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的话音落了,默默地看着窗外出了好半晌的神,才回过头来,敛了脸上神往的表情,笑道:“那个时候真是单纯啊。唯一的愿望,就是看看外面的世界。”
北毓定定地看着她,“大伯母觉得不甘心吗?为了嫁进侯府而牺牲了这么多……”
错愕的神色在大太太的脸上一闪而过。
她确是觉得不甘心,就为了嫁进侯府,为了给廖家寻一个依靠,她牺牲了一切。虽姐妹们都羡慕她攀了高枝,觉得是父亲偏爱她,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做一个商户出身的庶子媳妇有多难,做一个继室有多难。一开始只是忍辱负重,在老太太面前伏低做小,在大老爷面前曲意逢迎,多余的心思都没有,只剩认命而已。可当有一线不同的希望出现在眼前时,从前的所有委屈就化作了执念和不甘,再压不下去了。甚至明明知道前路危险,都无法停止。
可这些,她没指望北毓会懂。她只是突然被触动了,想说说那些往事而已,却未想会被北毓一言点破其中的不甘。
然而大太太却只是笑笑,站起身来,就好像刚刚的话题不存在般,“账本我已给你送过来了。你先看看,然后看哪一日得闲了,我们对对账,若没什么差错,我这也就算把家事彻底交给你了。”
见北毓起身,她一手压在北毓肩上,“别起,不用送了。”
说着,便自顾出了门去。
东毓其实一直等在外头,见大太太去了,才复又进来。
不仅是她,连三姑娘西毓,也跟着一着进了屋子。
北毓笑着起来迎了,问:“三姐姐,怎么今日倒过这儿来了?”
西毓还是那副牙尖嘴利的样子,她笑道:“怎么?就许你们两个管家婆在这里管家,就不许我过来看看?”
北毓扑哧一笑,“哪是不许你来,是你自己说这些事情最是麻烦,你一听就头疼的不是?”
西毓揽着北毓,面对着东毓坐了,“我那样说,还不是为了恭维你们两个有本事?你不记着我嘴甜,倒竟记得旁的了,真是瞎了我的心思。”说着,便故意一撇头,做出不理北毓的样子。
东毓也笑,指着西毓道:“你这丫头,还说自己嘴甜。若真是嘴甜,又哪里有把恭维二字说出来的道理。这下,我们可都知道,你是故意诳我们的了。”
西毓一捂嘴,脸上满是懊恼,“呀,失策,失策,我果然是不该说出来的。”
三姐妹瞬时笑成一团,好容易收了笑意,西毓才道:“刚刚都是说笑的了。我这次来,还是为了同你们讨情。”她顿了一下,又故意道:“可不许因着我刚刚说了实话,就驳了我的面子。”
这话,东毓却不接了。
北毓道:“三姐姐,要讨什么情?你直说就是了。”
西毓道:“是这样。我院里的琥珀,这两天身子不太爽利。我原以为只是一般的风寒,就没太当回事情,这两天却重了。我知道,按府里的规矩,她这样是要回家养病的,可她家里……说实话,我也不觉有人会好好照顾了她。这不,就来同你们讨个情,让我给她悄悄地请个大夫,抓些药……若再不好,再说旁的,如何?”
北毓知道,上次刺客行刺时,西毓带了两个丫鬟,却只琥珀一直守在她身边。回来后,西毓就对这琥珀另眼相看了。她笑道:“何至于还要你悄悄请大夫,那样倒不好了。你既想留她,便留着也行,只暂时不要再让她进你屋了。另外,待会儿我便让外面的人去了请了大夫,看看她也就是了。”
西毓放心一笑,“有你这句话,我也就安心了。”
正这时,玄襄进来,递给北毓一份帖子,“姑娘,这是林家送过来的拜帖。林公子今早已入了京,送了帖子来,说明日就来府里拜见老太爷和老太太。前院的帖子已经送到老太爷的书房去了,这是送往后院的。”
北毓早算着日子,觉得林愚也该到了。如今听说他平安抵京,心也就随之放下。
东毓却是神色一紧,忙问道:“林大哥入京了?怎没提前来个消息,让府里派人去接他?”
北毓一笑,“年前不就来了信,说年后要入京的。”
东毓道:“可临入京的时候,也该再递个消息才好啊。林家如今在京里又没什么人在,他又是赴京赶考的,衣食住行这些琐事,没人安排怎行?”
北毓笑笑,当初奔丧,林愚都没住在府里,自然是不愿以小辈的身份来道扰谢府。这就跟莫不为情愿让儿子来当小厮,也不要谢家照顾儿子,是一样的道理。这个侯府,如今还是老太爷在当家。林愚过来,就是承了老太爷的情。这在林愚看来,实在没有必要。
这话北毓却是不好说的,因而只好但笑不语。
西毓却是觑着东毓略显紧张的神情,打趣道:“大姐姐可真奇怪。四妹妹这个做人表妹的都没这么紧张着林大哥,怎么我们大姐姐,倒这么上心了?”
东毓脸一红,连忙唾她一口,“胡说什么?我也不过是随便问问。”
西毓玩味地一笑,不说话了,心里却转了起来。
北毓看了一眼两人,起身道:“这件事情,还是要回过祖母才好。”