的人帮忙准备好了狐狸面具,在外面一片混乱的时候,再给他们加了一把火。因为假扮狐妖,是不可能再杀人,或把人掳走的,那样大理寺的人就更不可能走了。所以燕三白掳走了李茂,势必会叫对方方寸大乱。而李茂这个关键人物的缺失,足以使他们下一步的计划都成为泡影。
”习惯于随波逐流的人,一旦恢复自由,除了茫然四顾,没有第二种可能。而且这种自由,比随波逐流更教他们难受。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接下来,需要给他们树立另一种全新的氛围。”燕三白抹去了桌上的那个圆,大大的眼睛看向李晏,”他们一定想不到,王爷会出现在这里。”
闻言,李晏勾起嘴角,对燕三白的计划分外的感兴趣。
而只是眨眼之间,他便仿佛从燕三白的眼睛里,读出了那个计划。于是第二天,天下第一神棍洛阳王带着他的哼哈二将招摇过市,将自己的英姿留在了所有人心里。而燕三白和零丁那些刻意编排好的对话,便相当于一次灌输式的说教。
狐妖出没怎么办?别怕,神都洛阳找李晏。
李晏的身影,顺利的在村民心里扎下了根。而随后的祠堂大会,实际上是另一种形式的逼宫。
喊出最开始那句话的人已经悄然退出了人群,来到等候在外的章琰面前,抱拳汇报任务。一切的行动都只是轻轻一推,而敌人精心构建的城墙,已经土崩瓦解。
零丁不由又崇拜的看了一眼低调内敛的站在李晏身后的燕三白,那永远温文尔雅的表情下,是怎样一份洞若观火的洞察力。而且此刻几乎没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看着李晏,忽略了站在后面的真正的‘幕后黑手’。
此时,李晏看向面色有些难看的老村正一干人,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怎么?几位有异议?”
“小人不敢。”几人连忙告罪,低垂的额头上已是冷汗岑岑。他们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传承了上百年的不容外人进犯的祠堂,正被人扯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而整件事情,包括整个村子,都将脱离他们的掌控。
与此同时,蔡家老宅内,关卿辞右手放在腰侧,压着刀柄,神色冷峻的看着面前被捆.绑在椅子上的李茂,“我的刀很快,很准,所以我只问你一遍,为什么要阻止我们查案?”
“别,别……”李茂艰难的抬头看着他,脸上青白一片,眼神闪躲,面露挣扎。关卿辞给他的压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进退两难。
然而素以冷酷示人的大理寺少卿从不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那双如刀锋般的眼神冰冷的刺着李茂的心防,刀刃出鞘些许,李茂便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嘶哑着喊道:“我说!我说!很多年前山上的那场大火烧死过人!一个女人!”
闻言,关卿辞终于眼睛一亮,连忙追问,可此时的李茂却真的像被人捏住了喉咙!脸色迅速的涨红,浑身抽出着,双眼不可思议的瞪大、突出,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忽然咽了气,叫人救无可救。
而就在这时,一道目光从关卿辞的身后一闪而过。
“谁!”关卿辞立刻拔刀追出,可屋外空荡荡一片,只有一个大理寺的下属在帮蔡志璟择菜,准备午饭。
“吱呀——”,院门开了,蔡县令也终于从县城赶回来,感觉到关卿辞身上的杀气,不由一个激灵,“这是……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